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宣大帝(4):如果西汉有手机,巫蛊之祸的惨案本可以避免

燕王府。 燕王刘旦把李管家、孙纵之、王孺叫到了自己的书房。

孙纵之一进门就问道:“王爷,您找我有何吩咐?”

燕王刘旦指着桌子上的一盘子黄澄澄的金子笑道:“上一回本王答应过你们,只要能扳倒公孙贺,本王必有重赏。如今,不仅公孙贺父子丢了性命,连诸邑公主、阳石公主、卫青之子长平侯卫伉皆坐诛,朝中官员受牵连的上百人,朝野之中卫家之势力差点被连根拔起。太子一党,在朝野的根基也元气大伤,掀不起什么大浪来了。你们三位替本王立下了大功啊。这些黄金,你们就拿去分了吧。”

李管家等人连忙跪下谢恩:“替王爷效力,是奴才应尽的本份,何况这是王爷的英明决策,小的几个只不过是跑跑腿,怎么能再受赏呢?”

燕王刘旦道:“快起来吧。叫你们拿着就拿着。只要你们事情办得好,本王赏金有的是。”

孙纵之见状,便不再推脱,“那奴才就谢过王爷恩典了。”

燕王刘旦满意地点了点头,三人从地上起来,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王孺问道:“王爷,如今太子的臂膀既除,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燕王刘旦道:“今日把你们三人请来,就是想商量一下此事,想听听你们的看法。你们有什么好的主意,不妨先说说。”

李管家道:“这一次,我们除掉了公孙贺等人,没想到的是皇上竟然任命刘屈氂为丞相。这刘屈氂是昌邑王刘髆的亲舅舅,难道皇上有立昌邑王刘髆为太子的打算?”

孙纵之一听便笑道:“这怎么可能呢?皇上任命刘屈氂为丞相,从表面上看来,昌邑王刘髆获利最大,他在朝中文有刘屈氂任丞相,武有贰师将军李广利,实力不可小觑。不过,皇上是不可能将昌邑王刘髆立为太子的。因为昌邑王刘髆德不能服众,文不能治国,皇上怎么会把大汉的江山交到这种人手里呢?”

听孙纵之这么一点拨,王孺便接过话来分析道:“当今皇上剩下的皇子中,广陵厉王有勇无谋,刘弗陵年幼,唯一有能力与刘据争夺太子之位的,也就是我们的燕王爷您了。您镇守边陲,是朝廷的一道重要屏障。您的本事,在朝野当中,那可是有口皆碑的。依我看,只要皇上重新立太子,这位子一定非您莫属。”

燕王刘旦一听,顿时心花怒放,不过,他还是谦虚地道:“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如今,太子依然在位,我们应想法子让他失去父皇的信任。”

李管家道:“王爷,我认为在这一次扳倒公孙贺等人的过程中,江充是功不可没的。我们应该多花些银子把江充拉拢过来。”

燕王刘旦点了点头,“嗯,江充这人,还是有一手的。要是此人能为我所用,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要不,你替本王跑一趟?”

李管家道:“小人愿往。如今,江充与太子算是结下死仇了,太子岂会罢休?太子登基的那天,就是他的丧命之日。他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只要王爷出面,他一定会依附王爷的。”

孙纵之连忙阻止道:“王爷,此事万万不可!”

燕王刘旦有些惊讶,连声问道:“为何?”

孙纵之道:“王爷。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那江充虽说与太子有隙,但此人心气颇高。除了皇帝外,没有几个人他会放在眼里。当年皇上让他管理驰道,他谁的面子也不给,就不知道得罪了多少达官贵人。有一回,江充在甘泉驰道上,发现太子使者的马车驶入驰道中,江充即遣吏扣下车马。太子知道后赶紧派人向江充赔不是,希望他能手下留情不要奏于皇上。但江充毫不理会,照例奏于皇上。太子因此受到了皇上的责罚。他与太子也就是那时结下的怨。皇上对他的忠心耿耿很是赞赏,就将他升任秩为水衡都尉。那是一个职掌上林离宫禁苑的肥缺。江充利用这机会把自己宗族里的人及知亲好友,都安排在手下,并从中大捞油水。此事被太子的人查出,江充也因犯法被罢了水衡都尉的差事,从此二人结怨更深,恨不得置双方于死地。对此,皇上也是心知肚明的。如果我们贸然与之结盟,恐怕会引起皇上的警觉,反而坏了大事。”

燕王刘旦想了想,道:“言之有理。那依你之见,我们现在该如何办?”

孙纵之道:“王爷暂时可什么都不用干,隔岸观火,看一出好戏。”

燕王刘旦不解地问道:“看戏?有什么好戏可看的?”

孙纵之道:“王爷您想想看,公孙贺父子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也没有对太子有什么责罚,这说明皇上暂时还没有换太子的打算。刘屈氂新任丞相后,昌邑王刘髆如果想偷觑太子的位子,必然会有所动作。加上江充想要自保,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打击太子。还有黄门苏文,早就勾搭上了钩弋夫人,处处给太子穿小鞋,太子的好日子怕是到头的了。我们只须坐山观虎斗就行了。”

燕王刘旦听了连连点头:“嗯,以不变应万变。这一招,高!待他们斗个三败俱伤,我到时再出面收拾残局。我看行。”

太子刘据率领文武百官跪在未央宫前送汉武帝去甘泉宫避暑。宠妃钩弋夫人及幼子刘弗陵坐在銮车上。张安世与江充等人随行。

刘彻临上车时吩咐道:“朕要去甘泉宫避暑,得八月才回来。朕不在的时候,宫中事务交付给皇后、朝中大小的事情就交给太子了。你们要好好辅佐太子,听从皇后的安排。”

文武百官齐声道:“臣等遵旨。”

太子刘据跟往常一样送行道:“父皇请放心,儿臣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儿臣定会向父皇禀告。”

刘彻点了点头,“都起来吧。时候不早了,朕也该起程了。” 他晚年时,常年外出游幸天下,每次出宫便将诸事交付给刘据与皇后,还从来没有不放心过。他知道太子性格宽厚,很得民心,虽然不能替他打天下,但守天下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苏文的搀扶下,刘彻登上了銮车。

銮车开始动了起来,众人目送着车队朝甘泉宫方向走去。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就是在甘泉宫也是闷热得很。树上的树叶一动也不动,只有知了在不停地叫着“热啊,热啊……”

淘气的刘弗陵缠着要刘彻给他讲故事。“父皇,给我讲个故事吧。”

钩弋夫人在一边劝道:“弗陵,不要闹。你父皇累了,你让他休息一会儿。”

刘弗陵开始跟自己的母亲撒骄,“不嘛,我就想听父皇给我讲故事。”

刘彻拗不过,只好道:“好,今天我就给你讲一个周公姬旦的故事。”

刘弗陵拍了拍手板道:“好,我最喜欢听周公的故事了。父皇,您说吧。”

刘彻便接着说道:“周武王姬发死后,他的儿子姬诵继位,称周成王。因成王年龄很小,不能亲自处理国家大事,便由周公姬旦辅佐,处理政务。周武王的另外两个弟弟管叔和蔡叔是野心家,他们很想篡位夺权,但又惧怕周公,于是就合谋陷害周公,他们到处散布谣言,说周公要谋害成王。夺取王位。年幼的成王不断地听到这些流言,对周公就不太信任了。周公本来一心辅佐成王,却遭到诽谤,为了躲避嫌疑,让成王认清事实真相,他便辞离京城镐京,到了洛阳。”

刘弗陵关切地问道:“那后来呢?”

