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究枝櫸「十五」豫劇舞台姐妹:陳素真與司鳳英

陳素真與司鳳英可以說是一對人生經歷多有相似、藝術上惺惺相惜的豫劇舞臺姐妹,二人曾在1938年春與常香玉一起,被觀眾推選為豫劇之“三鼎甲”(陳為“狀元”,司是第二名“榜眼”,常年齡最小,是“探花”),確立了她們在坤旦中的地位。本文收集一些資料,就陳素真與司鳳英之間關係作簡單表述。參考資料主要是陳素真的回憶錄《情繫舞臺》及李季所著《陳素真傳》。

陳素真與司鳳英從小就是好朋友,在開封舞臺上滾爬幾年後成名了,並且都紅的發紫,在戲院掛起頭牌,曾度過了她們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在豫劇“三鼎甲”中,唱腔演技各有特色,但要論起長相來,聽老人講,司鳳英要略勝一籌。也可能正因為她美麗的容顏,給她帶來了坎坷、悽慘的命運。而大家都知道的原因,使得陳素真一生命運多舛,從這一點說,她們人生是如此相似。

(一)在杞縣,司鳳英曾與陳素真同臺演出

上世紀20年代末,陳素真(1918——1994)和司鳳英(1917——1980)還是剛過十歲的小姑娘,因陳素真的奶師是開封著名豫劇教育家孫延德,而司鳳英的師傅是國民舞臺的武生楊吉祥(藝名“小羊羔”)。她們師輩很熟悉,致使她們倆從小就是好朋友。

當陳素真在開封唱《反長安》時,把戲唱砸後,義父陳玉亭帶著她在杞縣搭班演出。還在杞縣跑高臺時,楊吉祥帶領他的三個徒弟史彩雲、小改、司鳳英也來到杞縣和陳素真父女搭班。陳素真和司鳳英一見面,小姐妹們親熱地摟在一起,笑聲和淚水混合出喜慶的氛圍,對陳素真來說,真是他鄉遇故知。

細究枝櫸「十五」豫劇舞臺姐妹:陳素真與司鳳英

司鳳英原名不知叫什麼,只知道她的小名叫二妞,有人說她是山東省益都縣前司家莊人,有人說她是地道的開封人,不管怎麼說,她是在開封長大的。他母親死的早,父親是個國民黨警察,吸毒打牌,後來觸犯刑法被監禁,小二妞無依無靠,只得挎起籃子靠在相國寺撿煤核為生。她常鑽進相國寺國民舞臺看不掏錢的戲,可能她天生就有戲曲天賦,靠她默默誦記,學會了名旦劉榮鑫(豫劇早期男旦,牛淑賢的舅舅)的不少唱段及表演動作。11歲上,她才拜在國民戲院的武生演員楊吉祥門下學戲,她聰敏機靈,有心計,嗓子好,接受能力強,學戲很快。12歲的司鳳英便正式登臺演出,起初乾脆隨了恩師楊吉祥的姓,取藝名楊金枝。

陳素真當年有親生母親的呵護,義父陳玉亭又是著名演員,生活還不太拮据,司鳳英吃穿就不如陳素真了。在陳素真的家還在開封市山貨店街住的時候,楊吉祥常帶楊金枝到陳素真家中串門,大人們在外面聊天,她們兩個小孩子就呆在裡間。一次,陳素真問金枝:“鞋襪爛成這樣,你媽怎麼不管?”金枝含著淚水把自己滿腹的苦楚對陳素真講了,陳素真覺得金枝與自己同是苦命的人,便將自己的破襪子給了金枝兩雙,金枝接過後,立即套在自己的腳上,嘴裡一個勁的說:“真暖和,真舒服呀!”(摘自《陳素真傳》4)

一天演日場戲,老會首點了《燕王掃北》,陳素真飾演公主,司鳳英飾演小旦陳妙棠,這是個二路角。史彩雲飾演燕王,小改飾演李玉郎,是男主角李文中之子。其間一場,是李玉郎和陳妙棠碰頭的幾句唱,司鳳英先唱,詞是:“戰鼓不住咚咚響”,小改接唱下句:“一來一往動刀槍”,鳳英唱:“你通上名來好打仗”,小改唱:“你聽少爺表家鄉”。唱完之後,二人扎架子亮相。接著小改唱四句掛搭嘴,詞是:“家住在南京,我的父李文中。我名李玉郎,帶人馬來把你丫頭平。”這四句唱,大人們在後臺唱著玩,就改樣了,改唱為:“家住在南坑,我的父鯉魚精。我名小鯉魚,帶蝦米來把你蛤蟆蝌蚪平。”這是大人們在後臺唱著玩的,小改卻記住了,竟在前場唱了起來。她唱第一句,家住在南坑,司鳳英就笑了,可小改並沒有意識到是自己唱錯了,一直把這四句瞎胡鬧的詞全部唱完,前臺後臺的人都笑得前仰後合,許多人笑得捂住肚子,樂個不停。最苦的是鳳英,她是面向觀眾扎著架子,不能挪動,等四句唱完,她笑得把臺板都尿溼了。可她們的師父楊吉祥沒有笑,掂了一根秦瓊用的鐧,在下場門內一站,司鳳英先下場,一進簾門內,就先捱了幾下。沒呆多久,他們就到別處去了,一場鬧戲,讓陳素真和她的小姊妹們就匆匆又分離了。

