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酉陽雜俎》,談隋唐時期外邦進貢給朝廷的奇香——龍腦香

最近在看晚唐著名博物學家段成式的《酉陽雜俎》,其中《廣動植之三》篇中詳細的描述了一種奇木——龍腦香樹。

原文:“龍腦香樹,出婆利國,婆利呼為固不婆律。亦出波斯國。樹高八九丈,大可六七圍,葉圓而背白,無花實。其樹有肥有瘦,瘦者有婆律膏香,一曰瘦者出龍腦香,肥者出婆律膏也。在木心中,斷其樹,劈取之,膏於樹端流出,斫樹作坎而承之。入藥用,別有法。”

讀《酉陽雜俎》,談隋唐時期外邦進貢給朝廷的奇香——龍腦香

這段文字清晰地記載了一種稱作“龍腦香樹”的植物,出自婆利國(婆利國稱作固不婆律)或者是波斯國。樹高八九丈,樹幹粗至六七人合抱,葉片圓形背面白色,不開花也不結果。龍腦香樹有肥有瘦,瘦樹有婆律膏香。 也有人說瘦樹出龍腦香,肥樹出癸律膏香。 香脂在樹心,從中截斷樹幹劈開就可得到,脂膏從一端流出採,砍樹做個凹坑去承接。 如果入藥,另有製作方法。

龍腦香在百度百科中也所收錄,高可達40-70米,最高的可以達到85米,材質優良,常有星狀毛或盾狀的鱗秕,木質部有樹脂。從龍腦香的樹脂和揮發油中取得的結晶,是近乎純粹的右旋龍腦。其可用於閉證神昏、用於目赤腫痛,喉痺、口瘡、用於瘡瘍腫痛,潰後不斂、心絞痛等。龍腦香具有濃郁的香味,可作香料。片腦、羯婆羅香。膏名婆律香(即現在通稱的冰片)。

讀《酉陽雜俎》,談隋唐時期外邦進貢給朝廷的奇香——龍腦香

由此可見,段成式在《酉陽雜俎》中關於龍腦香樹的記載基本屬實。而據史料記載,龍腦香大約於隋代時傳入中國。據《隋書·赤土傳》載:“赤土國,扶南之別種也。在南海中,水行百餘日而達所都。土色多赤,因以為號。”

扶南國是中國古籍中出現的第一個東南亞國家,和赤土國都位於馬來半島。“煬帝即位,募能通絕域者。大業三年,屯田主事常駿、虞部主事王君政等請使赤土。”大業三年是公元607年,常駿等人受到了赤土國王的熱情款待,並派遣使節跟隨常駿等人一起返回,“獻金芙蓉冠、龍腦香”。從此之後,龍腦香成為中國皇室和貴族階層的奢侈品。

在《酉陽雜俎》中還講述了唐玄宗和楊貴妃的一個有趣的故事:

“天寶末,交趾貢龍腦,如蟬、蠶形。波斯言老龍腦樹節方有,禁中呼為‘瑞龍腦’。上唯賜貴妃十枚,香氣徹十餘步。上夏日嘗與親王棋,令賀懷智獨彈琵琶,貴妃立於局前觀之。上數子將輸,貴妃放康國猧子於坐側,猧子乃上局,局子亂,上大悅。時風吹貴妃領巾於賀懷智巾上,良久,回身方落。賀懷智歸,覺滿身香氣非常,乃卸襆頭貯於錦囊中。及二皇復宮闕,追思貴妃不已,懷智乃進所貯

襆頭,具奏它日事。上皇發囊,泣曰:‘此瑞龍腦香也。’”

在天寶末年,交趾國進貢龍腦香,形狀似蟬或蠶。波斯人說這種香要很老的龍腦樹的樹幹上才有,皇宮裡的人都稱之為瑞龍腦,玄宗只給楊貴妃一人賞賜了十枚,香氣瀰漫有十多步遠。

夏天,玄宗和寧王對弈,讓賀懷智獨奏琵琶,貴妃站在一邊觀棋。 玄宗計算棋子要輸了,貴妃就故意把康國的小狗放在座位旁邊。 小狗爬上棋盤,攪亂了棋局,玄宗非常開心。這時,微風吹來,把貴妃的領巾吹落到賀懷智的頭巾上,過了好一陣,賀懷智轉身的時候才掉到地上。

讀《酉陽雜俎》,談隋唐時期外邦進貢給朝廷的奇香——龍腦香

賀懷智回家以後,聞到自己全身香氣濃郁,於是就取下頭巾珍藏在錦囊中。 等玄宗從蜀地回到宮闕,追思貴妃,情不能自已,賀懷智就獻上自己珍藏的頭巾,詳細陳奏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玄宗打開錦囊,流著淚說:“這是瑞龍腦的香氣啊。”

交趾是古地名,在今天的越南河內西北一帶。美國人愛德華·謝弗在《唐代的外來文明》中記載:“在中世紀的中國,婆羅洲樟腦有兩個很流行的名稱……另一個名稱叫‘龍腦香’。那些從海外帶來的、奇異而珍貴的物質,很容易使人們在想像中將它們與主宰大海的龍聯至起來,人們將‘阿末香’叫做‘龍涎香’也是同樣的道理。”

