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 龍

浮生店裡只剩下始終滴答的敲響和浮生的嘆息聲,僅僅過了片刻,外面便響起了淅淅瀝瀝的聲音,憐星很喜歡這種感覺,當她還是一直蝴蝶的時候,每逢天還矇矇亮便下下雨的時候,她都會靜靜的待在清晨第一朵開放的花瓣上。但是今天的雨卻有一些特別。今天的雨,似乎並不是正常的自然現象。

清晨開始下起了雨,沒有任何徵兆,這讓很多出門晨練的老人有點猝不及防,廣場上練太極的老人在匆忙趕回家的途中看到一個舉著傘的年輕人,不僅感嘆起他的先見之明。

年輕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伸手將傘遞給了老人,也不說話,然後走過了挺長的一段距離,走進了浮生店裡。這個年輕人憐星認識,浮生也認識。跟浮生總是一身白色衣衫恰恰相反,他總是一身黑色的衣服,無論是正裝還是休閒裝,都是黑色。

“好久不見了,易佳。”浮生笑了笑說道

那名被浮生叫做易佳的年輕人面容清秀,甚至還有一些稚嫩,甩了甩頭髮上的水珠,說道:“聽說你開了一家店,我也沒來恭喜。”

天空中開始響起了悶雷,今天是週末,不用上班的人們窩在家裡也不用出來,都在讚歎真是個難得的適合睡覺的好天氣。

看了看遠處灰濛濛的天,易佳轉過身來笑了,很幸福的樣子,然後他對浮生說:“你知道嗎,浮生,我喜歡了這個城市裡的一個女孩。”

浮生微笑著指了指外面的天,問道:“天上的裂縫,是你弄的嗎?”

易佳微笑著說:“對是我弄的。”

浮生說:“這不公平。”

易佳說:“是啊,這不公平。”

浮生知道,他的不公平和易佳的不公平,從主語上來說,並不一樣。

易佳的手機突然響起,他迅速的接了電話並且語氣溫和的問:“怎麼了?”

電話那頭傳來很好聽的聲音:“你在哪?”

“我在家。”

“我想見你,現在。”

易佳看向浮生,浮生知道他要說什麼,搶先說道:“我答應你,今天的我,只當一個看客。”

易佳感激的笑了笑,起身離開了。

憐星在一旁的櫃檯靜靜的擦拭著灰塵,浮生輕輕將手中沒有溫度的茶水放回去,外面雨淅淅瀝瀝的下著,這個夏天,彷彿一下子冷了起來。

……

昨天晚上。

西安一家商城的地下一樓的大排檔裡邊,每次到了飯點兒人就開始多了起來,但是勝在商鋪多,來吃飯的人也不需要去等多久,易佳在窗口排隊取餐,有些不適應這麼多人的環境裡,但是他看到不遠處座位上穿著警裝的女孩期待的目光,便微微一笑,耐心的等了下去。

女孩叫於潔,跟易佳很像的名字,總體來說,這是一次很平常的約會,女孩喜歡的大排檔,微辣的麻辣香鍋,兩杯藍莓果汁,唯一不同的是,於潔把這次約會時間定為一個小時。

於潔解釋說:“最近不太平,局裡又接到了一件案子,一個老闆在自己家裡被殺了,全身塗滿了汙泥,兇手真變態。”

易佳表情一愣,於潔慌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不好意思,噁心到你了吧?”

易佳微笑搖頭。

於潔喝了一口藍莓汁,神色正經的說:“我爸是局長,不知道為什麼跟那個老闆關係好的其他幾個老闆都逼到警察局了,我想這兩天加班替他分擔一下。”

易佳笑了笑說:“那你就先忙工作,剛好我也有事情。”

外面吹起了風,有些涼意,易佳溫柔的幫於潔理了理頭髮,於潔調皮的抱了抱易佳。

“別感冒了。”

“早點休息。”

兩個背影,被兩人剛才站立的地方的一盞燈,分成了兩個方向。

這個時節晚上七點的天空已經黑了下來,皮鞋踩在水窪濺起的水花的聲音很清晰,警察局門口粗略的可以看到一個人影。走近一看,於潔愣了一下,然後立正,敬禮。

“局長。”

