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妖閒談(上):人虎之變

晉代太元元年,江夏郡安陸縣有一個叫“師道宣”的男子二十幾歲時突然發狂變成老虎,吃掉的人不可計數。其中包括一個採桑的女子,師道宣吃完她以後,將她的髮釵藏在山石中。後來師道宣恢復了人形,憑著記憶到山石間尋找,果然找到了那根髮釵。過了一年之後,師道宣踏上仕途,當上了殿中令史。不過好景不長,有一次師道宣在跟賓客們聊天時,聊到了天地間各種稀奇古怪的變化之事,師道宣就說起自己以前變成老虎的經歷,還把吃過的人的姓名一一羅列了出來。沒想到聽完許多人都淚如雨下,原來他們正好死者的親朋好友。於是他們把師道宣抓了起來,送到衙門問罪。最後師道宣餓死在監獄中了。

虎妖閒談(上):人虎之變

【老虎】

上述故事出自劉宋時的《齊諧記》。事實上人變成老虎的故事不僅限於此書當中,宋代的志怪大全《太平廣記》中收錄了許多這樣的故事,內容均來自晉代以降的各種志怪小說、筆記。其中最早的記錄出自《搜神記》卷十二,該書記載:

在江漢地區存在著一種“貙人”,屬苗族,可以化身成老虎。長沙曾有個百姓做了一個捕虎的籠子,第二天去查看時,看到有一個亭長被困在裡面,便問是怎麼回事。那個亭長回答:“昨天縣裡的大老爺召我過去,路過此處時,誤中了你的陷阱。”百姓聽完,立即打開籠子,放亭長出來。豈料,亭長一出籠子,就變成老虎跑了。

虎妖閒談(上):人虎之變

【苗族人表示:我們中沒有這樣的人】

宋代的《太平寰宇記》卷一七一也記載:嶺南愛州獠人多會變成老虎,其家世代侍奉虎鬼。如果有人變成了老虎,當地的巫師就會殺一隻雞,面向樹林祭祀,並一邊打竹弩弦,一邊詛咒變成老虎的人。

對此,我有一種猜測,或許過去有某個部族信仰老虎圖騰,外人不甚瞭解,以訛傳訛而演化出了人變虎的傳說。不過這種猜想尚沒有憑據,且擱在此處。

另外,《搜神記》同卷稍前又提到一種說法:天地萬物都是由氣所形成的,各種生物遵循氣理可以互相轉化。如果氣亂了,就會出現某些異常的變化,比如:人生出野獸,野獸生出人,男人變成女人,女人變成男人等。魯國就曾有一個叫牛哀的人變化成了老虎。這種氣學思想在中國古代非常流行。

虎妖閒談(上):人虎之變

【老虎】

在眾多人虎之變的故事中,有兩個特別值得一說,第一個也是出自《齊諧記》:

晉代義熙四年,東陽郡太末縣有一個叫吳道宗的人,自幼喪父,一直和母親相依為命。有一天,吳道宗不在家,鄰居聽見他家裡傳出異樣的響聲,偷偷往裡窺視,結果看見有一隻大老虎正在他家裡。鄰居害怕吳道宗的母親被老虎所害,就急忙召集村裡的人來打虎。可是當他們破門而入時,卻找不到老虎,屋裡只有吳道宗的母親一人。吳道宗回家後,母親對他說:“我以前犯了一些過錯,所以會有變化的事情發生。”吳道宗不解其意。一個月後,他的母親突然失蹤,與此同時,縣裡出現了一隻大老虎,四處傷人,引起全縣的恐慌。後來有人用箭射中了這隻大老虎。老虎帶著傷來到了吳道宗家裡,趴在床上死了。吳道宗立即意識到這就是他的母親,遂厚葬了它。

虎妖閒談(上):人虎之變

【老虎】

第二個故事出自《聞奇錄》:

弘文學士(掌管書籍、教授學生的官吏)歸生,戰亂後住在巴州。有一回,他派遣使者到蜀地去。使者在路上遇見幾頭老虎,嚇得爬到了樹上去。老虎們在樹下跳來跳去,想要抓他,可怎麼也抓不到。突然老虎們開口商量道:“沒有誰跳得比巴西縣的黃二郎更高了,我們去請它來幫忙吧。”於是一隻老虎離開了。過了一段時間,那頭老虎回來了,還領回來一隻白狸。白狸躍起,但使者連忙爬得更高,令白狸也無法得手。這時,一群驢子經過,它們身上的鈴鐺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把老虎和白狸都給嚇跑了。使者下來後,到了巴西縣一打聽,得知巴西縣有一個叫黃二郎的官吏剛剛被老虎吃了。

這個故事的結尾有些含糊,似乎是說:巴西縣的黃二郎因為被老虎吃,死後化成了白狸去協助老虎。又或是老虎來請黃二郎相助,黃二郎變成白狸跟老虎走了,縣人卻誤以為黃二郎被老虎吃了。

虎妖閒談(上):人虎之變

【老虎】

之所以談及這兩個故事,是因為日本有一個廣為流傳的故事叫“鍛造屋之婆”(或“彌三郎之婆”),其情節大致為:

一天夜裡,一個遠行的男人在山上遇到了一群狼。男人爬上樹躲避,狼就像疊羅漢般的疊上去想要抓住男人,可是仍然夠不著。於是他們就商量去請“鍛造屋之婆”來相助。接著果然請來了一隻體型更大、毛色為白的狼,其頭上還戴著一個大鐵鍋。白狼爬上其它狼堆成的梯子,眼看就要夠到男人了。男人見狀,立即抽出隨身攜帶的刀子,砍向白狼。第一下,刀子被鐵鍋擋了回來。男人又用盡渾身力氣砍了第二下,成功將鍋子砍破,還砍傷了白狼的臉。白狼跌到地上,眾狼落荒而逃。

虎妖閒談(上):人虎之變

【白狼】

第二天男人繼續上路,路上碰見了一個鍛造屋,他想起狼群們說的話,便去問鍛造屋的主人,家裡是否有一個老婆婆。主人回答有的,正是他的母親,不過今日不知道為什麼一直躲在房間裡,時不時還發出痛苦的呻吟,但無論主人怎麼勸,就是不開門。男人立即把自己的遭遇跟主人一說。二人旋即來到主人母親的臥室外,破門而入,發現一隻白狼躺在床上,死掉了,頭上還淌著血,地上放著碎掉的鍋。掀開床底,發現底下竟然藏著一大堆人骨。

故事中的狼在有些版本里會被替換成貓。將此故事與上面的兩個故事相對比,不難發現此故事正是上面兩個故事的結合體。考慮到人虎之變的故事在晉代至宋代極為盛行,以及唐代中日文化的交流,無疑可以斷定日本鍛造屋之婆的故事正是由中國的人虎之變的故事演化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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