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後投資人:雷了20多萬苦瞞孕妻,喧鬧的維權群沒了聲音

6月至今,網貸行業彷彿遭遇大規模“浩劫”,上百家平臺及數以萬計的投資人,在這場“浩劫”中遭遇了財產損失、生活變故和心理崩潰的多重打擊,他們或癲狂或刻意保持清醒的理智,在曠日持久的維權鬥爭試圖再挽回哪怕一絲的損失……

筆者接觸到兩位年輕的90後投資人,他們也是在這波浪潮中掙扎數月,最終接受不可改變的過往重新迴歸現實,捋清了思緒繼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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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一:

資深行業從業者也不幸“踩雷”

隱瞞孕妻無法趕赴現場維權

田木在P2P行業“玩”了三年多,今年被迫收手,虧了20多萬,憋在心裡無人訴說!

與大多數投資人不同,田木是金融行業的資深從業者,在股票、證券、基金滾打數年,此次踩雷P2P,令他始料未及。自詡對投資理財門道爛熟於心的他,卻還是不幸被捲入時代的洪流中。

在2015年時,監管層的觸角才剛剛伸到P2P邊緣,彼時的行業算得上風生水起,資本不斷注入新鮮的血液,上市企、國資企進場,風投莊家暗潮湧動。田木也在此時摸索到了新的套路,比起跌宕起伏的股市,他更中意“穩定”的P2P投資。起初,田木只是在宜人貸等大平臺小試牛刀,超10%甚至更高的年化收益率,讓他很快盤活了手上的資金。

經過近1年多的操作,田木認為可以再嘗試二線甚至更靠後的平臺。新上線的平臺,羊毛十分誘人,田木禁不住身邊朋友的再三慫恿,決定抽出一小部分資金,賭一把。出於職業的警惕性,田木再三斟酌,挑選了自認為安全的小平臺。一個月的投資到期後馬上撤離,這次的嘗試讓他有些鬆懈,隨後在“考察”了幾家規模還不錯的平臺後,分散投資了各家的1月標、三月標和半年標。這次投資沒有任何意外,田木平安地贖回了自己的本金和利息。

常在河邊站終於溼了鞋。2017年年中時,田木第一次嚐到了“踩雷”的滋味。年初砸了5萬塊進了合拍貸,到期遲遲未回,各方溝通得知該平臺項目逾期,很多投資人如他,都沒有收到回款,萬般焦急卻抱有一絲希望,田木最終等來的是平臺被立案偵查的結果。據他以往的從業經驗,深知這筆資金很難回來了。於是跟著其他投資人一起抱團維權,經歷打印資料報案、去相關部門拉橫幅,他感覺自己很累,原本平靜的生活一團亂麻。經歷這次的重大失誤,他有些無奈,戲謔地表示,當是“渡劫”了,哪知更大的劫還未到來。

2018年,他在慘痛的教訓後重新撿起此前的謹慎態度。但這一年,出現了高返平臺在各大網站席捲開來。有了此前的經驗,田木沒有多去關注,繼續重倉頭部平臺。四月草長鶯飛,一切有重新開始的意味。田木身邊的人都在討論各種理財,誰家羊毛厚,誰家福利足,他盡收耳中,心中思忖,也該甩掉不愉快的過去了。

在長達一個月的分析和調研之後,田木選擇再次試水。這次他選擇了唐小僧。他認為,這家平臺口碑一般,不適宜長線投,可小試一把,完了轉手撤離,相對安全。值得一提的是,田木的妻子此時已有三個月的身孕,他暗自想,投完這筆就收手不入小平臺了,掙些奶粉錢。

誰曾想,端午的粽子還沒入口,唐小僧出事的消息就在圈內炸開了,田木和很多投資人一樣處於極度懵圈的狀態,難以置信!田木在唐小僧算是重倉,8萬塊眼看就要打水漂了,他流竄在各個維權群,整個六月在失眠和煎熬中度過。為了不影響到孕妻的情緒,對踩雷的事隻字未提,所有的憤怒、無奈和後悔都得自己嚼碎嚥進肚子裡。不久後,田木得知很多投資人抱團約定要去上海維權,這一去估計要好幾天,年前維權的事情妻子是知道的,這次騙她說去出差恐怕很容易被識破,胎兒尚且才穩定,還是不能鋌而走險,草草向上海警方寄了投資資料,每天只能眼巴巴盯著維權群看最新的進展。然而禍不單行,唐小僧出事推到了行業的多米諾骨牌,聯璧金融隨即倒下,接二連三,本以為稍微穩妥的其他平臺也在這場風波中被挫骨揚灰。

希望一個個破滅,田木太多的情緒都凝固在嗓子眼裡,在對筆者回憶這個夏天的時候,已經很平靜了,他始終沒有對孕妻提起,每天按時上下班強忍著內心的狂風暴雨,假裝沉浸在期待孩子降生的喜悅中,他覺得自己像個演員,在工作、家庭、維權群中串戲,小心翼翼不能說錯一句臺詞。在經過幾個月的自我“治療”後,他已經不太去關注維權群了,隨著妻子腹部一天天隆起,他彷彿也看開了,自己還年輕還有捲土重來的機會,但是他一直無法釋懷,行業的混亂程度難以相信,監管還在缺失著,投資人望眼欲穿的“及時雨”沒有來,對以後行業的發展,他表示不想再談。

