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壺丹書是東廠:齊國與紀國的「九世之仇」背後的政治邏輯和脈絡

公羊高《春秋公羊傳·莊公四年》(即《公羊傳》)評齊襄公為報九世之前齊哀公因為紀侯進讒而被周王烹殺之仇滅紀一事曰:

九世猶可以復讎(仇)乎?雖百世可也。

金壺丹書是東廠:齊國與紀國的「九世之仇」背後的政治邏輯和脈絡

齊國於前690年滅紀國

關於齊國伐紀國滅紀國之事,從時間線上看史料散見於各種史書。

齊襄公五年(魯莊公元年,公元前693年),齊襄公遷移紀、郱、鄑、郚四國。

《左傳·莊公三年》記載:

秋,紀季以酅入於齊,紀於是乎始判。

齊襄公七年(魯莊公三年,前691)秋天,紀國的紀季把酅地割讓給齊國,紀國從此開始分裂。

《史記》卷三十二《齊太公世家》記載:

八年,伐紀,紀遷去其邑。

《左傳·莊公四年》記載:

紀侯不能下齊,以與紀季。夏,紀侯大去其國,違齊難也。

齊襄公八年(魯莊公四年,前690),由於紀國國君紀侯不能服從齊國,面對齊襄公攻打紀國的兵鋒,他就把國家政權讓給紀季。同年夏天,紀侯逃離被滅的紀國,以避免齊國加諸他的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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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國紀國地緣政治示意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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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襄公吞併了紀國,為齊桓公的霸業奠定了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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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襄公(?―前686),姜姓,呂氏,名諸兒,齊僖公長子,齊桓公異母兄,春秋時期齊國第十四位國君。

《公羊傳》關於此事進一步如是展開論述:

紀侯大去其國。大去者何?滅也。孰滅之?齊滅之。曷為不言齊滅之?為襄公諱也。春秋為賢諱。何賢乎襄公?復讎也。何讎爾?遠祖也。哀公亨乎周,紀侯譖之。以襄公之為於此焉者,事祖禰之心盡矣。盡者何?襄公將復讎乎紀,卜之曰:師喪分焉。寡人死之,不為不吉也。遠祖者幾世乎?九世矣。九世猶可以復讎乎?雖百世可也。家亦可乎?曰:不可。國何以可?國君一體也;先君之恥猶今君之恥也,今君之恥猶先君之恥也。國君何以為一體?國君以國為體,諸侯世,故國君為一體也。今紀無罪,此非怒與?曰:非也。古者有明天子,則紀侯必誅,必無紀者。紀侯之不誅,至今有紀者,猶無明天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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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王崮是沂蒙山七十二崮之一, 位於山東省臨沂市沂水縣泉莊鎮西北4公里處,以“秀、奇、美”享譽齊魯。

金壺丹書是東廠:齊國與紀國的「九世之仇」背後的政治邏輯和脈絡

前690年亡國的紀侯率殘兵駐紮於此,在崮頂建成了一座規模宏大的城池。

齊哀公是姜姓齊國的第五任君王,他的祖父是齊國第三任國君齊乙公呂得,他的父親是齊國第四任國君齊癸公呂慈母,算起來,他應該是呂尚(姜太公)的五世孫,

齊癸公五十二年(前880),呂慈母去世,其兒子呂不辰繼承王位,是為齊哀公。周夷王姬燮時,紀侯(紀國的國君)紀煬侯在周王前進讒言,偷偷摸摸說了不少齊哀公的壞話——也有一種說法是說齊哀公本人荒淫無道,不思進取,紀煬侯便勸周夷王殺掉齊哀公以懲戒諸侯。

齊哀公十二年(前868),在位12年的齊哀公被周夷王烹殺。齊哀公橫死後,他的異母弟呂靜繼承國君之位,是為齊胡公——這一段《史記·齊太公世家》是這麼表述的:『周烹哀公而立其弟靜,是為胡公』,可見胡公之立是出於周王的意志,也代表了周王室的利益。

