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海魂——新中國海軍第一起潛艇沉沒始末

舟山群島是我國最大的群島,經過幾十年的發展,這座著名的海軍城已發展成為一座現代化的中等城市。在這座海軍城裡,有一個佔據最佳位置的烈士陵園,裡面陳列著為解放和保衛舟山而捐軀的烈士的事蹟。在陵園眾多的墓群中,有一個墓群特別醒目,它由38個墳墓組成,其正面有一個青石碑,上面書寫著“1385部隊遇難烈士紀念碑”幾個字。這個墓群座落在烈士陵園的正中間山道上,站在其前面,正好可以眺望茫茫東海。人們之所以將這個墓群建在這裡,就是想讓38位烈士每天都能看見他們守護的東海。

沉默的海魂——新中國海軍第一起潛艇沉沒始末

38位烈士遇難在相當長時間內是一則被封鎖的消息。烈士墓碑上沒有留下任何事蹟,就是在今天,不少年輕的舟山人也不知道,59年前曾有一群無私無畏的中國潛艇兵為探索潛艇這一當時的尖端武器的技術性能而捐軀在茫茫東海。

讓我們一同將思緒溯回到1959年12月1日吧,回到那個令中國潛艇悲痛與自豪的日子裡。

12月1日中午,418號潛艇正在海下平安地航行著,它這次是在與水面艦艇一同進行攻潛、反艦的綜合性演練。這是一次探索性的演練,因為,人民海軍1954年夏剛剛組建潛艇部隊,所有艇員都是從全軍挑選出來的,是全軍戰士中的精華,經過在旅順潛艇學習隊的學習,這些稍有文化的中國軍人已在蘇聯人的幫助下初通了潛艇操作技術。只是當時蘇聯人怕中國人掌握潛艇技術太快了,戰法技法一點也不教,中國潛艇兵只能自己摸索。

沉默的海魂——新中國海軍第一起潛艇沉沒始末

418艇艇長名叫張明龍,出海之前,愛人快要臨盆了,他腦海中一直湧動著即將為人父的喜悅。副艇長王明新畢業於蘇聯列寧格勒海軍學校,是專門來艇上鍛鍊的,他也剛剛當了父親。航海長金作印畢業於大連海校,是新中國最早的大學生,原艇政委馬振民在出海前生病,支隊臨時將他換下,派支隊組織科幹事張前衝來艇上代理政委。

按計劃,418艇在水下進行最後一個演練科目:規避航行。此刻,418艇正在全體艇員的操縱下敏捷地在水下劃出一個個“之”字。

12月1日13點40分,這是演習結束的時間,與418艇配合訓練的“衡陽”號護衛艇按計劃已到預定海區繫泊。繫泊完成後,“衡陽”號向水下投了3枚陸軍手榴彈(當時水面艦艇與水下潛艇聯絡採用這種辦法),潛艇聲納兵聽到3聲爆炸後,報告艇長可以上浮。其實,由於距離近,艇長和全體水兵都聽到了手榴彈的3聲爆響,於是,艇長張明龍下達了“準備上浮”的口令。

隨著警報一聲長鳴,艇員迅速各就各位,僅用3秒鐘,各艙就紛紛報告:“準備完畢。”不過,由於當時中國艇員還沒有水密意識,實際上全艇並未按規定全部關閉水密隔艙水密門。隨著各級“準備上浮”口令的逐一下達。排水系統將15個大氣壓的高壓氣體迅速注入水櫃,海水在強大的氣壓作用下被擠出水樞,潛艇在自身的浮力作用下迅速上浮。

30米、20米、15米、5米……潛艇不斷地上浮著,然而,艇員們沒有想到,災難正悄悄地向他們走來。由於當時探測系統還很差,艇員們沒有想到,潛艇上浮的海鷗正在“衡陽”艦的下方。潛艇的潛望鏡剛一露出水面,副艇長王明新就發現了這一災情,他連忙下達“速潛”的命令。然而,潛艇在自身的慣性作用下仍不斷上浮,未等艇員們反應過來,艇身就撞上了“衡陽”艦的艦首一切兩半。瞬時間,海水呼嘯著向艇內湧去,此時,如果第二道水密艙門關閉好,潛艇還能浮在水面上,然而,第二個水密艙門根本沒有關嚴,第三個水密艙門關嚴了,但第4個水密艙門又沒有關嚴,於是,海水很快就灌滿了3個艙室,潛艇一下子扎到了40米深的海底,艇長張明龍等7名軍官和17名士兵當場殉職。

沉默的海魂——新中國海軍第一起潛艇沉沒始末

正在水面等待的“衡陽”艦見418潛艇接到上浮信號後沒有浮起,只放出一串氣泡,也搞不清怎麼回事。潛艇撞在軍艦上,他們甚至都沒有感覺到,因為當時風浪較大,艦身在不停地搖晃。只有支隊作訓科長張毅比較懂行,一見這一情形,就感到情況不妙,一定是潛艇在水下遇到麻煩,他當即要求參加演練的各艦密切注意水面情況。不久,“成都”艦報告,在方位300距離9鏈(1鏈等於1/ 10海里,即185.2米)處發現漂浮物,小舢板靠近漂浮物後,發現是浮起的潛艇失事浮標。

水兵們看到,潛艇失事浮標周圍漂浮著一條寬1米長約20多米的油跡,這一慘景告訴人們,418潛艇遇難了!

