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蕎麥:“北京讀者真的好嚴肅”、“現在的人就是太懶惰了”

采访荞麦:“北京读者真的好严肃”、“现在的人就是太懒惰了”

蕎麥現在的身份是:有很多身份的人。

擁有很多身份的人,一天的時限被社交網絡拉長了。特別是,他們好像從來不睡覺,每天在微博、微信中保持旺盛的生命力,然後突然之間,你就得知對方出版了小說集。你可能會問,他們上班的時候是不是需要工作,下班之後需不需要帶孩子。

蕎麥是影視行業從業者、前媒體人、作家、博主、媽媽……這是自媒體時代非常普遍的、疊加式的人。甚至我不需要專門介紹,在你的關注列表裡,也已經有了一些她這樣的人。(對還沒有小孩的那些人來說,將“小孩”換成“寵物”也是成立的。)

剛認識蕎麥的時候我只知道她是個作家,此後,這種認知被她在社交媒體中的寫作混淆了——她的公眾號“郊遊”是個擅長釋放想法和觀點的地方,後來,“郊遊”卻成了她最新一本小說集的名字。

當作家蕎麥來北京宣傳新書《郊遊》的時候,我們找了個下午,簡單聊了聊她的公號、小說和“我們大家”的寫作。放心,我不急於去了解一個人是如何處理這種多線程的人生的,因為我自己也早就進入了生活的多重角色,大致知道其中的奧秘:保持效率。

我看過了這些短篇小說,正如蕎麥後來說,“是有空白的,有需要讀者去補充,你在讀別人經歷的時候,不得不調動你的各種感官”,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去閱讀,不是為了獲取資訊,而是重新開始了想象。當然,我也希望她能解答我的那些關於公眾號寫作和嚴肅創作的困惑。

采访荞麦:“北京读者真的好严肃”、“现在的人就是太懒惰了”

這本書寫了多長時間?

蕎麥:我大概寫了三、四年。就是陸陸續續寫,但它不是一個工程,並不是我有個計劃說要出個短篇集,而是我想寫的時候才寫,到了一定的時間和數量,就交給編輯。我大概給了她 23 篇,最後留下了 17 篇,然後再加 5 篇遊記這樣子。

相比起來你寫公號的效率是怎樣的?

蕎麥:我效率真的很高,如果要寫一篇公眾號,我就會很快把它寫完,有幾次就是說忽然覺得我應該寫一下某個話題,那我可能會花大概30分鐘,把它趕緊寫完。我是個有事情就要立刻完成的人。

你這個是屬於效率高還是活兒好?

蕎麥:我覺得是效率,就是我有一個想法,我必須立刻把它完成。“完成”對我來說很重要。在這方面,我覺得自己還是比較擅長寫短篇。如果是長篇的話,會一直完不成,完不成,就一直寫。一直寫,寫著寫著就失去信心。但是短篇就能很迅速的完成。我寫其他文章也是這樣,我喜歡迅速完成。我是那種兩天之內把暑假作業全部寫完,然後剩下的時間用來玩的那種人。

是什麼讓你決定開始公號的寫作?

蕎麥:老早的時候,我當時還在寫小說,後來有一次和季藝去咖啡館聊天,他突然掏出了他的筆記本說:我要寫公眾號。然後他問我,你怎麼不寫公眾號?我說我不想寫。他就說,你一個人在南京,你很難保持一種創作的頻率,你不跟朋友在一起,就很難保持創作的激情,你應該有一個這樣的平臺,時不時地寫,保持一個創作量。

我覺得好像很有道理,然後我就開始寫。(我開始寫之後,他自己的公眾號就再也沒有更新過,你知道嗎? )剛開始的時候,我的想法就跟他說的一樣,很單純,就是保持一個創作量,去分享我看的書或者是一些東西。但是大概寫了幾天之後,我忽然就意識到這樣不行,我就發現公眾號不能成為一個分享我今天心情的東西,如果是,那就沒有意義。所以我的公號就開始變得更像媒體,談了一些熱門話題,所以很快閱讀量就開始上萬了。

那你是怎麼樣讓寫公眾號和寫書保持距離的?

