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和劉少奇的最後一次談話都說些什麼?

毛澤東和劉少奇的最後一次談話都說些什麼?

一、毛澤東和劉少奇的最後一次談話

1967年1月13日晚上,毛澤東和劉少奇在人民大會堂進行了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最後一次會面和談話。在這次會見和談話中,毛澤東推薦給劉少奇幾本書,後來劉少奇身邊的一些工作人員和其子女對此有一些回憶。如劉少奇的衛士長李太和在《衛士長的回憶》中說:“大概時間不到一個小時,主席把他送出來,在門口跟他握手,說‘你要好好學習’。回來後他告訴秘書給他找三本書,一本是黑格爾寫的,一本是費爾巴哈寫的,還有一個叫什麼。當時主席還讓少奇同志‘好好學習,保重身體’。回來以後,我看他面容很高興。”劉少奇的女兒劉愛琴在《我的父親劉少奇》一書中說:“1月13日,毛主席派秘書徐業夫接我父親到人民大會堂談話。——毛澤東對我父親提出的兩點意見,沉思一會兒後,並沒有表態,而是建議我父親讀幾本書,他還特別介紹了德國動物學家海格爾寫的《機械唯物主義》和狄德羅寫的《機械人》兩本書。分手時,毛澤東要我父親‘回去後好好學習,保重身體’。”以上的回憶,對毛澤東推薦給劉少奇的書有所不同,除了是兩本還是三本,兩本中一說是德國動物學家海格爾的《機械唯物主義》和法國狄德羅的《機械人》,一是說德國哲學家黑格爾和費爾巴哈的著作。

黃崢編撰的《劉少奇的最後歲月》一書引用了劉少奇機要秘書劉振德的回憶,是事後從王光美處獲知“毛主席建議少奇同志讀幾本書”,但“有三本還沒找到”,“我接過來(書單)一看,一本叫《機械唯物主義》,作者是海格爾(法);一本叫《機械人》,作者是狄德羅(法);另一本是中國的《淮南子》。我先在少奇同志的書房裡找,但一本也沒找到。我又到了中央辦公廳的一個圖書室找,正在那裡值班的機要室檔案處的小李同志也幫我找。但也只找到一本《淮南子》。剩下的兩本書,我想再到大圖書館去找找,光美同志說:‘不用了,少奇同志說也可能書名不對。’從此,少奇同志埋頭讀書,他想從書中吸收更多的知識。”這個回憶是對此事最為詳盡的一個回憶,劉少奇當時顯然對王光美有一個關於他和毛澤東會面和談話的複述,至於毛澤東向他推薦的書,這裡不僅是三本,而且是更多的“幾本書”,不過,三本書中,黃崢書中所記的海格爾不是法國人而是德國人,而且看來當時這三本書中外國的兩本也並沒有找到,至於找不到的原因,王光美說劉少奇以為可能是自己聽錯了(不過,毛澤東和劉少奇都是湖南人,他們大概平常不會聽錯話)。劉少奇的衛士賈蘭勳在回憶中也認可是三本書,他也是事後的翌日從劉少奇的機要秘書李智敏那裡得知此事的。王光美叫李智敏找出毛澤東推薦給劉少奇看的那幾本書,“其中有德國動物學家海格爾的《機械唯物主義》,一本是狄德羅的《機器人》,還有一本是中國的《淮南子》。”結果在劉少奇的書房沒有找到,又想去北京圖書館尋找,因形勢發生變化,沒有來得及。

以上是毛澤東和劉少奇最後一次會面和談話中關於毛澤東向劉少奇推薦幾本書的大致經過,問題是循此線索去查找那幾本書,如《機械唯物主義》和《機器人》,筆者從國家圖書館(原為北京圖書館)和其他各大型圖書館均遍尋不得,因此,也就無從理解毛澤東那時何以向劉少奇推薦閱讀這幾本書的初衷了。

毛澤東和劉少奇的最後一次談話都說些什麼?

