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力·智慧·道德:《聊齋志異》里的驅魔方式!

《聊齋志異》是以描寫花妖狐鬼而著稱的短篇小說集,其中的“魔”自當甚眾。雖然直接出現“魔”字者只有15處,如“魔劫”、“情魔”(《封三娘》),“魔女”(《馬介甫》),“天魔”(《於去惡》)、“伏魔”(《牛同人》),“惡魔”、“群魔”(《胭脂》)等,但“魔”在《聊齋志異》中當然遠遠不止其數,其中僅僅涉及鬼的篇目就有一百一十多篇,涉及狐的也有八十多篇,鬼和狐都屬於魔類,這還不算其它的精怪靈魅。魔的數量如此眾多,作為魔的對立面出現的驅魔人,為數亦相當可觀,驅魔方式也比較多樣。

法力·智慧·道德:《聊齋志異》裡的驅魔方式!

1、以力驅魔

面對危害人間的邪魔妖祟,暴力剿滅是最直接的手段。在《聊齋志異》中不乏這樣採用鐵血手腕的驅魔人。驅魔時的暴力手段可分為兩類:武力和法術。事實上,運用武力或者法術手段強行驅除邪魔,也是人們在與邪魔打交道的時候最通常的做法。

就拿魔類中經常被人們提到的鬼來說吧,雖然“驅鬼活動,包括祭鬼和驅鬼兩個方面的活動”,但是其中的驅鬼活動才是更重要的,更有生命力的:“驅鬼在我國各民族中普遍存在,它在巫術與宗教活動中是最有活力的一部分。”

武力驅魔的例子在《聊齋志異》中為數眾多,這些故事中的驅魔人往往是用不帶任何神秘力量的普通兵器就完成了驅魔的任務。《汪士秀》中是刀斬魚妖,《花姑子》中是弩射蛇精,《大人》中是錘擊山魅,《申氏》中是梃殺龜魔。刀槍劍戟,棍棒錘越,這些人間戰爭所使用的殺伐之器仍然可以適用於妖魔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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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說明,邪魔雖然一般比普通人要強大,但並非不可戰勝,在民間傳說和文學作品中經常有為非作歹的妖魔甚至邪神被人用武力打敗的例子。《太平廣記》所引唐求《成都記》記載:

“李冰為蜀太守,入水戮蛟,己為牛形,江神龍躍,冰不勝。及出,選卒之勇者數百,持強弓大箭,約曰:吾前為牛,今江神亦為牛矣。我以太白練自束以辨,汝當殺其無記者。武士乃齊射其神,遂斃。”

發洪水為害的江神確實神通廣大,李冰連番變化爭鬥俱不能勝,最後將其擊斃的還是眾武士的弓矢。這與卷三《江中》篇舟上眾人引弓射水鬼的場景十分相像,而水鬼也確實害怕弓箭的威力:“方開弓,則伏水中,不可見矣”。

妖魔鬼怪害怕凡間刀槍劍戟,是兵器崇拜和軍事信仰的擴大化現象,人們相信兵器上附著的兇殺之氣可以震懾惡魔。比如最常用作驅邪的兵器劍,乃是“由寶劍的殺伐功能引申出制鬼轄神的威力。”故而很多時候人們都選擇兵器作為辟邪靈物,“在門上懸掛弓箭、刀、槍,令鬼神望而生畏。”而在許多驅魔儀式中,人們也都要藉助兵器的威力,比較常用的有劍、矢等:“矢與劍等兵器一樣,都有殺妖除魔的功能,是鬼所恐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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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獨龍族巫師精通一種“砍鬼儀式”,就是用尋常所用的刀將作祟的惡鬼砍碎,“這種砍鬼活動,是刀的威力的一種擴大……不是把希望寄託於用法器作法,也不念誦咒文,而是以揮刀砍殺的直接行動對付鬼祟,以刀砍劈殺為最奏效的手段。”

以法術驅魔更是從巫師時代就有的古老習俗,比武力驅魔更為普遍。舉驅狐的例子來看,《聊齋志異》中出現的動物精怪,絕大數都是狐精,而民間流傳的驅狐方式中,“最常見的驅狐方式是法術驅狐。僧、道或巫現,持桃木劍、符篆登壇作法,請來上方神靈使狐現形,或殺死,或驅逐出境”,可見法術手段是人們更經常採用的驅魔方法。

