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赐履按：今天讲黄霸，就是跟着太子太傅夏侯胜在大狱里学了三年《尚书》的那位。这位爷颇有治理才能，做官一路做到宰相，但是，据说他能做到宰相，全是因为娶了一个好婆姨，我们摆一摆哈。
黄霸，字次公，淮阳郡（河南省淮阳县）人。史书说，黄霸有个特点，喜欢当官（这个特点，感觉好多人都有，呵呵）。
汉武帝末年，黄霸花钱买了个小官儿，没过多久，他兄弟犯了罪，黄霸个倒霉蛋儿受牵连被免了官。以后又向沈黎郡（四川省汉源县）纳谷米，当了左冯翊（北长安市长）下面的二百石小吏。因为黄霸的官儿是买来的，所以上面也不给他调职，只让他管理郡国钱粮的出入之数。黄霸这人，倒也踏实，组织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另外，家里可能比较有钱，所以他不贪，管理簿册清清楚楚，为官廉洁，上下称赞。也不知干了多久，上面可能觉得再不给升官有点说不过去了，任黄霸为河东郡（山西省夏县）均输长（物资调节官），再后来又因廉洁被推举为河南郡（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太守丞（主任秘书）。
衣赐履说：黄霸是扎实的基层干部。从历任情况看，主要从事后勤工作，廉洁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品质。
黄霸脑袋瓜特别好使，绝对能参加“最强大脑”这样的节目，他善于观察，通晓法律，温良谦让，足智多谋，驾驭手下很有一套。黄霸担任守丞时，处事及议论都符合法律，赢得太守的信任和吏民的爱戴。那时候，大将军霍光主政，沿袭了武帝时期施法严苛的传统，滥用刑罚成为司法界的时尚，而黄霸执法却宽厚温和。宣帝刘病已在民间时，也时不时受到司法小吏的欺负，他继位后，决定扭转施法严苛的陋习，听说黄霸执法公平，就征召他担任廷尉正（司法部法官），多次决断疑难官司，廷尉（司法部长）称赞黄霸公平。之后，刘病已擢升黄霸为守丞相长史（代理宰相府秘书长）。
前72年，五月，长信宫少府夏侯胜非议刘病已诏书犯了大不敬，公卿讨论此事，黄霸为了讨好夏侯胜，没有检举弹劾他（原文为：阿从不举劾。前面说黄霸执法宽仁，此处却说是要拍夏侯胜马屁，感觉有点不妥）。刘病已发怒，将他俩都扔到大狱里，罪当处死。黄霸于是在狱中跟随夏侯胜学习《尚书》，学了三年，直到前70年，逢赦令释放，夏侯胜重新担任谏大夫，让左冯翊（北长安市长）宋畸推荐黄霸为德行模范。夏侯胜自己还在刘病已面前口头推荐，刘病已于是提拔黄霸担任扬州刺史（详见拙文《
这老哥儿俩蹲在大狱里学》）。黄霸刺史干得不错，三年后，升为颍川郡（河南省禹州市）太守。黄霸命各驿站招待所、各县所属的乡政府，都要喂鸡养猪，以便救济鳏寡贫弱之人。然后推行教育，设置父老（教育官）、师帅（督学官）、伍长（治安官），深入民间，勉励他们多行好事，防范奸邪，致力农桑，节俭增财，种植树木、喂养牲畜，但需要吃谷物的马则不许喂养。
黄霸处理事务，精密详细，细到什么程度？就像要数清一碗盐有多少颗盐粒一样。起初极为繁琐，黄霸虽然已是六十多岁的的人了，精力好的吓人，事无巨细，都能推行。
黄霸喜欢和下属、百姓闲聊，发现很多问题和隐私，郡中之事，没有他不知道的，下属们都搞不清黄大老爷是从什么地方了解这么多的情况。有一次，黄霸想考察县乡事务，就找了一个名声素来不错的年长属吏出去巡视，特意告诫他是秘密私访，不可泄露行踪。属吏出去后，就不敢在公家的招待所停留，蹲在马路牙子上吃饭，刚取出干粮和熟肉来，一只乌鸦从天而降，抓了熟肉就跑了。这一幕正好被一个到郡里办事儿的人看见了，和黄霸谈完正事儿，顺便提及此事。过了几天，属吏回来了，拜见黄霸，黄霸说，兄弟，这一向辛苦了！连饭都吃不踏实，蹲在路旁吃饭却被乌鸦把肉叼走了。此话一出，属吏大惊，认为面前的太守简直是尊大神啊，什么都知道啊，于是，在汇报巡视情况时，不敢有丝毫隐瞒。
