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蹤馬玉林

馬玉林同志在創建和普及我國的步法追蹤技術中,做出了重要貢獻。 ——摘自公安部唁電

一、火車站擒賊破積案建昌營追蹤獲贓物

一九六三年初夏,一天下午兩點,在我國內蒙城市——赤峰市火車站的站前廣場上,行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雖然這是個漢、蒙、回等多民族聚居的小城,但因它是通往昭烏達盟北部旗縣必經之路,所以這裡到也熱鬧。人們自顧忙著自己的事情,大多顯得腳步匆匆,神情急迫。

忽然,廣場西面發出一陣呼喊:“哪裡跑,跟我走!上公安局!……”人們循聲望去,只見兩個人你拉我扯,撕扭在一起。“打架了,快去看哪!”有人一聲吆喝,人們圍了過去。近前細看,原來是個年近六十的清瘦老頭,兩手緊緊抓住一個青年的衣領,嘴裡不斷地高喊:“走,跟我走!不去不行!……”任那青年怎樣掙扎也掙不脫,枉費了力氣。那老頭身穿家做的對襟小褂,抿腰褲子,頭戴一頂黑色舊斜紋布帽,帽圈兒積著汗垢,純是莊稼人打扮。雖然年高體弱,眉宇間卻透出一股剛正之氣,深陷的雙眼射出威嚴逼人的光芒,兩手也大而有力。而那個青年,卻只顧掙扎退縮,神情惶惶,口中連連哀求……圍觀的人不禁納悶兒:這麼一個莊稼老漢,為了何事,敢在這人群密集的場所扭住一個身強力壯、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呢?人們看了一會兒,有那好出頭管事之人便對青年說道:“市公安局離這不遠,你就跟他走一趟唄,諒不會冤枉了你。”青年見眾人都是這般勸說,又實在掙脫不開,只好在眾人簇擁之下,隨那老頭來到了赤峰市公安局。

那老頭走進院裡,好似回到了自己的家,讓人把青年看好,便直奔治安股,見到技術員孟繼承,眉開眼笑地叫道:“喂,快來!我可把他抓到了!”小孟被這沒來由的話弄楞了:“誰呀,你把誰抓到了?”“就是偷賈家營子的那個小子呀!”老頭抑制不住興奮,抹了把額上的汗水,“你忘了?生產隊丟糧食那個案子我們一直沒破嘛!”

經老頭提醒,小孟想起來了。那案子是紅山區賈家營子生產隊被盜三百多斤糧食。當時他們兩個一起出的現場,發現了罪犯的足跡,但由於現場人群密集,足跡雜亂,無法圈蹤,工作了三天,便撤了回來,一直沒有破。

可是,那已經是整整三年前的事情了!

“你……你看準了?”小孟不敢相信,驚異地睜大了眼睛,“不會錯?”

“錯不了!除非他把腳丫子砍下去!你審他!”老頭自信地說完,往椅子上一坐,表明他的任務完成了。

小孟將信將疑地把那個青年帶進預審室,沒等問上幾句,青年便供認了;三年前盜竊賈家營子糧食的案子是他乾的。他所供的與現場的情況完全一致,時候也取到了確鑿的證據。

那許多瞧熱鬧的人還聚在市公安局的大門口不走,一心要探個究竟。當他們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一個個看入了迷,聽傻了眼,連連追問:“案子隔三年多了,那個老頭靠什麼抓的人呢?”“他到底是誰呀?”……

很快,人們便知道了:那個其貌不揚的老頭並非別人,乃是當了大半輩子羊倌,後來參加了公安刑警隊伍的大名鼎鼎的馬玉林,他靠自己獨特的碼蹤技術認出了盜糧者的足跡和步法,將其擒獲。

“哦,他就是‘馬腳印’老馬頭呀?,怪不得!”嘖嘖,人們一旦知道了,反而不感到奇怪了,因為關於馬玉林碼蹤破案的事在當地流傳很廣。由於他姓馬,與“馬腳印”的“碼”同音,許多人便管他叫“馬腳印”,風趣中包含著親暱。