這個人就是於潔的父親於建國,因為生於建國,故名建國,在無數個童年的記憶裡,父親對自己都很嚴厲。寫字不好要把本子撕掉重寫,吃午飯的時候要準時提前回家,長輩來了一定要主動問好……

身材高大但略顯消瘦的局長,扭頭說道:“我們收到一段視頻,你跟我過來看一下。”

辦公室裡還有其他幾位警員,似乎都在等她。

一位警員在旁邊解說:視頻內容是兇手的整個作案過程,被害人的死亡原因是全身上下突然出現大量的汙泥將其包裹而窒息導致的。並且這段視頻的畫面絲毫沒有上下起伏,說明兇手當時非常鎮定……

於潔不在聽她的解說,而是開始專心的看起視頻來,視頻第一分鐘整的時候,那位大腹便便的老闆整悠閒的坐在自己客廳喝茶,在一分半的時候他卻已經被層層包裹著汙泥躺在地上,於潔感嘆恐怕他到死都沒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一分五十秒,畫面變黑,但是視頻還在繼續,一分59秒,視頻正式結束。

於建國黑著臉問那位負責解說的警員:“查清楚是哪裡發來的了嗎?”

警員有些尷尬的說:“完全沒有痕跡,這段視頻是憑空突然出現在我們的系統裡的。”

“這是挑釁。”於建國拍著桌子喊道:“我辦了20年的案子,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囂張的兇手。”

於建國掃視了一遍辦公室裡的所有人,眼睛明亮的有些心悸,眾人都能看出他的憤怒。

“重案組的各位骨幹,這幾天都辛苦一些,不能讓兇手繼續逍遙法外,都趕緊去忙吧。”

回辦公室的走廊裡,於潔腦海裡突然想起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忘記了是誰說過的一句話:直覺有時候並不是猜想,它有時候可怕到與事情的真相完全吻合。

之所以想起這樣一句話,是因為她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種感覺,可能是因為今天白天來局裡給父親施壓的幾個大老闆,可能因為兇手那段視頻,也可能是因為局裡現在緊張不安的氣氛……

於潔在發呆,在想著跟易佳剛才一起吃的那頓麻辣香鍋,培根卷著金針菇的味道簡直太棒,可惜辣椒放的有點少,易佳似乎不喜歡吃辣椒……於潔在想下次要不要偷偷讓廚師多放一些辣椒。

清晨時分,警報聲又響了,於潔想,那個兇手又動手了。

她沒有出警,於潔掏出手機,猶豫了良久,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

“怎麼了?”易佳的聲音依舊很讓人感到親切。

“你在哪?”於潔問。

“我在家。”

“我想見你,現在。”於潔說完就掛了電話。她沒有說地點,因為他們有“老地方”

今天清晨突然下起了雨,豐慶公園裡還有一些早起運動的人在慌著回家避雨,於潔揹著手悠閒的走著。易佳則是在一旁沉默的跟著。兩個人都沒有打傘。

“易佳……”於潔突然停住腳步,美麗的大眼睛眨了兩下,問:“我們認識有五年了吧?”

易佳溫和的笑了笑,說:“五年零七十一天。”

於潔笑了笑,撩了下擋住眼睛的劉海,一邊繼續揹著手向前走,一邊說:“我們初見就是在這個公園,那個時候我用門口買來的網撈魚,被你制止了。”

於潔頓了頓又說:“你說我把它們撈上來它們很快就會死掉,我們應該尊重每一個生命。”

易佳沒有說話,因為他認識的於潔,有時候是不需要你去回應的,比如現在。

於潔又接著說:“這兩天發生的案子,讓我感覺,原來生命是多麼脆弱,那些殘害生命的人又是多麼可惡。”

易佳不禁嘆道:“是啊,生命是多麼脆弱。”

“易佳!”於潔突然問道:“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易佳有些茫然,回答說:“我是做生意的啊,你不是知道的嗎?”

