從興風作浪到歸於沉寂 嘉靖年間的太監們都在忙什麼?

宦官之害,自東漢、唐朝為烈。到了明代,宦官活動又開始觸目起來。尤其是自永樂朝之後,直到崇禎十七年(1644年)明朝滅亡,二百多年裡,大部分時間宦官活動都極為活躍。不僅有機會接受文化教育,還無孔不入,二十四衙門的太監們深入到了明朝軍事、貿易、稅收、糧食、織造、礦山、燒造等各個領域,成為一股舉足輕重的力量。

不過有一段時間內,宦官活動卻是異常“平靜”,那就是嘉靖年間,這段特殊的時期,宦官的影響一度被降低到除洪武、建文兩朝外的最低點。

從興風作浪到歸於沉寂 嘉靖年間的太監們都在忙什麼?


正德時期囂風遂行的太監們去哪了?

正德十六年(1521年),明武宗朱厚照意外去世後,朱厚熜以藩王身份入主大統,即為明世宗,次年改元嘉靖(1522年-1566年)。在此之前,宦官勢力已經在大明朝的歷史舞臺上活躍了一百五十餘年,尤其是其前任正德一朝(1506-1521 年),宦官勢力更是達到了顛峰,造成了普遍社會危機。

正德初年,劉瑾專權,為“八虎”之首,形成閹黨,後期雖被剷除,但宦官勢力依然強盛。正德十六年(1521年),明武宗去世,正德一朝作惡多端的宦官一夜之間失去了靠山。在迎立朱厚熜的過程中,宦官勢力與張太后(明武宗母親)、內閣輔臣楊廷和等各派勢力達成了一致,其主要的原因就是三股勢力都想以定策之功自居,以期在新君登基後尋求未來的出路。這期間,各方之間是即有合作,也有分歧,雖然為了共同的政治訴求達成一致,但也在為了未來的各自小團體利益方面相互勾心鬥角。

宦官與內閣、外廷大臣們的這種合作也體現在清除共同的敵人江彬等奸佞勢力上,使得久違的權力重新回到宦官、內閣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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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興風作浪到歸於沉寂 嘉靖年間的太監們都在忙什麼?

在楊廷和的《楊文忠三錄》卷四之《視草餘錄》中記載,在確定前去迎立新君人員名單時,各方勢力是存有爭議的,“予遂言,內閣遣官蔣(冕),魏(英)雲:‘谷哥(谷大用)你去。’又云:‘韋家(韋霦)你也去,駙馬命崔元。’予雲:‘見任大臣中,武臣須皇親定國公徐光祚,文臣須禮部毛澄。’尚書諸公皆應曰:‘諾。’谷(大用)之遣,予不欲,危疑之時,恐拂其意,遂不敢更。”足見雙方之分歧,但對於當時擁有相當權勢的宦官勢力,內閣成員並不敢得罪,也不得不向其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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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草餘錄節選

“世宗御極之初,力除一切弊政,天下翕然稱治。”在楊廷和為其草擬的即位詔書中,廢除正德朝弊政,革故鼎新。其中,雖有處治、裁撤為惡宦官及其造成的弊政,但對宦官勢力的核心利益,仍然涉及不多,例如鎮守中官政策等,其原因仍不外乎這時的宦官隊伍們依然具有強大的實力,楊廷和雖然有草擬詔書的權力,但還是受到了宦官勢力的干擾。

楊廷和的《楊文忠三錄》卷四之《視草餘錄》中曾這樣記載,“詔條中若軍門、皇店、官校、豹房、番僧、寫亦虎仙數事尚未入草,予別用小折親書密緘之,藏予刺函中,防漏洩也。”,也就是說,有些涉及到宦官的一些事情,他並沒有直接寫到草擬的詔書中,而是以密函形式進行彙報,但擁有批紅權的司禮太監們,在詔書頒佈前還是瞭解到了其中的內容,要求內閣修改其中的條款,但被楊廷和以皇帝自有決定拒絕了。

在這個敏感的過渡期,閣部大臣們想要在宦官面前取得主動權,就必須依靠皇帝的支持來打倒政敵。這時以外藩入主的明世宗,與朝中各種政治勢力並沒有任何聯繫,於是,在朱厚熜即位後,外廷大臣們便迫不及待地對前朝眾宦官進行彈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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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通鑑》卷十二中記載,正德十六年(1521年)五月 “壬申,錢寧伏誅”,六月,“戊子,江彬伏誅。言官並劾魏彬、張忠、許泰、谷大用、張永等,而彬及忠泰皆以夤緣貴近,得減死戍邊。”