二、關於向劉少奇推薦的這三本書

上述回憶錄中所記的德國動物學家海格爾(一稱海德格爾)的《機械唯物主義》、法國哲學家狄德羅的《機械人》,是不是兩本根本沒有的書呢?筆者查詢了毛澤東生前藏書的若干書目,如《毛澤東讀書集成》、《毛澤東藏書》,也均未收入兩書。

恩斯特·海克爾(Ernst Haeckel,1834-1919,即前文所說的“海格爾”)是動物學家也是哲學家。作為哲學家,海克爾是主張“一元論”的,即主張世界一切事物皆是由某種一元物進化發展的結果,這在哲學史上是屬於“自發唯物主義”的。海克爾著有《普遍形態學》、《自然創造史》、《人類起源》、《宇宙之謎——關於一元論哲學的通俗讀物》等,至於那本《機械唯物主義》,筆者以為極有可能是《宇宙之謎》的別稱或節選,證據是“文革”期間上海復旦大學理科“大批判組”成員之一的袁志英發表的《關於達爾文主義者海克爾在中國的影響》一文(《中華讀書報》2009年10月14日)。

“文革”時期上海出版有《摘譯》等“內部發行”的刊物,不時刊登有國外的翻譯文章,《宇宙之謎》一書就是那時由這個“大批判組”翻譯的。袁志英回憶說:海克爾是達爾文主義者和進化論者,也是自然科學領域中的唯物主義代表和無神論者,“恩格斯曾以認可讚揚的口氣多次提到他和他的《宇宙之謎》;列寧對他和《宇宙之謎》評價更高”,而且海克爾和他的《宇宙之謎》也曾引起魯迅的注意(1907年,魯迅發表了論述海克爾一元論生物發生規律的專論《人之歷史》,其副標題即為《德國黑格爾氏種族發生學之一元研究詮解》。這裡的“黑格爾”即海克爾)。顯然,熱愛讀書的青年毛澤東對海克爾不會陌生。至於“文革”中重新翻譯和出版此書,想必也與毛澤東有關。袁志英說:“按照德國著名政論家、蘇聯和中國問題專家克勞斯·梅奈特的說法,毛澤東發動‘文革’,和他接受了《宇宙之謎》中的某些思想有關。”

《宇宙之謎》是在1972年重新翻譯的,1974年譯成出版,當時發行了47萬冊。此前在毛澤東向劉少奇推薦時,它大概是以節譯本的《機械唯物主義》出現的。據袁志英回憶:“1975年11月30日,德國《世界報》刊載了克勞斯·梅奈特的一篇文章,介紹了西德總理施密特訪華的情況。作為施密特的顧問,梅氏參加了毛澤東會見施密特的全過程。梅氏寫道:‘毛在開始談話時提到四個德國人的名字,說他世界觀的形成主要歸功於這四個德國人。聽起來似乎是黑格爾、馬克思、恩格斯、黑格爾。可為何兩次提到黑格爾呢?’當譯員將第四人譯成黑格爾時,毛主席顫巍巍擺了擺手,糾正道:‘是海克爾。’梅奈特這才恍然大悟:‘是海克爾,確切地說是恩斯特·海克爾。’年輕的譯員對海克爾沒有任何概念,而梅氏七歲時就閱讀了《宇宙之謎》。梅氏的記述也為施密特的回憶錄《偉人和大國》所證實,施密特說他和毛澤東花了十分鐘的時間討論了‘海克爾那部粗糙的唯物主義著作《宇宙之謎》’。梅奈特此後不停地思索:‘海克爾怎麼會給這位深居紫禁城的偉大老人留下那麼深的印象?’他最後認定,海克爾秉持一元論哲學,馬、恩也堅持一元論哲學,可作為自然科學家的海氏走得更遠,海克爾認為,一切在流,一切在變,世上萬物沒有終極目標,有的只是狀態。梅氏發現,‘隨著年事漸高,毛越來越成為哲學家了,也越來越把目標稱之為狀態。’‘人類發展不會停留在某一諸如社會主義的目標上,具體到革命上,也要繼續革命,不斷革命。’……毛澤東反對革命勝利後就不再有衝突的觀點,相反,他認為要進行多次新的革命,‘七、八年來一次’是自然而然的事,甚至是必要的,梅奈特把毛澤東的‘不斷革命論’和海克爾的反對任何‘終極目標’聯繫了起來,他認為,毛從這部‘粗糙的唯物論著作’得出重大結論。梅奈特還猜想說:‘眾所周知,毛在一戰結束前後曾在北大圖書館做過圖書管理員,那時這裡是最重要的現代化圖書館之一。毛自小嗜書如命,他在那裡必定如飢似渴地大量閱讀了有關西方知識的書籍和資料,也必定精心閱讀了《宇宙之謎》的中譯本,以致他60年後還記得作者的名字。’這是一個很聰明的推斷。”

