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一生未婚,亦無子嗣,終身與藝術為伴,以藝術度己度人

01

木心原名孫璞,祖籍紹興,

1927年出生於浙江桐鄉烏鎮。

民國年間,烏鎮有24份大戶人,

孫家便是其中望族之一。

木心家中為工商地主的書香門第,家產萬貫。

但他興趣只在藝術,不喜商業。

木心:一生未婚,亦無子嗣,終身與藝術為伴,以藝術度己度人


木心一家(最小者為木心)

家人想讓他當醫生、做法官,

他卻總喜歡找些花裡胡哨的彩紙來,

一看就是半天。

他逃課、看戲,被色彩迷得神魂顛倒。

他從小受傳統私塾教育,

當地名教授、名流來家中授課。

母親為他講解杜詩、《易經》。

常去同鄉茅盾家看藏書,

木心手不釋卷,如飢似渴地閱讀,

像是得了“文學胃炎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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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中國內憂外患,

木心卻像小說裡的貴族少年,

萬事皆足,只欠煩惱。

他描述自己的少年生活:

“人家出洋留學,法蘭西、美利堅、

紅海地中海、太平洋大西洋,

我只見過平靜的湖。

人家打過仗、流過浪、做過苦工、坐過監牢,

我從小嬌生慣養錦衣玉食,

長到十多歲尚無上街買東西的經驗。”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木心,

15歲之後,大半生沉浮顛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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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母親,文學修養亦是深厚

抗戰結束,

他跟著劉海粟先生學習油畫。

沒多久,又追隨林風眠先生研習中西繪畫。

1947年,他滿腔熱血參與反內戰學生運動,

上街發傳單,投奔新四軍,

畫馬克思肖像,被開除學籍,遭國民黨通緝。

迫不得已離開大陸,避禍臺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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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那之前,於藝術上,

木心已成為一個十足的貪婪者。

19歲,他曾藉口養病,

獨自上莫干山,僱人挑了兩大箱書,

其中有他鐘愛的福樓拜和尼采。

旁人看來,這是不瘋魔不成活,

可他說:

溫暖、安定、豐富,於我的藝術有害,

我不要,我要悽清、孤獨、單調的生活。

藝術是要有所犧牲的。

如果你以藝術決定一生,

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樣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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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後排右二)

他獨居在家族廢棄的大房子裡,

專心讀書、寫文章、畫畫。

渴了,衝杯奶粉,餓了,有人定時送飯。

窗外是荒涼的山景,

寒風入骨凍破雙手,

可他披一床被子也不覺得冷,

心和身都在藝術裡。

來年雪化之時,寫出三大篇論文。

他不為發表,不求成名。

名利是身外物,

從藝術得來的,止於藝術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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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畫作

02

新中國成立後,木心返回大陸。

他不求奢華,素茶淡飯,藝術伴身。

第一次挨批鬥,也是為了藝術。

在一次大會上,陳伯達嘲笑海涅,

他氣憤地拍了桌子:

“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對海涅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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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期間,他的家被抄查三次,

挖地三尺,數箱畫作、藏書、

20集手抄精裝本全部被抄走。

牆壁鑿破,地板撬開,

連桌上的一盆菜也倒出來用筷子扒撥。

全家人被日夜監視,姐姐被批鬥身亡,

姐夫被關在學校的“牛棚”裡,

一個侄子被五花大綁在學校裡批鬥。

木心被囚禁18個月,折斷三根手指。

多年來的文章手稿、畫作被付之一炬,

十多年的心血、思悟被燒成灰燼。

他深愛藝術入骨,痛苦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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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人頂不住痛苦選擇自殺。

而木心說,我要“以不死殉道”。

他將寫檢查的紙張偷偷省下來,

寫滿了小說和散文。

66張紙,每一張都兩面寫盡,

米粒大小,密密麻麻,足有65萬字。

沒有聲嘶力竭,沒有血淚控訴,

有的只是他對美學和哲學的思考。

墨水快用光時,他故意“不慎”打翻,

被辱罵也無所謂,只求能多寫幾張,

萬般折磨亦無所謂,他將手稿縫進棉褲,

託朋友偷偷帶出了監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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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在獄中偷偷寫下的手記

