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飛雲:罵一個畫家,就說"你畫得太好了,跟照片似的"

(導讀:如果有人誇一個畫家說,你畫得太好了,跟照片似的,這種話一說,比罵這個畫家還要厲害。現在的手機一分鐘可以拍很多張照片,而一個畫家付出了很多勞動,畫得跟照片一樣,其實你比相機還可憐。這對畫畫的藝術家來說,是致命缺陷。)


楊飛雲:罵一個畫家,就說



中國藝術研究院中國油畫院院長楊飛雲先生在百忙中接受專訪,就藝術與生活的融通、當下藝術圈最打臉的話、藝術如何創新等話題暢所欲言,句句中的,引得一片叫好聲——

審美上能激發畫意

更喜歡畫有東方味道的模特

“審美上能激發畫意,有東方味道和特點的模特,是我最願意去畫的。選模特是一種感覺,模特的臉上帶著畫意,而作品裡又透著藝術家的個人理想和審美價值。”楊飛雲介紹,他的個人審美,和他從小的生活環境密切聯繫。他從小在內蒙古農村長大,對中原文化有特別深厚的感情。因為性格比較含蓄,所以在相對安靜的情況下能體會得更加深入。“另外近十幾年,我也畫了很多北方老人,我畫的不是他們的苦澀,我想強調的是人的尊嚴。農村是中華文化價值觀保存最完整的地方,很多老人未必識字,但他們奉行的理念,做人的原則就是孔子儒家的、老子道家的或佛家最基本的理念。”楊飛雲介紹,他的畫看起來非常寫實,而他的願望並不是要表現真實本身,而是去傳達人物背後的精神和人物帶給他的感動。


楊飛雲:罵一個畫家,就說



“讀圖時代”照著圖片畫

繪畫已經與藝術偏離太多

關於怎樣看待如今盛行的“讀圖時代”,以及畫油畫人物時會不會採用拍照創作的方法時,楊飛雲說:“不會,我一拍照就不會畫畫了。”

讀圖時代,任何一個人都可以拿起手機來隨手拍,可以氾濫到把整個世界充滿。但是一些圖片恰恰又有非常高級的審美,比如說世界級的攝影大師的作品,讀圖時代很容易把二者混淆。

楊飛雲介紹,西方繪畫在這個事情上大概19世紀就非常清楚,高爾基說過一句話,“一個藝術家從生活裡面提煉觀察,然後尋找、把握、提煉出一種典型動作、典型形象、典型環境,他創作出來的藝術和一個照相機百分之一秒、千分之一秒拍出來的瞬間是無法同日而語的。”所以攝影沒有問題,但只是一個輔助工具。縱觀西方繪畫,如果一個搞寫實的畫家把照片和古典繪畫的審美區分不開的話,就不可能有成就。文藝復興以來的所有古典繪畫,沒有一張是照片能取代的。照片是機器所為,而繪畫要把藝術形象一筆一筆,通過情感審美、思想或者是控制力表達出來,它對色彩、形狀、神態、整體構成都有極為嚴格的要求。拍照片則大不同,它所記錄的是一瞬間的圖像,不管拍得多高清多漂亮,它的顏色與現實中的色彩是有差別的。因為人感覺到的大自然的顏色,會跟相機捕捉到的瞬間不同。“我看很多人非常可惜,被照片捆住了。尤其是一些年輕人,沒學會畫畫,照著圖片很容易畫了一些,畫久了以後,他的繪畫已經和藝術偏離太多。”

楊飛雲認為,對於在油畫院學習的同學,照片最多是一個輔助參考。比如說有一些場面和動作是沒辦法記錄下來的,照片可以提供輔助性參考。但是拿一張照片畫成一張畫,一眼就能識別出來。即使畫的筆觸很大,也只能是圖片的透視和動態。現在由於人們對繪畫的認識比較侷限,所以常出現一些審美的笑話。其實,行家都知道,如果有人誇一個畫家說,你畫得太好了,跟照片似的,這種話一說,比罵這個畫家還要厲害。現在的手機一分鐘可以拍很多張照片,而一個畫家付出了很多勞動,畫得跟照片一樣,其實你比相機還可憐。這對畫畫的藝術家來說,是致命缺陷。


