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前長沙的這條老街,藏著多少老人的童年記憶?


60年前長沙的這條老街,藏著多少老人的童年記憶?

外湘春街 手繪/莫詩云、柳建球

長沙原來就有南門正街和北門正街,南門正街在民國時就改建成了黃興路,就是現在的黃興南路。北門正街一直留存到前幾年才改建為黃興北路,外湘春街是北門正街的延續,是長沙城北門外的一條重要的街道,也隨之被改造為黃興北路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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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外湘春街北口,左邊的房子就是老德福醬園。右邊是文中說過的幾個小店位置。柳建球供圖

外湘春街,位於開福區,北起原北二馬路,南止湘春路。因位於湘春門外而得名。據《湘城訪古錄》載,唐開元間(公元713至741年),法華禪師建湘春塔,明清屢修,塔計七層,供石佛三尊,羅漢十八尊,毀於咸豐兵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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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鐵佛東街,是在外湘春街口拍。右邊圍牆就是德福醬園的。柳建球攝於2009年。


我祖父和父親在民國時就在外湘春街開設德福醬園。我從小就是在醬園裡長大的,一直到6歲時,我家還是從外湘春街101號醬園大門進出的。後來才從鐵佛東街開門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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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9年,外湘春街德福醬園的五位老師傅在德福醬園櫃檯內合影。圖中有核算員莫師傅、師淑蘭師傅(王西來種子店的老闆娘)、金玉梅師傅、虢羅英師傅(原德福醬園經理)、羅仲華師傅。柳建球供圖


“香”漫湘春街


外湘春街上的老街坊們都是看著我長大的,像德福醬園對門(隔外湘春街)開香燭店的同姓家門柳慶福記的老闆娘,她是個矮胖子,最喜歡叫我做柳大少爺。

香燭店隔壁的開雜貨鋪的王四爹也是蠻喜歡我的。他店裡買的小紙袋人參米里總是放上一張洋菩薩,都是大花臉的三國、水滸裡的人物,是我們小孩子最喜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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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參米,即爆花米

我只要有了兩分錢就一定要去王四爹店裡買一包帶洋菩薩的人參米,又好吃又好玩。有時我沒錢又想要人參米,只好眼巴巴地在王四爹攤子邊盡看不走。王四爹當然曉得我口袋裡沒有錢,便會笑著拿一包給我,說:“明天有錢再來買吧,今天送把你吃。”

從王四爹鋪子過去就是炸糖油粑粑的吳二爹,他炸的糖油粑粑特好吃,外面一層炸得起了殼,裡面還是白生生、軟和和的糯米粉子,站在好遠就聞得到濃濃的香氣,引得人口水直流。

我難得去吃一回糖油粑粑,因為要4分錢一個。媽媽因家裡困難是沒有多少零花錢給我們姊妹的。饞急了就和弟弟健庸合夥買一個分著吃過過癮。每逢這時,吳二爹就會特別炸一個又大、糖又多的糖油粑粑給我們說:“球球、庸庸,慢點吃,當心燙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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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去還有華克香菸店的羅老闆娘子,她也是喜歡逗我們兄弟玩的人,她家只有三個女,經常同我媽媽開玩笑說:“柳大嫂子,把你屋裡健球把我當上門女婿好不好?”媽媽知道羅老闆娘子沒有崽,最喜歡伢子了,便順勢笑著說:“只要你要,我貼二擔穀子把你?”說得羅老闆娘子笑得胖臉上肉直抖。

再往南走還有一家飯店、一家炒貨店和劉萬連小吃店。

女盲人說唱長沙彈詞

再往南是一個不大的空坪。上世紀五十年代,曾有一個女盲人在這裡說唱長沙彈詞,說唱一段便停下收錢,隨聽眾一人給幾分錢後,又接著唱。我們小孩子只喜歡聽故事,不喜歡聽唱詞。那女盲人一彈月琴開唱,我們就跑開去玩,她一開講故事,我們又跑回來聽。小朋友聽彈詞是不收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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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沙彈詞表演

坪內有一家建設銀行網點,是當時建設銀行不多的網點之一。後來這個網點可能是在文化大革命後撤走了,我一個同學的弟弟在那個房子裡開了家糧油店。

1951年建起了自來水站

再過去幾家是長春巷被外湘春街隔開的街西邊這一截,巷子裡有一個自來水站,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北門一大片居民都要到這個水站挑水喝。有的人家沒有勞動力挑水,就買水喝,因此有專門挑自來水賣的人,一大擔五分錢。

50多歲以上的人都曉得,長沙解放前和解放初城裡沒有自來水,井雖然多,可井水有雜質,不能吃只能用來洗衣,就算是附近彭家井的水也不能喝。所以那時城市居民都是呷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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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家井巷原井的位置,已被水泥覆蓋 圖源/蘋果JJ