“可是……”於潔問:“做生意不是應該很忙嗎?你為什麼會很閒?還有昨天晚上警局收到的錄像帶,兇手的拍攝的習慣跟你的一模一樣,而且,今天清晨,你根本沒有在家,因為你電話裡的語氣裡,有一絲的慌張。”

易佳站在原地沒有說話,雨滴滴溼了他的頭髮,顯得有些狼狽,許久,易佳嘴角掀起一絲笑容,於潔突然覺得,眼前這個認識了五年多的男人,突然變的陌生起來。

易佳緩緩說道:“其實今天我也有些事情要跟你講。”

天空突然響起一聲悶雷,雨開始變大,不遠處,浮生和憐星靜悄悄的出現在一處高處,他們沒有打傘,但是雨點並不能灑落到他們身上,浮生笑著說:“一般的電影結局都是這麼演的。”

憐星在一旁也笑了,說:“可惜沒有爆米花和可樂。”憐星又指了指天上的裂縫,問:“這個你真的不出手嗎?”

浮生聳了聳肩膀,說:“就好好當個觀眾就好。”

憐星問:“要是這個裂縫徹底裂開會怎麼樣?”

浮生沒有看天空,而是盯著遠處的兩個人說道:“一個成語可以形容,生靈塗炭。”

遠處,易佳在解釋著什麼,於潔覺得眼前的男人越來越陌生,一步一步的往後退。於潔抬頭看天空,她想看到易佳說的那條裂縫,但她看不到,她想起了那位死去的老闆妻子和孩子悲傷的臉龐,又想起了很多很多人。

於潔舉手擦掉臉上的雨珠,視線有些模糊,但她依舊站的筆直,因為她的父親曾經說過無論是站著還是坐著,都要把腰板兒挺直,然後她很緩慢的說:“如果是其他任何情況下,不管你是人也好,妖怪也好,我應該都會跟你走,但是現在不會?”

易佳問:“為什麼?”

於潔扭頭,像是在看湖對面的那顆沉默的樹,又像是在看眼前湖裡那條出來換氣的魚,然後淡淡的說:“我的父親,雖然很嚴厲,但我不想做讓他失望的事情,隔壁的阿姨雖然有些嘮叨,但她人真的很好,我家樓下那個賣早餐的姑娘,正在辛苦的賣著豆腐腦油條再供她的弟弟上大學,還有局裡的一位同事,他一週後要舉行婚禮……”

“你現在要摧毀這些美好的人和美好的事,這不公平,我不答應。”

易佳有些生氣,但是表面依舊平和的說:“你們不公平就可以出來抗爭,可我們的不公平為什麼從來就沒有人說?我用了很久很久的時間在天上弄了一個窟窿,就是為了讓你們也感受這些不公平。”

這一天週末,天降大雨,不用上班的人們躺在床上聽著外面的大雨聲心裡想:“真是個適合睡覺的好天氣!”就像浮生經常感嘆的一樣,人們永遠不知道其他地方在發生著什麼。

大雨中,被於潔通知趕來的警察很快圍住了易佳,於潔掏出手槍指向易佳,懇切的說:“跟我回去吧!”

所有的警察都掏出手槍指向易佳,大聲喊著:“舉起手來,不許動!”

易佳彷彿沒有聽見一般,微笑著一步一步徑直走向於潔。

易佳說:“肚子餓了要吃飯,吃麵包和饅頭都可以填飽肚子,渴了要喝水,喝礦泉水和涼白開一樣可以解渴,人生處處充滿選擇,我知道,你的立場很難選擇,你不選擇我,我理解你。”

於潔把手裡的槍攥緊,說了聲謝謝。

易佳想伸手再摸摸於潔的臉,在其他警察眼裡卻被看做想要劫持警察為人質的匪徒行為。

遠處的浮生突然扭頭對憐星說道:“你知道嗎?一直以來我都以為這樣的劇情只會出現在電視劇上,沒想到今天被我在現實裡看到了。”

憐星問:“你是說女主多此一舉的去救男主結果自己死掉的劇情嗎?”

浮生說:“我是說因為女主的一句話,男主就放棄了堅持了很多年的東西的劇情。”

易佳自然不怕槍擊,但是他現在卻很痛苦,因為在槍擊的前一刻,於潔本能般的擋在了易佳身前。

於潔倒在易佳懷裡,易佳幫她擦去嘴角的血,於潔抓住易佳的手,有些虛弱的說:“你看,生命真的好脆弱啊,我求你了。”

浮生和憐星看到,天上的裂縫裡開始有恐怖的能量溢出,對於此時城市裡熟睡的人們,這或許是一場災難,憐星問:“你真的不打算出手嗎?”