直到1991年,

友人才將手稿交給木心。

可惜紙張被時間侵蝕,字跡模糊不清,

木心耐心辨認,也只錄出三五篇短文。

不光為文,在獄中,

他還用白紙畫了鋼琴的琴鍵,

在暗夜裡無聲彈奏莫扎特和肖邦。

他自豪而喜悅地說:

“白天我是一個奴隸,晚上我是一個王子。”

他要拿藝術的光,抵禦時代的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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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那場牢獄之災,

他仍感恩於藝術:

平時只知藝術使人柔情如水,

浩劫臨頭,才知道藝術,

也使人有金剛不壞之心。

是藝術讓我熬過最艱難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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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臨終之前,

木心一度陷入譫妄,時常認不出人,

也說不出有條理的話,

他對學生陳丹青說:

“你轉告他們,不要抓我,

把一個人單獨囚禁,

剝奪他的自由,非常痛苦的……”

可見那場災難並非不恐怖,

早在他心裡投下噩夢,

但他內心堅忍,不屈於黑暗。

他不止一次鏗鏘有力地說:

那是一種抗爭,你們要我毀滅,我不!

在他看來,活下去是對藝術的敬畏:

一死了之,是容易的,

而活下去苦啊,我選難的。

我不能辜負藝術對我的教養。

木心:一生未婚,亦無子嗣,終身與藝術為伴,以藝術度己度人


1978年,木心平反出獄。

他的心卻似落入萬丈冰窟。

坐牢期間,他家數次被抄,母親離世,

20本文字手稿,被燒為灰燼。

對此他只能感嘆一句:

誠覺世事可以原諒,但卻不知去原諒誰。

隨後,他被授命為總體設計,

負責籌建全國工藝美術展覽會。

胡曉申創辦雜誌《美化生活》,

邀木心做了主編。

上海工藝美術家協會秘書長、

上海市工藝美術中心總設計師、

交通大學美學理論教授,他一一擔任。

在成為人民大會堂的“十大設計師”之後,

他一下子步入人生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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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可就在人生最安穩和輝煌的時候,

木心作出一個驚人決定:去美國,

只因這幾年裡,

他看見一個個有志青年墮落,

變得虛榮入骨,實利成癖。

木心不願成為這樣流俗的人,

我要養我的浩然之氣,

這股氣要用在藝術上,

不可敗洩在生活、人際關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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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出國前的住所

1982年,木心剛到美國,

一位華人收藏家就瞄上了他,

主動站出來給木心提供住所,

交換條件是:

每月以畫相抵,替其捉筆為文。

他一聽,立馬走人,租住進了“瓊美卡”,

即非洲裔與拉美人的雜居之地。

為解決生計,

他只好去替猶太畫商繪製波斯細密畫。

一次又一次,為了藝術的教養,

木心選擇了世間最難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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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的一幢小公寓裡,

他以絕筆的心情日日寫作,

甚至發燒也不懈怠。

他寫起來幾乎瘋狂,每天要寫1萬字。

出去買物品的時候也寫作,

隨身帶個小本子,走到哪裡寫到哪裡。


木心:一生未婚,亦無子嗣,終身與藝術為伴,以藝術度己度人


他將藝術融在生活裡,

自己裁剪襯衫、設計皮鞋,

燒一手好菜,用美學佈置家居。

日子過得並不輕鬆,

下一頓飯菜有時都會沒有著落,

但白色襯衫、深色領帶、

衣領高聳、黑色風衣,

是落不下的紳士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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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放到哪裡都會發光。

1984年,他在哈佛大學舉辦了個展。

快六十歲才辦展,他為此百感交集。

木心生平第一次參展,

是參加杭州的“元旦畫展”,

那一年他才19歲。

如今的他經歷半生磨難,

怎能不叫人唏噓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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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木心畫作被各大博物館收藏,

他成為20世紀第一位,

被大英博物館收藏的中國畫家。

耶魯出版《木心畫集》,評價“五星”。

在紐約呆了十多年的畫家李斌說:

對於華人畫家來說,差不多已經到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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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他的文學也被人熟知。

