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乃昌及其《積學齋藏書記》

徐乃昌及其《积学斋藏书记》

徐乃昌及其《积学斋藏书记》

徐乃昌(1869-1943年),字積餘,號隨庵,又號眾絲,堂號有鄦齋、積學齋、鏡影樓、小檀欒室,安徽南陵人。清末外交家貴池劉瑞芬之長婿,與藏書家劉世珩為郎舅之親。光緒十九年(1893年)登賢書,官至江南鹽巡道,以新學、使才、鹽務負聲譽。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曾率團考察日本學務,歸國即提調江南高中小學堂事務,總辦江南高等學堂,監督三江師範學堂,振興新學,功莫大焉。辛亥後寓居上海,業工商,與舊友江陰繆荃孫、長洲葉昌熾、烏程劉承斡及劉世珩等往還密邇,汲汲於古籍之收藏、校刊。

徐乃昌及其《积学斋藏书记》

積餘生平以藏書、著書、校書、刻書為職志,先後刻有《積學齋叢書》二十種、《小檀欒室匯刻閨秀詞》一百餘種、《鄦齋叢書》二十一種、《隨庵徐氏叢書》十種【民國五年(1916年)復續印二十種九十七卷】、《南陵先哲遺書》五種等,中多倩武昌陶子麟精雕精印者,時至今日,已為近代精刻本之代表,甚為現今藏書家所寶愛。又輯刻《隨庵吉金圖錄》、《小檀欒室鏡影》、《鏡影樓鉤影》、《積餘齋集拓古錢譜》、《積餘齋金石拓片目錄》、《隨庵藏器目》等,均為考釋金石及古器物者必備之書。綜計積餘數十年間,校刻叢書十一種,子目二百四十餘種,四百三十卷;單行本十一種,合計共得刻書二百五十餘種,五百六十餘卷。以一己之力刊刻圖籍如此之多,衡諸古今,實屬罕見。民國三年(1914年),積餘膺命主纂《南陵縣誌》,十年問世。民國十九年(1930年),復總纂《安徽通志》,親撰《安徽通志稿·金石古物考》。二十年(1931年),又與徽籍學者在滬發起影印出版《安徽叢書》(1932-1936年)計三十種三百六十卷,於恢弘徽學,功莫大焉。積餘自身主要著作則有:《續方言》又補二卷、《南陵縣建制沿革》、《皖詞紀勝》、《積學齋書目》、《積學齋藏書記》、《徐乃昌日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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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餘致力藏書甚早,光緒十四年(1888年),年方二十之積餘即於古書淵藪——京師琉璃廠得識著名學者江陰繆荃孫(筱珊)。繆氏原系近代最著盛名之版本目錄學家,先後參與創建南京圖書館前身——江南圖書館,及國家圖書館前身——京師圖書館,其版本目錄學之相關實踐及著述,於當時及後世影響極大。其中尤以所述關於古書善本之標準以及善本書志之撰寫方法,至今仍為學界奉為金科玉律。積餘與繆筱珊訂交,使其眼界大為提高,於其日後之古籍鑑定、收藏、刻書事業,助力匪淺。積餘之藏書,始自弱冠,三十餘年間,“無地無時,見即收穫”。故其弆藏之豐,一時頗具盛譽。然其辭世未幾,至抗戰期間,徐氏積學齋藏書即陸續散出。即積餘後嗣,亦嘗於滬上設肆售書,而南北書賈聞訊之下,亦紛紛雲集滬上購求徐氏遺藏,其中精品,多歸於天津李嗣香、青州黃裳及福州林葆恆。然積學齋所藏甚富,並未因積餘之歿而完全星散,如其所藏金石碑刻拓本萬餘,即於解放初期始經其女徐妲之手,捐諸今華東師範大學圖書館。且時至今日,坊間猶時時可見其緒餘現身於古籍書店或拍賣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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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學齋藏書大略有如下特色:1.收藏範圍廣泛。無論傳統之經史子集四部及佛經道藏,以及新式之社會科學、應用技術等諸門類之典籍,均系其收藏目標。2.不專以宋元本為搜求目標,重視明清罕傳之秘本、抄本。3.重視收藏清人文集、詞集,重視鄉邦文獻。4.重視金石書籍及金石拓本之收藏。積學齋舊藏,多存鈐印。其藏書最經常用之印系“積學齋徐乃昌藏書”朱文楷書長方形印。除此之外,常用藏印尚有“徐乃昌讀”朱文方印、“徐乃昌暴書記”朱文長方印、“徐”押朱文小方印、“南陵徐乃昌審定善本”朱文方印、“徐印乃昌”白文方印、“南陵徐氏”朱文方印、“積餘秘笈識者寶之”朱文長方印、“積學齋”朱文長方印、“南陵徐乃昌刊誤鑑真記”朱文長方印、“南陵徐乃昌校勘經籍記”朱文長方印等。又有“徐乃昌馬韻芬夫婦印”朱文扁方印一方,則系積餘與夫人懷寧馬氏共同賞鑑之用。而尤可說者,則系“積餘秘笈識者寶之”朱文長方印,據黃裳所言:“徐乃昌書之鈐有‘積餘秘笈識者寶之’印者,皆版本之不易辨識,以告無目之流者。”則其自有妙用可知。而積餘於鑑藏一道,自詡之狀,亦可蓋見。