浮生淡定的說:“我出手也沒用。”

雨越下越大,就好像是有人拿著盆子從天上往下倒水一般,悶雷聲不絕。易佳喃喃說道:“因為我們太卑微,所以沒有發言權,因為你們是這個世界的主宰嗎?但是我真的好不甘心啊!”

所有人看到,易佳把於潔放在地上,化成一團黑煙消失了。但是遠處的浮生和憐星看到,一條巨大的龍騰空而起,巨龍盤旋在空中,看了浮生一眼,浮生點了點頭,然後巨龍發出一聲嘹亮的龍吟,直衝向天空中那道裂縫。用身體堵上了那條裂縫。

這一天週末,天降大雨,不用上班的人們躺在床上聽著外面的大雨聲心裡想:“真是個適合睡覺的好天氣!”外面陣陣悶雷聲更像是催眠樂,這個時候突然響起了一聲很響的雷,驚醒了很多睡夢中的人們。

天氣很不合邏輯的漸漸晴朗起來,如果不是地上的積水,很難想象剛才下過雨,浮生沉默的站在高處,看著天空,然後看了看正在接受剛剛趕來的救護車搶救的於潔,浮生突然欣慰起來,因為他突然想起來了,想起來千年之前那個為了心愛的女孩一槍把海劈出一條路的龍太子,和那名開心的在海底奔跑的飛燕女。

浮生笑著說:“熬摯,燕子,原來是你們。”

建鄴城地處海邊,隔著大海與傲來國遙遙相對,大唐和傲來國兩地的商人,大多選擇走這條線路經商,因此,地處偏遠的建鄴城,卻也十分繁榮。

建鄴城外東海港灣,停泊著幾艘大商船,工人們熱火朝天的搬運著貨物,有裝貨的,有卸貨的,工頭抹了一把頭上的汗,端起手中的碗,喝了一大口酒,卻也解不了太多熱氣,口中直喊道:“這賊老天!”

港灣向西五里處,有一片雜草叢,村子裡偶爾會有人來這裡捕捉大海龜和巨蛙,拿到城裡去賣。豔陽高照,這片雜草叢卻是涼爽。燕子在這裡已經靜靜的等了半個時辰了,但是那些平時異常活躍的巨蛙和大海龜卻彷彿銷聲匿跡了一樣,連個影子也看不到。

她已經按照大人們的說法,把自己渾身塗滿了泥巴,但是依舊無濟於事,肚子已經開始餓了,她依舊沒有捉到任何東西,燕子起身,準備去城裡王大嫂那裡偷一隻烤鴨來填飽肚子。

天空突然暗了下來,伴隨著難聽的笑聲,一個身披斗篷,頭戴方帽,渾身遮擋在黑氣裡的人出現在燕子面前。

燕子握緊手中的匕首,問:“你是誰?”

那人沒有說話,只是深吸了一口氣,很享受的樣子,彷彿他面前的小女孩就是美味佳餚一般。燕子有些慌了,向後退了一步,然後準備轉身跑走,卻突然發現她動不了了。

“很特殊的血液。”那人沙啞的嗓音響起,蒼白又恐怖的面龐,伴隨著腥臭味逼近燕子。

燕子突然想起,很小的時候聽大人們說過,這有著人類身體一樣的怪物,叫做吸血鬼,專門以吸食人類鮮血為生。她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怪物會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但是燕子知道,如果沒有奇蹟發生,下一刻,她就會死掉。

燕子閉上眼睛,她聽到吸血鬼難聽的笑聲,然後她聽到一聲響徹天際的巨響,緊跟著吸血鬼發出一聲慘叫之後,一切又平靜了下來。

這一天,東海灣忙碌的人們聽到一聲巨響,有人知道,那是一聲龍吟,這一天燕子在東海灣向西五里的地方,認識了一個青年人,青年人說,他叫敖摯。

燕子看著眼前身著一身華貴黃袍,頭上有兩隻犄角的青年,雖然不知道對方是誰,但她很感謝對方。

燕子說:謝謝你,我請你吃烤鴨。

敖摯雙手一翻,一盤精緻的水果出現在他手上,敖摯笑著說:這是豆齋果,吃這個吧。

燕子不知道這些都是什麼水果,但是卻很好吃,吃到肚子裡後會化成一股暖流,浸人心脾。

燕子擦了擦臉上開始幹掉的泥巴,眨了眨眼睛問敖摯:大哥哥你是修行者嗎?

