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林墨林,墨色之林

墨林墨林,墨色之林

站在时间、空间交织的世界里,看着日升月落、花谢花开,看着时光把我们从童年带到青年,从青年带到中年,无可挽留的过往,都随着时光慢慢地流去,最后化作记忆里幸福的一点记忆。

能记得的过往,有童年对生活的向往,对青年的梦想;走过中年,能回忆的却是童年后消失的希望与憧憬。生命开始于睁开了看世界的双瞳,和对逝去岁月的记忆,当记忆开始的时候,就开始了生命历程中的或许周而复始的又一轮回。

墨林墨林,墨色之林

墨林大石门风光/鄢良生

慈竹湾,湾湾头

最初的记忆,来自于慈竹湾土墙祖屋里那个木制澡盆。那是初生时对水的新奇,似乎木盆中洗完那次澡,就有了生命的力量。

童年总是在昏昏沉睡之中,当早上醒来的时候,一瞬间就已经在奶奶单薄,但却充满温暖的后背上了。晨露都还没有在初升的阳光中淡却,耳边充满的却尽是薄雾中的半停半止的清脆鸟鸣。沿着当门的田埂走过,路边种满了李树、大豆,浅浅的稻田里,精神地插着秧苗。奶奶的步子很慢,却不停地回头对我耳语。记不得说了什么,说了多久,如同一道温暖的光,伴随着一天一天、一岁一岁,直到已经可以在田间林间奔跑,可以在塘边溪边捉鱼摸虾。

夏天来了,中午睡觉耳朵边却有赶不走的蝉声,奶奶手中的蒲扇在脸上掠过一丝凉风。屋顶上有两片亮瓦,堂屋里有四片,透下了盛夏的热浪。

最希望的是夜幕下垂,繁星满天,守在被松针、稻草燃烧的香味围绕的灶台,等锅里喷香的小鱼,甑子里软软的米饭,和经历了短暂黑暗后燃起的一朵煤油灯。乡下用电的日子,从记事开始并没有多长,家里总放着一个沾满油垢的玻璃油灯,圆肚子,一根灯芯,半盏灯油,一个风罩,多少年都不变。

终于轮到吃饭了,一碗手撕辣椒,一盘油炸小鱼,一盘酸豇豆。两个老人,一个孩子,两碗半米饭。昏黄的油灯,淡淡的柴草味,长长的背影,轻轻的犬吠。八仙桌上,吃得最快的还是我,翻下那条长木凳,飞快地往干妈家跑。一家人还没吃完饭,我又上桌了。吃的菜都差不多,七八口人相互逗着乐,我却聚精会神地看着墙上,贴满了的几个姐姐寒暑假从城里回来画的水彩画。贴在土墙上,给暗夜老屋增添了一壁亮色。

院里吃完饭的小孩都出来了,十几个人,二爷家的大姐、二姐、三姐和四哥,幺爷家的小大姐、二妹,干妈家的三哥、四哥,还有隔壁大爷家的李波,大哥家的朱三、朱四,开始占营了。两边一样多的人,有出来当诱饵的,有从后山摸出去偷营的,你抓我的人,我捉你的兵,后出场的总比先出场的牛,但要有好记性,要不然就被别人捉住,圈在营边上了。

夜随着小孩们欢笑声的散去而静了下来,猫头鹰开始叫了。回家洗完了澡,老老实实地搬着凳子到院子里乘凉。奶奶拿着把竹扇,拍打着我身边的蚊子。一边听着奶奶同二姑婆聊天,一边看着没有一丝云彩,只有星星和月亮的天,星星真多,有的像熊,有的像马,有的还像笑着的脸。隔壁家也有小孩出来了,不安份的我又好动起来,被奶奶叫住,只得转回来玩她手上戴着的那块磁石表—赶场的时候花了三块钱从外乡小贩的地摊上买的,表盘是贴的画着指针的塑料纸,内里一块磁石,人造革表带,据说可以治风湿。

天晴的时候,夏天里,知了总是很吵,中午躺在大床的凉席上,总是被吵醒。一起床,发现家里就自己一个人在,先是干哭两声,然后就带着心慌恐惧,拉开木门,翻过门坎冲出槽门。爷爷到石灰堰塘钓鱼了,奶奶在自家地里砍牛皮菜,那是在对面半坡上。于是口里叫着“奶奶”,沿着弯曲的田埂下坡上坎地冲过去,看奶奶砍菜,翻土,在土坎上窜上跳下,忘记了惊慌,又找到了快乐。

