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散文:狗

女兒一直想要只狗,我們就去了寵物市場。市場裡的狗可真多,大的,小的,可愛的,雄壯的,。長毛的,短毛的。女兒歡喜雀躍。可是,一問價格,我們就頹然了。一隻最普通的小狗也得一百塊。品種狗就更不用說了,昂貴的狗抵得上一頭牛的價格了。於是,我們只好兩手空空的立刻了。女兒的笑臉寫滿了失望。

後來女兒妥協,只要是狗就行。所以我向朋友討了一隻剛足月的小狗。說是蝴蝶犬,也就恍惚有蝴蝶犬的影子,兩隻耳朵上有幾根長長的毛,展開來有些像蝴蝶的翅膀。典型的地包天齙牙,稀稀拉拉幾顆,又小又尖,一呲牙一副兇相。好在他小的時候,樣子還不兇,黃白相間的毛色,毛茸茸一團,很可愛。女兒抱著他,滿足的跑來跑去,就忘記了什麼拉布拉多,什麼比熊,泰迪。

在給狗狗取名字的問題上,我沒有什麼經驗,天天狗子狗子的叫,這也就成了她的名子。後來發現她是女的,這名子實在不適合一位美女,沒辦法,叫慣了。女兒很不滿意,一直禁止我叫她狗子。她給小狗取名布丁,我們各叫各自取的名子。小狗居然也習慣,叫哪個名子都答應。

狗子絕不是純種母狗,可是我覺得她比很多純種狗好多了。

首先她很忠誠,一狗絕不伺二主。除了家人,她誰都不理睬。遛狗的時候,只要有人對她表現出興趣,對她吹口哨,或者對她招手,她一定呲著她難看可怕的齙牙對你發怒;若有人對她有所舉動,比如伸腳作勢逗他,她就遠遠的躲開對你大聲狂叫。不過小孩子好像是例外,她很少對孩子發怒。她只是躲開不讓他們碰,一般不對孩子呲牙咧嘴。她還喜歡跟著衣著破爛或者拿著棍、袋子什麼的人狂吠。這真有點狗眼看人底了。

別人遛狗都要給狗帶狗繩,以防狗不聽話,管不住,我們就沒有這個擔憂。你只管走路,她自會不遠不近的跟著你。你叫她一聲,她立刻就跑過來,仰著臉對你搖尾巴。若是和主人走散了,她就趕緊跑回家,蹲在樓門口等你。有時候我們帶她出去玩,又想起我們要去街上辦事情,無法帶她,你就對她揚揚胳膊,說,別跟著了,回家去吧。它站住看你一會兒,就轉身一溜煙的跑回去,仍蹲在門口等候主人歸來。有時候我們帶她去商場(商場是禁止寵物進入的),我們進去,門口的保安阻止了狗子,狗子就無奈的站在外面觀望。等我們從商場出來,以為她必定尋路跑回了家,誰知她突然從汽車地下鑽出來,興奮的用前爪搭在你身上,用舌頭舔你的手背,用細細的牙齒輕咬你的手指,尾巴歡快的左右搖擺。可憐而寬厚大度的狗子永遠對主人懷著深厚的感情,從來不埋怨主人對她的忽視。

小區裡經常有狗丟失,拉布拉多、金毛、比熊、泰迪等等。他們都是很溫順的狗,對任何人都很友好,誰抱他都不拒絕,有時候你不招惹他,他也高興的跟著你回家。有好幾次,女兒都把跟回家來的狗送回主人。所以主人稍微放鬆警惕,就有丟失的危險。可是我們的狗子,除了自己的家人,誰都無法近身。就是家裡來的親友,經常來的,一住就是好幾天的,她也不跟她們出去,哪怕她整天都沒有出門。你把她抱下去,她自己又跑上樓。若是樓門關閉,上不了樓,她就鑽到樓下停放的汽車底下不出來。要是沒有家人跟著,你把她獨自留在樓下,她也不跑,只站在那,仰著頭,不停的大聲汪汪叫。

