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年輕時堅持一些自己認為是正確的東西的時候,總有些長輩,完全是出於善意好心,過來提醒你,告訴你這個社會不像你想的那樣,如果你要想怎麼樣,就必須怎麼怎麼樣。這種話你是不是聽過很多次啊?我長大的過程中也不斷地聽到這種話,我從來都不聽,我就一直堅持我年輕時認為是正確的東西。——羅永浩
王先生是中國鈾同位素分離事業的理論奠基人王承書,
亦是參與研製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為數不多的女性之一。
![她參與研製中國第一顆原子彈,一封遺書感動千萬人!](http://p2.ttnews.xyz/loading.gif)
王承書
69年前的那個10月,
開國大典上的禮炮聲響徹雲霄,
牽動著遠在海外的王承書的心;
54年前的那個10月,
新疆羅布泊上空的蘑菇雲震動世界,
而千里之外的北京,
參與原子彈研製的王承書日子一如往常,
沒有因此家喻戶曉,
沒有因此廣為人知。
她為了國家選擇隱姓埋名30年,
死後依舊少有人提起。
“她在乎這個嗎?
她最不在乎這個了,但我在乎。”
段存華曾以很多受人關注的身份面對媒體,
比如中共元老段君毅的女兒,
比如原國家輕工業部副部長,
而這一次,她作為王承書的學生端坐在記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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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9月14日,
段存華在北京家中接受記者採訪。
“沒有她,我們至今還是瞎子”
我和王先生前後腳進入了北京原子能研究所
我是在1957年,
從北大物理系畢業後接受的分配;
她是從美國回國後,
1958年從近代物理研究所調了過來。
不過最開始,我在鈾同位素分離研究室,
她在熱核聚變研究室,並不在一塊兒。
在我們大院裡,王先生很引人注目,
因為她個子很高,冬天也穿著裙子、單鞋,
但手上會戴雙皮手套,
一看就是有氣質的大知識分子。
我早就知道她,但真正認識是在1961年。
那時中蘇關係惡化,蘇聯撤走了援華的專家,
能搬走的資料全搬走了,
搬不動的機器扔在那裡,沒人會用。
國家決定派一批中國專家前來支援,
王先生就被調到我們鈾同位素分離研究室。
我們那兒負責研究原子彈的原料鈾,
原子彈爆炸就是用鈾—235產生原子裂變而來。
但鈾礦石中鈾—235的含量只有0.7%,
要通過幾千臺機器,進行非常複雜的濃縮,
才能得到可使用的丰度90%以上的鈾—235。
這是一項極其艱深的技術,
當時只有美國、蘇聯和英國掌握了。
我們有蘇聯沒搬走的設備,
卻不知道設備運行的原理,
更不清楚遇到問題該怎麼解決,
腦子裡一片空白。
調來的專家裡,
有人負責搞化工、有人負責關鍵部件,
而王先生負責把理論搞清楚。
其實王先生一開始也搞不懂,
她在國外研究的是大氣中的稀薄氣體,
原子彈也好,鈾同位素分離也好,
都是不搭界的事。
時任第二機械工業部副部長錢三強找到了她,
問她願不願意為了國家改行,“請你考慮考慮”。
王先生想都沒想,當場就說:
“不用考慮,我願意服從領導的安排。”
王先生答應得爽快,
卻不是不清楚這個決定背後的難處。
她後來曾對人說:
“年近半百,轉行搞一項自己完全不懂的東西,
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再一想,
當時誰幹都不容易,
何況我在回國之前就已暗下決心,
一定要服從祖國的需要,不惜從零開始。”
改行二字,說起來簡單,
但只有我們搞科研的人才明白
背後的破釜沉舟、不計名利。
王先生拿著“三本經”,
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廢寢忘食地看。
等她看懂了,就給我們辦學習班。
在哪兒辦?帳篷教室裡。
因為沒有多餘的地方,
我們只能找個露天的地方,
搭個帳篷當教室。
王先生講課方式很特別,
總是先問我們:“你們都看懂了嗎?”
然後讓我們一個人講一段。
我們一邊講,她就一邊提問和指導。
我們的課堂氛圍特別好,
大家能隨意發言、討論、提出不同意見,
不會因為我是小技術員就不敢說話,
也不會因為你是大科學家我就全聽你的。
段存華(左)及當年理論組的同事與王承書(中)合影
因為理論很難懂,
所以總有人問,
王承書到底做了什麼貢獻?