刘彻说道:“后来啊,成王明白了事实真相,悔恨自己听信谗言,于是用隆重的礼仪把周公请了回来。管叔、蔡叔贼心不死,他们与纣王的儿子武庚勾结起来发动叛乱,阴谋夺权。成王命周公率兵镇压叛乱。周公领兵很快就讨伐平定了管叔、蔡叔和武庚发动的反叛。成王长大以后,周公就把政权归还给成王,使他亲理国政。”

刘弗陵懂事地道:“周公真是一个大忠臣。后来呢?”

刘彻笑了,“还后来啊。今天的故事已经讲完了,后来的故事,明天再说吧。你现在跟你娘去玩吧。”

钩弋夫人马上识趣地说道:“弗陵,你父皇累了,得休息一会儿。你就不要打扰你父皇了。来,娘带你荡秋千去。”

刘彻目送着他娘俩出去,感觉自己有些精神恍惚,便吩咐苏文:“朕有点困了,想休息一会儿。如果没有特别紧急的事,不要来打扰朕。”

苏文退了下去,亲自到宫门口向值班的人传话。“你们都给我记住了,皇上有旨,没有特别紧急的事就不要打扰皇上的休息。”

看守宫门的士兵应道:“知道了。”

恰好这时,太子派出探望皇上的家臣张贺到了。“苏大人,我是太子的家臣,受太子之命前来探望皇上,还请苏大人进去通报一声。”

苏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哦?是太子派来的啊。请你回去禀报你家太子,皇上的身体硬朗着呢!不要这么隔三差五的就派出人来打听。皇上早就吩咐下来了,任何人不得打扰他老人家。”

张贺一听,顿时有些傻眼了。“苏大人,我跑一趟也不容易,还请大人通融通融。”

苏文本来就跟太子有隙,如何肯通融?他哼了一声,“我现在给你通融,等下皇上怪罪下来,谁给我通融?你们都给我看好了,等下若是让人进去打扰了皇上,我拿你们的脑袋是问!”说完,得意洋洋地扭头就走了。

张贺一听,明白今日是见不着皇上的面了,只好悻悻地离去。

太子东宫博望苑的书房,刘据正与太子少傅石德正在商量事情,去探望皇上的张贺回来了。

刘据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啊?皇上的身体还好吗?”

张贺答道:“太子爷,别提了。奴才奉太子爷之命觐见皇上,但这一次呆了二天还是没有见到皇上,被苏文那个小人挡在宫门外。奴才无能,请主子降罪。”

太子刘据问道:“难道你没跟他说皇上的嫡曾孙快行‘百日’礼了,要请皇上替皇曾孙取名之事吗?”

张贺哭丧着脸道:“奴才都跟苏文说了,可他推说皇上有旨意不想见客,还让门卫赶奴才走。奴才呆了二天,怕误了主子的大事,只好先回来报信。”

太子刘据顿时明白了,一定是苏文故意在从中作梗,想起母后对自己的提醒,不由得大怒:“这个狗奴才,越发放肆了!我定当禀报父皇不可!”

太子少傅石德心细如发,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直到此时才插嘴问道:“这二天里你有没有看到其它的人见到过皇上?”

张贺想了一下,摇摇头,“没有。皇后也派人去给皇上请安,同样被挡了回来。小人还跟他一块回来的。”

太子少傅石德道:“好了,你一路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张贺下去了。太子少傅石德皱起了眉头,对太子刘据道:“皇上去甘泉宫避暑也有二个多月了,可我们的人连一次面也没见着,这有些不正常啊!”

太子刘据道:“这肯定是苏文在背后捣鬼。苏文那厮十分的狡诈、阴险,多次在皇上面前陷害过我。如今见皇上开始冷落我,他更少不了会落井下石,从中离间我们父子。”

太子少傅石德忧心忡忡地道:“完全有这种可能。不过,这还不是我最担心的。”

太子刘据有些惊讶,问道:“老师的意思是?”

太子少傅石德这才答道:“老夫最担心的是皇上今年来一向身体不好,如今太子二个多月都没见到过皇上的面,也不知道皇上的近况如何,万一被奸人利用,其中的后果不堪设想……”

太子刘据点了点头:“有道理。这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咱们不可不防。这样吧,明天我再派人去一趟甘泉宫,一定要弄清楚皇上的现状。”

这一天,汉武帝刘彻正在宫内午睡,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突然见到几千个小木头人,个个手里拿着棍子,拼命地往他身上打,打得他痛得不得了,却怎么也逃不开。他大叫一声就吓醒了。连忙呼唤苏文救命。苏文不在,跑到宫门口堵太子的人去了。

江充在里面听到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皇上,您这是怎么啦?”

刘彻揉了揉眼睛,看了下眼前的江充等人,这才明白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没有什么,刚才朕做了一个梦。梦见有几千个小木头人,个个手里拿着棍子,拼命地打朕,怎么逃也逃不开。江爱卿,你说说,这个梦是什么意思?”

江充不怀好意地说道:“陛下,臣又不是周公,哪敢随便就替陛下解这梦呢?不过,臣认识一个人,他叫檀何,是个方士,能望云看气的。陛下要是信得过,臣这就派人去把他叫来。”

刘彻盯着江充看了一会,这才道:“难得你有这份忠心,好吧,你这就去把他叫来吧。”

“臣遵旨。”江充大喜,连忙退下去找檀何。

江充找到檀何后,快马加鞭,领着檀何来到了甘泉宫。

江充与檀何拜见完后,刘彻便盯着檀何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就是江爱卿所推荐的方士?”

檀何身着一身青色长袍,头挽一个道髻,手拿浮尘,脸上还有三绺长髯,听了汉武帝的问话,便道:“草民正是檀何。”

刘彻又问道:“你有何本事?”

