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很多朋友都喜歡養狗,家中有一隻萌犬,能夠為生活帶來很多歡樂,每天傍晚帶著愛犬遛彎於大街小巷,也不失為一種愉悅。
然而不止現代人養狗成風,就連古代人對待萌犬也是情有獨鍾。
雖然養狗在戰國時期,乃至春秋以前便已興起,但“寵物狗”的概念,卻流行較晚,大抵在唐朝時,才第一次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寵物狗”概念,即狗這一種動物,作為一種惹人憐愛的小動物,而被當時的唐朝貴婦們當成寵物來對待。
如收藏於遼寧博物館的著名國寶——《簪花仕女圖》中,便描繪了兩隻小巧可愛的“拂菻狗”,這種小型犬類對人無害,卻是由西域高昌國敬獻,而非中原所產。
那麼問題來了,為何要給這種高昌國進獻的小狗,取名叫做“拂菻犬”呢?
因為在唐朝時,拂菻正是“東羅馬帝國”的別稱,也可稱為“拜占庭帝國”,作為歐洲歷史上最為悠久的君主制國家。
從公元395年,到公元1453年的這段時期裡,東羅馬帝國與當時的亞洲地區產生了密切而又頻繁的聯繫,尤其是與西突厥,雙方之間,通過中亞地區的交通要道,保持了長達近百年的商旅往來,因此在鼎盛時期的唐朝,經由突厥等西域地區傳入的東羅馬帝國產品,屢見不鮮。
這其中,尤以“拂菻狗”為名。
《舊唐書•高昌傳》:七年,文泰又獻狗雄雌各一,高六寸,長尺餘,性甚慧,能曳馬銜燭,雲本出拂菻國。中國有拂菻狗,自此始也。
而當年的高昌國王名為麴伯雅(麴:qū),是後魏時期的高昌國王麴嘉的第六世孫,早在隋朝時,高昌國便向隋煬帝連年進貢,並將大量的西域商品帶到中原。
當年玄奘西遊,便曾途徑高昌國,因高昌自古崇尚佛學,全民信佛,因此抵達此地的玄奘法師,受到高昌王室的熱烈歡迎,並被尊為座上賓。
《舊唐書•高昌傳》:其王麴伯雅,即後魏時高昌王嘉之六世孫也。隋煬帝時入朝,拜左光祿大夫、車師太守、封弁國公,仍以戚屬宇文氏女為華容公主以妻之。
(注:曾經的高昌國,就在現今新疆省吐魯番市高昌區的東南方向。而這段記載中獻狗的人,名為“麴文泰”,實際上是麴伯雅的兒子,因為伯雅去世,所以文泰繼位,時年接替父親,來唐朝敬獻拂菻狗。)
曾經的高昌國富饒美麗,盛產水果,自古到今都是連通中亞與中原的交通樞紐,因此不論是從遙遠西方,還是西域等地傳來的商品,都要經由高昌國進入中原,再加上高昌國王向唐朝連年進貢,所以來自東羅馬帝國的拂菻犬,經過高昌國君的進獻,便迅速進入當時的唐朝貴族視野之內。
而根據《舊唐書》中的描述,可知這種“拂菻犬”非常機靈敏捷,如:
性甚慧,能曳馬銜燭。
從這八個字大概可以看出來兩點:
首先這種小狗的性子很“聰慧”,一般而言,聰慧活潑的小狗惹人喜愛,我想這也是拂菻狗能被唐朝貴婦們喜愛的原因之一。
第二點則很有聊頭了,“能曳馬銜燭”,這是個什麼才藝嘞?
我想大概是說,這種小狗體型雖小,奔跑速度卻極快,甚至能“曳馬”,也就是能“追馬”。
而銜燭中的銜,即為“咬含”之意,因此是說這拂菻犬膽子很大,能將“蠟燭”銜在嘴裡。
所以拂菻犬大概就是一種:
性子聰慧機敏,奔跑很快,還會銜咬蠟燭絕活兒的靈巧小狗,因此受到唐朝貴婦們的喜愛,尤其是皇室妃子,因為高昌國最先將此犬敬獻給唐朝皇室,所以最先享受到此犬樂趣的,自然就是那些後宮皇妃了。
因此,始有“寵物狗”一說,大抵興起於皇宮大內,後隨著經濟繁榮,唐朝富庶百姓也紛紛效仿,飼養小犬,以供玩樂。
可見,中國最早的寵物狗,應是來源於高昌,也就是西域地區,甚至溯其源頭,是來自更為遙遠的東羅馬帝國,而非中原特產。
《舊唐書•高昌傳》:中國有拂菻狗,自此始也。
那麼在唐朝以前呢?