除了忠誠,她也不忘本。每次遇到她從前的主人(每次遇見都隔了很長時間),我們都以為她已經忘記了,誰知道她高興的趴在前主人身上,親熱的嗅來嗅去。等我們走的時候,她趕緊又跟過來,一邊走,一邊不住的回頭張望。前主人再一叫她,她又搖頭擺尾的跑過去,一陣親暱,然後再跑回來。再喊,她還回去。可是她不會跟前主人回家。

狗子還很護主。一次,朋友送我東西,我不要,我們就推推嚷嚷。狗子在一旁緊張的觀看了一會兒,開始大聲的叫,又貼上來咬朋友的褲子,嚇的他趕緊鬆了手。

狗子像貓咪一樣愛乾淨,吃完飯,要在沙發巾上擦嘴。洗完澡,吹乾身子,也得在沙發巾上來回蹭一蹭。如果把毛巾鋪在地板上,她就躺倒毛巾上蹭。拉完屎,她也要在地上蹭屁股。

狗子什麼都吃,狗糧也吃,我們做的飯也吃。我們吃蘋果,她也要吃,吃甘蔗、西瓜,也給她吃,連瓜子、花生米她都要嚐嚐味道。吃飯的時候,她就站在你面前,可憐巴巴的望著你。舌頭不住的舔嘴唇,有時候還急的低聲哼哼。茶几很矮,上面放著吃食,你不扔到地上,她只敢一看再看,從來沒有私自叼走過。

我們有一個很淺的石頭的小水池,只有臉盆那麼寬,大概半米長,三指的高度。裡面注有清水,放著從山上撿回的小假山。這裡成了狗子飲水的地方,她固執的拒絕了我們給她準備的任何飲用水。

我們把狗子的窩放在沙發旁邊,她白天呆在那,晚上一定要進我的房間或者女兒的房間,鑽到床底下睡覺。你不讓她進門,她就哼哼唧唧的一直叫,爪子把門拍的啪啪響。偶爾的,她也偷偷跳到女兒床上------我的床她是不敢的,我睡的很醒動,或者跳到客廳的沙發上睡覺。我看見了,大聲斥責她,她一臉茫然的望著我,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我狠狠的把她推到地上,她趕緊夾著尾巴鑽到沙發下,或者床下。下次再偷睡床鋪或者沙發的時候,一看到我,就立刻麻溜的跳下來,鑽到我夠不著的地方。

有時候,我在電腦旁忙碌,她就臥在我腳邊,一會用毛茸茸的身體蹭蹭我的腿,一會用舌頭舔我的腳背。忙了大半天,還沒有有來得及帶她出去,她看見我站起身往外走,立刻歡快的往門口跑,一邊還回頭看著我哼哼。不過,下雨的天氣,她很怕淋雨,怎麼都不願意出去,硬把她抱下去,她就躲到汽車底下不出來。

她能聽出家人的腳步聲。門外一有動靜,她就豎起耳朵仔細聆聽,確定是家人回來,她就站在門口,搖著尾巴等待,門一開,她激動的一下竄到身上,就好像孩子看見了好久沒見的媽媽。她興奮地嗅你的身體,不停舔你的手背,輕咬你的手指。

這是我最得意的一隻狗,她雖然出身不好,可是誰又能比得過她?人類覺得她長相不好,可是我發現,她很受狗男士的歡迎呢。也許,在狗的眼中,我們是大美女呢。我們這出生低賤的小公主非常傲嬌,能讓她溫柔以待的男士太少了。

我沒有特別關注狗子懷孕的日期,只知道她發情的那幾天,要給她帶上繩子,不然,一出去,她就要離開主人去尋找愛情。和她入過洞房的紳士也非名門之後,長相,在人類看來,也過於一般。可是,人類不是有句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嘛。狗子在她以後的日子裡,每次見到昔日的心上人,都要走過去耳鬢廝磨一番。要知道,能和狗子搭訕的男士實在是不多。狗子很有眼光,這位紳士很痴情,他可以在我們樓下耐心的等待情人一整天。終於有一天,我忘記給狗子帶繩子,她趁機逃走跟著心上人尋歡作樂去了。