對於這些宦官的下場,《明史》列傳第一百九十二《宦官一》中記載,宦官谷大用“尋降奉御,居南京。” “世宗立,御史蕭淮奏谷大用、丘聚輩蠱惑先帝,黨惡為奸,並及永。詔永閒住。已而淮復劾永在江西不法事,再降永奉御,司香孝陵”,魏彬“ 始令閒住”“ 張忠、吳經發孝陵衛充軍,張雄、張銳下都察院鞫治、允亦得罪。”導致一批宦官被調任、降職、革職、下獄。

於是,正德朝不可一世的宦官勢力在皇權重錘下被徹底瓦解,朝中權力更多地是流向了內閣。

皇權、閣權矛盾下 遊移不定的宦官政策

立足未穩,初涉國事的明世宗朱厚熜為何傾向閣臣,而將正德朝中的宦官勢力清除出去呢?《明史》列傳第一百九十二《宦官一》中記載,“世宗習見正德時宦侍之禍,即位後御近侍甚嚴,有罪撻之至死,或陳屍示戒。”

明世宗登基初期,對正德一朝的宦官有好印象估計不太多,但與內閣的關係還是比較融洽的,經過一系列對宦官勢力的抑制,此前正德一朝掌握權勢的大太監被清除出了核心層,但轉而更換為了當年朱厚熜在安陸興王府的舊部張佐掌管司禮監、黃錦為御用監太監等等,內廷儼然成為興王府舊閹的天下。

在成功藉助外廷大臣的力量來抑制住宦官勢力後,內閣權勢地位表面上看似加強。不過,之後的“議禮之爭”,又一次“革”了內閣的命。(有關嘉靖時期閣權的變化,我已經在 一文中有所描述,此處不再展開)。

在“大禮議”之爭過程中,明世宗朱厚熜儘可能地對前朝的一些資深宦官給予關照,利用宦官力量來制衡閣部大臣,增強自己在內廷中的力量,從而成功將權力控制在自己手中,再度洗牌正德舊臣。

如,《明世宗實錄》卷三十六中記載,嘉靖三年(1524年)二月,“議禮之爭”進入白熱化階段,給事中鄧繼曾言的一番對宦官的上疏惹來了牢獄之災,“祖宗以來,凡有批答必下內擬議而行。頃者中旨,事不考經,文不會理,或左右群小竊權希寵以至於此, 陛下不與大臣共政,而容若輩干政,臣恐大器之不安也。疏入 ,上怒,下繼曾詔獄尋謫。”

又比如,在正德十六年十月時,刑科給事中顧濟曾彈劾司禮監太監蕭敬是原東廠太監張銳的同黨,“罪惡惑亂”,不過明世宗並沒有聽從顧濟的說法,並未給予處罰,蕭敬只不過告老還鄉。反而在後來又將蕭敬恢復了原職,重新使其進入了司禮監。不過到了嘉靖七年(1528年),蕭敬因病去世,其門下太監嚮明世宗朱厚熜請求給蕭敬後人升授,被明世宗斷然拒絕。

不難發現,朱厚熜在獲得“議禮之爭”勝利後,先是將前朝的一批老臣革罷殆盡,提拔支持自己的張璁等人進入內閣。在沒有了後顧之憂之後,這時的他又能夠完全有功夫去隨意處置前朝的那些宦官力量了。

嘉靖時期對宦官弊政的改革

嘉靖七年(1528年)以後, 明世宗朱厚熜取得了大禮議勝利後,楊廷和一派的前朝勢力基本肅清,與之相對應,朱厚熜對宦官的政策也開始了由利用到打擊的重大轉折。

明朝眾多經濟部門中,宦官廣為參預。對此,嘉靖時期,為抑制宦官干預經濟,由內而外,著手整頓宦官在經濟領域的干擾。對皇城之內的內庫府局,先是禁止內庫宦官橫索,並加強御史巡視,同時,裁革內府冗員;罷免各地監倉宦官,到嘉靖十四年(1535年)時,徹底宦官監倉制度;對解決擾民嚴重的皇莊問題,雖然沒有真正根除,但一定程度上較正德時期有所進步;另外,沒收宦官自領的莊田,嘉靖一朝,明世宗不再賜予宦官莊田。

從興風作浪到歸於沉寂 嘉靖年間的太監們都在忙什麼?