敖摯說:是!

燕子問:我可以修行嗎?

敖摯聞言,於是看了燕子一眼,自那一眼之後,建鄴城王大嫂的烤鴨鋪子裡再也沒有丟過烤鴨,來建鄴城東城門口的海產收購商出售大海龜和巨蛙的人們當中,也少了一個嬌小的身影。

傲來國有一座依海而建的村子,村子多大,有多少人口,沒有人知道,因為它不受傲來國管轄,人們只知道,這個村子裡盡是女子,村長是一位姓孫的婆婆。女兒村,燕子不記得來這裡多久了,她也不記得自己多大年齡,她唯一記得的變化就是那位引她入門的師姐,當時她的個頭兒只能達到師姐的腰畔,現在的個頭卻與師姐一般高了。

燕子輕輕一躍便跳上了村子裡最高的那棵樹上,她記得曾經為了爬這棵樹吃了不少苦頭。燕子凝望西方的海面,視野中,偌大的商船在大海上也只能佔據一個小黑點的位置,在大海的對面,是她的家鄉,但是那裡沒有親人,所以燕子從來沒有回去過。

村裡有一些不安的氣氛,有好幾戶人家的小女孩都在昨夜失蹤了,孫婆婆把守夜的人直接罵暈了過去,燕子接到任務,於是她默默的回到自己的房間,默默的收拾裝備,然後她首先去傲來國雜貨鋪裡買了幾張飛行符,又跑到藥鋪買了幾個金瘡藥,燕子每次做任務,都會很認真的做好萬全的準備。

做好了準備,燕子輕唸咒語,催動飛行符,離地高飛,朝著一個方向飛去。

燕子並不喜歡攀比,但有些時候有些對比總是有些氣人,比如說,此時在盤絲嶺最高的一處山崖上站在燕子面前的青年男子,一身名貴的華服,腰間還有一副貴重的逸雲佩,頭上的兩隻龍角證明他是龍族人,與很多年前燕子在東海灣見到的一樣,敖摯的樣子一點兒都沒變,因為於人而言,龍族有更悠長的生命。

敖摯的臉上有一些血漬,他有些驚訝的看了看燕子,問:你都長這麼大了啊!

燕子心裡想著其他事情,聞言便翻了一個白眼給他,說:是啊是啊,再過幾年我應該就變老了。

敖摯笑了笑,有些虛弱的坐在地上,燕子看到他袖口掩蓋的手,血在順著手指往下滴。她沒有說話,默默的從包裹裡拿出金瘡藥,遞給敖摯,敖摯微笑的擺了擺手,翻手從包裹裡取出一個瓷瓶,倒出一顆藥丸服了下去,燕子認出,那是血還丹。

燕子將金瘡藥放回包裹,抱膝坐在地上,撥了撥額前秀髮,說:你們龍宮可真是有錢。隨手扔幾個飛鏢將向兩人靠近的毒蟲釘死,燕子看向山下那棵樹,微風吹著臉頰,燕子突然感覺盤絲嶺的風景也不錯。

敖摯看著燕子,覺得她很漂亮,於是就多看了幾眼。

燕子看著山下的樹,喃喃道:我是不是很好看?

敖摯有些尷尬的咳了咳,岔開了話題,他說:剛才我已經從盤絲嶺的女妖那裡打聽到消息了,金琉璃偷我龍宮重寶,又偷你女兒村孩童,所以你此行的目的和我的目的是一樣的,我們可以結伴同行。

燕子站起身,認真的問:那現在去哪裡?