呷河水就要到河裡去挑,可到河裡挑水卻不是件容易事。湘江河的小西門、大西門、草潮門、通泰門、木碼頭、挖港子都是河岸陡峭,河灘泥濘,不是成年壯漢是難得挑一擔水到家的。

呷水困難,人們自然渴望能用上自來水。舊社會偽政府是不會關心人民生活的,他們也想修自來水廠,可從1933年到1949年,花了16年時間也沒修好一個洪山頭水廠。

1951年,人民政府在長沙河東建了河東水廠(就是現在的一水廠),這是長沙人民生活中的一件大喜事,10月1日國慶節那天水廠竣工時,當時的市長閻子祥還親自主持儀式,並且開放怡長街、寶南街等6個水站免費供水3天。長春巷這個水站就是其中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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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上世紀50年代的自來水售水站。自來水雖進入長沙市區,但絕大多數市民皆須到售水站挑水入戶。

那一向,長沙人可真是喜飽了。有了自來水站,人們便都去挑自來水呷,賣河水的生意就淡出了生活,他們中有的人改為挑自來水賣。

空坪裡擺滿小吃攤

德福醬園對面的香燭店北面也有個空坪,約有4、50平米,是因一家南貨店臨街門面房砌得比香燭店要進去6、7米而形成的空坪。再往北就是熙寧街了。每天早上,這個空坪裡擺滿了小吃攤:有林伯伯擺的米包子攤,米包子兩分錢一個,又大又香,小學生吃一個就可當一餐早飯,我最喜歡吃米包子,有點甜,還有點酸。

還有王伯伯擺的湖北粑粑攤,湖北粑粑是用刨木花火煎熟的,有點米包子的香甜味,但有一面是煎得黃黃的,又香又脆,大的兩分錢一個,小的一分錢一個,也是我喜歡吃的,而且能吃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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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蔥油粑粑

還有張伯伯擺的炸蔥油粑粑攤,他炸的蔥油粑粑大的3分錢一個,小的2分錢一個,也是小朋友最喜歡的吃食。另外,還其他幾個賣零食的攤。

這裡是八中、九中和鐵佛東街完小、三角塘完小四個學校進出的路口,每天早晨來買早點的人多得很,熱鬧得象集市一樣。

等這些小吃攤散攤子後,會有一個修鋼筆的攤子擺出來。那個修鋼筆的伯伯聽說以前是個國民黨軍官,隨程潛、陳明仁起義後,退役在長沙擺個修鋼筆的攤餬口。那伯伯打兒子好凶的,有次在攤子邊打兒子,打得鼻子出血了還在打,並要兒子跪在地上。但他對來修鋼筆的學生卻態度非常好。

一條巷子串起兩座教堂

德福醬園是外湘春街北頭最後一個門牌號,在街的東邊,從醬園往回數是幼兒園的圍牆,過去就是幼兒園的大門,那裡聽說是天主堂辦的幼兒園,每天有許多小朋友被家長牽著送到幼兒園上學,我們這些窮人家的孩子上不起幼兒園,只能眼巴巴地站在外邊聽裡面小朋友玩鬧的聲音。

再過去就是天主堂了,即原外湘春街98號,為長沙中華基督教堂(現長沙基督教城北堂),名永恆堂,始建於1906年,1917年中外信徒捐款重建,為中西結合式磚木混合結構,外形仿中國古建築,重簷歇山頂,簡瓦屋石。

天主堂每週都會有許多人做禮拜,那些有做完禮拜還會發點糖給小朋友,我們就喜歡去撿糖粒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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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湘春街上的基督教堂,我們都稱它為天主堂 圖源網絡

教堂後面是一些小洋別墅,是有架空層的那種,我的兩個小學同學惲克宏和石靖就住在這些小別墅樓裡。別墅外的院子裡還養過羊,我們去玩時,都能聞到一種羊羯臭味。後來這些地方建了了許多房子,被天主堂用作供老年人在這裡自費養老。

天主堂往南就是長春巷。長春巷位於外湘春街中部,取湘春街的“春”字為巷名。解放前,這裡為壽衣冥物街,舊長沙的死人“旅社”長春園就設在這條巷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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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內還有長沙十中,原先叫福湘女中。還有著名的長沙天主教堂(長沙天主堂)。教堂由意大利傳教士翁名德1905年主持興建。不記得是上世紀的五幾年,一天晚上長春巷那邊警笛狂鳴,人聲沸騰。後來才知道是長春巷的天主教堂裡抓特務。

