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又看了一遍《過年》，這部電影和我的年紀一樣大。
趙麗蓉和李保田，可能很多年輕人都不太知道他們是誰，在我們這代人的記憶裡，他倆一個是春晚的“小品天后”，一個是家喻戶曉的“宰相劉羅鍋”。電影裡，他們演了一對東北的農村夫婦。前一年的春節一家人不歡而散，新的一年大家又聚在一起，雖然是一家人，兒女們卻各懷鬼胎。電影的結尾，在一片銀白色裡，老兩口選擇離去。
我在電影資料館看完這部電影，心裡堵的說不出話，因為電影中的那個家，就好像是我見過的很多個家庭，包括我自己的家。就像中國那個時代的大多數家庭裡，每家都有一個懦弱的孩子，一個潑辣的媳婦，一個沒主見的女兒，一個可能不怎麼善良的女婿。這樣的“原生家庭”，成了很多人一輩子的噩夢。
這部電影在1991年上映，二十七年過去了，很多東西都變了，而電影裡的一切故事卻依然成立。
過年的時候我看到一個同事發了一條朋友圈，說他回家陪母親在廚房做飯，聽到廚房外面的老人在討論分家的事情，他問母親，“你恨過他們嗎？”母親切著菜，嘆了口氣，說“不說了，過年呢。”
這次我收集了11個故事，謝謝你們願意把心裡最隱秘的傷疤掏出來給大家看，希望在漫長的人生裡，你的傷口總會痊癒。
01. 我結婚，通知了他，他沒來
我的原生家庭，父親紈絝子弟，我幾歲的時候，他和朋友花天酒地，我十幾歲的時候，他開著大摩托車兜風嬉皮，我上高中，他沉迷網遊，我上大學，他迷上彩票。從記憶起，我們基本上沒說過話，我的所有生活學習費用都是我媽一個人出的。我的家裡從來沒有爭吵，只是永無止境的冷暴力，一個屋簷下過出了平行世界。萬幸，大學以後，他倆離婚了，此後再也沒見過。去年，我結婚，通知了他，他沒來。
@秦秦兒
02. “我不要你了”
我覺得我的“原生家庭”送給我最大的“禮物”就是沒有安全感。小時候犯了錯誤，我媽最喜歡用的一項技能就是“我不要你了”，然後就把我推出門外，把門鎖起來，我也就小學一二年級的年級吧，我當時就只會哭，家住4樓，不知錯所的哭，不敢走太遠，怕她是真的不要我了，不給我開門了，就是想我去死了。這不是一次兩次發生，是我小的時候經常會發生的事情。對我的影響就是我現在特別害怕別人生氣，如果丟了鑰匙和錢包就會覺得自己可能要死在外面了，出門沒帶鑰匙就算室友帶了我也會恐慌。還有就是對家庭的恐懼，如果給我媽打電話，好幾通電話她都沒接，我第一反應就是害怕，想到的是“我是不是又有什麼做錯了，她不要我了”。也因為這個事情，我家在山西，但是我跑到上海了，我甚至有些厭惡家裡，過年我覺得一個人窩在上海的出租房裡都比回家好。
@咦-

03. 羽毛球拍都打斷了
比起原生家庭，小時候在親戚家住的日子反而是爛在心底的傷疤。小時候，爸媽在外打拼，我們姐弟倆在外婆家住，但是並沒有和外婆家更親近，甚至於，在我初中和爸媽住在一起時，仍然不願意回去外婆家。外婆家的兒子，也就是我舅舅，脾氣非常不好，我只要做錯一點事就會被打，甚至有一次把羽毛球拍打斷了，被關在臭水溝的陰森森的小巷子後面，毛茸茸的東西劃過我的腳踝，但是手被綁著，再怎麼害怕也無法逃，被關在頂樓，無數次想要從頂樓往下跳，當時還小，甚至想過自殺，但是我以為喝自來水能夠自殺，喝完了以後沒有任何的害怕，只覺得解脫。然後，以此來威脅外婆家的人，我就要死了，你不要再打我了。但是，等了很久也沒有什麼事情發生，也沒有再試過自殺。
其實那會真的還很小，幼兒園小學的年紀，可能從小就是比較皮糙肉厚並沒有什麼感覺，然後很開心快樂地成長了。在我高中的時候看了城南舊事，當時想，我也要把我短短十幾年有意思的事記錄下來，萬一老了記不住了呢。寫到我小時候的這些生活，突然間，眼淚止不住地掉，根本無法控制住自己，我才發現，其實小時候被打所造成的傷疤在我內心深處，從來都沒有癒合過。
@Ai
04. 沒有什麼，比沒有家更難過了吧