放暑假的时候,城里的哥哥姐姐都回来了,一大帮人争着吵着,拿着裹着蜘蛛网的竹竿往屋后林子里粘知了,我和大伯家的小霞姐姐、二哥争得多,打架也多,谁也不让着谁,最后闹得大家都在哭。

现在,老家是那么的清冷和孤寂,老人们都已经不在了,小孩们也都长大成人,拖家带口了。但那时,人很多,家家鸡猪牛羊满山叫,大人的骂声,张家长李家短的吵架声,孩子们的哭声笑声,总是在湾湾里回荡。想起这些,心里总有阵阵的感伤。

老君山

大年初一爬老君山,是过年里必不可少的固定节目。从温暖的被窝中伸出头来,睁开眼睛,看到妈妈已经在大年三十晚上我睡着后,放在枕边的新衣、新裤、新布鞋,衣服是年前买布到乡上找裁缝做的,是小中山装,布鞋是二姑婆手做的,很合脚,千层底。

穿上衣服,跑到灶房里吃上一碗汤圆,在还没有散尽的弥漫着鞭炮味的场坝里跑上一小圈,感受到的是浓浓的年的气氛。大家都吃完早饭了,于是一大家子人,都顺着屋后山路向更高的山上走。一路说着笑着,走了一个小时左右,看到一座单独矗立的山,这就是大老君了。山形很奇,立在荣乐山脉上,很孤单。

听大人们讲,太上老君曾经在这里修炼过。山顶上有一口龙池,说起来也真奇怪,下再大的雨,池水从来都没有漫出来过,天再干旱,池里也从来没有见过底,也不知道山那么高,水源从哪里来,只是在小时候,神怪论在头脑里占据时,对它是天上神物的讲法深信不已。所以,每次去都会用手捧上一口,把它喝掉,求平安,求太平。

大老君对面是小老君,地属内江威远,看上去只是隔着一道深壑,但真正走起来,至少两个小时以上。同在一个山系的,还有吕仙崖,正对着大老君的是崖边的棋盘石,据说某天吕洞宾和铁拐李从天上来到人间,正在这里下棋,突然天上钟声大作,玉帝紧急召唤众仙归位,两仙打翻棋盘,来不及穿戴整齐就急奔上天,结果留下了棋盘石和崖下散落的密集棋子石,还在青蛙(KE MA)口留下了袜子石。在崖上,还留有汉唐的崖雕,都是满天神佛,而且上面雕刻的观音菩萨都还是男身。吕仙崖那头是古时留下的一个寨子,是整个村子学校之所在,五岁的时候还曾经在那里上过小学一年级,如今不知是否还有学生,还有晨钟阵阵,以及放学时小孩们的喧嚣吵闹声。

大老君上山的路,在小时候是十分陡、险、难的,都是前人在山上凿出的石梯子,上山时要用爬的姿势,一级一级往上行,到了正好半山腰,有一处崖雕,路就在崖雕背后,人需要抓住崖雕菩萨的破石处往上,力气小的,后面的人还要用手或肩帮把力,要不然根本上不去。过了这个坎,快到山顶的地方是人工修琢的一个小石门,小时候从课本上学到一个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用在这里最合适,石门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只要有人随手拿上一根木棍,就算插上翅膀也过不去。上了山顶是一片开阔地,可以看到远处层叠的山,也可以看到山下或绿或黄的稻田、油菜地、小堰塘。山风阵阵,阳光缕缕,心情就会变得很放松。

2000年左右,一郭姓的两母子靠着化缘和自己的积蓄,在山顶上建起了小道观,儿子60,母亲80,诚心向道,一年四季生活在这仙山之巅,门前是石板拼出来的小广场,屋后是母子俩赖以为生的几块菜地。2005年的时候,和一大群朋友到道观里敬了香,一个朋友抽签算了卦,郭老道解签说他眼角带桃花,做人前事也做人后事,不出一年,朋友就离了。人世间的事,很多都是说不清道不明,尤其在这沾着仙气的地方,带着神秘的老人这里,真有许多令人不解的地方。

