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饒宗頤|林鄭月娥為他扶棺 九旬法國漢學家專程送恩師

國學大師饒宗頤曾寫過一句廣為人知的詩,“萬古不磨意,中流自在心”,以表明自己的人生態度和追求。

在自己百歲之後,今年2月6日,饒宗頤在香港的家中與世長辭。

如今,在他靈前的輓聯,也沿用了他詩中的詞句——“宗風不磨意,頤德自在心”。

2月28日10時30分,饒公的追思送別儀式在香港殯儀館舉行,之後舉行大殮及出殯。林鄭月娥等為他扶棺。

2月27日下午,饒公的喪禮還未正式開始前,已經有不少饒公生前的親朋好友及學生等,來到饒公的靈前,鞠躬追思與饒公的點點滴滴。而在殯儀館之外,更是擺滿了許多追思饒公的花圈。

一位來自法國的老人,一直將饒公稱為是“老師”,他就是法國著名學者、漢學家汪德邁。

汪德邁也是扶棺者之一,他用已經有些發顫的手,扶著饒公的棺木,送了“老師”最後一程。

來自法國的九旬“學生”

大洋網訊 一位已是滿頭白髮的外國人,引起了現場前來弔唁的親朋及饒公家人的注意,他就是已經90歲高齡的饒公的“學生”——法國著名學者、漢學家汪德邁。他在女兒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向著饒公的遺像,恭敬地三鞠躬。

“我和饒宗頤已經認識很多年了,每次他來巴黎,幾乎都是住在我家中。”汪德邁告訴記者,早在1961年,他就來到過香港,並從那時開始,就與饒宗頤結下了一段師生情緣。

送别饶宗颐|林郑月娥为他扶棺 九旬法国汉学家专程送恩师

法國著名學者、漢學家汪德邁。

他用中文說,自己在巴黎也是教中文的,所以也可以講普通話,隨後,他首先說了自己的年齡,“到了今年的1月份,我已經90歲了。”

他告訴記者,他只在香港停留三天的時間,在參加完饒公的喪禮之後,就會馬上趕回巴黎。

汪德邁的到來,令喪禮現場熟知汪德邁與饒公關係的人都驚歎了一聲。“老人都已經90多了吧,還從法國趕過來。”

對此,汪德邁則告訴記者,能夠在自己的生命中認識饒公,是一件幸運的事情,而能夠將饒公稱為“老師”則是更加幸運的。

他經常會在各種場合說著自己與饒公的“關係”:“我現在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學院校的學者,而饒公則是一位偉大博學的大師,我非常榮幸,能和饒公有來往。可是我們之間差距太大,以至於自己羞愧地感覺沒有資格在這裡談論他。”

但是,他仍然會堅持向人們準確地介紹饒公,“他是我的老師。”

送别饶宗颐|林郑月娥为他扶棺 九旬法国汉学家专程送恩师

饒公坐禪。

學中文認識中國

汪德邁向記者回憶,他從事中國文化方面的研究沒有受到過任何人的影響,因為“我的任何親人都不瞭解中國”。

他說,同樣地,研究中國文化也不是為了某種職業生涯的需要,而是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讀了一本中文語法書,之後,讓他對中國語言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使他發現它不僅與他的母語法文不同,與他在中學時期學過的拉丁文、希臘文和德文都不同。

也正是這個原因,在1945年至1951年間,汪德邁在巴黎大學用了六年時間學習了哲學和法律,同時他還在巴黎法國立東方語言學校開始學習中文和越南語。

後來,從1951年到1954年期間,他在西貢(胡志明市)的一所高中任過法國文學和西洋哲學教師,接著1955年在河內一所高中還任過教。1956年,他在河內被法國遠東研究學院(EFEO)聘用為研究者,而漢學方面的學術研究正是由戴密微先生領導的。那時戴密微先生已經認識了他,他解釋說,因為在這之前,在1945年進東方語言學校念中文的時候,當時戴密微還不是法蘭西學院教授,而是在這所學校教中文,“我當過他的學生。”

“我在河內工作的時候已經來過一次,在1957年,那是我第一次來香港。”汪德邁說,他與香港的情緣已經有了半個多世紀,並有幸在香港認識了“老師”——饒宗頤。

“開放的精神”

在第一次來到香港之時,那時的戴密微還未認識饒公,因此,對著有強烈熱情繼續學習中文渴望的汪德邁說,香港只重視商業,而不是重視漢學,如果你要去東亞一個國家留學念中文而不能到北京的話,最好去日本。