(二)在開封戲院裡,陳素真PK司鳳英

陳素真在杞縣演出了四年,技藝上有了很大飛躍,有了《三上轎》《春秋配》等一批拿手劇目,有能力重回開封了。四年前在開封,她是上演《反長安》唱砸的。這次回到開封,她依然先要上演《反長安》。為了把《反長安》上場頭三句得倒好的羞恥洗刷掉,她把開封從來沒人敢唱的慢板五音給用上了。她在唱腔上的創新,使得陳素真原來倒彩的頭三句戲,現在卻撈回來四個正彩,從此讓開封觀眾刮目相看,同時,她的幾齣拿手戲的上演,開封城內出現“家家崔家女,戶戶羞答答”。

當年開封的坤旦紅角,有山東梆子坤角王潤枝,墜子改唱豫劇的馬雙枝,在火神廟(指永安戲院)很紅,司鳳英在國民舞臺更紅。

細究枝櫸「十五」豫劇舞臺姐妹:陳素真與司鳳英

細究枝櫸「十五」豫劇舞臺姐妹:陳素真與司鳳英

細究枝櫸「十五」豫劇舞臺姐妹:陳素真與司鳳英

細究枝櫸「十五」豫劇舞臺姐妹:陳素真與司鳳英

“火神廟那班戲,原本和同樂、國民兩班差得很遠,王潤枝一到火神廟,大紅了一陣,把同樂和國民兩班給壓下了。國民一急,去鄭州把楊金枝請回去了。楊金枝比我還大一歲,當然也長成大人了。她長得漂亮,又有一個好腔,一回開封,又改名叫司風英,逐漸地就把王潤枝給壓下去了。王潤枝嘴頭巧,唱山東調,和風英相比就差多了。鳳英是坐科出身,文武雙全,王潤枝是半路出家,只會唱。司風英是17歲的姑娘,王潤枝是二三十歲的婦人,王到開封壓下了金玉美、李門搭,司風英又壓下了王潤枝。當鳳英正在大紅特紅之時,單經理邀回了我。我一出摺子戲,就打了個四面開花。接著上演旦角門的《樊梨花徵西》、《穆桂英徵東》、《姚剛徵南》、《燕王徵北》四大徵和《雙燕公主》、《對松關》(又叫《秦英徵西》)、《大祭樁》等戲,就更響了。經理叫我上演《三上轎》我不演,我非留在最後上演不可。那個時候,河南唱戲不興幾天一重複,講究的是能唱個一月四十天的不重戲才好,若是十天半月地一重複,這個角就不值錢了。我在豫劇幾個唱響的坤角中資格是最老的,會的戲也算得上是最多的。若和老一輩的旦角相比,我會的戲就是最少的了。拿得出的像樣的戲,也只有20多出,全是我為主的重活戲。另外會的雖不少,但大多是群戲或配角。當時為了延長日子,硬是拼湊了一個月沒重戲。反正不論我演啥戲,只要有“陳素真”三個字,總是爆滿。這個把月已經夠紅的了,到《三上轎》一上演,同樂的蓆棚戲園子幾乎被擠塌。

我在開封可以說是紅極了,把以前的紅角全比下去了。司鳳英走了,王潤枝也沒影了,同樂舞臺原先的主演金玉美、蓋洛陽也走了,只剩下聶良卿給我當了配角。四年前,我給人家當丫鬟,人家還嫌我個小沒腔,又難看。人們沒有料到我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觀眾真是最公道的,你盡了多大的心力,就給你多大的報酬我回到開封僅僅兩個月,觀眾稱我為河南的梅蘭芳,這是我在杞縣四年耗費的心血換得的。”(陳素真自述)