這事可真神啦!赤峰城有幾十萬人口?三年時間有多長?他居然能於三年之後,在火車站把犯罪分子認出來!消息一傳開,人們有的誇讚馬玉林的追蹤技術絕,有的誇讚馬玉林的記性好,也有的誇讚馬玉林是個連吃飯、走路都不忘抓賊的有心人。

其實,更應該誇讚馬玉林的,是他熱愛公安刑偵工作併為之獻身的精神。他剛直不阿,嫉惡如仇,不循私情,扶正祛邪。早在參加公安隊伍之前,他就已經在打擊刑事犯罪,保護群眾的鬥爭中建立了奇功殊勳。哪裡發生了案子,只要找到他,他從不避風險與艱苦,毅然前往。

一九五二年七月的一個夜間,水地供銷社剛剛成立就被盜了。供銷社主任派人去找馬玉林,馬玉林正在放羊,把鞭杆交給小舅子便來了。

“都丟啥了?”他問。

“幾匹布,還有些餅乾。”主任介紹了情況。

馬玉林神色不動,走進現場。賊是從窗戶進來的。白天到供銷社買東西的人進進出出,足跡數不勝數,但他很快就認定了賊人的足跡,指著說:“就是這個人,是個大煙民(吸鴉片的人)。”

“你咋知道?”

“你沒看見,那裡還有吃剩的餅乾?遊手好閒的人飢一頓飽飽一頓,進屋後先奔吃的,還拿走點。他不是遠道的;要是遠道的,拿錢不拿吃的。”

“你認準了?”

“認準了”

“不能錯”

“錯不了——碼碼看!

只見馬玉林伸出右手,量了量那個腳印的大小,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忽而爬在地上尋覓,忽而起身斜眼觀察,從現場到院子,又從院子馬上村道。“咔嚓”!他伸手摺了一根數枝,在地上畫起圈兒來。一個,一個,又一個……在他後面緊緊跟隨的主任一干人等雖然等圓了眼睛往那些圈兒裡看,愣是什麼也看不出來。馬玉林卻不停的邊走邊畫,嘴裡還不住地嘟囔著:“腳印……腳印……這也是腳印……”只見他腳步微瘸,身子搖擺,後來索性脫了褂子,“嗖、嗖、嗖”,向前追去。他走得飛快,人們幾乎跟不上他。追出半里多地,來到一片高粱地前。馬玉林停住腳,用樹枝向高粱地裡一指:“那不是!餅乾吃了一半,還剩下一半。”人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見了扔在壟溝裡的餅乾。

供銷社主任面露喜色,但旋即又消失了:“可是……布呢?”

“別急,再接著碼!”馬玉林說完,又追蹤而去。最後,追到建昌營子,他又站下了:“別往別處走了,那個大煙民就是這個地方的人。”

吸過鴉片的人是有數的。在當地村幹部的配合下,十個嫌疑人被叫來了。馬玉林沒有露面。根據他的要求,村幹部帶那十個人於不知不覺中,在土路上走了一段。馬玉林隨後走過來,觀察他們的足跡。突然,他心中一沉:那個盜竊者竟是他的一個遠房叔叔!那人會做紙活兒,有吸毒嗜好。他沉吟了一會,趁人們沒注意,朝那人走過去,拽了一把,拉到一邊。

那人並不認識馬玉林,故作鎮靜的問:“你拽我幹啥?”

馬玉林道:“有事。”然後對村幹部說:“行了,讓別人都回去吧!”

村幹部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馬玉林已經對那個遠房叔叔悄聲說起來:“你不認識我吧?我就是馬玉林哪。”

“啊!你……”那人頓時瞠目結舌。他已久聞馬玉林這個遠房侄子的碼蹤神通,只是無緣見面;今天見了面,萬沒想到了他的頭上。

“供銷社的事是你乾的不?”馬玉林又問,“快坦白吧,坦白就從寬。”

那個人臉色煞白,汗也淌下來了:“我……好,我坦白。”很快,他交出了偷去的布匹。當然,供銷社主任對馬玉林感謝不盡。

其實,最應感謝馬玉林的,還是那些維持基層治安的公安特派員們。因為有馬玉林在,他們才能飯吃得香,覺也睡得實。

一次, 安慶溝鄉白廟子供銷社發生了盜案。公安特派員張雲貴傾慕馬玉林的碼蹤技術,在當地借了兩頭毛驢,請馬玉林前往偵破。馬玉林向來是有求必應,爽快地答應了。到了現場,他碼蹤到村頭上,然後又折回來,當天便在這個村子裡破了案。