積餘生平,一以藏書、刻書為職志。平居所交,亦多當日勝流,同時代之眾多學者、詩人、藏書家、金石家皆與積餘交往密邇。或彼此交流、品評藏品,或賞奇析疑,砥礪學問。而類此之學術氛圍及與此相關之良好之人際關係,於積餘自身學問、見識之提高及藏書事業之開展,無疑極具重要意義。如其《積學齋藏書記》中所收“張來儀文集一卷”條所記者,即為其舊友章氏式訓堂鈔校本,文雲:“此係亡友章碩卿手景四明廬氏本,並過錄黃復翁跋五則。碩卿,名壽康,會稽人。此本即碩卿所贈。有‘會稽章氏’白文方印、‘會稽章氏式訓堂藏書’朱文長方印、‘壽康讀過’白文方印、‘壽康手校’朱文方印、‘布衣暖菜根香詩書滋味長’朱文方印。”凡此可見積餘之交遊於其藏書之關聯。

徐乃昌及其《积学斋藏书记》

積餘一生收書、藏書達五十年之久,所藏至為宏富,然藏品之數量及質量究竟如何?因徐氏未曾披露而向來不得其詳。所幸徐氏曾先後編撰《積學齋藏書目》及《積學齋藏書記》兩種,一為藏書目錄,一為善本書志,皆得歷經劫難,流傳至今,可供覆案。據核,國內現存徐氏藏書目之稿本、鈔本有:1.鄭振鐸《西諦書目》著錄之《積學齋藏書記》四卷,鈔本,三冊,現藏國家圖書館。2.上海圖書館藏《南陵徐氏藏書目》稿本,存一冊。所錄圖書,頗多善本。3.華東師範大學圖書館藏《積學齋善本書目》及《金石拓本目錄》稿本。4.天津南開大學圖書館藏《積學齋書目》一卷。5.據傳丁福保曾藏《隨庵徐氏藏書志》,然卷數不詳,存佚亦不可知。經由上述數種目錄,俾可約略窺知積學齋藏書之大致規模及特點。而其藏書之相關書志,則存鄭振擇舊藏三冊鈔本《積學齋藏書記》,現存國家圖書館。此本系素紙所鈔。每半葉十一行,行二十字,小字雙行。前有繆荃孫序。卷一、卷四首有“長樂鄭振鐸西諦藏書”朱文方印,卷二、卷三末有“長樂鄭氏藏書之印”朱文長方印。此帙曾人中華書局《清人書目題跋叢刊》選目初稿,擬為影印行世,然未知何故,終未面世,直至2010年,國家圖書館出版社之《清代私家藏書目錄題跋叢刊》中,始將此書收入第十八冊,自此得以為研究者所利用。惟美中不足者,國圖所藏此西諦舊存鈔本,本非積餘《積學齋藏書記》全本。另外,上海國際商品拍賣公司2007年秋拍中,曾有編號為143之吳縣潘氏藏書目錄一冊,首頁首行即載《積學齋藏書記》六冊一種。此書下落如何,現在已難確知。然由此可見,《積學齋藏書記》成書後雖未經付梓,卻曾屢經抄錄而得以流傳。