為何鮮有“寵物狗”的記載?
因為自春秋以來,中國古人只把狗這一種動物,當成是一種“帶有功利性”的牲畜。
我來舉個例子,大家就很好理解了。
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人們大多數情況下都有一種共識,狗的領地意識極強,因此具備看家護院的功能,所以養狗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一種保護宅院與財產的“
功利行為”。比如咱們以前的農村老家,老人養狗都是隨便養養,能讓狗餓不死就行,也沒有時興過“寵”的思維,甚至一般扔在田裡看地或者牧羊的犬,連喂都不喂,這類狗純靠天養,四處找食,比家養的寵物狗精明不少。
而在戰國時期的古人,也是這麼認為,如《戰國策·楚策一》中所載:
江乙惡昭奚恤,謂楚王曰:“人有以其狗為有執而愛之。其狗嘗溺井,其鄰人見狗之溺井也,欲入言之。”
這段話的原意,只是大臣江乙用來向楚王誹謗自己的政敵——楚令尹昭奚恤。
(注:令尹:春秋戰國時期最高官職,有些類似於後來的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除君王外,令尹可掌國家一切事務,如內務與外戰。)
江乙誹謗昭奚恤的言論,用的就是養狗的寓言,他對楚王說:“有人養狗,因為狗兇猛有力,就很喜愛,讓這隻狗看家護院的同時,還任由其胡作非為,往井裡撒尿,還故意讓鄰居看見,完事兒鄰居向狗主人去告這隻狗的狀,狗主人還讓狗咬鄰居,這就是狗仗人勢。“
這段話用來誹謗大臣,其實已經算是非常難聽了,但結合原文記載來看,早在戰國時期,狗在人們的潛意識裡,就是一種仰仗人才能有所作用的動物,而人對於狗,就是把狗當成看見護院的畜類,這本身就是一種帶有功利性的行為,而非將狗完全當成現在所熟知的“寵物”。
弄清楚這一點,大抵就更能對比出唐朝時期的文化開明吧?
尤其在唐朝以前,我國古代並沒有把養狗一事當成風尚來看待,反而在唐朝時,狗能夠作為寵物,而在皇宮中得到妃子寵愛,由此可見唐朝時的思想,比之前代開放不少。
另有一則唐朝時期著名典故可佐證,便是流傳千百年的歷史笑話:
康猧亂局。
大家請注意,“猧”其實就是“狗”的意思,而且是把“體型小巧的狗”,叫做“猧(wō)”,而“犬”,則是大型犬,小型猧,以及犬科動物的總稱。
而這康猧亂局,就是一隻來自康國的小狗,攪亂棋局的故事,這故事十分有趣,且容我講與大家聽:
話說唐玄宗李隆基,有一回跟親王下棋,楊貴妃抱著“康猧”,站在旁邊陪同觀看。
也不知是夏天天太熱,還是手氣不佳,本想在貴妃娘娘面前露一手的唐太宗,卻眼瞅著要輸給親王,這可把李隆基給難住了,一張老臉憋的通紅。
而楊貴妃何等的玲瓏心思?
當即看出了李隆基的窘迫,於是非常聰明的對準棋盤一撒手,把懷裡的康猧砸向棋盤。
頓時棋子亂飛,棋盤落地,一整盤的棋凌亂不堪,貴妃便上前笑罵康猧,唐玄宗一看這架勢,則龍顏大悅。
為何呢?
因為康猧攪局了,最後成功幫助李隆基掩飾了要輸棋的尷尬,而讓李隆基有了臺階可下。
所以康猧看似跳上棋盤擾亂了棋局,實際上卻成功挽回了唐玄宗的顏面。
不然堂堂玄宗李隆基,可就要在最愛的女人面前輸棋咯~
因此這則典故,便被稱為“康猧亂局”,而最終被唐朝小說家段成式,收錄進《酉陽雜俎》之中:
《酉陽雜俎·忠志·康猧亂局》:上(唐玄宗)夏日嘗與親王碁(qí,原指棋子,此處作動詞:下棋),貴妃立於局前觀之,上數枰子將輸,貴妃放康國(唐時西域城國)猧子於坐側,猧子乃上局,局子亂,上大悅。
而這“康國猧子”,又是什麼狗呢?