類似這樣的案子,馬玉林破了多少呢?年代久了,又從無文字記載,人們記不清了。不過,有兩個基本事實是確鑿無疑的:一個是,由於馬玉林碼蹤出了名,客觀上起了很大的威懾作用,以至在他的家鄉,從未發過偷盜等刑事案件;另一個是,在鄉親們的記憶中,凡外地來請馬玉林去碼蹤破案,從沒有不破的,也從沒有搞錯的。鄉親們從老人到孩子,皆以本地出了馬玉林這樣的奇人而感到自豪。不知哪一位《水滸》迷,深感也應該給馬玉林起個顯赫漂亮的諢號,但又不滿意“馬腳印”這個欠雅的稱呼,於是,反覆琢磨,最後選定:“神蹤馬玉林”便叫開了。

這位“神蹤馬玉林”又是怎麼走進公安戰線的呢?說起來,又有一個頗不尋常的故事。

二、逢除夕顯威建奇功 遇伯樂出山擔重任

那是一九五九年農曆臘月二十九日夜。正是人們歡歡喜喜準備過年的時候,赤峰市公安局刑警隊的電話突然急促地響了:“報告:水地公社分銷店發生盜案!……”

刑警隊隊長史海濱正在患病。聽到報案,他顧不得病身子,立即會同治安股長王金明、政治協理員楊峻歧,並偵察員、技術員一干人奔赴現場。沒有警車,便乘一輛消防車呼嘯而去。王金明氣憤地咒罵犯罪分子:“可惡!連個年也不讓我們好好過!”

到現場一瞭解,這個分銷店工作人員在當晚九點半後都回家忙著準備過年,沒留值班人員。店門上堅固的鎖鼻子被犯罪分子用鐵鎬撬壞,入室盜走現款三百多元,棉布四匹,香菸四條,糖果七斤,豆油一桶,是件大案。

勘察現場,發現了兩種可疑的足跡,一是穿膠鞋的,一是光腳的。報案及時,足跡清楚,追蹤條件很好。但是,隊員們碼到分銷店門口,就再也碼不出去了,急得團團轉。史海濱吞了兩枚藥片,顯得神情嚴峻。

這時,張雲貴對史海濱說:“隊長,安慶溝有個老馬頭,馬腳印很有兩下子。”

“是嗎?”史海濱眉峰一挑,放下水碗,“快,把他請來!”

於是,馬玉林當夜騎著毛驢,在次日天還沒亮時,便被堂堂的市公安局刑警隊長請來了。

史海濱仔細打量站在眼前的這個五十多歲的漢子。他身高足在< XMLNAMESPACE PREFIX ="ST1" />一米七五以上,棉褲棉襖上打著補釘。他皮膚粗糙,面色黝黑,密密的皺紋在燈光照射下顯得格外的深。四方臉堂,薄唇闊口;由於謝頂,顯得額頭很寬;眼窩深陷,雙目炯然有神,又顯得和善。史海濱早聽說個一點關於“老馬頭”的傳聞,但總是不大相信;今天見了面,更增加了幾分疑惑;就這麼一個人,真有那麼大的本事?

“老馬,我們沒轍了。”史海濱依然真誠相見,疚然笑道,“聽說你會碼蹤,才請你來,今天把能耐都使出來吧。三十了,案子不破,我們都過不好年哪!”

馬玉林已經知道,這回對他說話的不是普通的公安特派員,而是市刑警隊長,不禁有些拘束和緊張。他抹了一下眉毛上的寒霜,乾咳了兩下,然後笑道:“我… …唉,就試一試吧!”