現知《積學齋藏書記》之最全本,為上海博物館所藏鈔本九冊。全書皆以藍格抄書紙工筆抄錄,文字乃至篇目,多經積餘親筆校核刪改。每半葉十行,單欄,黑口,右耳有“積學齋鈔書”五字。書前又有二紙未訂,為繆筱珊所作《積學齋書目序》,“書目”二字後經墨筆改為“藏書記”三字。此二紙每半葉十行,左右雙欄,白口,雙魚尾,欄外左下有“藕香移鈔”四字。此序又見於繆荃孫《藝風堂文漫存-乙丁稿》,文字未見歧異。綜觀此《藏書記》之主體,類分經史子集四部,經部下復分易類、詩類、禮類(周禮之屬、儀禮之屬)、孝經類、五經總義類、四書類、樂類、小學類(訓詁之屬、字書之屬);史部下復分正史類、編年類、雜史、紀事本末類、詔令奏議類、傳記類、載記類、地理類、職官類、政書類、目錄類、史評類;子部下復分雜家類、叢書類、譜錄類、數書類、小說類、道家類、儒家類、兵家類、法家類、天文算法類、醫家類、術數類、藝術類;集部下復分楚辭別集類、總集類、詩文評類、詞曲類等。全書著錄積學齋所藏各類典籍八百二十二種,其中以明本、鈔本最為大宗,宋元本及稿本相合亦約百種之多,除此之外,亦間收與外漢籍如和刻本、高麗本等。然細考此書,實可分為三部分。一為主體,中存繆荃孫撰序,卷前有雙鉤吳昌碩乙卯暮春所摹篆字“積學齋藏書記”一葉。計經部一冊,史部一冊,子部、集部各兩冊。每一題名之下,又標有所屬類目。此部分共計五百六十二部。另兩部分則可視為為《續記》,題名之下,均無類目名。一為一冊,經史子集四部全。此部分共計著錄九十四部。一為兩冊,卷前有素紙書目錄,經史子集四部全。此部分共計著錄一百六十六部。而前述之國家圖書館藏本,所收亦以經史子集編類,每類一卷,共計著錄六百九十一部:即經部八十五部,史部一五四部,子部二二五部,集部二二七部。以版本論,則有宋刻本三十四部,元刻本五十部,明清刻本三四四部,稿本二十一部,鈔本二四二部。國圖藏本與上博藏本相較,兩者重合者有六百六十二部,即國圖本中所收,有二十九種不見於上博本中,其中子部二十四種,集部五種。又國圖抄本著錄各書,題名之下亦未標註類名,與上博本之附錄兩種相同。綜合諸種因素,大概可以推論,此本當據《藏書記》初稿本抄出。而上博本則為徐氏家藏之本,後來又經徐氏屢次改定者。而改定之定稿,即上博本之主體部分,均經徐氏補加類名。另外兩部分,則雖經徐氏親手改動,但似並未最終定稿,故未與主體部分合並,且未加類名。而其成稿,當亦較晚,為徐氏陸續撰成,此觀其中錄有陳乃乾跋文可知者。