在《聊齋志異》中,法術驅魔的例子更多,《畫皮》、《胡四姐》、《劉海石》、《荷花三娘子》、《胡大姑》、《鬼妻》、《盜戶》、《金陵乙》等等皆是此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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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以智驅魔

很多時候手無寸鐵的人民群眾不得不在沒有保護的狀態下獨自面對種種兇惡的妖精鬼怪,這個時候他們就需要依靠自己的力量來渡過難關。而由於普通百姓不具備巫師那樣的神妙的法術和俠客那樣超凡的武功,與惡靈的硬碰硬難免會吃虧,於是民眾運用智慧,與邪魔巧妙周旋,採用鬥智策略,最終仍然可以達到克敵制勝的目的。

卷一的《賈兒》篇可說是這方面的典型。此篇講楚地某商人之婦被狐妖所迷,商人的兒了才十歲,暗暗藏刀於懷,等到晚上狐妖現身,以刀擊之,可惜只砍掉其尾。這孩子卻不罷休,又跟隨血跡單獨潛入狐妖出沒之地,打探清楚了狐妖的底細,然後腰繫狐尾假扮狐類,向尋酒的狐僕送上毒酒,終於使三隻妖狐飲鴆而亡,除卻大患。

故事中的賈兒只有十歲,談不上有什麼勇力,更不會任何驅攘之術,按說面對狡黠善變的妖狐,一個十歲的孩了可以說根本不是其敵手。但這個孩子不但沒有屈服於妖狐的淫威,更動用智慧,先是摸清情況,後又投其所好,設下妙計,將其剿除,這正是以智取勝的傑出代表。難怪賈兒的父親知道後誇讚道:“我兒,討狐之陳平也。”其父以謀士而不以猛將相譽,因為賈兒是靠智慧取勝的,而非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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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張老相公》講述金山腳下江中有巨黿怪常年為害,“壞舟吞行人”。晉人張老相公由此經過,不幸妻女被黿怪所食。張老相公起初求救於當地僧倡除魔報仇,卻遭到拒絕。張老相公雖“悼恨欲死”,但並不就此心灰意冷,而是毅然化悲痛為力量。從僧人口中得來的一點線索入手,摸索出黿怪的習性。用百斤赤鐵冒充牲牢誘使黿怪吞下,“少時,波湧如山。頃之浪息,則黿死已浮水上矣。”

為自己報了仇,也為當地人民除了一害。黿怪之厲惡,無人能伏,甚至被僧人“神明奉之”,一個普通人要向其挑戰,可謂難矣。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張老相公正是機智地抓住了黿怪習慣“躍吞”牲牢的習性,設下妙計,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才能戰勝這個強大的魔怪。

在《聊齋志異》中還出現了許多敢於運用智慧與妖魔周旋的女子。這些女子在武力方面絕對無法與妖魔匹敵,但卻能夠憑藉女性獨有的細膩察覺到妖魔的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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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卷一《狐入瓶》中的石氏婦,“祟於狐,患之,而不能遣。”如果有人來,狐會變化遁入一個瓶中。石氏婦發現這件事後,並不聲張,耐心地等待時機,當狐再次躲入瓶中的時候,她用棉絮塞住瓶口,放到鍋中用滾湯煮之,神通廣大的妖狐萬萬沒有想到白己會落到這小小村婦的計中,最終化為了“毛一堆,血數點而已。”

卷五《農人》中的山南貴家女,“苦狐纏祟,救勒無靈”。狐妖十分猖狂,放言“紙上符咒,能奈我何!”面對這樣囂張的妖魔,貴家女虛與委蛇,用甜言蜜語放鬆其警惕性:“汝道術良深,可幸永好。”狐妖得意非凡,口無遮攔,說出了自己唯一的弱點:“十年前在北山時,嘗竊食田畔,被一人戴闊笠,持曲項兵,兒為所戮,至今猶悸。”貴家女記住此事,暗中走訪,終於找到狐妖的剋星,將其驅走。這兩則故事凸顯了女性的智慧,是對女子才智的衷心稱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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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以德驅魔

前面所述兩類驅魔故事,無論動用暴力也好,開動腦筋也好,都是採取了直接對抗的方式,都是以完全敵對的姿態來行事的,其最終結果大同小異。不過,我們也應該看到,在《聊齋志異》中,還出現了為數不少的另類驅魔人。他們面對邪魔,採取了“心戰為上,兵戰為下”的策略,不再與妖魔展開硬碰硬的鬥爭,而是動用了心理戰術,有的用一腔正氣來威懾妖魔,有的用一片真誠去感化妖魔,使種種邪魔歪道在他們面前發白內心地被降服,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效果。相比而言,這類驅魔方式和驅魔人,達到了更高的境界。