檀何这才笑道:“回陛下的话,别的本事没有,这望云看气的活儿我若是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

刘彻乐了,道:“这癞哈瘼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你且说来听听。”

檀何道:“陛下不信?有一次,一个财主设宴招待我,还请了有十位高士相陪,并请我给每一位高士看命。草民看出他们当中有六人气色不对,便提醒道:‘五日之内,俱有重祸。’那六人不信。结果不出五日,那六位在一次宴饮中,亭子摧塌,一人当场死,其余皆伤。”

刘彻顿时来了兴趣:“哦?还有这等事情?那你替朕解一解早二日朕做的那个梦是什么意思吧。”

檀何煞有介事地说:“陛下早二日做的那梦江大人跟我说过了,刚才我在进甘泉宫的时候,特地留了一下意。在外面望了一下气,老远就瞧见宫里有鬼气。宫里面一定埋着不少木头人。陛下所梦到的小木头人,都是宫中有人在用巫蛊作祟的原因。”

刘彻一听,又是巫蛊,就十分恐惧。

江充一见刘彻上钩,就不失时机地进谗言说:“皇上雄才大略,应该寿比南山。可是疾病不愈,原来病因还是在蛊患。这宫外的蛊患虽除,但宫中却仍有人在用巫蛊作祟。看来只有彻底铲除蛊患,皇上的病方能好转。”

刘彻求生心切,竟然听信了江充的胡言乱语,“原来是宫中有人在用巫蛊作祟啊,江爱卿,朕命你为司隶校尉,总治巫蛊,方士檀何、将军韩说、御史章赣从旁协助,一定要把宫中所有的蛊患都铲除干净!”

江充正中下怀,大喜,跪下接旨道:“臣遵旨。”

话说江充领了旨意,带着檀何及一干胡人巫师,会同将军韩说、御史章赣等人趾高气扬地来到太子东宫博望苑。

太子府看门的仆人一看来者不善,皆上前阻挡。“你们是什么人?这儿是太子的东宫,未经太子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江充仗着圣旨在手,而且人多势众,上去就给了守门人一巴掌,“瞎了你的狗眼了!我乃直指绣衣使者江充,奉圣上之命,前来捜査太子府,谁敢阻拦?”

太子府的人谁人不知江充是太子的仇人?俗话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们虽然人少,但见自己人受辱,一点也不含糊,立刻拔出刀来,堵住大门口不让进去。里面的人也紧急关上了大门。还有人则急忙进去通报太子。

江充的人一看对方竟然敢亮剑,也是吓了一大跳,立刻也亮出自己的兵刃来,双方剑拔弩张,形势十分的紧张。

太子刘据正在逗自己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孙子玩,没想到一个家丁慌慌张张闯了进来,口里嚷嚷道:“禀太子爷,大事不好了!有个自称直指绣衣使者江充的人带了一帮人到了门口,要捜査太子府。”

太子刘据一听,怒不可遏,“好你个江充!我正要找他算账,他倒亲自送上门来了!也好,他们来了多少人?”

家丁擦了一把汗,道:“具体人数我没数,不过,黑压压的一大群,人数可不少呢!现在都被家丁们挡在了门外。”

太子刘据赶紧把手中的孙子递给了太子妃史良娣,然后说道:“走,我出去看看。”

太子妃史良娣听了,有些担心,提醒道:“夫君,来者不善,我们小心点。”

太子刘据觉得史良娣讲的有些道理,这江充明明知道跟自己结下了死仇,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送上门来,定是有备而来,自己大意不得。于是又吩咐道:“进儿,你速从后门出去,去把石大人请过来。”

刘进道了一声:“是,父王。孩儿这就去办。”然后牵了马,从后门出来,一路飞奔去请太子少傅石德。

太子刘据跟着家丁来到门口,让太子府的卫兵们将大门打开,威风凛凛地站在大门口,一声怒喝:“是哪里来的妖孽,敢在博望苑撒野?”

江充见是太子亲自出来了,不得不与韩说、御史章赣下了马,上前来参见太子。 “臣等参见太子爷。”

太子刘据怒道:“江充,你好大的胆子!这博望苑是本太子的住所,你也敢闯?来人,给我把他拿下!”

几名家将便上前欲把江充绑了。

御史章赣在他们这些人当中,年龄最大,处事也比较圆滑一些,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道:“太子请息怒。皇上命我等协助江大人彻查巫蛊案。并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宫中所有的蛊患都铲除干净。无论皇族贵胄,一律都要彻查,博望苑这儿已是最后一家的了。还请太子通融一下,卑职也好在皇上那儿交差。”

刘据有些将信将疑,因为他的人向父皇请安都没有见到人,但他也不敢造次,谨慎地盘问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是奉皇上之命彻查巫蛊一案的,可有皇上的圣旨?”

江充得意洋洋地把揣在怀里的圣旨掏了出来:“当然有圣旨。请太子接旨。”

刘据接过圣旨一看,不象是伪造的,一时也不敢阻拦,略微思索了一下,便朝家丁们一挥手,“既然你们是奉皇上之命来的,那就请进吧。”

太子发了话,家丁们也不敢再阻拦,自动地往两边站列,让出一道口子来。

江充见状,也是大手一挥,下令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去搜查?都给我记住,搜仔细点,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角落!”

他这一声令下,一大帮爪牙便涌入博望苑里。有的在房间里翻箱倒柜的查找,有的在后花园里挖土检查。各处的地面都被纵横翻起,以致太子睡的房间里都挖得连放床的地方都没有了。

家丁们气不过,跑到刘据面前告状道:“太子爷,您看看。这也太过分了吧?您的房间里挖成这个样子,还怎么睡啊?”

刘据心里也有火,但人家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而来,他也没法发作,想起老师提醒过的要“忍让”二字,只好窝在心里。“他们要挖就让他们去挖好了!你们都给我盯仔细些,不要让他们从中做了手脚。贵重的物品也盯着点,不要让他们弄坏了。”

“是,奴才明白。”家丁下去了。

一阵折腾之后,檀何趁人没注意,带人钻进苑中的一片树林中,装模作样地挖了起来。没过多久,就有人欢呼着蹦了出来,“找到了!找到了!江大人,韩大人,你们快过来看,这是什么?”

江充听到欢呼声,知道自己的人得手了,连忙带韩说、御史章赣过去查看证据。

刘据听他们嚷嚷说找到了证据,不由得心底暗暗有些发毛,连忙也跟了过去。

只见林中的一处坑里露出来一包东西,用丝帛包着,打开一看,里面是个桐木人,上面赫然写着“刘彻”二字。帛上面写的是汉武帝的生辰八字和没几个人看得懂的咒语。桐木人上的重要穴位全部扎满了密密麻麻的小银针。

江充得意洋洋:“韩将军、章大人,麻烦你们也确认一下,这是不是诅咒圣上的东西?”

