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自稱最像段譽,一生底色是悲涼

才消化了李詠去世的消息,忽然看到金庸也走了。

很多人忍不住問,今年是怎麼了,怎麼又這麼多熟悉的人都走了?

其實順序一直是這樣的,先是活躍在我們視野裡的人,接著是我們身邊的人,最後是我們自己。

就像是北島說的:你沒有如約歸來,而這正是離別的意義。

只是這一回,當真是塞上牛羊空許約了。


金庸:自稱最像段譽,一生底色是悲涼


幣少(ID:bikebushao)以前寫過一篇古龍的文章,金庸給古龍寫的悼詞是:

古龍兄為人慷慨豪邁、跌蕩自如,變化多端,文如其人,且復多奇氣。

惜英年早逝,餘與古兄當年交好,且喜讀其書,今既不見其人,又無新作可讀,深自悼惜。

不知今日,誰又能為金庸寫一篇恰如其分的悼詞。


金庸:自稱最像段譽,一生底色是悲涼



幣少想起《金庸傳》作者傅國湧寫過,90年代的時候,金庸已經給自己設計好墓誌銘了:

這裡躺著一個人,在二十世紀、二十一世紀,他寫過幾十部武俠小說,這些小說為幾億人喜歡。

一、

有人說金庸憑一己之力開創了江湖的深廣含義。

什麼是江湖?

《紐約客》曾經專門寫過一篇文章來向英文讀者們介紹金庸以及他背後的江湖——

These characters travel through the jianghu, which literally translates as “rivers and lakes,” but metaphorically refers to an alluvial underworld of hucksters and heroes beyond the reach of the imperial government.

Cha weaves the jianghu into Chinese history—it’s as if J. R. R. Tolkien had unleashed his creations into Charlemagne’s Europe.

這個詞可以照字面意思譯為“江河與湖泊”,但其實是以比喻的方式來指販夫走卒和英雄俠士組成的一個天高皇帝遠的地下世界。

金庸將江湖交織融貫於中國歷史,這就像是托爾金把自己的創造力帶向了查理曼時代的歐洲。


金庸:自稱最像段譽,一生底色是悲涼


(圖片來自網友@阿殆)

我們這代人讀金庸的時候,還是小孩少年的模樣,那個時候我們如何理解江湖?

江湖是俠氣,是在現實不平等基礎上重構的一種平等,是一種至死不悔的浪漫主義。

不光光是令狐沖、趙敏、楊過這樣的主角身上,即便是藍鳳凰、程靈素、曲洋這樣在書裡一閃而過的配角,都令人目眩神秘。


金庸:自稱最像段譽,一生底色是悲涼



可以說我們這代人最樸素的基本價值觀,其實是在金庸的塑造下建立起來的。

我們不太懂友情,於是我們看到了郭靖和拖雷安達。

我們不太懂家國情懷,於是看到了郭靖黃蓉的襄陽之戰。

我們不太懂血酬知己,於是看到了胡一刀苗人鳳的惺惺相惜。

這些曾經深深浸潤感染我們,引發強烈內心震盪的故事,最終凝結成了我們時時摩挲的心頭血: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好人,就是應該有好報的。

如果現實中無法實現,那麼就在武俠中實現。


金庸:自稱最像段譽,一生底色是悲涼


所以說金庸是一個時代的精神教父,並無言過其實。

如今,毫無疑問,他離開了。

這不僅是一個時代的終結,也帶走了我們心中的某些東西,那些曾經熱烈的期待、純粹的浪漫和篤定的執著,可能在某種意義上隨著那個啟蒙者的離開,也一併關閉了。

二、

金庸一生有兩件事,乃心頭巨痛。

一是父親查樹勳(也做樞卿)在1951年被當做反動地主槍斃,行刑的地點就是金庸父親自己創辦的小學操場。

查樹勳是地主嗎?

是的。

海寧查家作為江南名門望族,祖上出過清代大儒查慎行,康熙皇帝曾經親自給查家題詞“唐宋以來巨族,江南有數人家”。

金庸出生的時候,已經是家道中落了,可是還有3000多畝田產,和多處的錢莊、米行。

查樹勳反動嗎?

從現有的資料裡面,找不出來。

能查到的只有查樹勳晚年興辦義莊,搞教育。

把自己家1000多畝水田捐出,充當本族的義田,每年的收成變賣以後賙濟族人。

查樹勳直到自己被槍斃之後的30年,才得到了平反昭雪。

所以你看,金庸的書裡父親總是缺位的。

楊過找爸爸。

段譽找爸爸。

舉世矚目的大英雄喬峰,也一直在找爸爸。

韋小寶在陳近南死後,內心有一段獨白,每每看到都令人淚下:

師父死了,死了!

他從來沒有父親,內心深處,早已將師父當做了父親,以彌補這個缺憾,只是自己也不知道而已;此刻師父逝世,心中傷痛便如洪水潰堤難以抑制,原來自己終究是個沒父親的野孩子。

第二樁是金庸心愛的兒子查傳俠在與女友爭吵後跳樓自盡,年僅20歲。

當時很多香港小報紛紛傳言是金庸愛上了女招待跟妻子離婚刺激了兒子,所以才讓查傳俠才跳樓自盡的。

這樣的流言,對當時的金庸無疑是雪上加霜。

因此《射鵰》裡面,亦正亦邪的黃藥師對於黃蓉如此的寵愛,也不是無跡可尋——

那亦不過是個笨拙的老父親,無處表達自己的內心情感,那些青天白日裡不忍說出口的疑問,只能在書裡盡一盡衷腸:如果當日我也這般待他,或許他也不會那樣急著就走罷。

三、

金庸在《倚天屠龍記》的後記裡面寫過這樣一段話:

張三丰見到張翠山自刎時的悲痛,謝遜聽到張無忌死訊後的傷心,書中寫的也太膚淺了,真實人生中不是這樣的。

因為那時候我還不明白。

於是,明白過來的金庸,在書裡安排了這樣的一段對話。

張無忌問空聞:

請問方丈,人死之後,是否有鬼魂?

空聞答:

幽冥之事,實所難言。

佛家行法,乃在求生人心之所安,超度的乃是活人。

回想了一下,金庸真正交給我們的大概是此生難免困於平庸之中,可是隻要還有心頭一點熱血、還有一點跳動的不甘,那麼就還是有事情可以做的,把自己從泥濘中提起來的。

海闊地遙,我們依舊可以踏浪騎鯨。

金大俠,今日只當暫別,他年江湖相見,再浮一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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