郡里的鳏寡孤独有去世了的，无法埋葬，下级向黄霸请示怎么办，黄霸立即指示，某处有棵大树可做棺材，某亭的猪娃子可用来祭祀，下属前往验看，发现一如黄霸所说。黄霸的脑袋，有如一台高速计算机，运行高效，毫厘不爽。治下吏民，都把他看作神明。郡里的奸邪之徒，想干点坏事儿也没机会，后来干脆组团离开，跑其他郡国祸害别人去了。
黄霸尽力实行教化，遇到实在不听话的才使用刑罚，从不轻易更换手下，他靠表面宽大暗中明察得到吏民拥护，户口每年增加，治绩连年天下第一。
衣赐履说：黄霸的本事，不是谁都能学来的，不具备可推广性。我在上研究生的时候，每到夏天，学校边上的大排档就开张了，没有二百张桌子，也得有百把张。有个卖羊肉串的，穿梭在人群中，想吃的就告诉他要多少肉串、多少板筋、多少腰子……过一会儿，那哥们儿就把烤好的串送过来，然后收钱，从来没有发现他送混过桌、送错过数、算错过钱，让我大为敬服！为什么？因为他从来都没拿纸笔记录过诶，太厉害了！这哥们儿的卖串经验就和黄霸的治理经验一样，不具备可推广性。那么，当黄霸升到高位，如果用这一套来要求郡国长官，恐怕就会强人所难了。
前63年，刘病已征召黄霸任京兆尹（首都长安特别市长），俸禄二千石。没过多久，被指控违法，刘病已又下诏让他复官颍川太守，俸禄降为八百石。
黄霸在颍川郡前后干了八年，郡中事务治理得愈加出色。当时，凤凰、神雀多次飞集各郡国，其中以颍川郡最多。
前58年，四月，刘病已表彰黄霸治绩，赐黄霸关内侯爵位，黄金一百斤和中二千石俸禄。颍川郡模范百姓、三老（乡村教育官）、力田（农业官）等，都分别赐予不等的爵位和布帛。
几个月后，刘病已征调黄霸担任太子太傅。前56年，御史大夫萧望之挤兑宰相丙吉，惹刘病已不高兴，就让萧望之和黄霸对调，老萧当了太子太傅，老黄当了御史大夫。
前55年，正月，丙吉去世，二月，黄霸继任宰相，封建成侯，食邑六百户。黄霸的才能主要在治理百姓，当了宰相以后，声誉比做郡守时有所下降。
【老黄当了宰相】
有一天，京兆尹张敞家的鹖雀飞到宰相府，黄霸不认识此鸟，以为是神雀，就准备奏闻刘病已（鹖雀是一种类似野鸡但善斗的鸟，出产羌中【青海省东部】，联系上下文看，此鸟能飞，可以家养，但长安不多见，故黄霸不识此鸟。鹖读如何）。
张敞听说之后，上书刘病已，说：
我看到宰相会同中二千石大臣及博士，共同接见来京报告年度工作的官员，包括各郡长、长史（秘书长）、守丞（主任秘书）。询问他们为民兴利除害、推行教化的情况，让他们逐条回答。有报告当地农民让田（农户如有相邻田地，往往会对交界处地块的归属产生纠纷，黄霸治郡时，常有农户相让，黄霸认为此为美德，比较关注），男女异路（男女不同走一路，具体形式不清楚），路不拾遗，以及能举出当地孝顺子孙、贞节妇女人数的，列为一等，最先上殿；虽然举出，却不知具体人数的，列为二等；说不出这方面政绩的，列在最后，向宰相叩头谢罪，宰相虽未明言，但心中却希望他们也能举出这方面的例子。
会议进行时，我家有一群鹖雀飞到相府，落在屋顶上，自宰相以下，有数百人看到。那些从边疆地区来的官吏，大多知道那是鹖雀，但宰相问他们时，
却都装作不知道。宰相与人商议，准备上奏说“国家礼义教化大兴，所以上天派下神雀以回报陛下的盛德”。后来得知是从我家飞来的，才打消了这个念头。各郡、国官吏都暗笑宰相虽然仁厚有智，但有些轻信奇闻怪事。我并不是敢于诋毁宰相，只是怕群臣谁都不敢说明此事，而各郡、国长史、守丞又畏惧宰相的指责，回去后废弃正规法令，专心于个人表现，追求“绩效”，使原本淳朴的风气变得日益浮薄，人人行为虚伪，有名无实，动摇懈怠，甚至可能弄出一些神神怪怪的事来。假如京师长安率先倡导农民互相谦让田地界线，男女不同走一路，道不拾遗等等，实际上对区分官员是廉洁还是贪婪，行为贞节还是淫乱，并没有任何益处，因为这类的事情很容易作假。如今鼓励各郡各封国做这类的事情，他们就很可能先去作假，再把美誉传到朝廷，这可不是小事。