敖摯很認真的回答道:往北走。

看著眼前這個年輕漂亮又實力強勁的女孩子有些迷惑的看著自己,敖摯有些無語的指向北邊,說:那邊是北。

北俱蘆洲常年為冰雪覆蓋,氣候極寒,但往來傲來國與長壽村的商人,大都從北俱蘆洲經過,因此,即使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也硬生生的被人走出一條道兒來。

身為門派的首席弟子,並不是每個任務都很難,比如,大唐的程將軍就曾經讓他的大弟子去抓一隻蝴蝶,比如,化生寺的空度禪師曾經偷偷的讓他的大弟子去長安東城門那裡買一隻烤鴨,再比如,充滿白雪的天地裡,一隻發著金色光芒的琉璃碎片靜靜的飄在燕子和敖摯的面前。

女兒村的女童已經救出,龍宮丟失的重寶也已經追回,金琉璃也變回了原型,燕子從包裹裡取出厚衣服給女童們穿上,敖摯輕聲說道:聽父皇說,這碎片乃是天界的琉璃盞的碎片,負責照管它的神仙也被貶下凡間成了妖怪。

燕子輕斥:一個杯子,何至於此。

敖摯笑著搖了搖頭,收起了琉璃碎片。

貞觀歷十五年,來自女兒村的飛燕女和老子東海龍宮的龍太子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遇見,自那以後燕子回到了女兒村,她依舊喜歡站在那棵最高的樹上眺望遠方,只是偶爾在看到被她救回來的幾個女孩的時候,還會想起某個器宇軒昂的身影。

貞觀歷十七年,三界一片祥和,長安城的酒館裡人們或在談論某個精靈般的女子一舞傾城,或在談論某個厲害的畫師又畫出了某場精彩的比武,又或是談論在花地裡看到了一直老虎被人綁在風箏上在天上飛,酒館裡,就連最貴的醉生夢死酒也比往年同期要賣的多一倍。

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很安心,因為有些人感覺到了,整個三界太安靜了,女兒村,孫婆婆沒有梳妝,站在一株桃樹前,靜靜的看著,她身後的燕子知道,師父看的不是桃樹,而是她面向的西方。西方並非西方極樂世界,而是西方戰神山。

孫婆婆搖頭嘆氣:三界將亂。

燕子說:那我出去了。

孫婆婆沒有回頭,表情有些複雜,良久才說:去吧。

燕子回到她的房間,開始細心準備起來,她明白師父的憂愁,她也知道她這一代人揹負了怎樣的使命,但是這些她暫時都不需要去想,她需要去想的是,金瘡藥一定要單獨放到一個包裹裡,她的兵器金玉雙環一定要系在做腰間,因為她習慣用左手。

往西走的第一個目的地便是建鄴城了,燕子坐船來到東海灣,她在這裡休息了一天,在她想為什麼自己要在這裡休息一天的時候,揹著行囊,手持一把五虎斷魂槍的敖摯便出現了。

敖摯笑了笑,說:真巧啊。

燕子思索了一下該怎麼回話,然後正視著敖摯的眼睛,說道:是呀。

三界史書有記載,貞觀歷十七年是非同尋常的一年,在某個時間節點,妖魔暴動,在短暫的暴亂之後,三界所有正義的俠士開始出發,這一年的燕子20歲,如果按照人類的年齡與身體發育的比例來說,敖摯也是20歲,那天,燕子和敖摯都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於是索性都不說話,燕子看了看東方冉冉升起的朝陽,然後轉身,慢慢的開始向西邊走去。

敖摯撓了撓頭,默立片刻,然後快步跟了上去。

建鄴城是燕子的故鄉,但是燕子發現她已經對這裡很陌生了。賣烤鴨的王大嫂據說在某天晚上看到了孤魂野鬼被嚇死了,據說那野鬼到現在還在王大嫂的鋪子裡,城門口的老孫頭整天愁眉不展的在發愁沉船的事情。

城門口,燕子皺眉思索了片刻,然後她抬起頭對敖摯說:我想請你幫個忙。

於是,當天夜裡,王大嫂的烤鴨店裡響起了一聲淒厲沙啞的慘叫聲,第二天清晨,有人發現在東海灣沉得那艘大船出現在了海灘上。

站在王大嫂的烤鴨店門前,燕子心想,以後怕是再也吃不到那麼好吃的烤鴨了。恍然間她似乎又看到了王大嫂匆忙的身影,燕子轉身對敖摯說:我要幫助更多的人。然後她開始繼續向西。