後來,『哀公之同母少弟山怨胡公,乃與其黨率營丘人襲攻殺胡公而自立,是為獻公。獻公元年,盡逐胡公子,因徙薄姑都,治臨菑。

當我們仔細梳理上述這些歷史的記載之後,可能的真相就逐漸從歷史的深海里慢慢顯露出來了。

紀國,在古書和金文中也稱己國,通常被是位於商朝東方的諸侯國,國祚延續到西周到春秋時代。紀國位於齊國以東,萊國以北,其國都紀,位於山東半島中北部,渤海萊州灣西南岸的今山東省濰坊市壽光市。壽光市、山東省煙臺市、山東省煙臺市龍口市、山東省萊陽市(煙臺市代管縣級市)等地都有紀國的青銅器出土。紀國的疆域面積不亞於早期的齊國或魯國,在西周和春秋早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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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土的紀國青銅器

紀國國君為姜姓,號稱是神農氏之後。這種通行的說法給人的感覺彷彿是紀國是一個在商代就存續的國度,和萊國等非常相似,但是,另外的史料顯示,西周初期,紀國國君大都在周天子身邊服務,與周王室的關係十分密切,這就很類似周公之於魯、召公之於燕,其身份很可能並非山東半島原有的封國,而是和齊國一樣的武裝移民封建國家,在某種意義上,和齊國相比,與周王室的關係更加密切——這非常意味深長,也和齊哀公之死有著密切關聯。

史家通常還認為,齊國與紀國毗鄰,又是同姓,因此在很長一段時期內和平共處,相安無事,直到齊哀公時,齊、紀兩國才產生摩擦。如果上面的猜想成立,這一說法也就不完全可靠——紀國要麼是齊國的競爭者,要麼是齊國的監視者,要麼是競爭者加監視者。《晏子春秋》記載在原先紀國的故土曾經發現過裝在金壺之中的丹書,內容為『食魚無反,勿乘駑馬』,晏子解釋為『食魚無反,毋盡民力乎!勿乘駑馬,則無置不肖於側乎』,

然後晏子還指出君子有治理國家的好策略,一定會公行於天下,但是紀國有這樣的言語,卻藏在金壺裡,是多麼庸俗淺陋,因此亡國很正常——其實,如果把這個內容理解為紀國國君的使命就是暗中作為周王室的樁腳監視齊國,『食魚無反』就是不要老是折騰刺激齊侯激化矛盾,『勿乘駑馬』就是如果一發現齊侯有問題就要及時上報處理,是不是也是一種可能的解讀?!

因而,兩國雖然是同姓又是鄰國,但和平共處和相安無事非常可能只是表象,其實質性的衝突和矛盾是顯而易見的,最起碼,暗流湧動之中,矛盾實際上已經無可調和。

從這個意義上,紀侯向周王進齊侯的讒言,是一個常態,或者換言之,本身就是紀侯所領受的任務和使命的一部分,這其實不足為奇,矛盾的激化在於周夷王本身,齊國和紀國在周王室經略海岱的大戰略大布局中,是必須維持某種微妙的平衡的,因為紀侯的讒言烹殺齊哀公,當然是非常不明智地打破了這一平衡,這是短視的,也是不明智的。

金壺丹書是東廠:齊國與紀國的「九世之仇」背後的政治邏輯和脈絡

周夷王烹殺齊哀公模擬場景

從周夷王的角度,殺齊哀公是為了扶持更加親周王室的齊胡公,從他的角度,齊哀公是不是有罪,紀煬侯是不是進了讒言,其實一點都不重要。

然而齊哀公雖然被殺,齊胡公也如願繼承了國君之位,但齊胡公的位子只維持了很短的時間,周夷王的如意算盤,可以說是完全落空了,周夷王和紀煬侯也都可以說是枉做了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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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初期的諸侯國地圖

齊襄公是荒淫無道的著名昏君,但是,齊桓公的尊王攘夷以及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的豐功偉業,在很大程度上是在他打下的基礎上建立的,滅亡紀國就是其中非常關鍵而重要的一個環節。

齊國吞併紀國,使得齊國取得了廣袤的新疆土和更加穩固富庶的後方,從這個意義上,齊國與紀國是不是有九世之仇,是不是不共戴天,其實同樣一點也不重要。

吳三桂總是要殺朱國治的,鐵木真總是要殺札木合的,雖然這樣的比方不完全準確,但就是這麼一個意思,你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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