在我心裡,這些就是王先生最大的貢獻。
我跟別人解釋,別人都不理解,太專業了。
但凡是我們這行的人,都知道她有多重要。
有一次,大廠突然說設備取不出鈾—235了,
我和另一名同事就被派去看看。
一看已經破壞了平衡,
就讓他們停止取料,
等形成新的平衡後再取,
果然很快就好了。
回到北京,我對王先生說:
“多虧了您,教會了我們,我們可給您長臉了。”
沒有她的貢獻,我們至今還是瞎子。
“張文裕又不是養不起你”
王先生出生在上海一個書香之家,
她的父親中過進士,
後來被送到日本留學;
她的母親出身揚州名門,
被譽為“晚清第一園”的何園便是王先生外祖家。
王先生是家中的二女兒,
上有一姐,下有兩妹,
她們的名字分別來自
《詩經》《書經》《禮記》《易經》,
取為“詩、書、禮、易”。
名字雖這麼取,父母教女卻頗為封建,
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
要她們做孝女、賢妻、良母。
王承書在何園生活時留影
王先生與姐妹們性格頗為內向,不愛說話。
1930年,王先生先以優異的成績被保送到燕京大學
在燕京大學,王先生結識了自己後來的丈夫,
也是她的導師、物理學家張文裕。
兩人在大學裡相愛,在戰亂中結成夫妻。
1939年成婚後,
王先生就跟著張先生去了昆明西南聯大。
有相熟的朋友質問王先生:
“王承書,張文裕又不是養不起你!
你怎麼一個人跑到美國去!”
王先生生氣地回答:“我為什麼要他養?
我為什麼不能自己唸書,自己工作?”
王先生去得堅決,
美國的生活卻也艱苦——遭遇過歧視,
面臨過拮据,卻從未彎過脊樑。
在美國時,她為了省錢,
無論去哪兒,都是步行。
她走得很快,
因為只要看到美國人走到她前頭,
她就一定要超過他。
正因為有這樣一股不服輸的勁兒,
才支撐著王先生走得比別人都要遠。
“國家不要給我那麼多錢”
王先生去了美國不久,
張先生也受普林斯頓大學之邀,跟了過去。
兩人還在那裡生了一個兒子,
王先生在美國的學術也做得很出色
她與物理學權威烏倫貝克
共同提出了一個震動學界的觀點,
即以兩人名字命名的“王承書—烏倫貝克方程”。
有人說,王先生如果留在美國,
拿諾貝爾獎是遲早的事。
我無法評價這是否過譽,
但回國確實是王先生和張先生拋下一切做的決定。
當時,美國政府有一條禁令:
凡是在美學理、工、農、醫的科學家
都不允許回新中國,
王先生和張先生都在被禁之列。
直到1954年,
周總理在日內瓦會議上譴責了美方的強盜行徑,
美國政府才在國際輿論的強壓之下,
不得不逐步解除禁令。
王先生和張先生得知後,
鍥而不捨地向美國政府遞交回國申請,
駁回來,又遞交上去;
再駁回來,再遞交上去……
終於在1956年得到了放行。
就當年為什麼會回國?
王先生答得簡單,
只說自己想回來,
回中國做貢獻。
為了搞科研,她常年住在集體宿舍,
很少回家,顧不上丈夫、幼子;
為了帶隊伍,她言傳身教,
直到80歲高齡還拿著放大鏡一篇篇看學生論文。
1961年,王先生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每次都從280多元的工資裡拿出200元交黨費,
剩下的80多元裡,
還要拿出一部分去資助學術活動和生活困難人員。
黨委勸她:“王先生,你不能這麼交,你還得生活呀。”
王先生搖搖頭:“我既然入了黨,就要給黨做貢獻。
我用不了這麼多錢,國家不用給我那麼多錢。”
後來,張先生去世了,
王先生又將兩人一生的積蓄,
以張先生的名義全捐給了“希望工程”。
如今,在西藏薩迦縣,
還能找到那所以張先生名字命名的文裕小學。
有人說王先生是
“有福不會享,有錢不會花,有權不會用”。
好像確實是這樣,她這一生,
一直在付出、在給予。
如果說她最後還留下了什麼,
我就讀一讀她的遺書吧——
虛度80春秋,回國已36年,
雖然做了一些工作,
但是由於客觀原因,
未能完全實現回國前的初衷,
深感愧對黨、愧對人民。
死是客觀規律,
至於什麼時候我卻是未知數,
“笨鳥先飛”,留下自己的幾點希望。
1)不要任何形式的喪事;
2)遺體不必火化,捐贈給醫學研究或教學單位,希望充分利用可用的部分;
3)個人科技書籍及資料全部送給三院;
4)存款、國庫券及現金等,除留8000元給未婚的大姐王承詩補貼生活費用外,零存整取的作為最後一次黨費,其餘全捐給“希望工程”;
5)家中一切物件,包括我的衣物全由郭旃(即王承書兒媳)處理。
1994年6月18日,
王先生在北京病逝,
享年82歲,生前身後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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