這裡的貴妃自然是指楊貴妃;親王即為寧王李憲,玄宗的兄長;賀懷智是唐玄宗時的琵琶高手。唐代鄭處誨在《明皇雜錄》是記載:“天寶中,上命官女數百人為梨園弟子,皆居宜春北院上素曉音律,時有馬仙期、李龜年、賀懷智,洞知音律。”

康國是西域的古國,在現在的中亞撒馬爾罕以北,太宗時內附唐朝,高宗時置康居都督府。猧即小狗。

關於玄宗與寧王下棋,楊玉環觀棋的曲故,在唐代李冗的《獨異志》卷下中也有記載:“玄宗偶與寧王博,召太真妃立觀。俄而風冒妃帔,覆樂人賀懷智巾幘,香氣馥郁不滅。”

讀《酉陽雜俎》,談隋唐時期外邦進貢給朝廷的奇香——龍腦香

錢選畫選 楊貴妃上馬圖

有趣的是,在北宋傳奇小說家樂史所著的《楊太真外傳》中,唐玄宗賜給楊貴妃的這十枚瑞龍腦香,“妃私發明駝使,持三枚遺祿山”。明駝是善於奔走的駱駝,據說腹下有毛,深夜能明,可以照路,日馳五百里。明駝使“非邊塞軍機,不得擅發”,而楊貴妃居然私自派遣明駝使,僅僅是為了送給安祿山三枚瑞龍腦香!當然這只是小說家言。

而龍腦香除了藥用、食用、燻燃、燻茶、祭祀等之外,還有兩項特異的用途:一是鋪地,二是自殺。

在唐宣宗之前,唐朝的皇帝出行,太監們要先用龍腦香和鬱金鋪在地上,然後皇帝的車輦才緩緩而過,因此花蕊夫人所作《宮詞》中有“青錦地衣紅繡毯,盡鋪龍腦鬱金香”的詩句,可見其奢侈。

至於用龍腦香自殺之事,從宋代開始頻頻出現,最著名的是南宋藏書家廖瑩中之死。據宋末元初學者周密所著《癸辛雜識·後集》中“廖瑩中仰藥”一條所載,奸相賈似道被免職後,廖瑩中卻仍舊追隨他。一天晚上,“與賈公痛飲終夕,悲歌雨泣,到五鼓方罷。廖歸舍不復寢,命愛姬煎茶以進,自於笈中取冰腦一握服之。既而藥力不應,而業已求死,又命姬曰:‘更欲得熱酒一杯飲之。’姬復以金盃進酒,仍於笈中再取片腦數握服之。姬覺其異,急前救之,則腦酒已入喉中矣,僅落數片於衣袂間。姬於是垂泣相持,廖語之曰:‘汝勿用哭我,我從丞相,必有南行之命,我命亦恐不免。年老如此,豈復能自若?今得善死矣。吾平生無負於主,天地亦能鑑之也。’於是吩咐身後大概,言未既,九竅流血而斃”。

這段記載明白如話,不再翻譯為白話文。

我在小說《盜訣》中還寫過關於賈似道的一些事情:

原文:賈似道,是南宋有名的大奸臣之一。像唐代的鬥雞受到玄宗厚愛一樣,鬥蛐蛐在宋代也極受權貴們的青睞,而賈似道就是一個著名的蛐蛐迷,整天就研究這個,用現在的話說,差不多都玩魔怔了。平日上朝,都與蛐蛐形影不離,帶著蛐蛐上朝議政,朝堂上經常傳出蟲鳴聲,甚至發生蛐蛐從水袖內跳出,竟跳到皇帝鬍鬚上的鬧劇。當時蒙古人進攻中原,形勢十分危急,作為宰相的他卻不管不顧,仍然陪著一幫媳婦在家裡鬥蛐蛐,禍國殃民,後人戲稱他為“蟋蟀宰相”。

不過,單就他玩蛐蛐的技巧而言,的確稱得上玩家兒,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為此,他還專門寫了一本關於蛐蛐方面的書,就是這本《促織經》。這本書是我國古代第一部研究蛐蛐的專著,此書共分二卷,分論賦、論形、論色、決勝、論養、論鬥、論病等,對蟋蟀進行了詳盡論述,很有才華。後來出現的一系列《蟋蟀譜》、《促織論》,幾乎無一不是以他的這本書為藍本,除了在內容上稍有增益以外,體例上並沒什麼突破。

蹊蹺的是,抗元名將文天祥和姦相賈似道也都曾服過龍腦香自殺,但卻不像廖瑩中一樣如願死去,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的解釋是:“文天祥、賈似道皆服腦子求死不得,惟廖瑩中以熱酒服數握,九竅流血而死。此非腦子有毒,乃熱酒引其辛香,散溢經絡,氣血沸亂而然爾。”實情究竟如何,因為沒有用酒送服過龍腦香,所以不敢妄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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