墨林墨林,墨色之林

老君山春色/鄢良生

墨林,墨林

据说大山里面藏着一个神秘的东西,大家都叫他“应声娃”。你站在山前喊,“应声娃”就会一遍遍跟着你喊,直到声音完全消失在山里林间小溪旁。

墨林的名字很有诗意,如墨的林海。以前是个乡,现在是个镇。小时候在墨林,它管着八个村,那时叫大队,大老君和慈竹湾都在三大队,正式名字叫吕仙崖村。

墨林这个名字来自于离镇政府不远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空地和大片松树林,空地以前叫墨林寺,不知什么时候被毁了。乡镇民兵每年组织训练就在这大片空地上,三、四岁的时候,打完靶,爸爸给我捡回来两三盒子弹壳,拿着就当了宝贝。墨林寺周边山不高,但林子很密,大部分都是松树,一到起风的时候,一阵阵松涛从耳朵里穿过,一阵阵凉意从脸上拂过,很让人陶醉。小时候,到了周末,就和小伙伴们到这里来游玩探奇,一会儿爬到松树上,一会儿钻进油茶树林里,一会儿趴在草丛中,想像着不着边际的东西,不是想自己是游击队要隐蔽起来,就是想自己是大将军,骑着茶树当大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从墨林镇到墨林寺大概走路要半个小时,从乡政府出发,必需经过老镇子。老镇子就一条街,铺的是石板路,街头第一家,是一个叫左六的生意人开的餐馆,七荤八素的,也没有什么招牌菜,只记得他家卤牛肉做得不错,切得不厚不薄的,佐以一小碟干辣椒面,吃起来辣,回过味来香。他家隔壁是曾姓人家的录像厅,原是乡里的电影放映员,后来电影院办不下去了,就在家里放起了录像,真正走了从国营转私企的第一步。老街上还有信用社、卫生所、两家餐馆,一个百货商店,快到尽头有一条叫横街子,从小就光顾里面的一家理发店,剃个小圆头或是大圆头,被刮刀刮得头皮生痛,每次都是被父母或强迫或连哄带吓拉来,哭着回去的。老街尽头处,是乡里的老酒厂、炼油厂和铁铺,经常看到穿着短裤的青壮年,带着满身的酒糟香味,说说笑笑地出来,还有就是每到晚上来电的时候,从远处传来的叮叮铛铛的打铁声,为宁静的乡场增添了一些活力。

出了老街翻了一座半山头,走上一段土马路,就到了墨林寺,不算远,但很静。

石关门,下河沟

从慈竹湾到墨林场,大约最近的路有10里左右,83年修通了公路,虽然都是土路,但从半山之间穿行,逢山开山,遇水架桥,从山脉头修到山脉尾,再绕上来,直线距离不到50米的两山之间,走路要走上一个多小时。

记得读三、四年级的时候,有时周末和爷爷一起回家,就要从太阳湾水库边上绕下来,从夏家湾下山,走了石板路铺成的陡山路不到五分钟,就到了石关门,刚好在半山腰上,路是从石头正中间开过去的,一劈两半,一半嵌在山里,一半悬在山崖边。走到这里,都会歇歇脚,刚好有过山风从两头的这边或那边吹过来,正面是山崖,后面挂着一条小小的瀑布,雨过天晴后,水量大了,能在山间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这里是下山路的三分之一处,到山底小溪旁的路,都是“之”字型,很险峻,很费脚力。路边都是石头,还有在石缝中长着的蕨草。我总会在石头上上窜下跳,引来大人们不住的吆喝。

到山底小溪边,脚上已经有点乏了,如果加上天热,经常大汗淋淋。顶着太阳,就和爷爷躲进一个比较宽大的岩洞下,爷爷坐到石头上抽起自己卷的旱烟来,我就跑到小溪里玩起来。水从山里来,虽在夏天,也是凉意刺骨,满身的暑热就会在一瞬间消散。挽起裤脚跳进水里,搬开一块石头,一只黑里带红的小螃蟹就飞快地爬出来,叫着东抓抓西抓抓,好不容易抓到了,便带着水花向着爷爷扬起手。歇够了脚,又和爷爷上路了,石阶一步步向上,也不知道有几百级,抬头望望,快到肖大娘家的土房子了,经常听到肖八公叫着“五爷”,在家里爷爷排第五,实际上我知道只有一个比他大的二姑婆和两个比他小的三姑婆、四姑婆。爷爷不擅交流,总是问候他“过午了呀”,在肖八公、肖大娘的絮叨和不停的狗叫声中,我们已经爬上最后一道石梯,走向当门堰塘了。

