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歌案:陈世峰被判20年,江歌妈妈“走出来”需要多少年?

江歌案”在11月3日已经两周年了。是的,

江歌就是前年在日本被其朋友的前男友杀害的女大学生。

但我今天想要讲的事,关于江歌的妈妈。

此前,10月初,“江歌”的名字上了一次热搜。

江歌案:陈世峰被判20年,江歌妈妈“走出来”需要多少年?

于是有人在微博和知乎等平台上发表了一些言论。

江歌案:陈世峰被判20年,江歌妈妈“走出来”需要多少年?

江歌案:陈世峰被判20年,江歌妈妈“走出来”需要多少年?

作为一个被害者的妈妈,又一次被这些网友莫名“拉”出来谴责。

忍不住、气不过的江歌妈妈在知乎上发文《我只做江歌妈妈》,文中写道:

我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更不是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妈妈,我有正常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我的文化水平、个人修养、社会地位等等一切注定我处事也不会完美,更不会讨得诸多网友的满意。

那些致力于谴责我的人,我只想问一句,如果您最爱的人遭遇如此伤害,您会比我做得更好吗?

是的,这些网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又一次打击了这个饱受痛苦的妈妈。逝者已逝,生者要忍受着失去挚爱的痛苦,却又加上这些网友的质疑和谴责,实在令人心绪不宁。

为什么我们不去好好质疑一下:

为什么陈世峰被判20年?

失去爱女的江歌妈妈“走出来”需要多少年?

2017年12月20日下午2点40分,「江歌案」在日本东京地方裁判所做出判决:「陈世锋一审被判20年。」


江歌案发生后,李松蔚老师曾见过一次《局面》的王志安老师,回来后写了下面的文字:

前段时间,见到《局面》主创,一直跟进江歌案的王志安老师。王老师问我:「江歌妈妈这种情况,需不需要心理干预?」我愣了一下,回答说:「那得看她愿不愿意接受心理干预了。如果她不接受,干预也没有效果。」

我猜她会不太接受。更早的时候,也有人拿林生斌先生(杭州保姆纵火案中的受害者遗属)的情况问我:「需不需要做心理干预?」我也说要看本人意愿。后来有人问过他。林先生说,是要让我放下他们吗?我不愿意。

对他们来说,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意味着遗忘甚至背弃,而痛苦反倒成了他们和死者的联结。后来我看到江歌妈妈的一段采访,说:「我没有办法不痛,可是我宁愿痛着。我感觉我痛着的时候,是小歌子在想我了。」

她说的时候,全身都在发抖。

江歌案:陈世峰被判20年,江歌妈妈“走出来”需要多少年?


我理解啊,我们都理解。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在失去她之后,别说你根本走不出来,就算有机会走出来,你都不可能允许自己抓住机会。自媒体一开始是如何制造对刘鑫的仇恨的?就说她事情过去没多久,又做头发,又发自拍,又是跟人聚会,「走出来」走得太快了,还有起码的人性吗?——但是,如果一个人迟迟走不出来,甚至越陷越深,我们又感觉心里满不是滋味。

其实,也能理解旁观者的心情。眼睁睁看当事人那样痛苦,自己也跟着痛,是想帮他们做点什么的。嘴上不这么说,心里总忍不住想:「什么时候能放下」,「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我们不忍心看着他们为了一个已经无可挽回的事实,而永远折磨自己,无法自拔。但人们之所以这么想,还是因为不理解,对于那些人来说,是宁愿握紧痛苦,都不愿意松开手,让手中空无一物的。

我们觉得痛苦就很糟了。而对于失去一切的人,痛苦是他们仅存的告慰。

痛苦是他们跟那个人最后的联系。

江歌案:陈世峰被判20年,江歌妈妈“走出来”需要多少年?