之前因為父親吸毒，敗光了家產，父親現在已經戒了，但是對母親的印象很模糊，只記得她有時候吸完毒後發瘋的樣子。我從小就住在親戚家，哪種寄人籬下的感覺不太好。我的姐姐不喜歡我在她們家，她生氣的時候，會揪著我的頭髮往外面拉。一直到現在我讀大學了，我還保持著對誰都小心翼翼的習慣，本能地抗拒任何一個靠近的人。其實我是想改掉的，我總是記得親戚們把我推來推去的樣子。其實，就算是親情，在物質面前也不過如此吧，我是一個大麻煩。我很感謝我的姑姑，她一直供給我的學費。但是她情緒不穩定的時候，會跟我說，你這種沒爹沒孃的人要什麼自尊，我們沒有你日子一定過得更好。我知道她只是壓力大了。但是那些話，一直留在我童年的心裡。我爸爸現在再婚了，阿姨不喜歡我，爸爸也不想負擔我的學費。我也不知道，家的感覺是什麼。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好像脆弱的不堪一擊。偶爾想到媽媽的時候還是很難過，我幫不了她。唯一維繫著我活下去的，應該是姑姑吧。我想活的很開心，為了那個唯一的人。卻再沒有勇氣去相信任何感情。多希望有一個人，能理解我的全部，或者有一個地方，能全部接納我，只要一個就好了。不過，無論以後還有什麼樣的難過，其實也無所謂了，我都可以面對的。可能沒有什麼，比沒有家更難過了吧。
@Viola
05. 也許酗酒是他逃避現實的手段
我的父親在年輕時，是當地出了名的混混。胸口有尖刀刺傷留的疤痕，做過開顱手術，手臂上被燙傷的碗口大褶皺的皮膚，認識了一票社會人士。記憶裡，他一直都是醉的。母親是農村進城做買賣的個體小戶，吃得了苦，受得了氣，緣分讓他們有了家庭，還有了我。
父親愛喝酒，也許酗酒是他逃避現實的手段吧，小時候刻在記憶裡的場景，都是父親深夜醉酒而歸，母親把我鎖在屋外，他們倆在屋裡面吵架，有時砸壞了傢俱，偶爾打傷了臉，偶爾誰消失一兩天，等事兒過去了，又跑回來繼續過日子，可還要冷戰幾天，彼此不言語。
我記得父親喝醉酒後的一個夜晚，指著我的鼻子，衝我吼叫，“把孩子掐死，咱們離婚”。我看著母親，媽媽縷著被抓亂的頭髮，“要掐你掐!” “......”
小時候覺得生活的窘迫是，父母的爭吵，日常生活的開銷，親戚之間的閒言，朋友之間的攀比。影響在於，小時候缺錢，我長大後越需要錢。小時候有太多爭吵，成年便渴望溫馨的家庭。小時候沒人做你榜樣，長大後一定要活出個樣，給我孩子看。 這也導致我是一個敏感的，過分理性的人。我知道我們沒資格抱怨父母，有些東西，是上帝賜給你的，你必須受著，然後活出自己。
@溫先生

06. 奶奶甚至還不知道我爸已經逝世
2000年正月初二，三叔因車禍逝世，奶奶說三叔的死亡是因為那年我們一家沒回老家過年造成的。那年我媽懷著弟弟，預產期還有三個月。
2003年，大伯因犯事入獄，判刑幾年，爸媽為大伯家四處奔走，借債無數，至今大伯家不認債甚至詆譭我媽。那年，爸爸一千多的工資撐著我們家。
2013年，小叔因吸毒持槍犯事入獄，我爸又為此奔波勞碌，還得幫襯著小嬸的堂弟堂妹。家裡已經沒有存款，我爸把房子抵押貸款了。那年，我爸白了頭髮。
2017年10月14日，爸爸與世長逝，西方不再有操勞。現在，我們幾姐妹還完債款，還著房貸，沒有任何親戚幫襯我們，奶奶甚至還不知道我爸已經逝世，因為出獄的小叔告訴奶奶，我爸因在單位犯事被判刑兩年。
@壯壯
07. 被子裡躺著的另一個人
十多年前父母離異，母親去外地，父親打牌不回家，晚上一個人在家睡不著。半夜醒了，發現父親回來了，高興地跳到父親床上，踩到被子裡躺著的另一個人，趕緊躲回自己房間，鎖上門，裝睡，誰也不理，好像哭了吧。
@庫洛洛
08. 我還是害怕，還是想要逃
從小父親家暴，經常把母親打個半死，喝醉之後就是整夜的喊叫。母親左眼失明，右眼高度近視，性格又過於軟弱，就這樣過了將近二十年。高中開始住校，現在大三了，但大多數時候還是會神經衰弱，整夜噩夢連連。