到周一,天还没亮,我坚持不让爷爷送我,要自己走十几里山路去上学,逆着回来时的路,照样的走石梯、下河沟,再次走到山底溪边的时候猫头鹰还在叫,心里很紧张,老觉得石头边,崖缝里有东西在动,一紧张不自觉脚步就快了起来,到最后一阵小跑,这时,才听到爷爷在不远处的山路上喊,“走慢点,不要摔了”。原来,每次自己一个人走的时候,爷爷都会悄悄地跟在身后,等我走到了太阳湾的大路上,才又折返回去,七十几岁的人,跟着孙子走了十几里路的一个来回,现在想起来,我的心里总是酸酸的。爷爷是1999年去世的,那时刚从洛外毕业分配到海南,由于新同志第一年不能休假,所以也没能赶回家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以至上年底从友谊关实习完带给他吃的越南小糕点,并许诺来年再带些回来的许诺变为了泡影,这也是我一生最大的一个遗憾。

圆山顶

这是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名字,其实就是老家祖屋的后山顶。从家里上圆山顶有三条路,最近的就是从后山坟园攀着从山石上凿出的石梯子,沿山直上,只有一条只容下单脚的小路,从山间松树间穿过,山坡很陡,已经接近90度,而且杂草丛生;另一条是从慈竹湾的大路上,经过弯弯堰塘旁的田埂,从吞口堰塘的边上,再经过石灰堰塘的土坝,就到了,这条路很宽,但绕得相对比较远,是大家经常走的路;再一条是从西边走,过了幺婆家的房门前,过了牛圈,从二爷家的柑桔园边向山上走,有几块突兀的石头懒散地摆在半山间,从这些石头中间过去一条小路,周边长着小小的松树和蕨草,这里也是我们经常捉迷藏的地方,石头多,十分便于隐藏,从这条小路上到山顶,就到了。

圆山顶其实就是山顶上一块相对较平的地方,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慈竹湾,也可以清晰地看到从山那边来的大路小路,顶上是一层层相对平整的土地,种油菜、种小麦、种玉米、种红薯,水都从石灰堰塘里面来,肥都是自家粪池里的有机肥。

到这里玩的时间不多,但是十分愉快,因为到了这里,大部分时间都是陪爷爷、大伯或表叔来钓鱼的,小孩子总是对钓鱼这个行当十分感兴趣,这可能是基于对鱼这种食物的向往,对水下那片未知世界的向往。每次来我们都会蹲在大人们旁边先静静地看,实在没有耐心了,就才跑到不远处的树林里找蘑菇、采野花、打小鸟,经常会把人家种的庄稼踩倒一大片。

林子下边是吞口堰塘,为什么叫吞口堰塘,后来从大人口里才知道,这口塘里曾经淹死过好几个人,塘所在的位置缩在两个山口夹缝的地方,按照迷信的说法,地势较阴,淹死人以后,村里人就刻了一块石碑,据说上面刻的是姜子牙,反正我们也看不懂。曾经在这里也发生过离奇的事情,隔壁幺婆家原本有个四儿子,从小就很聪明,有一次从山上寨子放学回来,走到堰塘边的时候,见到了传说中的鸡冠蛇,红色的身子,头长鸡冠,还有四条腿,回家以后便一病不起,没活过十岁就死了,听起来很吓人的一个故事,所以,每次从这里过,心里便会不禁胆寒。后来,通往寨子上的公路通了,到慈竹湾的小路便从这口塘边过,人来人往多了,仿佛这里也就不那么令人生畏了。不过这一带的确蛇很多,尤其在下面湾湾堰塘的竹林里,有好几次在那里找竹笋虫,都还一不小心踩在了蛇背上,所幸没有被咬过。

樊家楄

对于楄字,不是这个字,只是从读音中找了一个相近的,因为这是家乡对“坡”的描述,属于地方发音。樊家楄是侧边堰塘后边与圆山顶相连的一个山坡,横向看就一点,纵向却一直沿伸到了陈家湾。