幾個月的時候踩雷三家平臺,損失20多萬,田木沒有去現場維權,一來家中孕妻需要陪伴且不宜讓她知道箇中細節,二來早前的合時代現場也去過,除了相關部門相互甩鍋、推辭,他沒有抓住任何有用的線索。現在的他已經不怎麼去看維權群的消息了,投資人的怒火都涼了下來,除非投出去的資金直接入賬,否則他不再相信這筆錢還能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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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二:

放下一切遠赴現場維權

輾轉數日除了滿眼暴力什麼都沒留下

與田木不同,莊少完全的投資“門外漢”。他在朋友的推薦下,直接下了全部家當50萬元在禮德財富。

在平臺出事前兩個月,莊少剛從北京辭職回了吉林老家。由於爸爸做手術,家裡的度假山莊急缺貼己的人打理。莊少二話不說就遞了辭呈回去了,計劃待半年再返回,湊點錢想在北京首付個小戶型和女朋友把婚事定了。

莊少對筆者講述,剛回家那會兒,每天溜溜狗逗逗鵝,照看生意完了跑跑醫院探望下病人,以為就這樣簡單度過半年返程。但是到了7月底,女朋的一通電話徹底打破了山莊裡的平靜生活——禮德財富實控人失聯了,怕是一枚死雷。莊少當場腦子嗡了,許久回過神了,馬上買了次日的車票返回北京。

安撫好女友的情緒,他找到幾個熟悉的投友,合計之後他整個人彷彿掉入冰窖,火速聯繫官方客服,但是投入的50萬元沒有到期,根本沒有提出來的可能。8月初,平臺就被廣州警方立案偵查了。此時投資人已抱團準備趕赴廣州維權,他立刻定了去廣州的機票,當晚和幾個“難友”拼了離立案警局很近的賓館入住,幾人一夜未閤眼,整理好資料,沒等天亮就到了警局門口。焦急的投資人已經悉數聚到了這裡,等警察上班了,他們一窩蜂湧入大廳內,無法描述心中憤懣。由於人太多,警察建議投資人成立小組,由小組長來傳達意見。莊少被夾在人群裡,汗流不止,投資人躁動異常,難以安撫,過了很久他才把資料遞到了經辦人手裡。事後他形容自己,就像是落入岩漿裡的銅板,命運已經清晰在眼前。

莊少在烈日暴曬下有些頭暈,看到有老人哭得不成模樣,嘴裡不聽叨唸著自己的養老錢、老伴看病的錢沒了,都沒了;還有絕望攤在路旁邊的婦女,抱著幾個月大的孩子,眼神空洞。他不明白,到底誰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是貪婪?那麼到底是誰貪婪呢,投資人還是已經逃得不見蹤影的平臺老闆?沒有答案。

莊少還在廣州歇腳,已經待了4天毫無進展。這天夜裡,終於有點睏意睡下的幾個人,被“咚咚咚”粗暴的敲門聲驚醒,開了門對方說是警察,要查身份證,隨後幾個人被帶到警局一番盤問。此時的莊少只覺得胸腔被壓了磐石,腦子不大聽使喚,只想回賓館躺下。等天邊看見了魚肚白,警察才放走了半夜帶過來的投資人。莊少一行到了賓館倒頭就睡,這是多天以來睡得最沉的一次——真的太累了,身心疲倦。再醒來已經是傍晚,一天算了廢了,打開手機,群裡已經上千條信息未讀。莊少翻了翻,完了倒吸一口涼氣,不知是哪裡的投資人,被打成了血,臉上血淚模糊。旁邊的夥伴理智了下,說這是唯恐天下不亂,肯定是虛假的,自己在廣州待了5天,沒看到有流血事件。莊少深感無力,在網上訂了第二天飛回北京的機票。

再回到北京,心中百感交集,休息幾天後開始投簡歷找工作,期間又去過一次廣州,但除了失望和無奈,沒有什麼新的收穫。疲倦的投資人也開始慢慢涼下來,維權群裡的消息日漸稀少,幾個月後已經十分安靜了,無人說話,無人再關心案件的進展,彷彿8月份的事情沒有發生過,大家都沒有去過廣州似的。

對於50萬打水漂掉這件事情,莊少聳了聳肩,那是自己和女朋友大學畢業好幾年開網店加工作的積蓄,但是怎麼辦?生活還得繼續不是嗎?還得工作掙錢,每天睜開眼吃喝住行都得花錢,比起那些投進身家的老人,自己算幸運了,年輕,還有翻盤的機會,說到這裡,他扭過頭,眼神投向別處,久久地沉默。

所幸,不少暴雷平臺已相繼立案,外逃人員也被追捕歸案。正義會遲到,但不會缺席。只有正義和公正的降臨,才能“讓無力者有力,讓悲觀者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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