韩说、御史章赣拿过来看了看,也确认无误。“这就是诅咒皇上的东西!”

江充更得意了,故作挑衅的说道:“既然韩将军与章大人都确认无误,那我们就去跟太子理论、理论了。太子殿下,你刚才不是说要证据吗?你看这算不算证据?”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证据”,刘据一下子也急眼了。“我,我身为太子,怎么可能会去诅咒父皇?分明都是你们这些小人故意诬陷我!”

江充狞笑:“我诬陷你?韩将军、章大人,这些都是你们亲眼所见的,难道还是我故意诬陷太子殿下不成?”

韩说:“太子殿下,我们只相信我们所看到的,有什么您还是直接跟皇上去讲吧!”

江充的手下又将一些木头人陆续送了上来。“报江大人,我们又找到了其它的木头人!”

江充对韩说与御史章赣说道:“在太子宫中找出的木头人最多,还有写在丝帛上的文字,内容大逆不道,应当奏闻陛下。二位大人,你们有何意见?”

韩说:“我没有意见。大人如实上奏就行了。”

江充得意忘形地大笑,“好,通知下去,收队。太子殿下,卑职也是奉命行事,您有什么话可以跟圣上说去。告辞了。”然后得意洋洋地带人走出太子府。

刘据万万没想到江充竟然在自己的博望苑里找出了诅咒父皇的小木头人,也不知道是江充故意栽赃还是博望苑里的自己人瞒着自己弄的,反正现在已经是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他就算是有一千张嘴,也无法替自己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的了。想想自己的姨父公孙贺父子就是因为巫蛊一案而惨遭灭门,二位公主也因此丧了命, 他顿时吓得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

家丁们一见,连忙手忙脚乱的把他扶进屋子里休息,然后赶紧派刘力去找刘进。

刘力还没出门,就刚好看到太子少傅石德跟随刘进来了。“哥哥,石大人,你们总算来了。快,父王在里屋等你们!”

石德急步走进屋,看到了满屋的狼藉与手足无措的刘据,连忙问道:“太子,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刘据已然慌了神,看到太子少傅石德,如同等到了救星一般,“老师,大事不好了!那江充奉了父皇的旨意彻查宫中的蛊患,我一时大意,放了他们进来。没想到他们竟然在我们府中找出了一些诅咒父皇的小木头人,现在应当怎么办?”

太子少傅石德一听,立即叹道:“糟了!这下事情可不好办了!先前公孙贺父子、两位公主以及卫伉等都被指犯有用巫蛊害人之罪而被皇上杀死。如今,巫师与江充又从博望苑中挖出了证据。也不知是巫师故意栽赃放置的呢,还是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现在我们自己都没法跟皇上解释清楚的了。江充他们走了有多久的了?”

刘力答道:“他们没走多远,刚一盏茶的功夫。现在应该已经快到客栈了。”

太子少傅石德道:“还好,现在应该还来得及。不过,要想化险为夷,只能是兵行险着了!”

太子刘据一听,连忙问道:“什么个兵行险着?”

太子少傅石德答道:“太子,现在朝中是你监国,你可假传圣旨,将江充等人逮捕下狱,彻底追究其奸谋。他若不从,就将其诛杀!不过,此事要快,要赶在他向皇上报送消息前。而且,此事还需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太子刘据一听,顿时犹豫了,“擅自诛杀大臣,那不是谋反吗?不妥,不妥。不如我现在亲自前往甘泉宫请罪,向父皇说明一切,或许能侥幸无事。”

太子少傅石德一听,就急了,连声道:“太子,此事万万不可啊!因巫蛊一案,皇上已经对您起了疑心。要不然,公孙贺、你两个妹妹他们也不至于掉脑袋啊!太子殿下如今还想要前往甘泉宫请罪,那不是等同送羊入虎口吗?况且现在陛下有病住在甘泉宫里,皇后和您派去请安的人都没能见到陛下,陛下是否还在,也实未可知。”

刘进听了,也劝道:“父王,石大人说得对。如今皇上身边,奸臣、小人当道,是没有什么他们做不出来的!您一个人去,万万不可!还请父王三思!”

太子刘据这下彻底没有了主意,叹道:“只是这样一来,我又如何向父皇交差?”

太子少傅石德见刘据已不再是如当初那般坚决反对自己诛杀江充的计谋了,便进一步晓以厉害,“太子殿下,老夫知道你心地善良,一向忠厚老实,但今日形势不比以往,关系到太子府上所有人的生死存亡,万万不可心软啊!难道您忘了秦朝太子扶苏之教训了吗?”

太子刘据本来还在犹豫不决,太子少傅石德这一句秦太子扶苏之教训一下子惊醒了他。当初秦始皇死是有立遗嘱要把王位传给扶苏的,但宦官赵高联合李斯修改了遗嘱,改成传位于秦二世。当秦始皇死后,赵高就伪造了圣旨,下旨要扶苏自杀。当扶苏得到圣旨后,还以为真的是他父亲写的,就拿起了佩刀往脖子上一抹,倒地死了。秦朝也因此走向灭亡。如今的形势,的确与当年扶苏太子有许多相似之处,一想到大汉的江山社稷,刘据的心动了。

这时,刘进等兄弟也在一旁边劝道:“父王,不能再犹豫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要是让江充报了上去,我们就是死路一条了!反正是一个死字,还不如现在就跟他们拼了,或许还有条生路!”

整个太子府的人都明白,今日已到了关系到太子府生死存亡的时候了,都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刘据的指令。一时间,屋子里静悄悄的,就是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也都听得见。

太子刘据抬了头,打定了主意,朗声说道:“好吧,进儿,力儿,你们就按石大人的意思带人去办吧!我在这儿等你们的好消息。”

刘进大声应道:“遵命。”便立即忙碌起来。

太子少傅石德命人摊开帛书,开始伪造诏书。刘进则命家丁们准备兵器,全副武装,准备捉拿江充等人。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刘进携上刚刚写好的诏书,率领着一众家丁,火速赶往江充等人住的客栈。

刘进大摇大摆地来到客栈门口,冒充是皇帝派出使者,朗声宣布道:“皇上有旨,请司隶校尉江充出来接旨。”

江充与韩说、御史章赣等人刚赶到客栈住下,正准备把今日之事向皇帝禀报。刚刚提笔写了几个字,就听到外面有喧闹声,接着就有听到要自己出去接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来得及多想,就赶紧走了出来迎接圣旨。

刘进见江充等人出来了,就把圣旨一展,大声宣读道:“闻司隶校尉江充、方士檀何、大将军韩说、御史章赣借巫蛊一事诬陷太子,挑拨离间,心怀二心,着即日起免除江充司隶校尉、韩说大将军、章赣御史大夫职务,并交由廷尉府审理。钦此。”

圣旨读完,江充等人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这样一道圣旨,大为惊讶。

就在他们目瞪口呆的时候,刘进手一挥,就有二人上前架了江充,绑了个严严实实。

姜毕竟是老的辣,圣旨刚一读完,御史章赣就闻出了有点不对劲,质疑道:“慢着,我们才刚刚搜到证据,还没来得及奏给皇上,皇上怎么就知道了此事?还下了诏书到这儿来了?”

