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藥神》:徐崢的「中年危機」啓示錄

《我不是藥神》:徐崢的“中年危機”啟示錄

《我不是藥神》這部暑期大熱影片上映已有一週。現在來談這部片子,應該是相對全面和客觀的時候了。

按照我的分析電影的三角形理論框架(硬質素-有共鳴-認同感)以及現在電影的宣發流程來說,一部片子吸引觀眾的次序一般是從硬質素,到有共鳴,再到認同感。因為在電影還未上映時,觀眾一般都是從硬質素的角度來認識這部電影,比如多大的投資,多大的卡司,多高的製作水準等。等到進入了觀影過程,則主要以情感共鳴為核心,能否充分讓情緒得到釋放主導了觀影體驗。而觀影過後,奔湧的情緒逐漸緩和下來,影片所引發的思考和意義,與其他人的交流,形成了以認同感為核心的認知意識主體。

從體裁來講,《我不是藥神》雖然取材自現實故事,但它仍然是一部非常工整的類型電影。導演文牧野也對此有非常準確的認知。但我倒願意認為這部片子的主導和靈魂人物是徐崢。雖然這些年來,以徐崢、甯浩為核心的電影作品在市場上多有斬獲,但是從徐崢的視角,我們會發現,無論是他主演、監製還是導演的影片,幾乎都有著一致的風格和內核。

光是今年上半年,就有三部影片跟徐崢有關,分別是《幕後玩家》(監製、主演)、《超時空同居》(監製、故事、客串)和《我不是藥神》(監製、主演)。縱觀這三部影片,幾乎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主角都是人到中年,無論是發達還是落魄,都遇到了人生道路上的糾結和瓶頸,並且開始反思自己過往的生活軌跡和選擇。

如果再放長遠一點視角,會發現從2007年的《愛情呼叫轉移》開始,到《泰囧》、《港囧》等,核心也全都是同一個詞:中年焦慮。

最近徐崢接受訪談,也談到了自己的中年焦慮症。作為影視工作者的他,解決的方式是拓寬自己的創作方向,提攜新人,將事業更上一層樓。而作為觀眾的我們,在欣賞影片的同時,能得到哪些啟迪呢?

讓我們回過頭來看今年票房大熱的愛情輕喜劇《超時空同居》。這部片子由蘇倫執導,但故事原創是徐崢,因此可以說,這部片子的精神內核其實是“徐崢式”的。從故事情節上,穿越、時空交錯、選擇與蝴蝶效應,這些元素都不算新鮮,過去的很多影片也有所展現。

要愛情還是要麵包,要功成名就還是恪守人生準則,這些價值命題在過去的影片中都不鮮見。而《超時空同居》的特別之處,是加入了一個人生選擇的“即時反饋”和“自我對照”機制。

我們現在經常說“不忘初心”,《超時空同居》中陸鳴和陸石屹的兩條故事軌跡,正是圍繞堅持初心和丟失初心這兩條心理路徑而交織展現的。而影片中展現的谷小焦在這兩個男人(雖然理論上是一個人)之間的糾結,也像是這些年對“麵包和愛情”之爭的反思。

而我感興趣的是這個故事隱藏更深的價值內核。在影片中,陸鳴變為陸石屹的關鍵節點是接受了那筆投資。並且在蒙太奇閃回中,我們看到了他吼著“誰夠狠誰就贏!”成長為一個放棄良知和底線的黑心房地產商人。而影片通過陸鳴在同一時間節點做出不同的選擇,“救贖”了將來的自己,將人生軌跡轉向另外一條道路,並在電影的結尾達到了圓滿。

這其中透露出的反思和“假如一切可以重來,我一定會做的更好”的意識,在當下這個時間點具有非常特別和重要的意味。2007年的時候,徐崢在《愛情呼叫轉移》裡因為生活情趣和品味的分歧與前妻分手(按照現在的標準應該叫一聲“渣男”),而《超時空同居》中的倫理和價值爭議顯然更為複雜和深刻。

