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儲君爭奪戰

楔子

什麼樣的人,最適合當太子?答案似乎毫無疑問:選品德、才能最出眾的那個,不就行了嗎?

可歷史偏偏愛開玩笑:劉邦總認為懦弱的兒子劉盈,最後卻當上了皇帝;晉武帝司馬炎一直認為自己的太子司馬衷智商有問題,但還是在群臣和宵小的攛掇下,讓司馬衷繼位當了皇帝,結果導致八王之亂,開啟了長達三百來年的亂世。那麼問題來了,既然知道兒子如此不堪重任,為什麼還要選一個平庸的人做太子呢?

很多時候,情況太複雜,皇帝真的也是身不由己。

自古以來,再英明的帝王一看到選擇太子這個問題頭就大,如英明神武的唐太宗李世民就因為太子的問題,鬧得要拔刀自殺了。

1.失德的太子李承乾

大唐貞觀十七年,公元643年,這一天,唐太宗李世民在長安城太極宮兩儀殿內,屏退左右,身邊只留下長孫無忌、房玄齡、李勣、褚遂良四個重臣,說:"我實在不想活了啊!"說完,李世民就抽出佩刀,想往自己身上捅。

李世民想自殺,這是幹嗎?

這事,得從李世民的長子、太子李承乾說起。話說,李世民共有14個兒子,其中由長孫皇后所生的嫡子共有三個:分別是長子李承乾、四子魏王李泰、九子晉王李治,作為嫡出,又是長子,李承乾毫無疑問地成了大唐帝國的太子,但是這個儲君,問題很多。

李承乾腳有點跛,但他聰明活潑,而且又是賢明聰慧的長孫皇后所生,所以深得李世民寵愛,李世民曾對臣子說:"我兒子身體有殘疾,但這個不要緊,還可以醫治;但如果不敬賢好善,私下老是接觸小人,這個問題才嚴重。"

注重家教的李世民,給李承乾選擇的師父是李綱、李百藥、杜正倫、房玄齡等無論在當時還是後世,都為人所稱道的德高望重、學識淵博之人,李承乾人也聰慧,當初唐高祖李淵去世,唐太宗李世民居喪期間,讓17歲的李承乾監國裁決政事,李承乾就"頗識大體",讓李世民非常滿意。

但李承乾卻是個紈絝子弟,做太子的生活實在無聊,他就讓一些奴隸去偷民間的牛馬,然後親自宰殺煮食;李承乾還喜歡學習突厥語,穿突厥的服飾,然後又仿效突厥人制作五狼頭纛及幡旗,設置廬帳,他自己坐在裡面宰羊烹煮。

有一次,李承乾又假裝成死掉的突厥可汗,然後自己躺在地上裝死屍,讓手下用刀割臉、圍著他哭,過了好一會兒,他又坐起來說:"我要是當上了天子,一定要率領幾萬軍隊去騎獵,然後全部散發去做突厥人,投身到阿史那思摩部下,做一位騎兵將領。"

李世民有一個異母弟弟漢王李元昌,跟李承乾臭味相投,兩個人經常在一起玩,他們常把左右分成兩隊,讓手下披著氈甲、拿著竹捎互相沖刺廝殺,以此娛樂。有的手下由於"作戰"不力,就會綁上手足用樹枝抽打,有的甚至被活活打死。對此,李承乾覺得特別"好玩",還說:"我要是今天做了皇帝,明天就在皇宮設置萬人營,然後跟漢王一起分別統率,看看他們怎麼互相戰鬥廝殺,豈不樂哉!"

太子玩得太出格了,老師們自然就經常規勸,對此李承乾很會偽裝,老師們要來進諫,他馬上就正襟危坐,"態度誠懇"地引咎自責,搞得師父們答拜不暇,還以為太子知錯能改,真是個好孩子。

但背地裡,李承乾可就不好惹了。李承乾到處遊獵,不學習,還經常在東宮裡擊鼓玩樂,聲音都傳到了宮外,對此,師父張玄素就去進諫,李承乾非常惱火,當面就怒罵道:"你是不是瘋了?"他覺得還不解氣,又派刺客去刺殺張玄素,搞得張玄素差點喪命。

李承乾很狂妄,有一次他就公然叫嚷道:"我要是做了皇帝,一定要縱情享樂,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要是有人敢勸阻,我就殺掉他,這樣就沒人敢攔阻我了!"