他們臺上是競爭對手,臺下還是好朋友。網上百度出來的司鳳英條目中說:1936年,司鳳英在開封豫聲劇院與陳素真、常香玉輪流掛牌演出,轟動開封市。 司鳳英擅長於大段敘述性二八板。同年,“勝利”、“百代”兩唱片公司即灌有她主演的《刀劈楊藩》《白蛇傳》等劇目唱片。

(三)陳素真看司鳳英演出《洛陽橋》,有貶有褒

《洛陽橋》(後來改名《葉含嫣》,又改為《梵王宮》)是豫劇的傳統老戲。在陳素真的回憶錄中有一段文字,記錄了抗日戰爭前夕,她們兩人的一次相遇。她坐在臺下看司鳳英演出《洛陽橋》,看到這是一出“粉戲”想退場,但後來看到司鳳英的表現又對其人品讚美尤佳。請看陳素真回憶錄中的一段文字:“另一個戲是改編的戲,是司風英的紅戲《洛陽橋》,這出戏是豫西的傳統戲,開封和豫東幾縣以前沒人演過。司風英重返開封后,大紅特紅就是紅在這出《洛陽橋》上的。我是不知道關心這些事的,而樊先生卻很有心,要看看這出戏怎麼個好法。他看了風英的《洛陽橋》,又看了豫西班的《洛陽橋》,他對我說:這個戲挺有趣,兄妹倆對害相思病。你沒演過花旦戲,我想把這個戲改編一下,作為你的一個歇工戲吧。於是就讓我演個日場戲,停演了個夜戲,專門去豫聲看《洛陽橋》。風英這出戏,紅得了不得,也是常常重複,每演必爆滿。我抱了很大的希望去看我的好友的拿手傑作。不看也不知好到什麼程度,一看可把我氣得不輕。原來是一出粉戲(豫劇把黃色戲叫作粉戲),鳳英把這出粉戲可真是演到家了。臺下的叫好聲中還摻雜著吹口哨聲。我實在是坐不住,可又不能走。”

接著寫道:“樊先生因為《洛陽橋》這個戲名與此戲內容不相稱,便改用《葉含嫣》的名字。我在華光一上演,鳳英再也不演這出戏了。她也並未因此對我忌恨。這可說明司風英這個人有自知之明,不是忌才妒能的人。”

這段文字清楚記載了她演這出戏後,司鳳英就不再演出《洛陽橋》了。陳素真搶了司鳳英的戲,“她也井未因此對我忌恨”,陳素真對司鳳英的的人品,也大加讚美:“這個人有自知之明,不是忌才妒能的人。”話雖不多,但對司鳳英的褒揚之意言之鑿鑿。

(四)兩人抗日戰爭後各奔前程,但異途同歸,最終也逃離不出悲慘命運

1938年5月開封淪陷前,陳素真、常香玉等大批演員堅決不與敵寇共一片藍天,紛紛逃離開封之時,而司鳳英竟然要留在開封,註定了她遺恨終身的結局,

不多久,司鳳英便落入大漢奸王道之口。王道是開封的著名黑幫頭目,雙手沾滿了抗日誌士的鮮血,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大漢奸。這個王道,還是個“多情種子”,開封淪陷不久,司鳳英就在一些勢利小人的撮合下,和王道結婚,被養在午朝門附近的一個深宅大院裡,在人生最美好的年華,她七年息身梨園,絕跡舞臺。1942年,司鳳英因不堪欺侮,曾吞金自殺,結果沒有死成,反倒染上了鴉片煙癮。

1945年日本投降後,大漢奸王道惡貫滿盈,被國民政府槍決。司鳳英被戴上“漢奸老婆”的帽子,在開封聲名掃地,一下子又落到窮愁潦倒、孤苦無依的境地。


細究枝櫸「十五」豫劇舞臺姐妹:陳素真與司鳳英


上圖是司鳳英僅存照片中的一張,看樣子是她晚年照片。

美麗依舊,風采不再,一臉留下了歲月的滄桑!