蕎麥:幾乎不用保持,因為寫小說的話,我是寫的讓我愉快的東西,雖然情節不一定愉快,但是我寫這些的時候,肯定比我寫其他的開心,為什麼開心,就是因為它不追這些東西(熱點)。就是你帶著這些東西(熱點)肯定是有各種各樣的考慮,比如說我觀念正不正確,我說得對不對,或者是觀點普通,有沒有意思,或者是不是這樣說不合適……肯定會有各種各樣的考慮。但是寫小說就很輕鬆,不存在這些問題。

你覺得讀者能夠接受在公號中讀懂一篇小說嗎?

蕎麥:我覺得挺難的。你很難想象大家在手機或者網絡上閱讀小說,因為小說就是有一定的門檻。小說不是“給”的,其實很多小說都是有空白的,有需要讀者去補充,你在讀別人經歷的時候,不得不調動你的各種感官。

互聯網一般都是“給”的,就看你“給”的好不好。微博上有的人寫長文章也寫得很好,但那更像是敘事散文,他“給”的已經給夠了,就是你一下你讀完就知道情緒都在那裡,什麼東西都在那裡,他想要告訴你的事情在那裡,他給的東西很已經到位了……

現在大家都很懶惰,你在微博上說一個電影好看,讀者就問有資源嗎,他都不願意自己去百度一下找資源或怎麼樣,我發了公眾號的截屏,他們會問你的公眾號是什麼?(公眾號不就顯示在截屏上嗎?)現在的人不會去“找”了,你不得不去餵養他們!

其實更早一些的時候,大家會在互聯網上去尋找的。我們那時候上網是很主動的,最早期的時候你是去尋找知識的,尋找同伴的。但是現在人就是太懶惰了,對互聯網的態度是“要”,他們想“要”,不想再去找。

你出稿子很快,但是你寫東西的時候,你有焦慮期嗎?

蕎麥:肯定會焦慮,比如一個小說,我是不是寫失敗了……

什麼失敗?

蕎麥:我之前有一個小說,我寫小說的朋友就覺得寫出來不對勁,寫小說這個不對,和我講了很多,我覺得也很有道理。其實,雖然每個人寫小說的風格不一樣,但是寫小說的人還是有一個差不多的共識。

我們前幾天還在說一部獲獎作品,然後我還在那邊批判她……我們真的覺得她寫的不好。

現在文學上也開始尋找一些社會話題了,他那個講的就是一個保姆把一個小孩殺了,講的是種族,階級,然後我覺得話題都很驚悚,雖然一開口就是殺小孩這樣的懸念,但是小說後面就很潦草……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是現在很多作品,題材本身已經超過了寫作。

蕎麥:也會有這種問題。作為一個小說作者,坦白說,你也會有些動搖,比如說我現在老問自己,我是應該寫這種(《郊遊》的)小說,還是去寫那種情節性更強、可以賣改編權的小說?因為有很多人現在就大量的產出這樣的小說來,一看就知道我是想賣電影版權或者電視版權的、我要設計一個人物關係、我要設定一個當下的語境之類的……那到底去寫哪種,我就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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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蕎麥

那你寫你自己的小說,你覺得你最看重的是什麼?

蕎麥:我之前寫小說的時候,更多的是一種情緒、我自己壓力的發洩,我生活中遇到的問題,我用小說的方式把它表現出來,這並不是說我寫的就是自己,只是說我也遇到了同樣的困惑。

可能有時候,那些同齡人的故事,他們在理想和現實的掙扎,這種東西,我把它寫下來,其他的就……不是很看重。

對於這本書,你覺得自己有什麼樣的突破?

蕎麥:突破就是這是精裝本。如果出版社說我給你出一本精裝本,大概是對你的某一種認可,因為它值得用一個精裝來容納。這是我第一次擁有精裝版的書。然後就是,人生很奇怪的,我曾經很喜歡的一個波拉尼奧的短篇集,它就是藍色的,後來我的書也請到了這位設計師,還蠻開心的。

大部分情況下,社交網絡的寫作是一個自我出版的過程,“出版”看似不是一個有很高門檻的行為,可是我也想知道,出書是你寫作的初衷嗎?