樊家楄没有典型的地理特征,却是大人们劳作的一个相对较多的地方,这里其实是一大片松树林,地上由于长年种植松树和经常在这里割牛草、割柴草,不少地方都板结了,草一丛丛很有规则地长着。小时候到这里来得比较多,一是和大孩子们一起在这里来打柴草,每人拿个竹耙子耙地上的松针,每到秋冬的时节,松树开始换叶了,地上厚厚的一层松针,大家你分一片、我分一片,然后等到把松针耙得差不多的时候,便集在一块,找一个参照物开始“打镰刀”,在地上划一条线,各自拿出一堆打的柴草来,谁扔镰刀最靠近参照物,谁就赢了别人的柴草,我年龄最小,所以每次不管输赢,哥哥姐姐们都会分给我一点。再一个,就是有几年,山外有不少来收草药的,由于这里长着很多的独角丝茅草,所以经常背着小背篓来挖草药。说是挖草药,实则是来凑热闹,挖丝茅草根是项技术活,挖之前先要预判草根的长势,如果判断不对,一镰刀下去就断了,如果断了,没有个整形,就卖不出价钱来了,所以有时找到草根的位置,干脆就连着边上的土一起给挖起来,然后慢慢地把泥巴剥掉,小心翼翼地收起草根来。挖了好几天,其实回家把草根晒干之后,也就能卖个几毛钱。

樊家楄下边是土,土下边又连着田,往陈家湾方向走,水田尤其多。奶奶在那时,经常在下午带着我到这边来挖折耳根,这边水田多,地理环境比较适合它生长,奶奶带着我一条田埂一条田埂挖,一下午最多也就能挖到一捧,连根带叶,还吃不上一顿,往往来好几次,才能找到一大碗。现在超市里都在卖折耳根了,但还是觉得小时候自己到山上挖的好吃,长的时间长,长的地方好,没有化肥农药,尤其是经过那样的艰辛得来的东西,格外地令人珍惜和留恋。

羊角坡

羊角坡只是存在于记忆之中,可能很小的时候去过,但能够想起来的,还是父亲讲述八岁开始到那里煤矿背煤换工分,然后到大队大集体食堂换稀饭的故事;还有就是出生以后,父亲双肩一担担从羊角坡悬崖边挑回煤来,于是便产生了对它的遐想。

幻想羊角坡,应该是一个只有一条小路通过去的地方,路一边靠着笔直的山体,一边是悬崖,可能只容许一人过,如果挑着担子的话,要侧着身子。顺着小路向河沟里去,没到沟底的地方,是一个口不大的小煤窑,长年人工挖煤,洞口不远的地方向河沟里,已经堆了很多的黑色类煤矿石。

羊角坡应该是长着不少的松树和柏树,都是在一层层的悬崖上长的,树下的草到了秋冬季节,都变成了枯黄,长长地垂着,带着山雾的风一吹,略带潮湿的草便动起来,一个人在山里走,会感到些许凄凉。

羊角坡应该是没有什么人烟,在对面的半山腰里应该会有一户人家,房子是用土夯的,周围都是大石头,屋后有一小片竹林和桉树林,家里养着鸡鸭。而在山的这边,平时除了挖煤工在这里,还有就是半天不见来买煤的人。挖煤工都是大队里的人,每天天不亮就过来了,由于是人工作业,矿洞很小,所以工作时就穿着一条内裤进去,半趴着一镐头一镐头地挖,挖出一小堆,自己再把煤装进身后的用藤编的筐里,筐下有钢盘,放在很小的钢轨上,装满了一筐,一天的任务就完成了。隔壁家的二哥就是这个矿里的工人,三十多岁就干不动了,得上了尘肺病,成天咳嗽着在家里躺着,也不能下地干活了,二嫂一个人拖着个小儿子,天天要下地干活,还要操持着家里家外,所以脾气也很不好,经常和大爷家里人吵来吵去,但对于我们这边院里的,还是很客气,这样看来,她是把怨气都撒到公公婆婆和驼背小叔子还有大哥大嫂身上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大爷、大娘、大哥、二哥都不在人世了,大爷、大娘先后过世,大哥是因为一次春耕到田里犁地,不小心把脚划伤了,结果得上破伤风,卧床一个月就去了,大嫂就跟了大女儿家,老三嫁走了,老四外出打工也失去了消息,如今房子都垮塌了,人去房空,一家就败了;二哥也没承受几年病痛的折磨,撒手人寰;驼背三哥由于身体残疾,一直一个人生活,后来搬到老桥边的一所破房子里,原本热闹的一大家人,一所大院子,现在只剩下二嫂两母子在了,乡下人,始终都不懂自己的命运,或许就因为那么一件小事,都会造成家破人亡,在这个经济高度发达,视人权、民生为第一位的社会里,有谁会关注过他们的前途命运,有谁关心他们的生存状况,有谁记得他们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墨林墨林,墨色之林

国画:墨林山水/元林

原载:荣州网(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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