1946年為了活命,司鳳英輾轉來到皖北界首,投奔了著名豫劇演員徐文德、徐豔琴夫婦。但此時司鳳英妝不會畫了,就連臺步也不會走了,更糟糕的是,當司鳳英硬著頭皮走上臺的時候,嗓子也不會發聲了,臺下有人毫不留情地把茶碗、茶壺扔到臺上。一個前途無限的優秀演員,就這樣毀在戰亂和大煙之下。

司鳳英明智地離開了讓她得到榮耀也忍受屈辱的開封,從喧鬧的大城市隱居到魯豫交界處偏遠的鄉村。

解放後她又找到身邊的另一半,開始了新的生活。1953年司鳳英擔任範縣光明豫劇社主演,1954年司鳳英參加山東省第一屆戲曲會演和華東戲曲會演, 她演出的《 刀劈揚藩 》.《 無鹽出征 》均獲獎。1959年司鳳英老師調山東聊城藝術專科學校任戲劇班教師。1961年秋,聊城藝術專科學校停辦後,司鳳英先後任聊城專區、莘縣劇團輔導員。 司鳳英系中國戲劇協會會員,中國戲劇家協會山東戲曲分會理事 。 1980年6月19日因病逝世,享年六十三歲。

司鳳英解放後就淡出了河南戲迷的視線,司鳳英一生除了那十年的掌聲與輝煌,及之後的不幸外,其他年華都是在極度平凡的生活中度過的。沒有掌聲,也沒有傳奇,甚至什麼也沒有。她留給人們的只有他的故事,她的名字,及少得可憐的錄音資料,僅此而已。陳素真雖然被打成“右派”後,先後在蘭州、邯鄲、天津等地奔波多年,但河南戲迷並沒有忘掉她。同樣的命運,但呈現方式不盡相同,或許可以用“異途同歸”這個詞語把她們歸成一類吧!


細究枝櫸「十五」豫劇舞臺姐妹:陳素真與司鳳英


直到1950年初,陳素真率團到武漢演出,司鳳英還跟著她演出(看戲單中間偏右,吳碧波左邊就是)。1962年河南老藝人座談會期間,司鳳英回到河南參加會議,不知陳素真與司鳳英見面了沒有?但有一點是在陳素真1994年3月逝世前幾天,她在河南省首屆丑角大賽發言中,卻談到了司鳳英:“可是這一回我為什麼來了呢?我自己願意來,高興來。從紫晨老弟和得草兩人到天津去找我,一提這個事兒,我心裡激動得就甭提啦。就說我吧,在豫劇上雖然有那麼小米兒大的一點成績,但現在老了老了,仔細想想,我還是有罪的。不僅我犯了罪,包括司鳳英、常香玉,我們三姊妹都犯了罪。我小的時候,剛記事就在戲班裡,那個時候,戲班裡旦角可不是這個(伸大拇指)。咱們這個河南梆子跟京劇一樣,生旦淨醜都有主演,講究一個班裡要有四梁四柱。其實,一個班裡就那三十幾號人,是四生四旦四花臉,八個場面(指樂隊),兩個箱官(指服裝管理人員),這就是一班戲。從我們這“三鼎甲”(指陳、常、司三人)一出,把其他三方面(指生、淨、醜)一下都壓下去了。從1935年開始,一直壓到現在,快60年了吧,一直抬不起頭來。”

【附後】司鳳英《白蛇傳》唱片資料

司鳳英的錄音資料極少,除了留有三分鐘的錄音已被大家熟悉外,唱片《刀劈楊藩》《白蛇傳》也只到出《白》劇的唱詞,現附於後。

陳素真與司鳳英二人藝術上惺惺相惜,在豫聲劇院期間同臺演出,絕代姊妹花。一九三八年開封淪陷,司鳳英留在開封了,領銜演出於由原豫聲劇院舊址改為的快樂戲院。一九四二年,司鳳英的《白蛇傳》中《斷橋》選段才由“勝利”唱片公司出版發行,編號:42092-A/B

斷橋唱詞 :

哭啼啼/把官人/用手攙就,誰的是/誰的非/細說根由。

端陽節/立逼我/飲藥酒,羅帷帳/現真相/引起歹波。

把官人/嚇死在/羅帷帳口,終南山/盜靈芝/險把命丟。

多虧了/南極星/將我搭救,賜靈芝/治好病/金山你重遊。

俺主僕/駕小舟/把你找就,金山寺/遇法海/結下了冤仇。

我的官人哪!許官人/穩站在斷橋,你站在/斷橋亭口。

許官人/你穩站在/斷橋亭口,把為妻/心腹事/細說分明。

俺主僕/病倒到/斷橋亭口,恰遇見/奴官人/轉回故州。

奴只願/把前帳/一筆消勾,哪一晚/不等你/三更以後。

看戲文,與後來田漢改編的《白蛇傳》劇本還有幾分相似,陳憲章為常香玉編寫的《斷橋》中也採用部分唱句。司腔亦然繼承了祥符調最正統的唱法,唱腔柔美,襯字花腔一詠三嘆,極是迷人。

希望她的唱片及其他錄音以後會被挖掘出來,讓戲迷大飽耳福!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