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山一脈,船子禪系

藥山門下的高足,除了同樣「灼然一切處」的道吾和雲巖,還有一個船子德誠和尚。船子傳夾山、夾山再傳洛浦,自成一系。雖然沒有建立宗派,但是悟境高深,清通玄遠,縱與曹洞風趣有異,卻也直承石頭、藥山之旨。

药山一脉,船子禅系

《五燈會元》上說德誠:「節操高邈,度量不群。自印心於藥山,與道吾,雲巖為同道交。」照此看來,德誠很可能是悟道之後再投入藥山門下的,但他以藥山門人自居,還說自己在藥山處有三十年之久,可見藥山與他確有師徒之份。

德誠辭別藥山之時,對道吾和雲巖說:「公等應各據一方,建立藥山宗旨。予率性疏野,唯好山水,樂情自遣,無所能也。他後知我所止之處,若遇靈利座主,指一人來,或堪雕琢,將授生平所得,以報先師之恩。」說完就分手了。

德誠到了秀州華亭,整日泛舟,隨緣接引參訪之人。時人莫知其高蹈,因號船子和尚。

一日,泊船岸邊閒坐,有官人問:「如何是和尚日用事?」師豎橈子曰:「會麼?」官人曰:「不會。」師曰:「棹撥清波,金鱗罕遇。」

船子德誠有《撥棹歌》傳世,與石頭希遷的《草菴歌》一樣,既描述了自己的生活狀態,也藉此闡明禪理。《五燈會元》裡列出如下文字,可以讓我們略窺一斑:

三十年來坐釣臺,鉤頭往往得黃能。

金鱗不遇空勞力,收取絲綸歸去來。

千尺絲綸直下垂,一波才動萬波隨。

夜靜水寒魚不食,滿船空載月明歸。

三十年來海上游,水清魚現不吞鉤。

釣竿斫盡重栽竹,不計功程得便休。

有一魚兮偉莫裁,混融包納信奇哉。

能變化,吐風雷,下線何曾釣得來。

別人祇看採芙蓉,香氣長粘繞指風。

兩岸映,一船紅,何曾解染得虛空。

問我生涯祇是船,子孫各自賭機緣。

不由地,不由天,除卻蓑衣無可傳。

药山一脉,船子禅系

夾山善會禪師,俗姓廖,廣州人。自幼出家,成年受戒,曾廣泛聽習經論,對戒定慧三學頗能通達。後住潤州鶴林,講經示眾。一日,夾山登壇講法,有僧問:「如何是法身?」夾山道:「法身無相。」又問:「如何是法眼?」夾山:「法眼無瑕。」當時正值道吾宗智路過,聽後不覺失笑。夾山便下座,請問道吾:「某甲適來祇對這僧話必有不是,致令上座失笑。望上座不吝慈悲!」道吾說:「和尚一等是出世未有師在?」夾山說:「某甲甚處不是,望為說破。」道吾想起船子德誠當年的囑託,就說:「某甲終不說,請和尚卻往華亭船子處去。」夾山問:「此人如何?」道吾說:「此人上無片瓦,下無卓錐。和尚若去,須易服而往。」夾山隨後遣散徒眾,改換裝束,直接前往華亭。

船子剛見到夾山,就問:「大德住甚麼寺?」夾山回答:「寺即不住,住即不似。」船子追問:「不似,似個甚麼?」夾山回答:「不是目前法。」船子又問:「甚處學得來?」夾山說:「非耳目之所到。」船子見夾山雖然答得巧妙,但都是從思維意識中出來,不是自性流露,就責怪道:「一句合頭語,萬劫系驢橛。」

船子接著問:「垂絲千尺,意在深潭。離鉤三寸,子何不道?」夾山正要開口,被船子一橈打落水中。夾山才上船,船子又逼他:「道!道!」夾山正要開口,又吃了一記打。夾山終於豁然大悟,就點頭三下。船子認可道:「竿頭絲線從君弄,不犯清波意自殊。」