人身上所擁有的美好品格,如正直、機智、勇敢、沉靜等總是會受到人們的衷心稱讚。人們喜愛擁有這些美德的人,這種喜愛也滲透到文學作品中去,形成了許多熠熠生輝的人物。《聊齋志異》所塑造的驅魔人中,就有許多這樣的形象。他們膽氣雄壯,處變不驚,面對妖精鬼魅的種種伎倆,沉穩如故,應對自若,談笑風生間就將對手營造的恐怖氣氛化解於無形。“正直忠誠的人本身就是一道驅逐鬼魅的符”,就具有驅邪降魔的作用,妖魔在這樣的人面前一無所施,只能乖乖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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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青鳳》中的狂生耿去病就是這樣的一個典型,他勇敢沉穩,冷靜機智。當他遇鬼時,“夜方憑兒,一鬼披髮入,面黑如漆,張目視生。”而耿去病不慌不懼,“笑,染指研墨自塗,灼灼然相與對視”,鬼沒有料到這一招,只有灰溜溜地“慚而去。”

卷五《章阿端》中的衛輝戚生也是一位膽量過人的書生。夜間獨臥荒亭,遇到一年老女鬼,“攣耳蓬頭,臃腫無度”,面目甚是怖人,然而戚生的反應卻是“捉臂推之,笑曰:尊範不堪承教!”,不但沒有被其嚇倒,還談笑自若地幽默了一把。女鬼也只有“慚,斂手而去。”

卷六《小謝》中的渭南陶望三不但擁有超人的膽氣,還有著正直的人格和堅定的自制力。陶生為人表面上“倜儻,好狎妓”,其實卻“終夜無所沾染”,生活很自律,定力很強。所以在面對兩名美麗女鬼的時候,能夠“肅然端念,卒不顧”,不但沒有畏懼,兼且義正詞嚴,動之以理:“不樂與居者,行可耳;樂於居者,安可耳。如不見愛,何必站兩佳人,如果見愛,何必死一狂生?”面對這樣一位端然君子,曾惑多人至死的二女鬼為其“相顧動容”,終於沒有加害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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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無畏之人可以卻魔遠離,那麼仁愛之人卻可以化魔為友。以仁愛真誠之心相待,干戈可以化為玉帛,即使作祟的妖怪鬼魅也會被感化。卷三中的《胡氏》篇是一個非常典型的例子。

直隸某巨家請得一胡姓秀才坐館,後來知道胡氏乃是狐妖。胡氏想娶主人家的女兒作自己的兒媳婦,主人因其為狐而拒絕,胡氏心生怨恨,時時帶狐兵前來驚擾,一家人日日戒各,不勝其煩。面對這一局面,主人卻沒有請巫師捉妖或者組織武裝力量清剿,而是找到胡氏,開誠佈公地與其交心而談,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令原本理萬的胡氏“大慚”。然後主人趁熱打鐵,提出了為自己兒了迎娶狐女為婦的主張,“於是酬醉甚歡,前都俱忘”。

故事裡的直隸主人可謂“驅魔”高手,不但為自己消除了一個敵人,更為自己增加了一個朋友,而且避免了雙方交戰會帶來必然的損失。此後,不但“由是遂安”,而且狐女過門還“能預知年歲豐兇”,為自家帶來了巨大的利益,可謂雙贏之計,堪稱驅魔佳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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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九《陵縣狐》中的李太史也是心懷仁愛之士,當家中作怪的狐被僕人擒住後,“太史念其通靈,不忍殺”,沒有像許多人那樣處死,而是“數其罪而放之”,從此後“怪遂絕”,仍然達到了與付諸暴力同樣的效果。

當然,我們稱頌信義和仁愛的力量,卻並不是盲目提倡這種以德服魔的驅魔方式,畢竟,選擇何種驅魔方式,要視對方究競是何種魔怪而定。一如卷六《胡大姑》中作祟的狐精,主人對其可謂仁至義盡,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又主動結為親戚,恭敬待之,然而狐卻毫不悔改,作惡如初,且變本加厲,這樣的妖魔已經失去了羞恥之心和悔惡之情,以真誠相待只會換來它的嘲笑,唯有用鐵血手段加以剷除才行。

來稿/惠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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