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理解错了“诗和远方”

你可能理解错了“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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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从车窗望去,远翠凝碧,浓墨点染;近树参差,青碧笼罩。遍地芳草,丝丝缕缕;时有野花,星星点点。山角下,人家几处,俨然良田美池,阡陌交通。此山出,依旧如此。是无可穷尽的绿,摇曳于斑驳红尘之外的清凉。

也是这样的清幽僻静,暗和了都市人们对桃源之梦的想象,让那些想远离尘嚣,坐看云起的心,有了安放之处。

而,这是从上俯看下来的结果。在衣食已无忧虑的情况下,可溯游从之,追逐诗意化的明月清风,亦可溯洄从之,享受都市繁华,车水马龙。这属于有足够能力的人。他们也有足够多的选择,可以行藏在我,于苍山洱海间,初试着过一种简淡的生活;如果想回去,那也回得去。

那些原本世外桃源的生活,其实,与我们的想象相背。他们的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表面看安静祥和,没有激烈的竞争角逐;没有一失足,便丢掉工作的危险;没有人际周旋的烦恼,他们纯真,朴实,安于“天命”,所求甚少。不像都市人,时刻紧绷着一根弦,生怕落于人后,于知识,于能力。

可同时,他们也承受着繁重的劳动,用微薄的收入,支撑一个家。他们,大多数只有生存和生存之下。为子女的学费,要奔走求助;一场大病,更在承受之外;一次误食的蘑菇,可将性命轻易剥夺… …他们可以一如既往地坚强,却也没能争取到更多选择的空间。

鲁迅先生的《少年闰土》,萧红的《呼兰河传》,这是真实的乡村。生活已让人动弹不得,难谈其他。虽然,那是旧社会的光景,但时至今日,积弊仍在。这是原本的田园生活。

即便,于我们熟知的田园诗人,归隐也是不得已的选择。王维几经周转,安史之乱时,被迫任过伪职。其后,便心灰意冷,转向山林,他在《酬张少府》中写道“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陶渊明生在乱世,为了避免各种势力的“夹击”,退隐何尝不是一种明哲保身之策。

他们皆在入世无望之际,选择寄情山水,独善其身。然后,为此找寻乐趣,享受其中,并体味出另一种人生真谛。一开始,他们也是如其他读书人一样,心怀天下,有“戮力上国,流惠下民”的远大报复,只是后来,真的时运不济,才被迫归隐。

没有人,天生心如止水。诗人是用自己原本的乐观通达去面对一种不得已的选择。或者说,不管怎么的境况,他们都会让自己走下去,并且不那么消极地走下去。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精神。不然,如阮籍,出世不得,入世不能,只能在两难中,徒然煎熬。

我们后人,羡慕着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却看不到诗人转身时的萧瑟和无奈;想象着落英缤纷,诗情画意的浪漫,却不知茅檐草屋的狼藉与冷寂;我们在这山,望着那山,似乎远处风景更美。望着望着,不曾想,连眼前的生活也错失了。

山间,远看,是复归自然的轻松,近处,是日日疯长待除的杂草。

02

如今,更没有所谓的桃花源,没有一个全然与世隔绝的地方,所有期待中的静谧乡村,都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陷入两难,显示出尴尬。《边城》中也会有那一个渡口,与外界联系着,也被迫渐变着。

往日作家笔下的田园牧歌,出现一种“断裂”。《似水年华》有过这样的一段台词:“乌镇的美也是一种残忍,它让人觉得时间是静止的”,“今天是哪一天?”,“昨天的昨天,昨天的明天”。

时间的界限变得模糊,“时间的深刻内涵也被消解于无形中”。他们周而复始,只过着“今天的生活”,没有“昨天”,没有“明天”。这不是活在当下,而是浑浑然度日。不是时间停滞,是自己停滞了。生命在重复中,在无知无觉中,失去了更多的可能性。人像被放在“无菌”的环境中,免疫在退化。

沈从文,是在对都市物欲的失望与恐惧之下,才写下这些小说。但是他并没有让其完全与世界疏离,而是保留着与外界的通道。没有“后遂,无人问津”的收尾,这有某种审慎和反思的意味。

这样,将乡村置于与城市的对比中,就更显现出,想象之外的另一面。井然有序的背后,同样是一些“看不见”的危机,待有朝一日,蹦出水面,这种“平静”也要遭受颠覆性大洗牌,这不是“陈焕生进城”,而是一种更彻底的“撕裂”。沈从文先生写作的目的,也不是要教人远离都市,超然喧嚣,而是要警示:欲望,适可而止。心灵要留白。

所以,我们最终的栖居不在别处,不在彩云之南,不在瓦尔登湖或英伦小镇,而更在于自己内心是否有一片“尚未崩坏的地方”。这是真正的——诗意。不要以为它只在具体的地图,只在“此处之外”。

《似水年华》中的老人也说,他在这儿停留了一辈子,真正熟知这里的一切。也终于了解,那一年,你为什么会来,又会走的原因。

人来人往,为了一句“诗和远方”,为了“眼界开阔”。更有人辞了职,去西藏。求而不得,便质疑作词之人。这不是“诗和远方”出了问题。

如若,没有在所处方寸之间转还的能力和智慧,那么在哪里,都不会拥有所谓的“轻松”吧,诗和远方不在远处,而在自身,是一种“即便在寒冬,亦能嗅到玫瑰芬芳”的能力,一种心向高远的情怀。

如若,你把它当做久在樊笼的逃逸,那么,来过后,会不会“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呢?大部分为此而来的人,是会离开的。

因为,轻松之余,会有忧虑尾随。你无法全然抛开生活的一地鸡毛,无法全然融入当地的生活,更无法“脱胎换骨”,俨然“不食人间烟火”。人世种种烦恼依旧在,你会更无所适从。那么,离开只是迟早。

诗不在天边,远方亦不在远处,他们属于脚下;属于立于方寸,却觉无限的人。不要把浮躁交与远处田园山水,不要将略显空乏的内心怪罪于“眼前苟且”,“何妨吟啸且徐行”。有人到小镇,只是想拥有一段韬光养晦或者赏心悦目的静静时光,另外一种人生的视野,而不是要彻底告别或远离。

在城市,觉得难以喘息,所以想用这种方式去逃避,可是,终会逃无可逃,落入夹缝。

喜欢《滕王阁序》中的这一段:

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孟尝高洁,空余报国之情;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

大隐隐于市。不要按图索骥。尤其,当“旅游文化”向我们扑来的时候。这只是诗意的一种可能。它还有很多实现方式,一刹那的流星灿烂,一片霜叶旋落的偶然,满墙花开荼蘼的遇见,一晃神就消失的彩虹缤纷,一盏茶的清香蔓延,一本书的人世悲欢,这一切都暗含在宇宙的无穷,诗意的无穷之中,也只需你一会儿的留神。

只是,“所赖君子见机”,慧眼之人,落霞孤鹜,秋水天色,不涉诸林,诗意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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