夾山問:「拋綸擲釣,師意如何?」船子道:「絲懸淥水,浮定有無之意。」夾山說:「語帶玄而無路,舌頭談而不談。」船子往日感嘆「棹撥清波,金鱗罕遇」,此番見夾山大悟,忍不住大加讚賞:「釣盡江波,金鱗始遇。」但夾山不受虛名,隨即掩耳。這讓船子更為認可,連聲道:「如是!如是!」並囑咐道:「汝向去直須藏身處沒蹤跡,沒蹤跡處莫藏身。吾三十年在藥山,只明斯事。汝今既得,他後莫住城隍聚落,但向深山裡,钁頭邊,覓取一個半個接續,無令斷絕。」

夾山得法之後,辭別船子,但他一步一回頭,似乎還不很放心。船子見他這樣,就大喊一聲:「闍黎!」夾山再回頭看,只見船子豎起橈子說:「你還以為我還有什麼心要藏著沒說嗎?」說完,就弄翻了船,跌入水中,再也沒見冒出來。為了斷除弟子最後的疑惑,船子永遠消失在歷史的視野之中了。

再說夾山悟道後,道吾派人勘驗。問:「如何是法身?」夾山道:「法身無相。」又問:「如何是法眼?」夾山:「法眼無瑕。」問答如先前一般無二,但道吾卻說夾山這回真的悟道了。

药山一脉,船子禅系

洛浦元安禪師,俗姓淡,鳳翔麟遊人。少年出家,後遊方參學,問道於臨濟,併成為臨濟的侍者。

洛浦聰明伶俐,頗能得臨濟禪師之心,臨濟曾派他去見德山,卻沒挨德山的棒子,說明他很不一般。臨濟曾當眾讚美他:「臨濟門下一隻箭,誰敢當鋒?」洛浦經此一誇,以為大事已了,就準備辭別臨濟。臨濟問:「甚麼處去?」洛浦道:「南方去。」臨濟用拄杖在地上畫了一畫說:「過得這個便去。」洛浦於是大喝一聲,臨濟舉杖便打,洛浦作禮而去。第二天,臨濟升堂時示眾:「臨濟門下有個赤梢鯉魚,搖頭擺尾,向南方去,不知向誰家幾虀甕裡淹殺。」洛浦離開臨濟,四處遊歷了一段時間,因他學來臨濟凌厲的風格,加之精通經教,所以一路上居然沒人難得住他。

遊歷過後,洛浦在夾山結庵隱修。此時洛浦與夾山善會的道場很近,可是洛浦自以為徹了,所以一直沒有禮謁夾山。夾山修書一封,派了個弟子送給洛浦。洛浦接過信,置於禪座上,然後又伸手索要書信。那僧無言以對,洛浦舉杖便打,並喝道:「歸去舉似和尚!」那僧回山以後,一五一十地轉告給夾山。夾山道:「他若開書,三日內必來。若不開書,斯人救不得也。」此外,夾山還吩咐弟子在洛浦庵外守候,三天內只要洛浦出來,就將草菴燒掉。果然,三天內洛浦出來了,雖然草菴被燒,也不管不顧,直往夾山處而來。見到夾山,洛浦也不禮拜,而是叉手而立。夾山道:「雞棲鳳巢,非其同類。出去!」洛浦的氣焰頓時消解不少,於是作禮道:「自遠趨風,請師一接。」夾山道:「目前無闍黎,此間無老僧。」洛浦便大喝一聲。夾山不慌不忙地說:「住!住!且莫草草。雲月是同,溪山各異。截斷天下人舌頭即不無,闍黎,爭教無舌人解語?」洛浦這下子愣住了,正要思索,卻吃了夾山一杖,洛浦豁然大悟。

此後,洛浦對夾山非常膺服,並留在夾山座下,日夜請益。一天,洛浦問夾山:「佛魔不到處如何體會?」夾山道:「燭明千里像,暗室老僧迷。」洛浦又問:「朝陽已升、夜月不現時如何?」夾山道:「龍銜海珠,游魚不顧。」就這樣在夾山的不斷地鉗錘之下,洛浦的功夫日漸精純。

夾山將示滅的時候,曾對眾垂語道:「石頭一枝,看看即滅矣。」此時洛浦出來應道:「不然。」夾山問:「何也?」洛浦道:「他家自有青山在。」夾山聽了,深感欣慰,說道:「苟如是,即吾宗不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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