我大汉朝承接了秦朝的各种弊端，加以变通而制定法令，目的在于鼓励善行，禁止奸邪，各项法令已经非常详实周密，不必再有增加。所以我们应该做的事是：由政府明确指示地方官员，回去转告各地二千石首长，在任用三老（乡村教育官）、孝弟（伦理官）、力田（农业官）、孝廉（选拔知识分子），以及小吏时，务必选人得当。处理各郡、各封国事务都应以国家法令为依据，不得擅自增加、修改。如有敢于靠弄虚作假来博取声誉的，就应该先受诛杀，用以明确分辨善恶的标准。
刘病已对张敞的建议极为赞赏，予以采纳，召集各地来京报告工作的官员，派侍中（宫廷随从）前往发布指示，内容完全用张敞的建议。黄霸深感惭愧。
衣赐履说：这一大段，读起来有点无聊，但是，思想其实很深刻。那就是，衡量地方官吏的政绩，究竟靠的是什么？黄霸本人当郡守时，政绩天下第一，他当然希望地方官吏都以他为标准。但是，前面我们讲过，黄霸可以做到的事，别人未必能够做到，做不到怎么办？那一定会作假，黄霸想要什么，我们就上报什么，树几个典型，找几个特例，炮制个年度工作报告，这还不容易嘛！至于其他份内工作，做不做都无所谓。
张敞的核心思想是，地方政府的政绩，应按照朝廷既定的法令和政策标准来衡量，而不是以某个人的喜好为准绳，杜绝那些虚头巴脑的政绩工程。张敞这个人很有一套，看问题入木三分，抓工作很有章法，生活中也很有情调，后面我们会专门讲他。但张敞不是一个老官油子，所以也没升上去，颇为遗憾。
另，从黄霸打算上报“神雀降临”来看，史书上动不动出现的神异现象，今天来了凤凰，明天看见黄龙，后天发现麒麟，等等，都不能太当回事儿。此番，如果不是张敞上书，通鉴上岂不又多一条，某年月日，有神雀飞临长安云云，呵呵。
后来，乐陵侯史高（刘病已祖母史良娣老哥史华的长子，刘病已的表叔）担任侍中，地位尊贵、显赫，黄霸向刘病已推荐史高担任太尉。刘病已派尚书（宫廷秘书）召见黄霸问道，太尉一职早已撤销很久（前139年，田蚡免除太尉职务后，就没再复设，距本年已八十五年）。你的职责是：宣明教化，让隐情上达，使国家无冤狱，城乡无盗贼。将相一类官员的任免是朕的任务。侍中、乐陵侯史高，是朕的亲近大臣，朕对他非常了解，你为何越权保举？
尚书让黄霸回答。黄霸回答不出，赶紧摘下帽子谢罪。数日之后，刘病已才对此事不予追究。从此以后，黄霸再也不敢有所建议。然而，自汉朝建立以来。说到治理百姓的官吏，黄霸居第一位。黄霸担任宰相五年，前51年去世，谥号为定侯。黄霸死后，乐陵侯史高最终担任了大司马。
柏杨先生注：宰相本来总揽全局，职责上当然可以推荐太尉。但是自武帝刘彻之后，宰相只管文官，武官由皇帝任命的大司马管辖，所以刘病已认为宰相越权。
对了对了，还没讲到黄霸的婆姨呢，我们讲一下哈。
当老黄还是小黄的时候，担任察捕奸盗的小吏，有一次，和一个哥们儿乘车外出，路上看见一个女子。那哥们儿精通相术，对黄霸说，那姑娘不知是哪家的女儿，看她的面相，绝对是富贵之人啊。
黄霸说，你看相准不准？
那哥们说，我靠！如果我看错了，那相书就特么都白写了，不如烧了算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黄霸二话没说，一个猛子跳下车去，一扫听，得知姑娘是乡里一户姓巫家的女儿。好个黄霸，回头就找媒婆、下聘礼，把姑娘娶到家里，从此，俩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黄霸最终当到宰相。
【赶紧学啊，呵呵】
衣赐履说：真是一条通往富贵的终南捷径诶，没成家的亲们，可以找人试试，或者，赶紧开始学相面，记住，是给婆姨相，不是给自己相哦，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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