天還沒亮,追蹤不便,史海濱便讓他看了現場。技術員孟繼承介紹了情況,並指給他看了可疑的足跡。馬玉林蹲下身子,伸出右手,去量那足跡。小孟遞過去一卷皮尺。

“不,我用手就中。”馬玉林謝絕了,用手量了量光腳的足跡,又量了量膠鞋的足跡,然後沉思起來。他已判定:打赤腳的人約有四十來歲,身高一米七;穿膠鞋的人則年不過二十,身高一米六五左右。不過,周圍都是公安人員,他沒有說出來。

天寒低凍打赤腳,罪犯狡猾於此可見。

天放亮了,馬玉林再次端詳“底蹤”,牢記在心,便向外面走去。

“吃點飯吧?”楊峻歧建議道。

“不,碼蹤要緊。”馬玉林說著,走到分銷店的門口,兩眼盯住一個土包,看了好久。

王金明好奇地走了過去,也納悶兒地看著。

“這是那個穿膠鞋的腳印,”馬玉林指著土包說道,“這是一雙才穿不幾天的新鞋。他站在這土包上,朝店裡偷看哩!”

嚯,就象他親眼看見了似的!王金明可不相信,什麼也沒說,嘴角微微一笑。

馬玉林圈蹤了。他又折了根樹枝,在地上一個圈兒接一個圈兒地畫起來。史海濱等人在後面緊緊跟隨。

大家注意到,明明沒有足跡的地方,馬玉林也畫了圈兒。

小孟憋不住了:“這裡啥也沒有,你畫什麼?”

“有。”馬玉林自信地答道,“你沒看見那顆石頭子兒翻白了?那是壞人踩的。”

眾人齊視,果然,他畫的圈兒裡有顆小石頭,朝上的一面有溼土,朝下的一面卻很光滑。

史海濱暗暗讚道:好眼力!

馬玉林畫著圈兒,繼續追蹤,腳步雖不大靈便,卻走得很快。

這回輪到王金明發問了:“咦,有的圈兒裡既沒有足跡,又沒有踩翻的石頭,是怎麼回事?”

馬玉林站下了,微微一笑:“你沒看見腳印,其實我也沒看見。可是,我畫了圈兒的地方,是壞人應該留下腳印的地方。不畫,就不能準確地找到第二個地方。我畫他十個看不到的腳印,就能在第十一個地方看到他的腳印了。這樣找得準,亂不了套。”

王金明聽了,心中不以為然:好傢伙,這人越說越玄了!

說話間,馬玉林又追出很遠,大家緊追不捨。

前面就是黃土樑子村了。馬玉林追著膠鞋足跡走進村,來到一家門口,站住了。他向院裡看了一眼,稍顯猶豫,搖搖頭道:“這家不是。”便離開了,再去追那個打赤腳的人。可是,足跡消失了。馬玉林對史海濱說:“跑不了他,就是這村裡的人。隊長,你把村裡的人都召集吧,我來認——不要女的。

史海濱聽了,將信將疑。他再次仔細觀察馬玉林,馬玉林那飽經風霜的臉上的表情是嚴肅的,充滿了自信,於是,史海濱讓生產隊長把全村的成年男子都叫到了場院,有七十多人。明明不讓婦女來,可是哪裡擋得住,她們幾乎也都來了——呆在一邊看熱鬧。男女老少二百多人站滿了場院。

場院的一面土牆上有一個大豁口。小孟按照馬玉林交待的意思,在那個豁口前撒了薄薄一層土,然後手拿一把掃帚,站在一邊。一切準備好後,由生產隊長指揮,每五人一組,在薄土上走出去,馬玉林則站在一邊辨認。

這種捉賊法可真是見所未!不論村民還是公安人員,都既感到新奇,又感到緊張。村民們緊張的是,大過年的,萬一被那個老頭子認錯了,吃場冤枉官司,豈不倒了大黴!公安人員們緊張的是,且不說造成了錯案,即使鬧出點什麼笑話來,也要在群眾面前丟了公安機關的尊嚴哪!

史海濱當然比任何人都更擔心。他搞刑偵工作以來,還從未使用過這種奇特的偵察鑑定手段。那個馬玉林能行嗎?這個方法有效嗎?看,這些人中沒有一個光腳的;那個穿膠鞋的即使混在裡面,不也早就換了鞋!… … 可是,事已至此,他只好咬著牙,狠下心:放手讓他搞下去吧!