2.狡猾的魏王李泰

太子太出格了,李世民自然心煩,於是這個時候,他的另外一個兒子魏王李泰就乘虛而入了。

魏王李泰長得很胖,可他心思機敏,知道李承乾長期以來放蕩不羈,父皇李世民心中惱火,於是他便招賢納士,併為了博得美名,他還招人著書修撰《括地誌》,搞得魏王府"廣延時俊、人物輻輳、門庭若市".連李世民都讚歎不已,說這個兒子真是好學慕士。

按照唐代規矩,諸王都要出外任職,以免長期滯留京城爭權奪利。貞觀10年,李泰被任命為相州(今河南安陽)都督,但李泰卻不去任職,而是繼續留在長安,而且他還一度住進了皇宮,以便時時和父皇親近,只是由於魏徵的力諫反對,才不得已搬回了魏王府。

李泰很胖,走路不方便,李世民就特別允許李泰可以乘坐小輿車進宮,而這是各個重臣和所有皇子都享受不到的待遇。眼看李承乾不爭氣,李世民也有意要扶持李泰,他給李泰賞賜的月料,甚至超過了給太子李承乾的賞賜。

有一次,李世民親臨李泰的魏王府,一開心,他不僅賞賜給了魏王府的官員大批財物,而且赦免了長安死罪以下的犯人,並免除了魏王府的民戶一年租賦,《舊唐書》對此的記載是:"其寵異如此。"

對於誰當選太子這個問題,李世民本人就是通過"玄武門之變"奪權上位的,所以他對於是否立嫡長並不是特別在意,在他心中,"立賢"才是最重要的。因此,對於儲君的人選,他心中的天平開始傾向了"乖巧可愛",看起來"選賢任能"的魏王李泰。

但李世民的重臣們不同意啊,魏徵和褚遂良就看出了李世民的心思,一直堅持反對廢掉太子李承乾,在他們看來,太子乃國之根本,李承乾雖然"失德",但還不至於叛逆,因此也不能輕易言廢。而且,李泰經常仗著李世民的寵愛,對朝中的大臣頤指氣使、傲慢得很,即使忠直如魏徵等人,心裡也是很不爽、看不慣的。

而作為大唐的宰相、長孫皇后的親弟弟長孫無忌想法更實際,魏王李泰雖然是他的親外甥,但他以韋挺、杜楚客、柴令武等人為心腹,假若這個外甥日後做了皇帝,那他的心腹自然就會上臺持政,哪還有他這個舅舅什麼事?因此,長孫無忌等皇親也不向著李泰。

大臣們都看出來李世民想換太子了,李承乾心裡愈加惶恐。由於擔心被奪儲,於是李承乾便指使刺客去刺殺李泰,但由於李泰防範太嚴,以致一直找不到機會下手;刺殺不成,李承乾又叫人假冒成魏王府中的典籤官,去玄武門上封事告發李泰的種種"罪行",結果李世民覺得是誣告,還下詔搜捕上書的人,鬧得長安滿城風雨。

眼看著自己的弟弟、魏王李泰步步緊逼,而父親李世民對自己也越發冷淡,事情到了這個份上,李承乾決定:我得先發制人了。

於是,李承乾糾集吏部尚書侯君集、禁軍將領李安儼、駙馬杜荷及漢王李元昌等人計劃發動政變。

然而李承乾還沒發動政變,他的弟弟、李世民的第五子齊王李祐就率先在齊州(今山東濟南)發動兵變了,李祐做事比較胡鬧,殺了人還想當皇帝,結果很快就被平叛,而在審訊李祐謀反案的過程中,無意中竟牽連到了李承乾的心腹紇幹承基,結果紇幹承基為了活命,就供出了太子李承乾密謀造反的事。李世民聽後震驚了。

於是,李世民下令長孫無忌、房玄齡等重臣合審此案,經過調查,確認李承乾確實預謀政變。

太子密謀政變該如何處置,卻又成了個難題。李世民召集群臣商議如何處理此事,大臣們個個不敢抬頭,最後通事舍人來濟提出了一個處理原則:即"陛下不失為慈父,太子得盡天年,則善矣"!