路過江南野外的時候,燕子順手解決了幾隻搗亂的蜘蛛精,長安城裡,燕子和敖摯看了一場精彩的比武,然後去酒店裡嚐了嚐醉生夢死酒,然後繼續出發。

大唐國境金山寺,燕子和敖摯認識了酒肉和尚,然後敖摯看他不爽和燕子揍了他一頓,在一家小茶鋪,燕子給了一個雙目失明的老婆婆五百兩白銀。

貞觀歷十九年,燕子和敖摯一共並肩戰鬥了九百九十九次,期間有兩次差點丟掉性命,重傷五十六次,輕傷不計其數,一共結識了十三位年輕有為的俠士。

西方越來越不安靜了,敖摯說:我們恐怕要去那裡了。等這次戰鬥完,我帶你去龍宮看看。

燕子坐在石頭上,有些失神的看著眼前的景物,緩緩的說:萬一我們輸了呢,我想現在就去看看。

東海灣,有一片紫羅蘭花地,因為很少有人知道,所以很少有人來,但是今天,燕子看到花地裡有一位紅髮藍衫的青年揹著一名一頭雪白短髮的女孩子,女孩子調皮的把一朵花插在了青年的耳邊,一位背生五彩斑斕翅膀的仙子在開心的放著風箏,仔細一看,那風箏上竟然綁著一隻虎頭怪,一群人在追一隻五彩斑斕的驢子,據說他們是從長安城一路追到這裡,燕子笑了笑,敖摯收執五虎斷魂槍輕輕一揮,整片海便分了開來。

燕子真正的來到了海底,透過兩邊的水幕能看到很多漂亮的魚,以及安靜的待在海底沉默的風景,燕子很開心,然而下一個瞬間,整個世界似乎都發生了變化,遠處的青年男女不見了,燕子突然想起,東海灣並沒有所謂的紫羅蘭花地,大海也消失不見了。這裡根本不是東海灣。

敖摯臉色鐵青,看了看燕子,說道:這是幻心術,施法的人很強大,我們不是對手。

敖摯和燕子的第一千場戰鬥,對手是誰,實力如何,他們並不知道,很長時間以後,燕子坐在石頭上,有些失神的看著眼前的景物,緩緩的說:為什麼是你死而不是我死?

燕子覺得很困,於是她單手撐著腦袋開始睡覺,她做了一個夢,夢到小時候,她遇到了一個吸血鬼,然後她暈了過去,燕子醒來的時候,是在王大嫂的烤鴨店,滿身的泥巴已經被王大嫂擦乾淨,身上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王大嫂小心的端著一碗米粥,放到桌子上,問:你這是怎麼了?

燕子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後摸了摸自己的臉,陷入了沉思,很長時間後,她說: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王大嫂輕輕嘆氣,端起米粥開始喂燕子喝起來,不知道是米粥太好喝了,還是劫後餘生的喜悅,燕子哭了起來。

燕子告別了王大嫂,告別了建鄴城,偷偷溜上一個商船,來到傲來國,來到女兒村,見到了孫婆婆,然後她又一次哭了。很多年之後,女兒村女童失蹤,村民惶恐,燕子站在村子裡那棵最高的樹上,不肯接任務,於是孫婆婆把任務派給了其他人,她決定去傲來國的飾品店裡逛一逛,然後她跳下了樹。

燕子不喜歡笑,但是她知道自己恐怕也不會再哭了,傲來國飾品店裡,有一位華服公子在認真的挑選佩飾,燕子站在他的身後,突然笑了起來,然後她哭了起來。

一刻鐘之後,那位華服貴公子才發現自己身後有一位又哭又笑的姑娘,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摸了摸自己的龍角,問:姑娘,我們認識嗎?

燕子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於是開始思索起來,那貴公子就靜靜的站在她面前,一刻鐘之後,燕子突然笑了笑說:我在夢裡見過你!

……

這一天週末,在下了一場大雨之後,很快便放晴,於潔被搶救了過來,沒有生命危險,她或許永遠都無法知道一個真相:很多年前,在豐慶公園這個地方,是一片美麗的湖,後來有幾個人在這片湖旁邊開了一個工廠,很掙錢但是卻嚴重汙染了那片湖,湖裡的魚類受到了汙染都死掉了,但是有一條魚卻活了下來,那條魚,便是易佳。

面臨選擇的時候,於潔選擇了職責,易佳選擇了於潔,於是,這座城市的人們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在某個天氣反常的週末裡,他們差點因為一條魚而毀滅,最後又因為這條魚獲救。

憐星說:你看,他最後化龍了。

浮生笑了笑說:他本來就是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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