韩说是武将,点一把火就着的那种,一听章赣这么一嚷嚷,立刻跳了起来,“假的,这肯定是假的!”

刘进一见露馅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大胆!连皇上的诏书都敢不认,你们这是想造反不成?”手一挥,早有准备的家丁们一拥而上,一阵乱剑就将韩说杀死了。

御史章赣因早有防备,反应得快一些,只是肩膀上中了一剑就爬起来跑了。

这边一动手,其它跪在地上候旨的侍卫这时也明白过来,慌忙站了起来,亮出了兵器,阻挡住追杀章赣的人。还有几个,拼死掩护着章赣逃往甘泉宫。

刘进这边派出的人来不及包抄他们,又加上这些侍卫的拼死抵抗,只得眼睁睁看着章赣逃跑了。

一阵激烈的搏斗过后,江充他们的人,不是被杀就是束手被擒了。

刘进打扫完战场,不无懊悔地回来向太子禀报:“父王,江充和他手下的胡人巫师已经被儿臣捉拿归案。那韩说不肯接受诏书,被我等当场杀死。只是孩儿办事不利索,让那章赣逃走了,怎么办?”

刘据道:“逃走了就逃走了,这事仓促,还是我们的人手不够,怪不得你们。你们也辛苦了。先下去歇息一会吧。”

刘进接着问道:“父王,江充和他手下的胡人巫师我把他们带过来了,请问该如何处置?”

刘据一听刘进提到江充二字,就气打不从一处来,怒道:“那狗奴才,先前扰害赵国国王父子,还嫌不够,如今又来扰害皇上与我!杀了他们,我都觉得脏了我这地方。来人啦!把江充和他手下的胡人巫师都给我拉到上林苑烧了!”

刘进道:“好!对付这种人,就该用这种办法!我这就派人去办。”说完就转身下去了。

太子少傅石德提醒道:“太子殿下,御史章赣逃走,皇上那儿怕是也瞒不住了,我们得赶紧作准备才是。”

刘据应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只有继续走下去了。接下来不知老师有何良策?”

太子少傅石德答道:“第一,我们得赶紧派人携带符节乘夜进入未央宫长秋门,将一切报告卫皇后,取得她的支持。第二,告知文武百官陛下因病困居甘泉宫,有奸臣们想乘机叛乱。请大家不要慌乱,统一听从殿下的指挥,平定叛乱。第三,可将关在长安中都官狱中的囚徒赦免放出,连同长安城内的流民武装起来,由我统辖;第四,派人持符节征发长水和宣曲两地的胡人骑兵来长安城会合。”

刘据道:“好,我这就差人去办。”

甘泉宫,刘彻一大早起来,就老感觉到右眼皮跳得厉害,心神有些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便打发苏文把尚书令张安世叫来。

张安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跟着苏文一路小跑,来到了养心殿。养心殿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一到夏天,里面全是郁郁葱葱的,一片鸟语花香,是刘彻最喜欢呆的地方。

苏文把张安世领到殿后的一处凉亭,看到刘彻正坐在凉亭里发呆。

张安世小心翼翼地上前行了礼。

刘彻听到身后的动静,这才转过头来,示意张安世在亭子的石凳坐下。

张安世坐下后,问道:“不知陛下找臣过来有何事?”

刘彻嘴角浅浅的一笑,“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今天一早起来,颇有些心神不宁,右眼皮跳得厉害。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祸。朕有些不放心,所以就叫你过来问问,最近宫中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张安世一听,原来如此,一颗紧绷的心才放了下来,“禀陛下,朝中事务,皆由太子在监国,并无什么异常发生。仅有并州出现大旱、荆州洞庭湖闹洪水,出现了灾情。陛下心怀社稷,所以才有感应,臣以为,这乃天下百姓之福,并不是什么祸,请陛下放心好了。”

刘彻听了张安世的这一顿奉承,不由得心花怒放,笑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不过,拍得朕还是很舒服的。朕问你,太子对于并州、荆州两地的灾情,都处置了吗?”

张安世连忙答道:“太子已让当地官员组织赈灾了。有关朝廷赈灾的方案,太子也报了一份过来,陛下要不要亲自过目?”

刘彻摆了摆手,道:“不用了。太子既然定下了,朕信得过。在这一点上,他比朕还要急的。那一年,也是太子监国,益州遭遇灾情,朕拨的赈灾粮食批少了,他还敢跟朕急眼的呢!”

张安世看刘彻高兴,便顺着他的话说道:“是啊,太子仁厚,还常下杜县一带私访,百姓们都很爱戴他的。”

刘彻听了却叹了一口气道:“太子什么都好,就是这一点不好。他跟着那些儒生,读了一肚子的书,太仁厚了,一点也不象朕。”

张安世又奉承道:“当年高祖皇帝也要受匈奴之辱,陛下却带领我朝大军将匈奴人赶出了阴山,并且东并朝鲜,南吞百越,西征大宛,让大汉的国威远扬,这样的功绩应是空前绝后的,太子如何能与陛下相比?”

刘彻笑了,“你越来越会说话了。朕今天挺高兴的,你留下来陪朕下一盘棋吧。来人,摆棋。”

苏文一听,马上下去找来了棋盘,君臣二人就在凉亭里对弈起来。

二人下了好一阵,终于大局已定。

张安世道:“我在这里下了一个子儿,陛下不应么?”

刘彻用手夹着一枚棋子,演示道:“怕什么,你这么一吃,朕就这么一应;你要是在这儿飞一个,朕就在这儿夹住你;你又这里叫吃,朕也不怕。朕都算过气了,你还缓着一着儿呢,朕的气比你多一口,终究是连得上。”

张安世又道:“我要这么一吃呢?”

刘彻道:“啊哟,这里还有一着‘反扑’在里头呢!朕倒还真没防备,得好好琢磨琢磨。”

苏文数了数双方的空,道:“现在棋势都差不多,胜负全在这个角上了。谁得了这个角,谁就能赢。”

刘彻陷入了凝思中,良久才道:“先别急。算来算去,好象朕都是差了一口气,不过,朕要是先往这儿立一子呢?”

张安世惊呼道:“对呀!我先立一子,做一个眼,便可以‘有眼杀无眼’,将我的‘反扑’破掉。妙棋啊!”

