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演義》的第一回“宴桃園豪傑三結義、斬黃巾英雄首立功”,對劉、關、張三兄弟之體貌的描寫雖是寥寥數筆,但活靈活現、精妙絕倫,堪稱中國古典章回體小說之筆法的典範。尤以張飛的描寫躍然紙上、形神兼備,其“身長八尺,豹頭環眼,燕頜虎鬚,聲若巨雷,勢如奔馬”早已深入人心,且成了中國人暢想和虛構“猛將”的模版。不過,亦有傳言稱張飛是文武雙全、儒雅俊秀的美男子,下筆成詩、揮毫成畫,此傳言是不是無稽之談,還需研辯一二。
(《三國演義》所描寫的張飛)
張飛,字益德(《三國演義》中,張飛字翼德,與《三國志》略有不同),幽州涿郡人,其生辰、家世、從業等等,《三國志》一書隻字未提,無以查考。關羽“亡命奔涿郡”,與張飛因緣際會、惺惺相惜,關羽年長於張飛幾歲,張飛待關羽如一胞兄長。
(情同手足的張飛和關羽)
漢靈帝光和七年(公元184年),太平道的創立者張角妖言惑眾、糾結黨羽,以“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為要旨,掀起了禍國殃民的“黃巾起義”。蜀先主劉備以匡扶漢室為己任,舉義旗、籌義軍、廣攬四方豪傑,張飛和關羽投奔劉備而來。據《三國志.關羽傳》所撰,“先主與二人寢則同床,恩若兄弟”,基於此,元雜劇《劉關張桃園三結義》、講史話本《三國志平話》和章回體小說《三國演義》等等編撰了“桃園結義”這一經典的橋段。
(《三國演義》小說中的“劉關張桃園三結義”)
亂世波濤洶湧、難得立錐之地,劉關張三兄弟雖久經沙場、建功無數,但無安身立命、廣建深耕的根基。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曹操率軍南侵、劍指天下一統,承襲荊州牧的劉表之子劉琮聞風喪膽、不戰而降。新野小城十餘萬的黎民百姓既感念劉備的善治、又恐懼曹軍的荼毒,執意的追隨劉備軍而南遷,劉備不忍棄之,一路“含蓼問疾”、護佑著百姓們逃往江南。
(逃離新野小城的黎民百姓浩浩蕩蕩、綿延數里)
江陵城軍需物資豐沛、倉儲糧草殷實,曹操唯恐劉備捷足先登、佔為己有,便派遣五千名的精銳騎兵星夜追趕,一日一夜長途奔襲,於當陽的長坂坡攆上了艱難跋涉的劉備軍和新野百姓。精銳騎兵的突襲讓劉備軍猝不及防、潰不成軍,長坂坡上沙塵蔽日、喊殺聲和慘叫聲動地驚天。
(慘絕人寰的長坂之戰)
蜀先主劉備聽聞曹操軍突襲的消息,令張飛帶領二十幾名騎兵斷後,便妻兒不顧的策馬而逃。悍不畏死的張飛和二十幾名騎兵拆毀當陽橋、矗立河岸邊,“瞋目橫矛”的對追擊而來的曹軍厲吼一句:“身是張益德也,可來共決死!”曹軍的追兵懾於張飛的勇武,又恐於劉備軍暗藏伏兵,皆不敢急功冒進、以身犯險,故此,蜀先主劉備及一行人才逃脫了曹軍的追殺。
(長坂坡張飛橫槍立馬,無人敢近)
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受邀入蜀的劉備與益州牧劉璋決裂,戰事一觸即發,張飛、趙雲、諸葛亮等人率軍入蜀支援。重要的戰略要地江州城由劉璋的大將、巴郡太守嚴顏鎮守,嚴顏堅守不出、張飛急而攻城,一舉攻破了江州城、且生擒了嚴顏。張飛怒喝嚴顏:“大軍至,何以不降而敢拒戰?”嚴顏鎮定自若的回答:“卿等無狀,侵奪我州,我州但有斷頭將軍,無有降將軍也。”張飛怒不可遏,令人斬首嚴顏,嚴顏聞之面不改色,說道:“斫頭便斫頭,何為怒邪!”嚴顏大義凌然的氣度讓張飛欽佩不已,張飛釋放嚴顏、待為上賓,嚴顏也盡棄前嫌、歸降了劉備。
(張益德義釋嚴顏,英雄惜英雄)
建安二十年(公元215年),曹操親率大軍侵攻並擊敗了漢中的張魯,又率得勝之師回朝平亂,留下大將夏侯淵和張郃鎮守漢川。張郃督遣士卒襲擾和劫掠巴西郡,迫使宕渠、矇頭、盪石等地的民眾遷往漢中,張飛領劉備之命而率軍來救,與張郃對峙了五十多天。張飛謀定妙計,率領精兵萬人邀戰張郃、詐敗誘敵,將張郃誘到了瓦口關。山道癟笮,致使張郃軍首尾不能相顧、進退困於維谷,張飛率軍包夾、四面出擊,將張郃軍盡數殲滅,唯張郃和十幾人翻山匿林而逃。
(張郃誤入瓦口關,張飛守株待肥兔)
瓦口隘張飛大破張郃,如此智勇兼備的一戰讓“萬夫莫敵”張益德聲名大震、華夏共聞。可是,勇過為莽、武過為暴,張飛之暴虐無度、肆意妄為的品性和行徑,蜀先主劉備多次警告和訓斥,說道:“卿刑殺既過差,又日鞭撻健兒,而令在左右,此取禍之道也。”但張飛不知悔改。關羽遇害之後,張飛隨劉備揮師東進、征討東吳,他氣鬱難消、凌虐兵將,招致張達、範疆的仇恨和殺意,乘張飛不備而謀殺之。二人割下張飛的首級,帶著他的頭顱投奔了孫權。
(張達、範疆謀殺張飛)
《三國志.張飛傳》對張飛的記敘僅限於此,既無體貌特徵的隻言片語、也無詩畫風雅的旁引側證,那麼,“張飛是書畫詩文皆通的美男子”這一傳言是從何而來?難不成是生搬硬造、無中生有嗎?
(美化後的張飛)
據羅盛吉、王中龍、瞿正瀛三人合撰的《張飛豈是多才藝之俊秀文人?》一文所考究和辨析,明朝嘉靖(1522 - 1566年)時期,楊慎以多種的方式粉飾、扭曲和“美化”張飛,比如虛構史料、編造頌詩、偽作《張飛刁斗銘》,世人不疑聞名遐邇的楊慎,也就接受了張飛“文字甚工”的捏造。與《張飛刁斗銘》一樣,《張飛立馬銘》和《張桓侯與張遼書》亦是偽刻和偽作。
(實乃偽刻的《張飛立馬銘》)
明朝天啟(1621 - 1627年)時期,卓爾昌所著《畫髓玄詮》一書所載,關羽、張飛等人皆能繪畫,而《畫髓玄詮》一書謬誤甚多、筆筆錯漏,其記載的“張飛能畫說”純粹是空口白話而已,毫無引證和舉例。此後,“美化”張飛的驚人之舉一發不可收拾,時至今日,已將勇烮粗獷的張飛臆造成了“翩翩俊秀、儒將之風的美男子”,實是讓人哭笑不得。
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網絡時代,光怪陸離之事層出不窮,還望兼聽明智、莫信訛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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