當時中國只有8艘潛艇,潛艇成了共和國的寶中之寶,所以,潛艇遇難的消息很快就驚動了最高決策層,海軍首長指示:“分秒必爭,救人第一,首先輸氧。”並派時任海軍潛艇部長傅斷澤將軍當天趕到現場,空軍運輸機日夜兼程,從各地運來潛水人員和救生器材。上海市委立即派上海打撈局張智魁局長率國內一流的打澇隊伍

前往支援。一時間,大小59艘艦船來到出事海區。

真是天不遂人願,海面上的風越刮越大,救援艦隊來到時,海面上竟颳起了8級大風,把潛艇呼救浮標鋼纜刮斷了,這樣,本來可以通過失事浮標上的一部有線電話與艇上聯繫的途徑也失去了。

失事浮標鋼纜的斷裂使人們無法找到418潛艇準確的失事艇位,而當時測定技術又很落後,重新測定艇位竟在3天之後,從而喪失了最佳救援時間。

從後來唯一生還的輪機長王發全的口中,人們終於瞭解到當時的水下情況。

王發全當時正在五艙值班,手榴彈爆炸聲他也聽到了,然而,艇體上浮過程中,他突然感到艇體猛地跳了一下,此後便沒有了聲息。當時,五艙共有5人,大家都不知道遇到了什麼事,因為,從接受蘇聯潛艇專家訓練的5年間,王發全和他的戰友已經歷過無數次下潛、上浮,而這一次卻十分特別,他腦海中竟突然間冒出一個不祥的預感。

突然,他們聽到四艙在猛力敲擊水密門,並通過水密話筒高喊“五艙排水,五艙快排水……”王發全知道,四艙沒有排水裝置,所有進水都靠五艙排出艇外。王發全當即讓陸正德打開排水管道筏。然而,由於水壓極高,不但沒有將水排出艇外,反而讓水衝破了排水閥,五艙也進水了。

這時,四艙的呼喊逐漸減弱下去,敲擊聲也慢慢停止了。面對已經沒到膝下的海水,王發全指揮大家立即撤到六艙,與電工軍士長王傳經和4名艇員會合。

至此,全艇僅剩下首艙、六艙和逃到六艙的五艙艇員15人還活著,其他人早已身亡,艇內沒有一名幹部,最高指揮官是輪機軍士長王發全和電工軍士長王傳經。

當時的條令規定,潛艇失事後,“沒有指揮員命令,不準逃生”;“不得在敵佔區逃生”;“要晝夜組織自救”。於是,王發全和王傳經兩人組織大家研究,想辦法。然而,當時針指向12月2日凌晨5點時,他們逐漸感到氧氣不足了,這時,他們已經在水下堅持了15個小時,無可奈何之際,大家想到了逃生,有人看了深度表,深度表指示為水下8米。這個在潛艇上毫不起眼的深度表加重了這場災難。此刻,潛艇水深為40米,而深度表上標明只有8米,王發全和王傳經研究後認為,此時已是拂曉,天已放亮,8米水深即使漂出去,也不會影響太大,於是,兩名軍士長組織在六艙的10名水兵逃生,首艙的情況王發全他們也不知道,他們穿戴好救生衣和氧氣瓶後排好隊,準備一個個逃生,新兵陸正德呼吸失靈,王發全將自己的救生衣裝具換給了他,然後決定由王傳經帶隊,王發全壓陣,其餘8人排好順順,3名新兵夾在中間。

當前面的9人鑽出艙口後,王發全突然想,艙內只剩下自己一個人,萬一大家漂出水面後遇不上救援隊,豈不是餓肚皮?於是,他從艙內找了些餅乾和罐頭,並帶上了鉗子、板手和防鯊刀之類的工具,準備撤離。然而,他一出水就感到了可怕,他事後這樣回憶著“艇外海水漆黑一團,我抱著那包餅乾,深吸一口氣便鑽出艙口,一出艙,立即感到身體像被一隻大手攥著一樣,耳膜生疼,這哪隻8米啊?”

“還是那包餅乾和罐頭幫了大忙,它有一定的重量,所以上浮的速度慢,不像他們那麼快。我浮一段,就扔一點東西,但那包餅乾沒捨得扔。越往上壓力就越弱,我不斷呼出肺裡的膨脹空氣,以免肺部被氣壓傷,但也不敢呼出得太快,因為快了,空氣不夠用,人會憋死。”

“快接近海面時,已經是身不由己了,海浪把我推來推去,當時已經精疲力竭。海面黑乎乎一片,不見一個人,風嗚嗚地刮,浪頭一個接一個打過來,12月份的海水冷得夠勁兒,這時也覺不出來了,只是拼命地喊。”

“不遠處的艦上有燈光,我就朝那邊游過去。”“昆明”艦發現了我,放下舢板來救我,但風太大,6只槳劃斷了4只。沒法了,他們就朝我扔救生圈,可惜一個也沒套住,最後艦上朝我拋過來一根纜繩,我死死抓住繩子不撒手。雖然離船很近,我自己已無力爬上去,手也被勒得快露出骨頭,海水一煞,鑽心地痛,沒辦好只好用牙咬住繩子。甲板上的人連拉帶拽總算把我拉上去。上去以後一低頭,吐出兩顆門牙來。

“就這樣,我得救了,那9個人全部犧牲,還有艙裡的5個人,也都不知下落。這次逃出的15箇中,除了我,只撈出4具屍體,其餘11人失蹤。”

王發全被救上“昆明”號艦後,東海艦隊派魚雷快艇以最快的速度將他送往上海搶救。總參謀長羅瑞卿大將親自打電話指示“組織力量搶救,誰也不能讓他死,誰給弄死了誰負責。”

經過全國幾乎所有減壓專家的共同努力,從水下40米深入漂浮出海的王發全奇蹟般活了下來,海軍司令員肖勁光專程看望了他。

418潛艇在失事75天后被打撈出水,現在,它已離開大海,成為海軍潛艇學院的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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