正是我上文所說“拂菻犬”是也~!
身為清華大學歷史系學基人之一的陳寅恪(kè)老先生,在對唐朝歷史進行研究時,便曾經對這隻狗有過深入研究,而將結論寫在了自己的著作《唐代政治史述論稿》 中。
他說:
《太真外傳》有康國猧子之記載,即今外人所謂“北京狗”,吾國人則呼之為“哈吧狗”。
所以大家看到這裡,想必應該知道,這康國猧子究竟是什麼狗了吧?
正是在我國民間廣為人知的京巴狗~!
而這京巴狗,也就是康國猧子,在唐初,即太宗時期,最初是由高昌傳入,後來玄宗時期,則由康國敬獻,稱為“康國猧子”,直到清朝末年,京人仍舊稱其為“
猧子”,但經過數百年來的各種雜交,這種狗早已與最初高昌國敬獻的有所差別,而獨具京城特色,因此京人便照此稱為京巴狗。清代人文百科全書《清稗類鈔》中便有記載:
拂菻狗,較常狗倍小,今為京師土產。
由此可見,這京巴狗如今雖土,但在唐朝,那可是隻有宮中娘娘才能把玩飼養的金貴玩意兒,殊不知經過千百年風風雨雨,這拂菻狗的身價,卻再也不比往昔金貴,除了嘆一句狗生無常外,也免不了一番笑談。
而最會以寵物狗為樂的古人,卻是宋朝人,因
《癸辛雜識》中提到“宋朝女孩子非常喜歡用鳳仙花搗碎的汁液染指甲”,順帶又提了一句:“今回回人多喜此,或以染手並貓狗為戲。”
《癸辛雜識·續集上·金鳳染甲》:鳳仙花,紅者,用葉搗碎,入明礬少許在內,先洗淨指甲,然後以此付甲上,用片帛纏定過夜。初染,色淡,連染三五次,其色若胭脂,洗滌不去,可經旬,直至退甲,方漸去之。或雲此亦守宮之法,非也。今回回人多喜此,或以染手並貓狗為戲。
染完自己的指甲不過癮,還把剩下的鳳仙花汁液給貓狗染指甲,並以此為戲,這群宋朝妹紙們,倒也算是名副其實的千古奇人了,不過通過這一點,足以得見宋朝之文化昌樂,當屬歷代之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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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舊唐書•高昌傳》:七年,文泰又獻狗雄雌各一,高六寸,長尺餘,性甚慧,能曳馬銜燭,雲本出拂菻國。中國有拂菻狗,自此始也。
《舊唐書•高昌傳》:其王麴伯雅,即後魏時高昌王嘉之六世孫也。隋煬帝時入朝,拜左光祿大夫、車師太守、封弁國公,仍以戚屬宇文氏女為華容公主以妻之。
《舊唐書•高昌傳》:中國有拂菻狗,自此始也。
《戰國策·楚策一》:江乙惡昭奚恤,謂楚王曰:“人有以其狗為有執而愛之。其狗嘗溺井,其鄰人見狗之溺井也,欲入言之。”
《酉陽雜俎·忠志·康猧亂局》:上夏日嘗與親王碁,貴妃立於局前觀之,上數枰子將輸,貴妃放康國猧子於坐側,猧子乃上局,局子亂,上大悅。
陳寅恪·著《唐代政治史述論稿》:《太真外傳》有康國猧子之記載,即今外人所謂“北京狗”,吾國人則呼之為“哈吧狗”。
《清稗類鈔》:拂菻狗,較常狗倍小,今為京師土產。
《癸辛雜識》:鳳仙花,紅者,用葉搗碎,入明礬少許在內,先洗淨指甲,然後以此付甲上,用片帛纏定過夜。初染,色淡,連染三五次,其色若胭脂,洗滌不去,可經旬,直至退甲,方漸去之。或雲此亦守宮之法,非也。今回回人多喜此,或以染手並貓狗為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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