陈世峰的庭审结束了,最终获刑是20年。

这个结果,跟江歌妈妈想要的死刑,有很大的距离。失望是肯定的。从司法的角度,我不知道怎么看。听业内人士说,这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结果。毕竟在法庭看来,只是一桩普通的刑事案件,除了受害者亲属情绪特别激动,引发了国内特别多的关注之外,本来就没有什么特事特办的必要。

但从心理的角度,这个判决有一个小小的好处。就是它留下了一个不甘的,可供诅咒的靶子。无论它在司法上是不是公正,只要江歌妈妈心里觉得那是一个不公正的结果,她的后半生,就永远还会觉得这件事「未完成」。

我认为这或许算是一个好处,是相比于她「完成」了这件事而言的。完成就等同于失去。失去这个案子之后,她该去哪里呢?对江妈妈来说,这个案子是她失去女儿之后,后半生仅余的期待了。在庭审过程中,她还能在某种意义上保留跟女儿的连接,她在为女儿做最后的努力。还有许多人陪她一起,见证她的悲愤绝望。但当这一切结束,人群散散去,她要独自面对之后的生活。

旁人翘首等待的,总归是一个结果,是否得到一个大家想象中的公义。像是在替江妈妈打抱不平:「您想出一口气,我们帮您出这口气。」但我们很少去想,旁观的人出这口气,就足够了;江妈妈出这口气,就足够了吗?

假如凶手伏诛,杀人偿命,这件事就该到此为止,画句号了。不然的话还要怎么样?围观的人渐渐散去。剩江妈妈一个人站在原地,两手空空。

这件事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就该是:「请你走出来吧。」

「请你走出来」,这话很容易说。

江妈妈是一个单亲妈妈,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江歌是她生命的几乎全部。——说句题外话,如果可能的话,我建议一个人尽量不要把人生全部意义寄托到唯一的人身上,否则,对人对己都是极大的压力。但现在悲剧已经发生了,江歌已经不在了,说得残酷一点,妈妈的灵魂也随之被掏空一大半了。

走出来,走到哪里?去到没有女儿的世界吗?

我总担心那是一个更残忍的结果——她并无处可去。

陈世峰还活着,没得到他「该有」的报应。这让人愤怒。但我宁愿江妈妈有这么一个活着的靶子,可以日夜诅咒,把无边的痛苦寄托在对这个人,这桩暴行的痛恨上,让自己相信:「这事还没了结,女儿的仇还没有报。」

说是为女儿报仇,可就算陈世峰死,女儿也回不来。江妈妈难道不知道吗?只是她心里真的太惨了。一心要陈世峰死,因为没有第二条出路。判死陈世峰,是她眼中,跟那个「女儿还在的世界」保持联结的唯一方式。

江歌案:陈世峰被判20年,江歌妈妈“走出来”需要多少年?


人活在世界上,是需要意义感的。如果说,女儿曾经是江妈妈的唯一意义,「女儿的离开」则是彻头彻尾无意义的。她是为什么而死的呢?为了某种理想么?为了重要的人么?为了崇高的使命么?都不是。似乎只是因为一对无关男女分手撕逼,相互挥刀动手,狗血得不能再狗血的剧情,他们两个人没事,作为无辜者的她却死了。她的死没有产生任何结果,只换回来一地鸡毛。

你让一个视女儿为全部生命的人,怎么接受这样的交换?

这可能是江妈妈最大的痛苦:这件事,没有任何意义。

陈世峰不死,这件事没有意义。陈世峰彻底死了,这件事也没有任何意义。唯有在诅咒他死,起诉他死,四方奔走,联名请愿,以及各种口诛笔伐呼唤公义的过程中,这件事才有了那么一丁点的意义,意义就是「报仇」。

报仇,是给江歌的死找一个说法。

某种意义上,网友对刘鑫的讨伐,也是为了找一个说法。整个事件中,刘鑫扮演了一个被憎恨的角色。她的怯懦,她的顽劣,她的满嘴谎言以及她的冷漠,构筑了一个足够可恨,但又死不悔改的「坏人」形象。她越是嘴硬,越是闪躲,就越是为一场茫无头绪的悲剧树立了醒目的标靶。她的选择是很愚蠢,但也在用一种不自觉的方式,为江妈妈和亿万网友提供了发泄的渠道。

我说她的选择很愚蠢,是因为她本来有更好的选择,就是承认江歌的恩情,承认她能够活下来,是江歌的赠与。她本可以作为一个知恩图报的人,替江歌去抚慰母亲,去惩治凶手。那样一来,江歌之死就有了一点意义,江妈妈的悲痛有不一样的寄托之处,刘鑫也不至于东躲西藏,还背负一生骂名。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出于胆怯还是出于别的什么,选择用自己的后半生去陪葬,白白辜负了江歌给的一条命。这是悲剧之外的更大悲剧。

江歌案:陈世峰被判20年,江歌妈妈“走出来”需要多少年?