軍事方面,主要是整頓御馬監,革除宦官監軍,在全國廢除鎮守中官,沉重地打擊了囂張跋扈的宦官勢力。明朝出鎮一方的鎮守工作,原來是由武官擔任,到永樂年間,開始派太監出巡,並賦予了鎮守的權力,導致事權渙散、政出多門。嘉靖之初,就有言官“罷各鎮守內臣”之議,但限於當時的政治環境,明世宗並沒有觸及這一敏感地帶。直到嘉靖七年(1528年),內閣大學士張璁等人建議世宗撤除各處鎮守內臣,得到了朱厚熜的支持,《明史·職官志三·宦官》中也明確記載說:“……鎮守太監,至嘉靖八年後始革”。前後差不多四年的時間裡,就“革鎮守、守備內臣二十七人,各衛監局冒役數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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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嘉靖十七年(1538年),曾因武定侯郭勳建議,復設了雲南、兩廣、四川、福建、湖廣、江西、浙江、大同鎮守中官,但接著在第二年又全部撤回,遂不再設。

《明世宗實錄》末卷中這樣評價朱厚熜,“正德之末,政在權幸,盜賊蜂起,海內騷動。上方龍潛藩邸,深鑑其斃,及入踐大統,乃赫然發命誅除鉅奸,革去鎮守內臣,清汰冗濫,諸凡弊政以次盡罷,海內欣欣若更生焉。”高度讚頌了明世宗針對宦官及其造成的弊政而實行的改革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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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時期的權璫

我們提到,明世宗即位後把正德時期的谷大用、魏彬等人革除,將自己的舊屬張佐安排進了司禮監,一直到嘉靖二十年左右(1541年)。此後,又有鮑忠、崔景、麥福、黃錦接任。其中,黃錦執掌司禮監時間最長。《明史》列傳第一百九十二《宦官一》中記載,“張佐、鮑忠、麥福、黃錦輩,雖由興邸舊人掌司禮監,督東廠,然皆謹傷不敢大肆。”這些大太監雖受寵信重用,所幸並未出現宦寺之禍。

麥福(1498年-1552年,其出生年源自《三水縣誌》,待商榷。),廣州府三水縣人。正德年間入宮,明世宗即位初,在御馬監任職,初為左監丞;嘉靖三年(1524年)時,升太監;嘉靖七年(1528年),掌御馬監印,提督勇士四衛營禁兵;嘉靖二十四年(1545年)調司禮監;到嘉靖二十七年(1548)時,“復總督東廠,鎮靜不擾,絡紳謂賢”,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掌司禮監印,從而開啟了司禮監掌印太監兼提督東廠的先例。這時的麥福集行政、監察大權於一身,相當於外廷的“首輔兼總憲”,宦官權力之大可以說達到了頂峰。這在明世宗一面整頓限制御馬監權力,裁抑宦官權力的同時,一方面卻授予麥福大權,使其權勢並未因改革而縮小,反而是達到了“以印帶廠”無以復加的地步。

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十二月去世,時任禮部尚書兼內閣大學士徐階為其撰寫墓誌銘。先後 “賜飛魚、鬥牛、蟒衣、大紅坐龍衣者各三;玉帶、樁帶各一;賜祿米自十二石至三十六石,合之以石計者三百七十三。又嘗特賜銀記,其文曰‘公勤端慎’,賜御書日‘克盡忠勤’‘小心匪懈’‘恭慎如一’”。

黃錦(?-1567年),河南洛陽人,世稱“三黃太監”,興獻王府舊侍,正德三年(1508 年)被派往興王府,正德八年(1513年)作為朱厚熜的內伴讀,陪伴明世宗五十餘年。明世宗登基後,升黃錦為御用監太監;之後,改尚膳、司設、內官諸監太監;嘉靖二十四年(1545年),進入司禮監為僉書;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乙巳,轉司禮監僉書,癸丑,進掌監事兼總督東廠密務”,隆慶元年(1567 年)死於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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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結

由於明世宗的強力限制,嘉靖一朝,宦官勢力被內閣和錦衣衛勢力所壓制,始終沒有抬頭。即使在明世宗後來端拱修玄,久不視朝之時,也沒有出現宦官攬權現象,這種情況頗為罕見。應該說,與特定條件下明世宗的皇權變化與擴張不無關係,特別是大禮議之爭的勝利,使得明世宗的帝位得到鞏固,其不再需要藉助宦官力量與文官尤其是與內閣勢力相抗爭。相反,為進一步展布君權,避免重蹈前朝閹黨專政,也迫切需要抑制宦官勢力。因此,在後期議禮派的建議和推動下,採取了裁抑和打擊宦官的措施。

當然,這並非是說嘉靖時期的宦官群體一蹶不振,沒有被寵幸。只不過隨著明世宗即位後政治格局的變化,其對宦官的政策一直在變化和調整中,但其自始至終也並沒有徹底遠離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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