市場經濟的“原罪”問題,在經過幾十年高速發展後,越來越被今天的我們所重視。我在《歸去來》的劇評文章中也談到了這個問題。事實上,即便按照影片中的邏輯,我們也依然難以完全消解其中的倫理價值爭議。比如,就算陸鳴當初沒有接受那筆投資,谷小焦的爸爸也得以生還,難道谷父就不存在成為黑心商人的可能性?按照影片中的展現,在90年代的上海能住那樣的花園別墅,谷父財富積累的速度恐怕也不那麼經得起推敲。

再換一個角度,當陸鳴選擇堅守內心良知底線時,又要用什麼方式去追尋成功,從而得以與“重生”後的谷小焦匹配,抱得美人歸呢?非常讓人尷尬的是,即便具有“穿越”後的信息優勢,我們也依然難以迴避一個公平性的問題。比如2015年的《夏洛特煩惱》,主人公夏洛也是依靠穿越的信息優勢,把別人的作品據為己有從而走上人生巔峰。但這跟剽竊又有什麼區別?又有哪一個高速發展的過程能完全規避公平和效率的二元對立問題呢?

因此,在享受了發展帶來的福利之後,回過頭來反思當初的虧欠和錯誤,是一種“事後找補”心態,雖然不能完全彌補過程中給他人和社會價值體系帶來的傷害,但至少是一種試圖去平衡速度與秩序、效率與公平的機制,出發點還是無可厚非的。這不由得使我們想到,

改革開放四十年,到今天也面臨著“中年焦慮”的問題和危機,與影片中的主人公一樣,也需要反思過往,分析現在,展望將來,以求得更美好的遠景。

從這個角度,我們能夠給《我不是藥神》一個更為寬闊的賞析立場。從該片的評論來看,各種立場和視角都有。患者的,醫生的,藥企的,國家的,執法者的,還有電影從業者的。各種觀點交匯龐雜,相互對立的也不在少數。而我關心的,是這些多元立場和視角引發了哪些思考,以及對社會價值的完善有哪些助益。

財經作家吳曉波在《激盪十年,水大魚大》中說:今日中國變得更加壯觀,卻也更加撲朔迷離。“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每一個人都在問,這部分人中包括我在內嗎?“不管白貓黑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因“抓老鼠”而造成的環境破壞和倫理淪喪已經傷害了很多人的利益和身體,發展的代價成為新的社會命題。

從《藥神》這部片子來說,主人公的成長路徑,實際上可以歸結為我們很熟悉的一句話: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程勇最初走私藥品只是為了賺錢,當有了一定積累後逐漸開始幫助更多的人;金盆洗手後,又因為不忍看到病友買不起藥苦苦煎熬而重出江湖。

因此,我一般都不贊同以行業本位來思考的意見,因為一切自由主義的市場經濟都以各個行業能夠完全充分發展為前提,而並不能保證相互之間是可以協調運行的。一旦某個行業可以凌駕於其他行業之上,便會帶來體系的失衡和功能失序的副作用。

而只有跨出本領域去思考,才能意識到社會整體機能的健康運行是每一個部分能夠正常運行的前提條件。

還有一些人追問“到底誰有罪?”一部電影肯定是沒法告訴我們答案的,我們也不能指望這一點。就拿片中被引用最多的“這世上只有一種病,窮病”來說,不要忘了,正是為了更快的發展速度,人類才選擇了資本主義和市場經濟,而它們卻並不能消滅貧窮。

發展並不會消滅所有的問題,發展本身也會帶來問題。同樣,因為有問題就不要發展了,一樣是不可取的。因此,我們需要時常暫停下來,進行自我反思,糾偏,以便更好地前行。

從陸鳴到陸石屹,從陸勇到程勇,我們看到了影人徐崢不同角度、不同時間和狀態下的反思,而這樣的反思帶給我們的是對生活和時代的重新品味和觸動,這就是影片的價值和意義所在。

言必,發現豆瓣上《藥神》的分數已經降到了8.9分。無論如何,情感共鳴的持久性是會隨著時間消逝的,而價值的探討之路不會終結。謹以此寄語中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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