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蘋果對於棲霞農民的意義，不言而喻。棲霞農民作家北芳（1968年生人）的這篇故事，寓論斷於敘事中，讀完這篇她對家鄉蘋果的記憶和感悟，大家對棲霞蘋果這四個字的理解，或許會更深一些。
以下是正文
——
蘋果在民間是很有講究的，我小時候，老奶奶常坐在門檻上給人家切蛇盤瘡、攧疙瘩、掐算、圓夢，她總是說，夢見蘋果好，心想事成，吉祥如意；懷孕的婦人夢見蘋果，一定能生兒子；學生夢見蘋果，考試必會平順。過年祭祀要用蘋果，除夕每人吃上一個蘋果，一年平安順利……那時候，我就對蘋果奉若神明，心中藏著宗教般的敬畏，但那時一年卻吃不上幾個蘋果。
七十年代，村裡成立果業隊發展了十幾畝果園，大隊安排幾個人專門管理，品種有紅香蕉、青香蕉、金帥、花皮、紅玉、大小國光等。果園是禁止村民入內的，一旦偷蘋果被抓著，是要挨罰的。我村半大小子盼舉小時候從大板車掉下來摔出了羊癲瘋，在村裡經常出故事。有一次，盼舉拱進果園偷了六個大紅香蕉蘋果，被果業隊人抓了，他們把盼舉推到村辦公室裡，用鐵絲把蘋果穿起來，掛在盼舉脖子上，然後拉出去遊街，有人還敲了一柄銅鑼招呼著大家都來看看偷蘋果的下場。我跟在盼舉腚後喊著說：“盼舉戴著蘋果大項鍊，真好看啊！”盼舉扭頭說：“你等我不打你！”我嚇得趕緊閉了嘴。在街上走了一圈，把盼舉又推到辦公室裡關了一宿，他爹媽也不喜去找，次日才放出來。
但是，果業隊人怎麼抓，也抓不住小孩饞蟲的慾望。蘋果開渣後，早已成為小孩們覬覦已久的牽掛和誘惑。星期天，幾個小夥伴用笊筢掘著網包去果園周圍摟草，摟滿網包後，我們便蹲在玉米地四處觀察，趁著沒人潛入果園，偷幾個紅香蕉蘋果，藏在網包裡揹回家，自然被母親訓斥嚇唬一頓。秋後大隊分的蘋果好的都被母親鎖在櫃子裡，留著過年吃。冬天裡飄出淡淡的香氣，直到過年才拿出來，敬天地敬祖宗，在心裡賦予它一年平安順利的寓意；其他分給孩子們享受，一個蘋果掰四瓣，老奶奶只有在過年才捨得吃一半蘋果，她沒有牙就用小匙像平時刮羅卜瓤子那樣颳著蘋果瓤子細細品嚐，黃黃的瓤子又香又甜，至今留在記憶裡。
當然了，幹什麼吃什麼，大旱三年餓不死廚；只有果業隊的那幫人家裡的小孩不拿蘋果當回事，經常在街上饞我們，把蘋果核分享給我們解饞。蘋果賣完後，村民每年每戶可以分得十幾斤被刷下的不合格的小國光、紅玉、花皮等，好的被大人藏起來，壞的用刀削了給孩子們分著吃。哪個小孩生病了才會有口頭福吃一個珍藏在櫃子裡的蘋果，於是也就有了弟弟常常肚子疼，吃個蘋果就好了的笑話。
八十年代，農村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村裡的果園被十幾戶有機靈頭腦的人承包了去，他們四五戶組成一組承包一片，在一起合夥幹，秋天賣了蘋果，平均分錢，那時蘋果價錢雖然很低，但是全村的果園收入在十幾戶人的手裡，每家都成了萬元戶。那些人家先後都置辦上了電視機、錄音機、冰箱風扇等先進電器，而許多種糧食的家庭靠賣玉米、小麥、花生的錢度日，只能躺在炕上瞅著屋頂聽廣播，擺弄著收音機按鈕選臺聽評書。
過了三四年，村裡又將果園歸回大隊，然後按人口分產到戶，這下每戶都有了自己的果園，內心的狂歡，像擁有了一座寶藏，自豪和自信溢於言表，春天穿梭在蘋果花裡像蜜蜂，忙著授粉疏花，秋天裡每家都派一個人在地裡看著蘋果。我有幾年秋假都是在果園裡度過的，在果園裡看小說、寫作文、找木耳、捉知了、燒苞米……以致後來我對蘋果園的懷念不亞於魯迅先生對百草園的懷念。每個蘋果都是村民的心頭肉、眼珠子，那是他們奔小康的捷徑，慢慢的，每家能收入幾千元，年年更上幾層樓了。
時代飛速發展到九十年代，口感甜脆、品質超凡的紅富士等新品種橫空出世，被村民大面積栽種，很快取代了紅香蕉國光等老品種。從農耕文明到蘋果貿易，從小康到萬元戶，一直到現在的“平安之果”托起一座城市，66萬棲霞人擁有70萬果園。信息網、交通網四通八達，商賈雲集、霓虹閃閃，車輛晝夜川流不息。人稱棲霞蘋果好，名不虛傳富士王；果香飄四海，聲名傳九州。蜂擁而至的大款老闆高瞻遠矚，瞄準了棲霞樹有根、財有源的巨大商機。地域的優勢和精心的經營，是棲霞人創造財富的玄機，漫山遍野的瑰麗場景都在展示它的肥沃和財富至上，平安果、吉祥果的美好預兆，讓棲霞人用勤勞和智慧改變了這方水土的命運並創造了一個嶄新的世界，成為一個地域的集體記憶。
又是一年金秋到，我的家鄉已經是碩果飄香芳野百里，“錯認如花枝上豔，不知莢子綴猩紅”。綴紅搖綠，掛珠墜玉，甘中透酸、滑膩爽脆、頰齒溢香的紅富士蘋果凝自然之靈氣，得天地之澤厚，擷日月之精華，終成人間仙果。皮紅瓤黃，酥脆多汁，燦如珠玉。真是碩果累累映秋光，博覽會上敢稱王；親朋相贈送福瑞，婚宴年節呈吉祥。
閱讀更多 膠東故事會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