要生產的那一天,狗子吃不下飯,情緒狂躁不安。我在臥室裡給她鋪了乾淨的褥子,她還是裡裡外外的亂跑,好像拿不定主意在哪裡生產。她在新鋪的褥子上不停的刨撓。直到下午兩點多,一包黏糊糊的東西掉在狗子身邊。狗子一會兒站,一會兒臥,低著頭,用舌頭溫柔的舔那個圓球外面包裹的那層透明的薄膜。接著,又掉下來一個,又一個。不到兩個小時,四隻肉乎乎的小狗崽安然來到世上。有兩隻身上已經乾淨,露出和母親一樣顏色的皮毛,嘰嘰叫著來回爬動。一隻最大最肥的,像只大耗子,黑白相間的皮毛,是他父親的基因。居然還有一隻純白的,是最小的一隻。

母親輕柔的,慢慢的舔著嬰兒身上的汙跡,八隻粉紅的乳房脹鼓鼓的,通身洋溢著母性聖潔的光輝。四隻小狗仔各自抓住一隻乳房,兩隻前爪捧著奶頭,紅嫩的小嘴起勁的吸允著,肚子一起一伏。多麼可愛的小生命!多麼感人的母子情!

這一天,狗子不吃也不動,只是靜靜的陪伴著孩子。我以為這是正常情況。第二天,她還不吃不動,軟弱無力的臥著,我給她食物,她不耐煩的用嘴擋開了。晚上,有一隻小狗崽不明原因的狂叫了一夜,第二天死了。第三天又一隻以同樣的方法死去。我慌了,諮詢了獸醫朋友,給她換了所有的鋪蓋。把第三隻已經開始叫喚的狗崽單獨隔離,只留下最小的那隻白色狗崽和母親呆在一起。我們帶狗子去打針,給她吃藥,給母子消毒,新鋪蓋也消毒。第五天,已經瘦的皮包骨的狗子終於吃東西了,小白狗也沒有再可怕的狂叫。

小白狗慢慢長大了,很胖,像個雪球,女兒給他取名叫雪團。他可愛極了,撒嬌,賣萌,無師自通。他也搗蛋極了,像個被寵壞的孩子,不滿意就叫,就咬。家裡能啃的他都要去啃一啃,鞋子啃壞了,襪子撕爛了。沙發下面的一層布被撕開一個大窟窿,他鑽進鑽出,忙得不行。四十天後,我決定送走他,儘管女兒強烈反對,我意已決。

朋友傍晚來把雪團接走了。但是第二天中午又送了回來,說雪團不吃不喝,躲起來不見人,一直狂叫,吵死人了。我無奈的又抱他回家。一進屋,他直奔狗盆,一口氣吃光了媽媽的午飯,然後又開始滿屋子翻騰撕咬。過了幾天,我又把他送給距離遠一些的另一個朋友。從此,再無雪團的消息。半年之後,女兒還念念不忘她的雪團,痛恨我遺棄他。

狗子丟了孩子,一如既往的生活著,好像生活沒有什麼變化。她是否還記得那個調皮的,常常跟她撕咬、打鬧的兒子?包括那幾個夭折的幼子?她會悲痛嗎?會想念嗎?

如今,我們的狗子已經五歲了,一共懷了兩胎。第二次懷孕生產,一切順利,母子平安。幼崽滿月後就陸續送了人。後來再發情就牢記給她帶繩子,不准他找男朋友。

有時候我想,人類真的很殘忍,我們常常因為自私,去抑制動物尋歡作樂的本性,可是人類自身又能否做到像狗狗一樣,一年只被允許交配一次,或者一次也沒有?其實,人類和寵物一樣,都不能自由快樂,隨心所欲的生活。

狗子吃胖了,運動也少了,好像也走不遠了------大概是鍛鍊少的緣故,從前經常帶她走很遠的路。她也沒有從前歡實,大多數時間,她只在屋子裡來回踱步,或者靜靜躺臥。她真的像我一樣,已近中年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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