张安世拽着手中的棋子,开始苦思冥想。

这时,苏文来报,御史章赣求见。

刘彻正在兴头上,道:“叫他直接来这儿吧。”

苏文下去了,不一会儿,章赣便连滚带爬地走了进来,一见到刘彻便哭丧着脸道:“陛下,请陛下一定要替臣做主啊!”

刘彻一惊,放下了自己手中的棋子,看了一眼章赣,见他满身是血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何故如此狼狈?”

章赣答道:“臣奉陛下的旨意与江充等人彻查巫蛊一案,江充在太子的博望苑里挖出了小木头人,回到客栈正准备报告陛下,这时,有人就奉旨来捉拿我们了。来人说我们故意诬陷太子,要将我们拿下治罪。江充束手被擒,我怀疑使者是假的,按道侯韩说不肯接受诏书,结果被当场杀死。臣是在侍卫们的拼死护卫下才侥幸得以逃脱。请陛下一定要替臣做主啊!”

刘彻一听之下,勃然大怒,道:“朕根本就没下过什么旨意要将你们治罪。一定是太子在假传圣旨,还诛杀了朕的大臣,这还了得?他这是想造反吗?”

张安世轻咳了一声,提醒道:“陛下,太子一向孝顺,怎么会造反呢?那江充与太子不和,是朝野皆知的事情。说不定这里面另有什么隐情。陛下不妨派人把太子叫来,当面问一下不就清楚了吗?”

刘彻猛然醒悟,想起当年常融故意陷害太子的事来,点了点头,道: “嗯,你们在太子府中发现了木头人,太子肯定是害怕了,又愤恨江充等人,所以发生这样的变故。章爱卿,你先下去养伤吧,这事,朕问清楚后,会给你一个说法的。”

章赣听刘彻这么说,虽然有袒护太子之意,但也不敢表示出任何的不满,只得遵命道:“是,陛下,那臣就告退了。”然后就退了出去。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刘彻也没有心情下棋了,把棋子一扔,就下了一道令他今后后悔莫及的旨意,“苏文,你去长安跑一趟,把太子给朕叫来。朕要当他的面问清楚,为什么要假传圣旨诛杀朝中大臣。”

苏文一听,刘彻竟然要自己亲自去请太子过来,顿时两腿就有些发软,但对于皇帝的命令,又不敢不服从,只得违心地应道:“奴才遵旨。”

苏文带着一个小黄门来到长安城的章城门下。通往皇城的大门紧锁着,城墙上有士兵的身影在来回巡逻着。他犹豫半天,终究不敢进入长安城。他心里灯笼似的,清清楚楚。太子刘据与卫皇后早就想杀死自己的了,要不是有皇上这座靠山在给他撑腰,他头上这吃饭的家伙早就搬家的了。如今,太子既然已经反了,连江充也都被抓了,按道侯韩说也成了刀下之鬼,自己此番前去,不是送死又是什么?可是,皇上的命令,他又不敢不听。怎么办呢?

他眉头一皱,心生一计,对同来的黄门道:“兄弟,你看这章城门的大门大白天的就已关上了,看来太子确实已经反了。听说皇上的使者江充都被太子抓起来了,连按道侯韩说更是被当场杀死,就是御史大夫章赣也是好不容易才在众侍卫的保护下才脱身的。我们二人这会儿赤手空拳前去宣旨,哪里还会有命回来?”

那小黄门一听,顿时就吓坏了,“苏大人,那依您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苏文见他上当,喜上心头,开导道:“我们项上这吃饭的家伙就一个,丢了可长不回来了,还是保命要紧啊!要不我们不进城了,直接回去跟皇上说太子已经反了。”

小黄门对苏文提出的这个方案有些犹豫不决,“这样做行吗?要是让皇上知道了,那还了得?”

苏文便吓唬他道:“你要是不怕死,那你这就叫开城门进去吧。不过,我可不敢进去。我就在这儿等你。两个时辰之内,你若还回不来,我就回去复命。”

那小黄门哪敢一个人前去啊,吓得腿都在打哆嗦,连忙道:“苏大人,我也不想去了,就依你的,咱们回去复命吧。”

苏文正中下怀,道:“好,那我们这就回去。你知道回去我们该怎么说吗?”

小黄门点了点头,“知道。就说说太子已经反了。”

苏文又问道:“那别人若是问你,既然太子已经反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你又该如何回答?”

小黄门一下子被问住了,吞吞吐吐地道:“那,那我该如何说呀?”

苏文提醒道:“你一定要记住,应告诉他们,太子也要杀我们,我们是在一个朋友的帮助下才逃回来的。记住,此事除了你知我知外,不得跟任何人乱说。”

小黄门道:“记住了。苏大人尽管放心好了,小的知道分寸。”

两个人既然达成了协议,城也不进了,开始掉头回甘泉宫复命。

苏文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禀皇上,奴才回来了。”

刘彻问道:“朕不是让你去叫太子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太子他人呢?”

苏文硬着头皮撒谎道:“启禀皇上,太子已经反了。我们刚叫开章城门的大门,就被他们的人抓了,还要杀我们。幸亏在太子的人当中有一个我认识的人,我过去帮过他的忙,他为了报恩,才悄悄放了我们回来。”

霍光与张安世也在场,看到苏文的表情十分的不自然,霍光不禁起了疑心,问道:“江大人、韩大人与章大人带那么多人去太子府,也就是章大人一个人在侍卫的保护下带了伤跑回来了。你们俩居然能毫发无损地从长安城里逃回来?”

苏文与那个小黄门顿时吓得两脸惨白,一个劲地磕头,“陛下,奴才真的是从城里逃回来的。还请陛下明察啊!”

刘彻听了霍光的提醒,也是将信将疑,“你们说太子真的反了?”

苏文知道只有死撑下去才有活路,便一口咬定道:“陛下,奴才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啊,如有半句不实之言,愿天打五雷轰!”

恰好这时,丞相刘屈氂派长史赵珞乘驿站快马来奏报京城的消息。

刘彻听说京城送消息来了,便道:“快让他进来吧。”

赵珞进殿行过大礼后,便禀道:“启禀皇上,太子昨日上朝,突然告知文武百官说陛下因病困居甘泉宫,有奸臣们想乘机叛乱。要大家听从他的指挥,去平定叛乱。并把长安城官狱中的囚徒都赦免放出,打开了武器库,发给他们武器。直到此时,丞相这才明白太子要造反,命我赶紧来禀报陛下。”

刘彻一听,顿时勃然大怒。“都说太子反了,朕还有些不相信这是真的。没想到这小子果然耐不住寂寞反了!刘丞相呢?他现在在哪儿?”