最終,繼齊王李祐因謀反被賜死後,李世民的弟弟漢王李元昌也被賜死;李承乾則被貶為庶人,後來被流放到黔州(今重慶彭水),最終於謀反事發的第二年病死。

3.得寸進尺的魏王

在當面審訊李承乾的過程中,李世民問李承乾為何要造反,李承乾倒也爽快承認:"父皇,本來我當了太子,又‘復何所求?但弟弟李泰步步緊逼,我只是設法尋找一個‘自安之術,最終才鬧出想謀反這麼個事來,李泰要是當了太子,那你剛好中了他的圈套。"

李承乾被廢,太子空缺,國不可一日無儲君,於是,李世民便提出要立魏王李泰為太子,然而,長孫無忌等重臣們卻極力反對,並提出要立長孫皇后的小兒子,第九子晉王李治為太子。在長孫無忌看來,李泰狂妄得很,並且身邊已經培養了一批心腹,因此,他和其他大臣們都極力推薦晉王李治。

另一邊眼看李承乾被廢,但半路卻殺出個李治來,魏王李泰心裡也急了,於是便跑去恐嚇李治說:"弟弟,你當初跟試圖謀反的漢王李元昌關係不錯,漢王出事了,你能沒事嗎?你要小心哦!"幾句話把生性怯懦的李治嚇得不輕。

隨後,李泰又跑去跟李世民撒嬌,說:"父皇,雖然我有個兒子,但等我死了,我一定把兒子給殺了,然後把皇位傳給晉王。"

李世民也不知道是不是老糊塗了,對此非常感動,還跑去跟臣子們說起這個事,結果褚遂良當即覺得這事太過荒謬,進行了反駁:"陛下此言大謬!假設魏王當了皇帝,他怎麼可能殺了兒子,再把帝位傳給晉王?當初陛下你就是一面立承乾為太子,一面又不斷扶持魏王,所以才造成今天的局面。"褚遂良進一步說,"陛下你如果要立魏王為太子,就請先安置好晉王,以免日後兄弟相殘。"

褚遂良的話,說得李世民留下了眼淚,確實,不能再讓兒子們跟他當年發動"玄武門之變"一樣,以致手足相殘。這件事後,李世民又看到兒子李治很怪異,整日憂心忡忡,於是便再三詢問,李治是個沒什麼心機的人,於是把哥哥李泰如何威脅他的事情說了出來。

李世民聽說後,似有所悟,對於如何立太子,立誰為太子,他心中終於有了想法。

4.愣頭青李治漁翁得利

這一天,李世民想出個辦法,在長孫無忌、房玄齡、李勣、褚遂良四個重臣面前,假裝抽出佩刀要自殺,長孫無忌急忙上前奪下佩刀,並把刀交給傻站在一旁的晉王李治,又問李世民為什麼要如此。

李世民說:"我三子一弟竟然都想謀反,我實在不想活了!你們要想我不自殺,你們就得答應我一件事。"在李世民看來,他思來想去,如果未來李泰繼承皇位,那麼李承乾和李治兩兄弟,難保不被整死;而只有立性格懦弱的李治,才能保全另外兩個兒子的性命。

長孫無忌等人趕緊說:"陛下請說。"李世民說:"我要立晉王為太子。"此話一出,長孫無忌等人馬上跪下說:"謹奉詔!誰敢有異議,臣就請殺了他!"

傻傻的李治就這樣在稀裡糊塗的情況下,突然當上了太子。

李治被立為太子,魏王李泰卻還不知情,他興沖沖地帶領著一百多名騎兵想要進入皇宮,沒想到卻被屏退左右,而他則被直接幽禁起來,此後,他被李世民下詔免去一切官職,並被流放到鄖鄉縣(今湖北鄖縣),他的手下則大部分被貶或被流放到嶺南。李治登基後,永徽三年(652年),李泰去世,至此,他的帝王夢終於煙消雲散。

才能平庸的晉王李治終於坐穩了大唐帝國的儲君大位,他始料不及的是,哥哥們的爭權奪利,竟然讓他這個愣頭青無意間登上了大唐帝國的最高寶座。6年後,公元649年,唐太宗李世民去世,李治順利登基,是為唐高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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