於是,在1958年,汪德邁到了京都去留學三年。當1961年他回到巴黎時,戴密微先生和饒公已經成為朋友,“戴密微先生不但同意派我到香港去從事研究,甚至特別叫我跟饒公學習甲骨文學。”

之後,從1961年到1963年汪德邁則在香港留學。汪德邁說,饒公以及香港的朋友,讓他了解到了普通中國人的生活方式,這種生活也讓人感到溫暖,“這都是書籍裡沒有記載的中國文化。”

回憶起與饒公的點點滴滴,汪德邁說,饒公最喜歡帶他去香港最好的茶室品嚐最好吃的香港點心。不久後,饒公來法國旅行,剛好住在了他家,他也以相同的方式招待饒公,“帶他品嚐與中國菜口味截然不同的法國料理。”

他記得,饒公特別高興能品嚐法國百合和一種特別濃的羊奶乾酪。“我還是很驚訝:因為這種奶酪是大家都知道的有史以來最強的一個,它的口感,甚至甚於中國臭豆腐的味道,法國人通常恐慌地逃離。”但饒公卻很感興趣。

他覺得,對這種口味奶酪的開放性,可能正是饒公給所有文化以其獨特的精神開放的體現。

送别饶宗颐|林郑月娥为他扶棺 九旬法国汉学家专程送恩师

饒宗頤生前在廣州。

“饒公是活圖書館”

他告訴記者,饒公的開放精神,體現在其對於所有異國文化各方面的學識。他是一位漢學家,同時精通文學、古文字學、佛教、道教、歷史、繪畫,甚至音樂。其異於常人的工作研究能力造就了這樣一位百科學術大家。

而在印度旅行期間,他終於明白了饒公的工作能力。他回憶說,印度的研究中心招待他和饒公同睡一間小屋內,兩床相鄰。每天晚上,饒公僅有兩次兩三個小時的睡眠時間。饒公每晚習慣於凌晨兩三點醒來,點亮燈工作一兩個小時,然後再睡一會兒,直到清晨。“對於饒公,這便足矣。”

他說,通常饒公亮燈的時候他都會醒來,因此,他也被迫和饒公養成相同的生活節奏,每天最多睡六至七個小時。“一個月後,我便已無法忍受。而饒公比我年長十歲,卻總是精力充沛。”

他當時總是奇怪,為何一位身體如此單薄的學者,在從事腦力工作時卻能如此精神飽滿?為何如此高效率的工作饒公也可以記住所有閱讀過的書籍?

送别饶宗颐|林郑月娥为他扶棺 九旬法国汉学家专程送恩师

2002年,饒宗頤在美國哈佛大學授課路上。

汪德邁回憶說,在旅居巴黎期間,每當饒公住在他家時,饒公便在那間緊挨著他的臥室工作。僅兩步路他就能找到饒公。“每當我在理解漢語文學典故上遇到困難,或是想了解某位歷史人物,找出某一地名的地理位置,抑或是找尋某一註解,我都會向饒公求教。”每一次,他都很快能得到答案。

饒公於他而言就是一本活字典,更如同一個活圖書館。

“真正的大師”

汪德邁曾在1980年獲得被譽為漢學界諾貝爾獎的“儒蓮獎”,但是他說,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學教師,而饒公才是真正的大師。

送别饶宗颐|林郑月娥为他扶棺 九旬法国汉学家专程送恩师

2017年6月27日饒宗頤教授在法國遠東學院訪問,饒公右邊為汪德邁先生,左邊為該院院長古甸挪教授。

饒宗頤一生獲得榮譽無數,1962年獲得有“國際漢學界諾貝爾獎”之稱的“儒蓮獎”,2000年獲得香港政府最高榮譽“大紫荊勳章”。2011年被推選為西泠印社第七任社長。

他與錢鍾書並稱為“南饒北錢”,與季羨林並稱為“南饒北季”。他達古通今,學貫東西,在學問的天地裡,碩果累累。

作為當代著名歷史學家、考古學家、文學家、經學家、翻譯家、教育家和書畫家,他通曉英、法、日、德等多國語言文字,還精通梵文、巴比倫古楔形文字等“天書”。他的學術研究涉及文、史、哲、藝各個領域,詩、書、畫、樂的造詣也極為高深,學貫中西。

汪德邁說,他的老師是“真正的大師”,而自己始終都是他的學生。

在追思會現場,汪德邁用近乎嘶啞的聲音,表達著自己對老師饒公的敬愛之情,並親自用已經有些乾枯的雙手,扶著饒公的棺木走出了靈堂。

在齋飯時,汪德邁則靜靜地坐在遠離主臺的角落,繼續著自己對饒公的追憶。

文/廣報全媒體記者張丹 圖/受訪者提供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