赵珞回答说:“刘丞相正在长安城外组织兵马准备平定叛乱,但因为没有皇上的旨意没敢发兵攻城。” 他不敢说实情,其实刘屈氂得知太子反了后,吓得连官印、绶带都丢掉了,简直就是仓皇出逃。

刘彻生气地对张安世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有动作,他这个丞相是怎么当的?张安世,快替朕拟一份旨意,征调三辅附近各县的军队,归丞相统辖。令他捕杀叛逆者,决不能让一个叛军冲出长安城!不得有误!”

张安世一听,赶紧开始按刘彻的旨意拟写圣旨。

刘彻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苏文二人,道了一声,“还跪着干什么?起来吧。”

直到此时,苏文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身上已惊出一身的冷汗。

张安世的圣旨很快就写好了,刘彻叫人拿出玉玺盖上,交给了丞相长史赵珞,让他把这份圣旨带给刘屈氂。

丞相长史走后,刘彻又想起了一件事来,自言自语道:“太子既反,定会去调征发长水和宣曲两地的胡人骑兵入长安。那可是我北军的精锐之师啊,长水校尉不明真相,一旦进了城,事情就麻烦了。”

霍光一听,立即站出来道:“陛下,要不让臣去办这事吧。”

刘彻摇摇头,“不行。你没在军中呆过,带兵打仗的事,你不行。还是派侍郎莽通去办这事吧。张安世,拟旨。宣侍郎莽通节制长水和宣曲两地的胡人骑兵,入长安城平叛。”

张安世很快就写好了圣旨,道:“陛下,圣旨已写好了。”

刘彻道:“好。苏文,你去传旨。让侍郎莽通赶紧到任。张爱卿、霍爱卿,你们二位等下也收拾一下,跟朕返回建章宫,朕要亲自到建章宫督战。”

张安世一听刘彻的决策,慌了,扑通一声就跪下,道:“陛下,万万不可啊,那里太危险了!臣替陛下前去督战。”

霍光也跪下劝道:“陛下,张大人说的有理,建章宫离长安城太近了,万一叛军一冲出来,后果不堪设想啊!这督战之事还是交给臣等去办吧!”

刘彻的犟脾气上来了,怒目圆睁,道:“朕什么时候怕过?这南征北战的,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朕还怕了自己的儿子不成?说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话!你们快去准备一下,马上就启程!”

张安世与霍光一看刘彻的主意已定,知道别无二法,只好赶紧召集兵马,一路护卫着刘彻前往建章宫指挥平叛。

长安城内,陷入了一场空前惨烈的激战。战局的发展出越来越不利于太子,先是如侯持符节征发长水和宣曲两地的胡人骑兵来长安城的计划落空了。由于刘彻先人一步任命了莽通节制长水和宣曲两地的胡人骑兵,如侯一到便被逮捕并斩杀了,长水和宣曲两地的胡人骑兵迅速地加入了围剿太子的作战之中。

刘据亲自来到北军军营,颁与符节给北军将领任安,想让他出兵帮助自己,但任安拜受符节后,却返回营中,闭门不出。太子的手中只有自己的家兵及从牢狱中放出的囚犯,再有就是从街头的流民中组织起来的百姓们,总共加在一起也就四、五万人。几天的战斗下来,已伤亡过半了。而刘屈氂指挥的人马却多达七、八万之众,更要命的是,从各地征召来的士兵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

太子少傅石德知道大势已去,便十分悲壮地对刘据道:“太子殿下,将士们都快撑不住了,而敌人的援兵还在不断地增加。这一仗,我们要败了。我留在这儿再撑一会儿,你带上世子们赶紧出城避下风头吧!”

刘据一听,两眼都红了,“不,是我连累了老师。要死就一块死,我怎么能忍心丢下你们苟且偷生呢?”

石德的泪水也不自禁地流了下来,“殿下,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老夫一把年纪的了,再怎么活也活不了多长时间的了。你们跟我不同,都还年轻。有道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走吧,城墙就要破了,再晚点恐怕就谁也走不出去了。”

刘据一听,无奈地道:“好吧,老师,那我们就先出城去避一阵子。您老多保重。”

“一路多保重。” 石德向刘据依依告别。

刘进见状,对刘据道:“父王,要不你先带弟弟他们先走吧。我们的家眷都还在府里,我回博望园一趟接她们出来。”

刘据道:“这样也好,分开走,目标也少些。那你快去吧,接上你母亲她们。出了城,我们就在湖县汇合,我会在路上留下人手接应你们的。”

“好。”刘进带了几名家丁,直奔博望园。

博望园里,也是一片狼藉。府里的男丁,全部出去应战去了,只剩下老幼妇嬬。一些胆小怕事的,在刘据起事的那天就离开了府上。

太子妃史良娣一见到刘据回来,就急切地打听前方的消息,“进儿,前方的战事怎么样?你父王还好吧?”

刘进显得有些疲惫不堪,毕竟有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的了,两眼都布满了血丝。只见他摇摇头,苦笑了一下,“不太好。敌人的人太多了,杀都杀不完。父王派出的人去调兵,没有一个人赶来帮忙的。南边与东边的城墙都破了,敌军已经攻进城里来了。”

太子妃史良娣一听城墙都破了,顿时就急了,“那你父王没事吧?”

刘进道:“父王没事。石大人自愿留下来抵抗敌军,让父王跟我们先撤。父王本来也要回府上接你们的,我一看形势危急,就让父王跟弟弟他们先走,由我回府上接应你们出城与父王会合。”

太子妃史良娣听说刘据没事,总算松了一口气,道:“你父王没事就好。我们也别磨蹭了,快收拾东西出城吧。”

于是,府中的人开始忙碌起来,收拾东西。

刘进告别母亲,回到自己房间。看到自己夫人王须翁抱着孩子还在床上坐月子,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急匆匆地道:“快起来,收拾行李,我们得走了。”

王须翁有些纳闷,问道:“我们要去哪儿啊?”

刘进答道:“父王起事失败了,我们得赶紧走。去哪儿还不知道。”

两个丫环听说便赶紧过来帮忙。一个替主子换上外出的衣服,一个就开始收拾金银细软的。

收拾完后,刘进抱着自己的儿子,背上包裹,丫环搀扶着王须翁就往外走。走到院子当中,看到府里的丫环们正把值钱的东西都往车上搬,急忙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啊?这是逃命,不是搬家!”

他这一声吼,又唬得丫环们又赶紧把东西往下卸。

刘进一看院子里不见母亲的踪影,急得把孩子交给王须翁,自己赶紧上屋子里去找。史良娣还在屋子里整理她的家当。

“母妃,快走吧,再不走,可能就来不及了。” 刘进赶紧上前替她打包那些珠宝。

“进儿,小心点。这可是南海的珊瑚,很容易撞碎的。” 史良娣吩咐道。

刘进哭笑不得,劝道:“母妃,这些都是不好携带的东西。我们这是逃命,就带上些金银细软就行了。快走吧,父王还在城外等我们呢!”