或者以為《藏書記》實系繆荃孫代撰之作,此說之始作俑者當為海寧陳乃乾氏。陳氏於所著《上海書林夢憶錄》中雲:“筱珊晚年以代人編藏書目錄為生財之道,人亦以專家目之,造成一時風氣,如今之翰林先生為喪家點主題旌然。已刊行之丁氏《善本書室藏書記》、《適園藏書記》,自撰之《藝風堂藏書記》及未刊之《積學齋藏書記》、《嘉業堂藏書志》皆出其手。”陳氏二十年代初曾坐館於積學齋兩載,館課之餘,又嘗助其編纂諸書,賓主相得甚歡,故其說理當有據。然積餘此書,其初稿當完成於繆氏序言撰作之前,觀筱珊序中所言“今編《藏書記》,高有尺許”可知。而此時陳乃乾則尚未坐館徐氏,故其是否確實瞭解內情,抑或僅系懸揣之詞,甚難確認。筆者曾以陳氏此說詢諸《陳乃乾文集》及年譜之編者海寧虞坤林先生,虞先生答覆亦以為甚難核實。今夷考繆荃孫所撰《藏書記序》,其中言及“積餘為此記時,浼餘三子僧保助之讎校。”則以理核之,此書之作似與其無關。又據筱珊《藝風老人日記》,僅丁巳冬月十三日提及此書,雲:“撰《積學齋書目序》。”除此之外,並無一語《積學齋藏書記》及於此書之撰作乃至修訂。反觀繆氏代撰之《嘉業堂藏書志》等作,均可與其日記中找到蹤跡。此又可見此《藏書記》之撰作,當與筱珊無涉。尤足證其非筱珊操刀者,為其中錄有陳乃乾本人之跋文。該文撰於民國癸亥(1926年),此時筱珊墓木早拱,絕無代錄之可能。又有可說者,即《藏書記>中,不乏對於繆氏《藝風堂藏書記》糾正之處,如“類編曆法通書大全九卷”條雲:

題臨江宋魯珍輝山通書,金溪何士泰景祥曆法,鰲峰熊宗立道軒類編。明刻本。每半葉十二行,行二十字。墨口,雙邊。繆氏藝風堂舊藏。卷三“年命修造”條內已引至弘治十七年,而繆氏《藏書記》乃以“前朝公規”條內之“至正春牛經式”(繆《記》“至正”誤作“至元”)為元刻之證,誤矣。再如“口竹藏板三教源流搜神大全七卷”條雲:

不著撰人姓氏。明刻本。每半葉十四行,行二十八字。白口,單邊。內分儒氏、釋氏、道教三教源流。每段前列畫像,後系小傳。江陰繆氏《藝風堂藏書記》著錄雲元刻,並載行款,為每半葉十四行,行二十四字。按是書“天妃娘娘”一則載:“我國初成祖文皇帝七年,中貴人鄭和通西南夷,禱妃廟,徵應如宋歸命。遂敕封護國庇民妙靈昭應弘仁普濟天妃,賜祠京師,尸祝者遍天下焉”等語。成祖遣鄭和通西南夷系明永樂年間事,即俗傳三寶太監下西洋是也。又“蕭公爺爺”一則載:“宋成淳間為神,大元時以子蕭祥叔死而有靈,合祀於廟。皇明洪武初,嘗遣官諭祭。永樂十七年,其孫天任卒,屢著靈異,亦祀於此。”則是刻在明永樂十七年後矣。長沙葉郇園影刻是書,即借繆氏藏本。曾編入《麗樓叢書》,劉肇隅編《葉氏刻書提要》亦云明刻,並謂毛一氏《汲古閣珍藏秘本書目》載有元板《繪圖搜神廣記》前後集二卷,此明時據以改題,加入當時諸神封號。頗有見地,然系虛擬之詞。今據書中“天妃娘娘”、“蕭公爺爺”兩條,其為明刻益信。繆氏以為元槧,殆誤。又本此行款為二十八字,繆氏亦誤記為二十四字也。有“文軒鼎書”朱文長方印、“徹玄”朱文方印、“荃孫”朱文長方印。此皆可見積餘此書編撰之時,雖曾屢屢參考《藝風堂藏書記》,然並非一味盲從,而是有所甄別。繆筱珊於《藏書記序》中,於此書頗為推重,雲:“國朝以來,錢遵王《敏求記》為人所重,然鈔刻不分,宋元無別,往往空論,猶沿明人習氣。若《也是園書目》、汲古、滄葦僅存一名,更無論已。積餘此記,其書必列某本舊新之優劣、鈔刻之異同、宋元本行數字數,高廣若干,白口、黑口,魚尾、旁耳,展卷具在,若指諸掌,其開聚書之門徑也。備載各家之序跋,原委粲然。復略敘校讎、考證、訓詁、簿錄匯萃之所得,各發解題,兼及收藏家圖書,其標讀書之脈絡也。世之慾藏書、讀書者循是而求覽一書,而精神、形式無不具在,不勝於《敏求記》倍蓰乎。”今以《藏書記》核之,其所著錄款目,均以題名、卷數高一格書寫,下記撰者、版本、行款、序跋、印記等。於其有疑者,間加考證。於其罕見者,錄其序跋、題記。如“新刊真楷大字全號搢紳便覽三冊”條:

明萬曆十二年刊本。首冊藍印。每半葉十行,二三冊墨印。每半葉十六行。首題“新刊南北直隸十三省府州縣正佐首領全號宦林備覽”,每冊後有“北京宣武門襄鐵匠胡衙葉鋪刊行麒麟為記”一行。字體清晰,紙張闊大,與今之《揞紳》迥不相同。是書在當時斷無人珍惜,而數百年後轉成希世珍,亦奇遇也。此書本阮文達公孔夫人奩中物, 《瀛洲筆談》記之。有“揚州阮氏”朱文、“琅嬛仙館”朱文兩方印,“文選樓”朱文長印,“孔子七十三代長孫女”朱文、“闕里”朱文兩方印。而復鈔錄繆荃孫、曹元忠、李詳、鮑毓東等人之題跋、考證於後,俾可全面瞭解“搢紳錄”之性質及該書之刻印特點、流轉經過。此書現藏國家圖書館,為研究明代政治史及北京地區印刷史、書籍發行史之珍貴文獻。推考其淵源,讀者不得不於其舊日藏家感謝有加。

積餘亦間有考證者,如“殘本後漢書”一條,行款等內容之下,先錄沈曾植之跋,復以積餘自己之校勘考證結果,錄之於後,以證沉說之誤:

按是書宋刊宋印,瞭然無疑。宋諱缺筆幾十四字。然首尾俱閱,未敢證其為何時刊本。沉乙老考為慶元本,建安黃宗仁善夫所刻,即武英殿官本之祖。茲取殿本校之,“正予樂”,殿本“予”誤“雅”;“發太簇之律”,殿本“太”誤“大”;“徙江陵王羨為西平王”,殿本作“徙江陵王恭為六安王”,按何義門校當雲“徙江陵王恭為六安王,廣平王羨為西平王”,方與上下文合;“和帝紀第四”,殿本作“和殤帝紀第四”;“討北匈奴取吾伊吾廬地”,殿本“廬”誤“盧”;“復置涿郡故安鐵官”,殿本“安”誤“鹽”;“朕且權”,殿本“權”下有“禮”字;注“但因計”,殿本“計”下多“吏”字。按“正予樂”、“朕且權”二條,乙老因其為《考證》所云與宋本合,決其為殿本之祖本。然“徒江陵王羨為西平王”一條,二本一脫“恭為六安王廣平王”八字,一脫“廣平王羨為西平王”八字,得此一證,己足見此本非殿本所自出矣。又“復置涿郡故安鐵官”一條,殿本作“故鹽鐵官”。考故安縣名屬涿郡,永元十五年置鐵官,地不近海,焉得有鹽官?義門校語云考“安”字,誤“鹽”字,而不雲宋本,是何氏所見宋本,非此本無疑。此又一證也。惜只存二卷,未克盡校之。然此本之佳處,已班班可見矣。