事情到此结束了,没有结论,没有赢家。

围观的人已经开始散场了。我想象这个画面,常常觉得心里发堵。一个鲜活的生命消失了,客人都来吊唁,但也只是坐了坐,终究无话可说。大家都很同情江妈妈,但同情改变不了什么。我不知道江妈妈要多久才能走出来,也不想对此多加评论。作为外人,我们能做的事不多,就保持起码的尊重吧。

但我最后还想说几句话,不是江妈妈,更不是陈世峰或刘鑫。

我想说一说真正的主角,江歌。

在大家对这个案子的讨论中,很少有人提到江歌本人。她只是一个无辜枉死的受害者,一个母亲的精神支柱,但同时,她也是一个英雄。

回到在公寓门外,遇到陈世峰的那一刻。她可能不确定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但她遇到危险,第一反应是挺身而出,让朋友先回屋,自己挡在外面。那是相当高贵的举动。我也盼望有这样的朋友,但我自己不一定能做到。

不管她那一刻救的是谁,值不值得,都与她在那一刻的选择无关。

也许大多数人从中得到的教训,是暗暗替她可惜,可惜她交友不慎,可惜她过于善良,可惜她缺乏自我保护意识。以后我们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但愿吧)。但英雄的伟大之处,在于他们做出了比多数人更高贵的选择。大家惋惜的是他们死得有多不值。而他们关键时刻的取舍,有超越结果本身的意义。

我觉得有点遗憾,很少有人强调这一点。

现在,该有的结论差不多都有了。如果我们没有办法做更多,我们至少还要记住,这是一个为朋友挺身而出的人,一个关键时刻让别人先走的人。无论事后凶手是否以命相偿,朋友是否感恩于心,母亲是否会得到慰藉,她的存在本身,在那一刻,是让世界有所不同的。她的死,并非没有任何结果。

我希望在尘埃落定的时候,给她更公正的纪念。

江歌案:陈世峰被判20年,江歌妈妈“走出来”需要多少年?


纯粹的悲剧就是这样吧,英雄枉死,旁人叹息,亲人帮她讨要一个不存在的「说法」。假如江妈妈想到这一点,或许可以稍微有一点安慰。江歌虽然死了,但她那一刻的勇气和决断,使她以另一种形式保存于许多人的生命中。这个意义之大,要远比一个法庭的结论,一个「报应」的印证更大,大得多。

鲁迅先生在《药》的结尾讲过:英雄的光辉,不由乌鸦来证明——

(夏瑜的妈妈)想了又想,忽又流下泪来,大声说道:「我知道了。——瑜儿,可怜他们坑了你,他们将来总有报应,天都知道;你闭了眼睛就是了。——你如果真在这里,听到我的话,——便教这乌鸦飞上你的坟顶,给我看罢。」

微风早经停息了;枯草支支直立,有如铜丝。一丝发抖的声音,在空气中愈颤愈细,细到没有,周围便都是死一般静。两人站在枯草丛里,仰面看那乌鸦;那乌鸦也在笔直的树枝间,缩着头,铁铸一般站着。

许多的工夫过去了;上坟的人渐渐增多,几个老的小的,在土坟间出没。

华大妈不知怎的,似乎卸下了一挑重担,便想到要走;一面劝着说,「我们还是回去罢。」

那老女人叹一口气,无精打采的收起饭菜;又迟疑了一刻,终于慢慢地走了。嘴里自言自语的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们走不上二三十步远,忽听得背后「哑——」的一声大叫;两个人都悚然的回过头,只见那乌鸦张开两翅,一挫身,直向着远处的天空,箭也似的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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