刘进三下五除二,就包了一袋金银珠宝,就要走。

史良娣一看,还有好多没法带走,感到十分的可惜,“难道这些都不要了?”

“带不了那么多的了。东西多了,一路上行走也不方便的。”

“那把它们丢在这儿也怪可惜的,还不如把它们打发给下人们去。”

“也好。我们出去跟管家交待一下,让他把剩下的东西都分给大伙吧。”刘进拎了袋子,一边说一边搀扶着母亲走出了房间。

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一个家丁慌慌张张地跑来,“世子,大事不好了!官兵追上来了,现在把博望园都给围了!我们出不去了!”

刘进一听,惊得手中的袋子都掉到了地上,“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啊?”

王须翁一听,立马就哭泣起来,责怪刘进,“你怎么那么傻呢,跟父王一起走了有多好啊,还跑回来做什么?”

刘进这会儿反而镇定下来,“我怎么能丢下你跟孩子还有母亲不管呢!既然天意如此,我们也只好认命了。”

一大群士兵冲了进来,来不及逃跑的刘进与母亲、妻儿及府中人全部成了俘虏,被关进了诏狱。

建章宫内气氛一片肃杀,大臣们谁也不敢多说话。

刘彻坐在殿中,面无表情。

丞相刘屈氂前来复命:“启奏陛下,太子于庚寅日兵败,携两子出逃。不过还是没逃出我们布下的网。太子拒绝被捕,自谥而死。东宫的家眷除了战死的之外,其余的皆已抓捕归案;卫皇后自知罪孽深重自杀身亡;如今长安城中的叛军已全部扫平,陛下可以回朝了。”

刘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太子的叛乱终于平息了,可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刘屈氂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臣需要禀报。太子少傅石德及参与谋反一案的人员也大都捉拿归案,如今都关在诏狱里。请陛下示意,对于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刘彻微微闭上的眼睛忽然睁开,露出杀机,“刘据的家眷,全家抄斩!刘据的众门客及朝中所有的官员,只要在谋反过程中曾经出入东宫的,一经核实,一律处死;凡是跟随刘据发兵谋反的,一律按谋反罪灭族!”

刘屈氂应道:“臣遵旨!”

霍光见状,进言道:“陛下,太子谋反一案,案情复杂,涉案人员极多,加上许多京官本身又受到株连,因此朝廷办案人手远远不够。为避免滥杀无辜,还需要陛下降旨,从地方抽调办案人手才行。”

刘彻无力地一挥手,“准了。此事就由你去办吧。”

刘彻看了一下满朝大臣,“各位大臣们,你们要是没有其它别的事,那就退朝吧。朕累了,真的累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晚年还要上演一出父子相残的惨剧来,不禁流下了辛酸的泪水。

众大臣闻言,纷纷退下。倘大的建章宫里顿时空荡荡的,只留下一个大臣没有走。

刘彻在龙椅上闭目养神,休息了一阵,然后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这才睁开眼睛,却忽然看见张安世还站在朝堂之下没有走,很是意外。“张爱卿,你怎么还没有走啊?”

张安世立马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陛下,臣有罪。”

刘彻颇为惊讶地问道:“哦?你有什么罪?难道你也参与了太子谋反一案?”

张安世答道:“回陛下的话,臣虽然没有参与太子谋反一案,但臣的哥哥张贺是太子府上的门客,现在受到牵连被抓进了诏狱,命在旦夕。臣的爹爹死得早,是哥哥一手把我带大的,这才有了臣的今天。臣恳请陛下能饶过我哥哥这一回。”

刘彻正在气头上,他把自己的儿子都抄家问斩的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替一个谋反的犯人求情,怒道: “朕若是不依呢?”

张安世毫不畏惧地道:“如果陛下觉得这么做有违法度的话,臣愿意替哥哥去死!”说完,就伏在地上,等候刘彻的发落。

刘彻又想起了与张安世的父亲张汤的点点滴滴的往事。张汤为官清廉俭朴,曾是自己一直信赖的左膀右臂,后来因为受丞相长史等人的诬陷不能自辩而自杀了。他因觉得对故人有愧,才将张安世留在了自己的身边。想到这儿,叹了一口气,道:“也罢,你父亲之死,朕欠他一个情,今日就当是还他了。你起来吧。你哥哥死罪可饶,但活罪不能免,就发到诏狱蚕室做宦者管理掖庭吧。”

张安世听到皇上免除了哥哥的死罪,感激涕零,马上磕头谢恩。“臣替哥哥谢谢陛下的不杀之恩!”

长安城诏狱。

窗外细雨横斜,积水顺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晕开一圈涟漪,似叹息似挽留。

狱吏们用响亮的声音喊着。“带死囚犯刘进!”

“带死囚犯王翁须!”

刘进与王翁须知道,这是他们上刑场的时刻了。自古以来,成王败寇。愿赌就得服输。只是可怜了这襁褓中的儿子,他还那么的小,才刚刚来到这人世间,什么也不知道。没有了父母双亲的照顾,他还能活得下去吗?刘进把自己的儿子从王翁须的怀里抱了过来,贴在自己的脸上亲了又亲。孩子什么都不懂,一双纯洁明亮的大眼睛还在傻呵呵地望着自己在笑呢!

刘进一看,不禁泪如雨下,“儿子!永别了!你本该有一个温暖的家,一个美好的未来,奈何生在帝王家啊!”

王翁须见状,也止不住流泪。

一个狱吏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快点!该上路了,还在磨蹭什么?!”

刘进不舍地放下儿子,二个狱吏便上前将他与王翁须戴上沉重的枷锁与脚镣。

一个狱吏看到了婴儿,问小头目:“这个小孩子怎么办?”

小头目:“那就带走一并斩了吧。”

刘进一听,慌忙跪了下来。“三位大爷,您们就行行好,积个德吧!他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小孩,什么都不懂。求您们网开一面,放小儿一条生路吧!”

王翁须也急了,跟着跪下,“三位大爷就开个恩,放小儿一条生路吧!”

其中的一个狱吏于心不忍,便道:“大哥,上面只是让我们监斩刘进、王翁须,名单上并没有这小孩的啊!我们不要节外生枝的了,到时候给自己惹出麻烦来那就不好了!”

为首的狱吏想了想,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 “那就搁这里吧。你们快带他们二人赶快上路,不要误了时辰。”

二个狱吏便架起刘进与王翁须,“起来吧。”

刘进与王翁须看了儿子最后一眼,恋恋不舍地走向刑场。

刑场上,东宫的家眷们都站成了一排排,手起刀落,殷红的鲜血顺着雨水流进了监狱的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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