楊飛雲:罵一個畫家,就說


在巨人肩膀上往高處走

才能實現藝術上的新

談到當下藝術如何創新這一話題,楊飛雲這樣回答:科學的創新,愛因斯坦要在牛頓的基礎上創新,霍金要在愛因斯坦的基礎上創新,文藝復興的創新是在古希臘羅馬的基礎上,所有的創新都是要在前人的高度上進行。藝術上的創新當然也一樣,不是誰自己腦子一熱鼓搗鼓搗新玩意兒就是創新,新要有水平。在中國講究一流二流三流末流,我們知道齊白石和梵高或者和畢加索畫得非常不一樣,那是完全不同的文化。但他們在同一個時代,同屬一流的藝術大師。有水平才是新,離開水平的新那叫胡鬧。在巨人的肩膀上,或者在前人的水平上、發現的臺階上,再往高處走才是創新。

他說,還有一種新,是有的人弄點新材料就叫新,那隻不過是材料上的新,但是藝術並不是弄點新材料就行了。比如說油畫,文藝復興發現了透視解剖,用在繪畫裡面。其實那並不是創新,宇宙當中就有解剖結構,人以前不重視這個,等到把這個規律掌握了以後,文藝復興時人們的素描一下子就提高了。到了19世紀,印象派出現是色彩上的發現,其實就是把科學原理用在繪畫裡面。

真正藝術上的新,不是這樣。比如:齊白石每天畫的畫和他前一張不一樣,不能重複,別人也不能重複他,也重複不了他。這個就叫新,這才是藝術上的新。

楊飛雲:罵一個畫家,就說


經典永不過時

以大師為師 以經典為師

“畫畫第一要順著你的天性。米開朗基羅是力量型,拉斐爾是優雅型。如果不順應天性,一種力量型的畫讓拉斐爾去畫,畫出來也沒水平。第二要理解繪畫的原理。無論東方西方,凡是好畫家原理都掌握得很好。就像蘇東坡說的‘出新意於法度之中,寄妙理於豪放之外’。你可以出新,但是要有個法度。達芬奇去解剖、研究透視,他們都做了很深的功課,當他知道了這個原理以後,畫畫使用這個原理就非常有表現力。第三,以大師為師,以經典為師。不管多古老,是希臘的也好,是文藝復興的也好,它沒有過時這一說,它是人類的高度。第四就是以自然為師。古人說行萬里路就是在大自然裡面觀察體驗。破萬卷書也很重要,向古今中外的大師學習。還有眼中之竹,要變成心中之竹,最後要上升到手中之竹。這是個提煉轉化的過程。不看經典、不懂經典,說創新基本不夠層次。試想我們待在北京的宋莊,一天到晚想成為美國紐約的前衛藝術家,這怎麼可能呢?思維和環境都跟不上就想著弄出一個奇蹟,那就是傳說中的天方夜譚。”楊飛雲坦言。

楊飛雲說,他很看重培養學生在這些方面的素質。在油畫院的學生,一年有兩次下鄉,大量地去畫寫生。油畫院鼓勵畫得好的學生出國去看大師經典作品。國內有展覽,就馬上通知大家去看,看完回來會有交流座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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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繪畫和生活脫節

是因為人們把它越弄越學術

“我們這個社會慢慢地把藝術和生活和人脫節開來了。如今很多人站在畫家面前先來一句,‘哎,我不懂畫,我是外行。’要不然就問你這個畫到底怎麼看。其實看畫就像看電影或聽音樂,你讓一個理論家講這個音樂表達了什麼,我覺得會被誤導。”說起當下繪畫和生活的關係,楊飛雲認為,當今繪畫和生活的脫節,是因為人們把這個東西越弄越學術了。他說:“盧浮宮一天接待多少人?那裡專業的畫家很少,進去看的普通人很多,人們就是進去體會。有些人就會慢慢上癮,慢慢看懂、最後就看進去了。我們接觸這個世界最大的領悟其實就是觀看,我們一睜眼看到的這個世界給我們的所有信息和感覺,是我們判斷、理解、認識或者是表達的一切的源頭。所以對於普通的人、未必是從事藝術行業的人來說,就是要多觀察、多看。現在生活的藝術應該說在審美上、視覺上幾乎無處不在。關鍵點就是要對美有追求。美不是個性的,這個世界萬物個性太豐富了,豐富到我們接納不過來。你能把你感受到那個美做到極致,那便是獨一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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