現存之《積學齋藏書記》與《續記》雖不能完全反映徐氏藏書情況,然其無疑為積餘積學齋中藏書精華之記錄,對於研習積學齋舊藏之規模與質量,具有重要之參考價值。所以言此者,1.《藏書記》可反映徐氏藏書精華之所在,有助於後人瞭解積學齋善本藏書之構成及特點。徐氏收藏之富,同時之人即皆豔羨不已。而考《積學齋藏書目》中,著錄圖籍雖達七八千種之多,然積學齋中所藏之宋元刻本,卻並未錄入。即以明刻本而言,亦僅寥寥百餘部而已,故此《藏書目》當系徐氏所藏普通典籍之目,不足以表現積學齋主人藏書之質量與眼界。反觀《藏書記》及《續記》,皆能翔實著錄所藏宋元佳槧、名家抄稿之多數,揭示徐氏之收藏特色於豐富之清人文集而外,復有兩端,甲、重視宋元刻本之收藏。《藏書記》及《續記》之中,著錄宋元刻本八十餘部,雖未能反映積學齋所藏宋元本之全貌,然所揭示之善本正即積餘賴以刻印《隨庵徐氏叢書》正續編等書之底本,足見積餘藏書之用意所在。乙、重視名家稿抄本之收藏。著錄於《藏書記》之稿抄本中,不乏名家真跡、傳世孤本,如甘泉焦裡堂之《天元一釋》、《揚州足徵錄》稿本,長洲何義門校抄本《歸潛志》等,莫非難得之佳本。2.著錄翔實可信。每一款目,詳述其行款、遞藏、序跋、印記,使讀之者如對原書,且便於日後追尋其流傳蹤跡。如據《藏書記》之著錄,可斷所收之《新刊真楷大字全號捂紳便覽》即《中華再造善本續編》中所收之本。惟國圖以此書後二冊別為《新刊南北直隸十三省府州縣正佐首領全號宦林備覽》,分別著錄,致影印之際,僅收入其第一冊。今以《藏書記》核之,可還原書舊觀。亦以此故,今可確認之《藏書記》著錄之積學齋舊藏,可達百餘種之多。3.《藏書記》保存諸如何焯、翁方綱、錢大昕、黃丕烈、顧廣圻等名家題跋一百餘篇,或不見於作者本集,或與流傳文字相異,於輯逸補缺、確立文本,極具價值。如“殘本後漢書”條所收之沈曾植題跋,未見於《寐叟題跋》,且亦不見於《沈曾植年譜長編》,足以補其生平之闕。跋雲:

殘宋本《漢書》每葉二十行,行十八字,楮墨精絕,世所稱慶元本,建安黃宗仁善夫所刻也。黃氏刻《史記》、前後《漢書》,其《史記》為王延喆之祖,正義最完;其《兩漢書》為武英殿官本之祖,三劉考異亦最完。今以殿本考證“正予樂”(卷三)、“朕且權”(卷四)兩條核之,所稱宋本皆與此合,知所據即此本矣。積餘藏書至富,而珍此殘本,是所謂閱千劍而知劍者。宣統五年三月,嘉興沈曾植記。再如“經典考證八卷”條,不惟其著錄版本為“道光間遊道堂刻本”,可補《文祿堂訪書記》中僅言“許印林校原刻本”之不足。其所錄許瀚之跋文,亦可補《文祿堂訪書記》中之闕字。又如“新刊真楷大字全號指紳便覽”條所錄興化李詳題詩四首,雖已見諸《李審言文集》中,然字句頗有歧異,如第一首: “廣招重反舊藏書,新市平林過眼虛。不與萇宏同化碧,固應值得百車渠。”末句“百車渠”《文集》本作“白車渠”。“車渠”即硨磲,蓋喻書之價值甚高。審言熟精詩學,嘗有《杜詩證選》之作,此句即系化用杜甫《謁文公上方》“金篦刮眼膜,價重百車渠”句,故《記》中所錄可正《文集》作“白”之誤。又“元包經傳五卷元包數總義二卷”條,錄存陳乃幹之跋,未見於《陳乃乾文集》,不惟可補其不足。且可與《文集》中所收之文對勘,明瞭陳氏之真實態度,並藉以知曉陳氏諳習人情、通曉世故之狀,知人論世,得此最足為證。《藏書記》所錄跋雲:

此明仿宋本《元包經傳》五卷、《元包數總義》二卷,南陵徐氏積學齋臧書也。癸亥五月,書友羅經之攜示宋刻大字本,遂校改於此本上。宋本亦八行十六字,唯不若此本之整齊。避諱至“慎”字止,“玄”作“元”、“恆”作“常”,“霆”字避順祖嫌名,作“霆”。凡宋刻訛字,此本悉已改正。欲求以宋刻正此本之訛者甚少,見宋刻,益知此本之善,質之隨庵先生以為然否?海寧陳乃乾。

此條可與《陳乃乾文集·序跋》中“宋刻《元包經傳》跋”對讀,該條雲:

《元包經傳》五卷、《元包數(志)【總】義》二卷,南宋刻本。避諱“玄”、“慎”字止。“玄”作“元”、“恆”作“常”,“霆”避順祖嫌名作,作“霆”。明刻源出於此,故行款相同。開卷楊揖序“蒞官之三日”,明刻訛“官”為“宮”。張澆跋“得同年張公文澆所為數義”,明刻訛“數”為“疏”。他如“牙”即“互”字,明刻誤改為“妄”;“(四正寸)”與“剛”同(見李江注),而明刻改正之“(四正寸)”字為“剛”。凡此皆是以正明刻之訛者。癸亥五月獲徵此書,與明刻互勘一過,為書其後,以志眼福。”《藏書記》中所收之跋,作於陳氏坐館積學齋之際,故於東家之物稱道備至,以為“見宋刻,益知此本之善”。而陳氏鑑別,實系祖傳青葙之業,自可分別積餘藏本之良窳,故讀其辭館之後發表之跋文,方可知曉其真實見解。

《藏書記》中,復存在同書收存數條款目之情形。如《鐔津文集》,《藏書記》中即收有兩條款目,一為“鐔津文集十九卷”條:

藤州鐔津東山沙門契嵩撰。明支那本,萬曆丙午刊。每半葉十行,行二十字。白口,雙邊。首有熙寧八年陳舜俞所撰《行業記》。契嵩,姓李氏,字仲靈,藤州鐔津人。慶曆間居杭州靈隱寺,仁宗賜號明教大師。《四庫》【著】錄,凡文十九卷、詩二卷,附他人所作序、贊、詩、題、疏一卷。此本只文十九卷,蓋詩未合刊耳。一為“鐔津文集二十卷”條:

宋藤州鐔津東山沙門契嵩撰。集分原教、廣原教、孝論、皇極論、中庸解、問兵、問霸、論人品、非韓三十篇並書、記、志等。前有陳舜俞《鐔津明教大師行業記》。每卷附音釋。明南京聚寶門外雨花臺經房孟洪宇印行。梵夾本。每半葉六行,行十七字。兩者相較,則不惟有助於此書版本之鑑別,且可知其卷次分合之詳情。凡此諸般,《記》中所錄,正復不少,皆可有助於輯佚、校勘及鑑定,其文獻價值不需贅言。

總而言之,積餘一生事業固足稱道,而其心血所關之藏書,尤足表彰《積學齋藏書記》及《續記》所錄,正系當日積餘朝夕摩挲之珍本秘籍之實錄,得此一編,不惟可見積學齋舊日風光,亦可從中窺見積餘之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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