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念齊越先生

◎李樹澤

1989年冬天,北京工人療養院宣傳處的文友寫信讓我到北京,意欲讓我一邊打工一邊延續文學夢寫東西,那一段文學青年懷結寫大作品、好作品的日子,用今天的眼光看,可謂“氣焰囂張”。

1987年底,參加魯迅文學院的散文高級班函授,夏秋之際,經歷了北京日報散文、報告文學講習班,參加過北京市總工會為職工文藝創作的組織的兩場作家報告,這兩此的講座都在北京勞動人民文化宮,韓少華、理由、肖復興、梁曉聲、劉紹棠這些心儀的作家,以及他們對己創作過程的深入講述與剖析的場面衝擊,非常叫人相當然地自我“感覺良好”。

如今,想起,非常追懷那段日月的自信,曾為一些文友言說我之文字流暢而優美而心懷悵然,也曾為他們所說我生活在農村、文字表現優勢適合農村的話,心懷在農村扎到老家去,體味生活寫作品,日久,非常心儀鄉村教師的人生角色。於是,心野了,扔掉在北京的事情回了老家,可也一頭扎進一場人生的無奈。

那年月,處在改革開放之初的莊戶人,基本上是土地農耕的意思,精神生活層面,容得下滿身的蝨子,也不會容下你一個成年的莊戶主抱本閒書讀、甚或為什麼夢想的業餘文學創作,實際上處在多少成熟一點的今天的眼光看,你如此不識時務、不務實當中的不招待見倒顯得非常非常地正常。

老家那有什麼鄉村教師的好事等你,於是頂著高粱花子營生過一段莊稼日子後,帶著當時文學衝擊下的頑固不化之心,得益於文友的關照,在這年臘月又流竄到北京。

感念齊越先生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重回到播音工作崗位的齊越先生

1989年的冬天,寒風凜冽,西山腳下有些冷,因為在家的那個冬夜裡常到村裡的小學校看報紙,讀到過齊越和丁一嵐開國大典的事情,知道齊越在這裡後,私下跟他的護工說了想見一面的意思,齊越身邊的護工小張隔天見我說:齊老讓你過去一趟,他願意見見你!

記得坐到齊越先生跟前那天是除夕前一天,楊沙林阿姨也在,齊越先生跟我這個保定老鄉聊了很多自己的事情,一再鼓勵我多讀書、寫下去。這一天,見過之後,非常興奮,為此,連夜寫過一篇短文。忘不了那年過年北京好大的那場雪,難忘雪中坐著門口的311路公交車到蘋果園一路找郵局投寄文稿的畫面┅┅之後,我知道祖籍保定高陽的齊越先生與清末、民國時期的戲曲理論家齊如山同出一族,齊越先生深為長輩齊如山自豪。

齊越先生是中國播音界的絕對大家,更是現代朗誦藝術在中國發展長河中的豐碑,我這個外行就此不敢做過多的評述,回想與齊越先生接觸過的日子,更多的體味到他作為文化人的一面,至今仍能想起他對待學問及為人方面的認真、嚴厲之風。至今仍能想到他“真動心,動真情”務實風氣中愛憎鮮明的一面,他熱情於祖國,敬業於鍾愛一生的播音朗誦事業,而且極度討厭心口不一、拒絕弄虛做假,他認為文章之事,一定要寫得清楚,讓你看得明明白白,字寫得好壞不重要,得讓人看清,而下筆,絕不繞圈子、不玩花活、不說廢話┅┅

感念齊越先生

建國初期五十年代,正在播音的齊越先生

1990年春天,我試著寫了一個比較長的小說,寫完給齊越老先生看,他說我筆下的“劉寡婦”寫得好,同時,也不客氣地說“我”寫得俗了,說我取悅人,寫了感官刺激,在做獻媚於編輯和讀者的事情,認為不能那麼寫!他說,文藝創作,還是要出於生活而高於生活的,通俗,但不等於低俗,不琢磨吧,小李,我不是作家,我以我懂點文藝的過來人的經驗看,建議你改改。他就那麼用商量的眼神看著我,中肯而又嚴肅地那麼說,可惜當初我沒能聽出箇中滋味,沒有很好的理解齊老這些話,記得這篇小說隔年在當時的河北保定地區的《荷花澱》發表後,我在給先生郵寄雜誌的隨信裡,轉達了編輯對作品改動的不以為然,記得先生後來給我的簡短的回信中,除了祝賀之外,仍不忘其中叮囑我一句“勿狂傲!”後來,我們於西山工人療養院又見,寒暄過後,齊老說,小李,你的小說,編輯處理的非常好!你應該琢磨琢磨人家改動。如今,在這樣寒風瑟瑟的季節回想先生的話語,忽然想起當時《荷花澱》的編輯跟我說起過“郝建奇主編親手為我改稿”改花了稿紙的話題,而今,還有多少肯為作者改花了稿子甘願做嫁衣的真編輯呢!

齊越先生去世近二十年了,楊沙林阿姨也去世追隨先生長眠於河北滄州姜莊子地下,對於姜莊子,齊先生說過:“生前不能報答姜莊子父老的恩情,死後願化作肥料,撒在我深深眷戀的土地上,栽活一棵樹,為滄州大地添一點綠色。”在他的心裡,那段與鄉親們“同吃同住同勞動”的日子,分量很重。

感念齊越先生

1981年12月,齊越訪問了河南省蘭考縣。圖為齊越與焦裕祿的家人合影留念。後排左一為齊越,前排中為焦

有時候,面對文化江湖上鋪天蓋地的“大師”衝擊,面對為了“大師”形象的太多太多“弄虛作假”的包裝,就會想起齊越先生,要說大師,齊越先生絕對算的上大師,我覺得不僅在播音、朗誦藝術領域,在文化人的人格上,齊越先生更具備值得我們尊崇的風範,有時候想,包裝是好事嗎?為什麼要包裝呢?而且身為藝術、身為文化人,何苦於做偽呢!

人需要包裝,需要靠自我、靠你的做人、行動來包裝,不是挖空心思找“大師”的範兒,不是一套唐裝、一身長衫,滿堂的明清傢俱裝點,就是大師了。

思味齊越先生,覺得一個人,一個讀書人、一個為文為藝的文化人,本分做人、踏實、認真、用心地做事,應該是最好的包裝。假若需要包裝的話,腳踏實地帶著“真動心,動真情”行動踐行得來的成果,算得上一時的包裝,真正的自我包裝,應該是經得起時間考驗,能在百年、千年之後還有人想起你、並能唸叨著思味品悟你,那才是人生自我包裝真境界、大境界。

感恩齊越先生,感激楊沙林阿姨,感念西山腳下的那段成長日子,想來,我在大師面前,在一代影響時代的文化人面前,曾經鑽進他們精神思想的財富礦藏裡,做過“掘寶”人。

李樹澤,作家,文化學者,河北孫犁文學獎獲獎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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