在一起四年的前男友大我十歲，我覺得好像把他當成了爸爸，確實他也像照顧女兒一樣對我好。前幾天父親病危，我買了最近的機票回那個好幾年沒有回去過的地方，在ICU裡他渾身插著管子，只有手有力氣。但是看到這樣的他我還是害怕，還是想要逃走。
@芮寧
09. 他的左眼是藍色的
父親性格奇怪，不愛說話，幾乎沒有朋友，他的左眼是藍色的，因為兒時被木棒戳到但沒有錢醫治。 4歲左右父母離婚，因為媽媽出軌。媽媽問我他們不在一起了我跟爸爸還是媽媽，我毫不猶豫地說跟媽媽。和媽媽生活了4年，媽媽和出軌對象不聯繫了，過得還不錯。期間媽媽也有找別的叔叔但都沒有結果。
8歲父母突然復婚，我搬進了高層大房子，那是父親單位給員工的福利，比較便宜。父親買的房，房產證上寫了兩個人的名字。 從那以後我過上了沒人管的生活，他們早出晚歸上班，我上學，給錢在外面吃飯，在家吃飯越來越少，廚房的灶臺一層灰。
上到高中談了戀愛，天天和男朋友待在一起，他們很相信我什麼年齡才做什麼年齡的事，我一直讓他們很放心。
@。

10. 外面的我，已經活成了我爸媽很陌生的樣子
關於我的原生家庭，我覺得很優秀了。如果說有不足的話，大概就是童年的被打。我是女生，左右鄰居也會誇我很乖，父母大部分時間以我為傲。但是我遺傳了父母的倔，有時候有些事情就會一直堅持。小時候的父母都很忙，他們沒有過多的時間來說道理，最簡單粗暴的方法就是打。
曾經被我爸一巴掌打到嘴巴出血，也被他一腳踹出家門過。不過好像不恨他誒，他和我媽超級恩愛，所以很多傷痛在後來被這種愛的氛圍掩蓋了。唯一留下的，就是我會比同齡人早熟很多。我媽屬於情商比較高的，相當會說話，我繼承了我媽大部分的口才。大概在初中的時候，我發現我在學校和在家裡完全是兩個人。家裡的我，乖乖的，左右鄰居都很愛；學校的我，蠢蠢欲動，初三就開始和朋友聚會喝酒，我爸媽到現在不知道我會喝酒。家裡的我，天真同樣也啥都不懂，外面的我，已經活成了我爸媽很陌生的樣子。
不過也沒啥，家裡的氛圍一直挺不錯，最重要的是，我對我的原生家庭只有愛和感恩。雖然在大家都很小白的時候我懂了很多，也曾經被不理解過，但是我的家庭盡他們最大的力量讓我活成見過世面的樣子，也很努力地不讓我背上太大的負擔。他們，是我這輩子最堅固的護盾。雖然護盾上面有些劃痕，不過瑕不掩瑜不是嗎？
@沐枳
11. 父母也是突然成為父母
要講的是個幸福的事情。我的家庭給我帶來的最大影響，大概是一直相信愛情吧。每每看到網上哪對明星分手，看官們感慨“再也不相信愛情了”，就會微微一笑。
我的父親母親都是二十世紀六幾年的人，自由戀愛，結婚，到現在年近六十，感情穩固。從我記事開始到現在，印象裡他們只吵過一次架，為了牛肉該怎麼燉這個問題，冷戰了一天。第二天我爸爸就開始找我媽媽說話，哄她。
平時呢，爸爸比較強勢，脾氣大，都是媽媽包容他。互補且和諧，在生活的小事裡流露對彼此的關愛。他們不但讓我看到美好的愛情和婚姻是什麼樣的，也影響了我成為一個怎樣的人。二十幾歲的我，可以理直氣壯地說，我從小到大沒嫉妒過任何人，別人擁有的再好，可能讓我羨慕，但無法使我內心失衡。因為從小就被教育“不要去眼紅別人擁有的”。這看似很小的一點，但讓我受益良多。越長大越覺得，“不貪心”也是一種幸福的法寶。
要說負面的吧，肯定也有，但是真的不太想得起來。如果算的話，“無法心安理得地向他人索取”這點。即使對父母和家人，也沒辦法心安理得地索取，會有愧疚感，會想還給他們更多更好。有時候深受所困。能心安理得地去索取和接受，也是一種幸福，雖然現在的我無法做到。
寫這麼多，是不希望大家都想著原生家庭的種種不好，排除各種極端的例子，我們普通的家庭，父母也是突然成為父母，多多少少也需要被包容，其實還有更多的好，我們不要去忽略呀。
@所予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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