私人老闆開各種小店謀生

長春巷口南,有一家老醬園,叫績成醬園,但很早就撤掉改成了大立香乾作坊,也是我後來工作的蔬菜公司湘春街總店所在的地。舊社會時,私人老闆為了混口飯吃,都會開些各種小店謀生。外湘春街眾多的各種小店就是這樣出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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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頭卡子到二馬路不到一公里長的街上就有四家醬園:頭卡子的吳恆泰醬園、北門口裡的天素醬園,長春巷口的績成醬園,外湘春街和二馬路交會處的德福醬園。

除了吳恆泰,其他三家都是小醬園,每個店一般是一個老闆、兩個幫工,二個學徒。有的乾脆就是一家人做。公私合營後,為了分區劃片供應,便把績成醬園和天素醬園撤掉了。

北門口最熱鬧的地方

外湘春街南頭不像北頭這樣都是私家小店組成。南頭街口是一家大南食店,南食店對面是北門口肉店。肉店斜對面是長沙有名的和記粉店,那是北門口最熱鬧的地方,從早到晚顧客盈門,座無虛席。我媽媽最喜歡吃和記的肉絲粉,二角錢一碗,又好吃又實惠。我的小學同學彭一怒就住在和記粉店旁邊,可是他家也沒有錢天天吃和記的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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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還有外湘春街居民最離不開的北福記米店。米店開在和記斜對面的小巷裡,原來是私人米店,公私合營後,成了北門外這一大片供應計劃糧油的專供店。上世紀五十年代上半期時,我看到過那裡賣米還是用鬥和升來量米。

便河上的福枝春茶館

過了北福記米店,就是長沙北門最著名的便河和吊橋了。便河是長沙城的護城河,吊橋是護城河上的出入城門的要道。要是有敵人來了,把吊橋扯上去,敵人就沒辦法過護城河了。但是到了後來,由於老城的城牆已拆掉,護城河便廢掉了,成了人們口中的便河,而且是臭水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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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將拆除的晴佳巷,攝於2013年。柳建球供圖

在1958年前,便河裡的水還不臭,也沒多少人亂丟垃圾。我有個小學同學李白元就住在晴佳巷的便河邊,我去過她家,沒有聞到過臭氣。

外湘春街上有家福枝春茶館,就是架在便河上的,我們到茶館裡去買包子時,走在茶館的木板地上,還聽得到木板下流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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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館

但是記憶最深的還是福枝春的包子好吃,五分錢一個的大肉包子,咬開裡面是一團大肉餡,吃一個就是一餐早飯。還有就是跑堂的師傅的端盤子絕技:一個手上可以擺二十幾個盤子,一邊分發給吃包子的客人,一個盤子也不掉下來。我們小朋友好像看魔術,不知道這師傅是如何把這麼多放滿包子的盤子穩穩地擺放到那不寬的手臂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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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橋沒有了,吊橋巷還在,只是改名叫湘春巷了。攝於2010年。柳建球供圖

福枝春茶館對面有一條小巷子,叫做吊橋巷,文化大革命時被改成湘春巷,一直通往彭家井。

種子店善良的王老闆

福枝春茶館往北有兩家種子店,一家叫王東來,一家叫王西來,開在街的兩邊,門對門的。後來,種子店的老闆娘胖子師淑蘭姨在公私合營後,調到德福醬園當營業員,等我到德福工作時,她還成了我的同事。當然種子店也沒有開了,王老闆也調到太平街蔬菜公司種子店工作。

三年自然災害時,我家特別困難,我媽媽到德福醬園撿些人家不要的冬瓜籽和南瓜籽回來,洗乾淨曬乾,送到王老闆所在的種子店賣幾個錢,王老闆還認得我這個德福醬園的小朋友,瓜子過秤時他不但不扣秤,還要多算點尾數,讓我多得幾分錢、或一角多錢。

王西來種子店往北一家是個郵電所,叫做外湘春街郵電局,是北門一大片居民唯一的收寄信件和郵包的地方。從上世紀五十年代後期起,一直是我表姐在那裡工作,她一家人也住在郵電局後面的幾間小房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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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湘春街

我的小學同學和八中的初中同學,有好多都是住在外湘春街,1978年我調到文化革命中改名為新建醬園的老德福醬園工作時,好多老同學都來找我開後門買過要憑計劃供應的香乾子。

可以說,在外湘春街,留下了我許多難忘的童年生活記憶。也可以說,外湘春街是我們那一代人的童年、青少年和中年人寄託了無限生活希望的一條老街。

END

  • 本文由城市記憶CityMemory獨家發佈,作者 | 柳建球,編輯 | 城小憶(微信號:chengshijiyiwh),文中圖片為編者所加,未註明出處圖片均來源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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