毛澤東和劉少奇的最後一次談話都說些什麼?

從以上的交代,可以肯定的是,所謂《機械唯物主義》,應該就是海克爾“那部粗糙的唯物主義著作”的《宇宙之謎》(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年出有新版,為“世紀文庫”叢書之一),至於毛澤東當時為何要推薦給劉少奇讀這本書,他認為“人類發展不會停留在某一諸如社會主義的目標上,具體到革命上,也要繼續革命,不斷革命”,他是要讓對“文革”表示困惑和不解的劉少奇懂得事物發展的規律是“運動”、“變化”、“革命”,以及“有問題才革命,革了命又出問題”,對此,毛澤東和劉少奇兩位偉人早已有了思想上的分歧。

再就是狄德羅的《機械人》。狄德羅(1713——1784)是18世紀法國哲學家和啟蒙思想家,他還曾主編過著名的《百科全書》,那是一部旨在“改變一般人的思維方式”和“引發人類心靈的革命”的宏著。狄德羅的著作,今有商務印書館“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中的《狄德羅哲學選集》以及其《哲學原理》等,至於《機械人》,似為其中的單篇文章的另名,或出於其“哲學思想錄”、“對自然的解釋”、“關於物質和運動的哲學原理”等。狄德羅在哲學上是把世界設想為一個大系統,認為其中存在的只有時間、空間和物質,而運動是物質的一種屬性,由於物質不斷運動,永遠處於變化的過程中,所以新鮮的事物層出不窮;所有的事物都相互聯繫,事物可以相互轉化,轉化又涉及到事物質的變化。顯然,這與上述海克爾《宇宙之謎》中的“粗糙的唯物論”思想有相類之處。

以上兩本毛澤東推薦的書,都有一個十分突出和明顯的詞——“機械”,所謂唯物主義哲學的第二種形態被稱為是近代的“形而上學唯物主義”,亦即“機械唯物主義”,其基本特徵是:承認世界的物質性,但卻用孤立、靜止、片面的觀點解釋世界,看不到世界的事物和現象之間的普遍聯繫和變化發展,或者只是承認機械的聯繫和機械的運動,因而表現出機械的、形而上學的特徵。不過,海克爾也好,狄德羅也好,在人類的思想史上,他們都有著一定的歷史意義。

至於三本書中的最後一本書——《淮南子》,這是一本著名的古籍了,至於毛澤東當年為何把它推薦給劉少奇閱讀?或是隨口言及,抑或大有深意?不得而知。《淮南子》(又名《淮南鴻烈》)是西漢宗室淮南王劉安招賓客所編寫,內容則十分龐雜,即以道家思想為指導,吸收諸子百家學說融匯貫通而成,據稱是戰國至漢初“黃老之學”的代表作。劉安後因“大逆不道,謀反”而自殺。

(散木,作者為浙江大學政教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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