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閱讀推薦|借書三記

好文阅读推荐|借书三记

最近,去看闊別四十多年的中學老師,還了一本失而復得,拖欠了四十多年的舊書。

隨之,想起早年借書所遇的幾次特例來。

這種文革中的特例,但願,以後不復再有。

我最得意的一次借書,是文革初期。

我到一位家住出版社的同學家裡去玩,借到一本《中國文藝黑線代表人物111個》,還附有《蘇聯文藝黑線代表》。此書篇目一律以人名為題,以漫畫肖像開篇,勾勒出各個人物的發展歷程,引述其主要作品的內容梗概,極盡上綱上線,批倒批臭之能事。

在無書可讀之年,這本數百頁的批書之書,我研讀不下十遍,以至幾乎頁頁卷邊,通體散架。

之所以得意,實屬意料之外:我後來學文習畫的偶像,蓋出於此;我後來偷、借、買書的索引,多源於此;我後來考學和執教,使許多同齡人頗感新奇的趣聞掌故,也大部分是由此衍生。

只可惜,這本書後來輾轉借出,渺無去向。無人還我,正如我再沒有還給我那位同學一樣。

我最失意的一次借書,是文革中期。

復課鬧革命不久的學校開展星期天義務勞動,成績較好一點,被安排到省圖書館清書。

一路上心情雀躍,然進館後便大失所望:可清之處,滿屋七零八落,全是農業種養技術之類。

清至眉發矇灰、鼻孔全黑時,不意在一個牆角亂書堆中,翻出幾本畫冊。一本《兆和畫集》,我已知其有《流民圖》被大不列顛博物館收藏,非同一般;另一本為《意大利文藝復興三傑》,已超出我當時的知識索引,更是喜出望外。而牆角旁邊恰有一側小門,雖鏽鎖緊閉,但門底破縫仍足以擠出一本厚書。其時我正學畫入痴,頓生賊心。

可轉念一想:一、此書不屬此館,且亂堆牆角,待廢棄無疑;二、我等如此賣力,忙累一天,館方正無以慰勞。

有此兩點,不如恭而借之。既無賊名,又達賊意,何必挺而走險呢?

不料一說借,館員們便先困惑,後請示,由青眼變白眼。任你急出哭腔,只是不借!

之後十年喉梗,悔不如偷。

我最意外的一次借書,是文革後期。

我們到分校學農,白天當農民,日曬雨淋,泥糊水浸,個個外形如炭。但一到晚上,卻又迴歸學生之心。有閒而無書,往往比白天更難捱。

這天入夜,熄燈鈴後,有好友從鄰床伸手塞入我的被窩,一摸,竟是一冊厚書。一夜欣喜難寐,自不待言。天光剛從窗外射入,我便拱被翻閱。原來是本《散文名篇選讀》,看目錄,全是我掌握的"黑線代表"中人。其中劉白羽被稱為資產階級少壯派作協之首,最富所謂豪邁的詩情畫意。我順著目錄翻看他的《長江三日》。

結果使人目瞪口呆:我這才發現,整個正文的書心,已全被利刀整整齊齊挖去,剩下的,只是一個徒有書之外形的"紙盒"。

驚愕之餘,我終於心平氣和下來:得好書,自己不看,先給我看,此等友情,還要如何?那位挖書君子,更使我自愧不如:不但有偷書的賊心賊膽,更有非凡的偷書"技藝"。

有人愛書而用心如此,喜乎?悲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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