《林肯中心的鼓聲》《溫莎墓園日記》,

文章一出,立馬贏得西方讀者共鳴。

他的多篇散文與小說被翻譯成英語,

成為美國大學文學史課程範本讀物,

與福克納、海明威作品編在同一教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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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因偶遇畫家陳丹青,

他被推介到臺灣。

瘂弦見到木心作品,頓時如遭雷擊:

這是張愛玲、周作人的等級。

《聯合文學》創刊號內,

雲集著港臺及海外知名華語作者,

第一主角卻是木心。

創刊號為木心特設“散文展覽”專號,

題名為《木心,一個文學的魯濱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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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與陳丹青

2001年,

《上海文學》刊發了他的《上海賦》。

作家陳村一讀,立馬跪了:

木心是中文寫作的標高。

上海作家王淑瑾本讀了木心作品後,

給陳丹青電話:

我原先以為你寫得好,

現在讀了木心先生的書,

你在他面前變成了小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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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如此成就,

木心對陳丹青說:

“我是到了美國才發育起來的,

我前面寫的全是夾生飯,幸虧沒發表。”

經過幾十年的苦難和磨鍊後,

木心的文字終於散發出絢爛光華,

就像他曾經說過一句話:

不早熟,不是天才,

但天才一定要晚成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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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寫作的桌案

04

一次偶然的機會,

木心開啟了文學傳燈之路。

80年代,很多藝術家赴美留學。

有畫家、音樂家、舞蹈家、歷史學家。

這幫人經常和木心在一起閒聊。

沒多久,木心驚訝地發現:

“原來你們什麼都不知道啊!”

一語驚醒夢中人,大家糾纏木心,

請他開課講授世界文學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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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美藝術家

沒有教室和課本,

全憑木心一人半生積累,

本想一年結束,結果一講就是五年。

後來,木心笑說:

“這是一場文學的遠征。”

五年間,大家跟著木心跋山涉水,

一步一步在文學王國裡徜徉。

木心講義極富個人意趣:

他將佛陀比作飛出生命迷樓的伊卡洛斯;

將屈原比作中國文學的塔尖,

將陶淵明比作塔外人;

將杜甫晚年詩作與貝多芬交響樂作比較;

說巴爾扎克是彩色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說陀思妥耶夫斯基是黑白的巴爾扎克;

說魯迅的幽默黑多紅少,是紫色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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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授課

更多的影響,不僅在文化上,

還深入影響到做人與修養。

曾有一次,木心帶大家出去吃飯,

陳丹青刻意問鄰座是不是意大利人,

對方點頭後,丹青面露喜色。

但木心點醒道:“你剛去過意大利,

你想證明你的虛榮,人難免會這樣,

但要剋制,這是隨口就來的虛榮心。”

陳丹青的臉,立馬紅到耳根。

木心:一生未婚,亦無子嗣,終身與藝術為伴,以藝術度己度人


這五年,在這些年輕人心裡,

刻下極深的印記。

最後一堂課上完時,

大家靜穆而坐,淚流滿面,

經歷了這場文學之旅,

每個人彷彿有一大半是新的了。

陳丹青說:“他讓我不再害怕這個世界。

為了感謝木心先生,

20年後陳丹青把聽課筆記,

整理成了《文學回憶錄》。

2013年出版後,多次入選年度十大好書。


木心:一生未婚,亦無子嗣,終身與藝術為伴,以藝術度己度人


2006年9月,在外飄零20多年後,

木心從美國悄然迴歸,隱居烏鎮。

2011年12月21日,

桐鄉的空氣裡夾雜著絲絲寒風,

木心在這片故土上沉沉睡去。

一生痴迷於藝的老人就這麼悄然離開。

木心:一生未婚,亦無子嗣,終身與藝術為伴,以藝術度己度人


木心曾寫過:“我曾見過的生命,

都只是行過,無所謂完成。”

他一生未婚,亦無子嗣,

終身與藝術為伴,以藝術度己度人。

他對藝術的執著和用藝術之道,

與世界相處的方式,

或許由他自己所寫的話來評註最為恰當:

“難得有一位渺小的偉人,

在這骯髒的世界上,

乾淨地活了幾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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