蕎麥:我第一本書出的太容易了,當時都覺得自己要發財了,你知道嗎?我出第一本書的時候,是青春文學特別紅火的時候,當時我也年輕,手藝還可以,所以覺得自己要發財了。後來又出了好幾本書,都感覺說,嗯,這個題材不錯,是比較可以發財的——年輕的時候,還是蠻充滿了希望的,還蠻希望通過一本書致富的。

當時八零後很多人寫敘事文學都成功了,所以也有各種類型的作品,我還寫過一些比較好笑的小說,就有一本小說是當時是因為我看了《慾望都市》,三個女人的都市小說,裡面充滿了那種搞笑的段子,也有都市情節,很想模仿《慾望都市》。

但是並沒有,一本都沒有,沒有致富。

所以等我終於放棄這些希望之後,認真去寫書、出書,你就不會指望出書掙錢了。(想掙錢那你還不去寫公號廣告。)我再也不幻想一本書能致富,所以對我來說,“出書”就變成了一個目標,出一些“拿得出手的書”。

等我到30多歲的時候,就會更嚴肅的來考慮寫作這件事情。讀更多的書,考慮文學到底是什麼的時候,出書就變成出書本身,它就不再是說我還想發財,這個我已經完全不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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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郊遊》

你來北京做見面會,覺得活動上自己回答得最好的問題是什麼?

蕎麥:但其實我就相當於回答了一個半問題。(問對談嘉賓的問題比較多。)他們問我應該談多少次戀愛?我就說,越多越好。

不過這是我第一次來北京參加活動,相比以前在南京、在上海,我發現北京年輕人相對比較嚴肅。我很明顯地感覺到,北京讀者更嚴肅一點。

什麼部分嚴肅?

蕎麥:我以前在南京做活動做最多,然後我在上海做了一些活動,大家都嘻嘻哈哈,但是在北京的現場非常嚴肅。當時主辦方通知讀者提前半小時到,當時報名的話有大概 400 個人,然後現場當時明顯還有些人沒到,加上那個地方確實很難找,主辦方就說等會場再坐滿一點,再等十分鐘。

我不知道主辦方讓他們提前半小時到,但是很多人的確是提前半小時到了,結果有人在微博當中很嚴肅的跟我提出說,我們都準時、提前半小時到,為什麼我們還要等一些遲到的人。

他講得很有道理,但這是我第一次遇到這種問題。以前在上海的時候,就是也會有人早到很早,或者是有些人遲到一點,我就覺得好像大家沒有這種很嚴肅的觀念,在北京的時候,就第一次被這種嚴肅的感覺給震撼。包括我在現場的時候,他們剛開始都挺嚴肅的。真的,就是你覺得很嚴肅。

我覺得北京這個城市是屬於交通成本非常高的城市,要決定到線下去參加一個活動,其實對很多人來說,還是很在乎時間的。

蕎麥:不是,我沒別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說就是他們整體體現出一種嚴肅的氣質,有點就是不像我在南京或者是上海的時候搞的那種,會嘻嘻哈哈。

北京是這樣,願意來北京的,願意放下工作來的,都不是開玩笑的。

蕎麥:我以前在南京的活動,好像有點胡說八道的感覺,但是在北京,這種胡說八道的感覺,你肯定要收斂一點。還挺嚴肅。

最後一個問題是,現在,什麼會讓你覺得新鮮?

蕎麥:我現在的新鮮感還是來自於人。我對朋友身上發生任何事情都非常感興趣,或者有些人出現了我意料之外的反應,或者是意料之外的各種情節,展現出一種意料之外的人格或者是什麼東西,都會讓我覺得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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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簡介

新年夜晚的煙火,行向大海的旅程,興之所至的郊區漫遊,邊喝酒邊想象著熊的午夜……在這一系列偶然偏離日常所觸發的時空中,那些似乎代表著過去十年冒險與獲利的自大中年人,與全新的、卻彷彿站在廢墟之上的千禧一代,他們相遇,重逢,厭倦,分離。酒醉後的告白常與習慣性的失望並行,對愛情的追逐始終和自私自利相伴,而關於文學和藝術的夢想則往往遁入虛空。

幽默、苦澀、迷人。《郊遊》堪稱蕎麥目前最為純熟自如的作品。

特別收錄《浮游》別冊

同期寫作旅行筆記,從東京的虛空到釜山的暗金,從村上春樹的動物園到大選之後的美國中部。真實的行旅與虛構的郊遊對照,形成別有意趣的互文。

蕎麥,寫作者,電影公司策劃總監。同時也是自媒體運營者,開有公號“郊遊”。著有長篇小說《愛情是個冷笑話》《最大的一場大火》《塔荊普爾彗星下的海嘯》,短篇小說集《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瘦子的》,隨筆集《當一切在我們周圍暗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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