此時,馬玉林成了人們視線的焦點,二百多人幾乎目不轉睛地望著他。他,一個老羊倌,此時,一下子成了一個至高無上的權威,一個法律的化身,一個嘴一張就能給人帶來禍患的“剋星”。

然而,馬玉林的神態還是那樣和善、謙恭和自然。不過,和善中含著威嚴,恭謙中透著冷峻,自然中隱著緊迫。

第一組五個人走過去了。馬玉林神色不動。小孟揮動掃帚,掃平了薄土上的足跡。

第二組五個人走過去了。馬玉林表情依舊。小孟又把薄土掃平。

第三組又是五個人走過去了。馬玉林仍然沒有開口。小孟又掃平了足跡… …

這個方法倒也快當,不到一袋煙的工夫,六十多個成年男子便走過去了,最後剩下了五個人。

小孟再也沉不住氣了,悄聲問馬玉林:“怎麼辦?這可是最後一撥了!”

“別急,”馬玉林也悄聲說,“這種人心裡有鬼,不願先走。”

小孟似信非信地看了他一眼,又用掃帚掃平了薄土。

那五個人也走過來了。還沒等他們走出土牆豁口,馬玉林騰地跳將起來,伸手拽住其中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大聲叫道:“就是他!”那個中年漢子先是一驚,繼而發怒了,一面掙扎,一面咆哮著大罵起來:“好哇馬玉林,你太缺德了!你不是人!你… …”

“不管怎麼罵,就是你!錯了挖掉我的眼睛!史隊長,把他捆起來!”

史海濱當機立斷,採取了必要的措施,將那仍在大罵不止的中年漢子看管起來。然後,問生產隊長:“他是怎樣一個人?”

隊長答道:“他姓張。因為偷東西判了八年刑。剛放回來呀,能是他嗎?”

史海濱心中一動,決定立即就地審訊。

然而,那個姓張的中年漢子毫無懼色,理直氣壯地反問道:“你們說我偷了分銷店,有什麼證據?”

“你的足跡和步法就是證據。”

“那是馬玉林瞎扯蛋!你們就信他窮白話?捉賊要贓。說我是賊,我偷的東西在哪呢?”

在如此反詰之下,審訊者感到束手無策了。

雖然進行了搜查,卻不見贓證。就這樣過了三天。

隊員們,包括史海濱在內,真有點動搖了:馬玉林認得準嗎?

馬玉林也很焦急,又似有難言之隱。

正在這時,史海濱來找馬玉林了:“老馬,不是還有一個穿膠鞋的足跡嗎,你為什麼不追了呢?”

一箭中的。馬玉林的臉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顯得有點尷尬,繼而又笑了,答道:“史隊長,我對你實說了吧!那個穿膠鞋的人的腳印我認識,三十那天我就碼到他的家門口了。他姓徐,今年才十七歲。按輩份算,是我的一個外甥,家裡唯一的勞動力。我倒不是有意包庇他,怕的是如果把他抓起來,他媽吃不上飯,就會來找我呀!… …唉!”

史海濱沉吟片刻,說:“老馬,你不要有顧慮。如果小許能坦白交代,會得到寬大處理的。你要協助我們,把工作做到底呀!”

馬玉林想了想,站起身道:“好吧,我就去開導開導他。”

很快,經馬玉林開導,小徐交代了作案經過。原來,那個姓張的中年漢子刑滿釋放回來後,不思改悔,又謀劃起偷盜的勾當來。他多次攛弄小徐,倆人終於在二十九的夜間下了手,把盜出的大量物資藏到別人家的草垛裡。

王金明和小孟從起出的贓物中拿出一匹布,“啪”!仍在那個死抗硬頂的主犯前,厲聲喝問:“你看看,這是啥?”

那個傢伙大驚失色,“咕咚”一聲跪下了:“我交代!我坦白!… …”

水地分銷店盜案,就這樣破獲了。

事後,史海濱激動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真想不到,馬玉林這人是個奇才!要是把他吸收到刑偵隊伍中來,豈不更能發揮他的特長,有力地打擊刑事犯罪嗎?

史海濱把這個想法對楊峻岐講了,楊峻岐點頭表示贊同,說:“你向領導請示請示吧,如果同意,工作由我來做。”

領導經過研究,報請上級同意,於一九五九年七月正式批准馬玉林為赤峰市公安局刑警隊試用追蹤員,不算幹部,不穿警服,月薪三十三元五角整。

就這樣,當了多半輩子羊倌、一個大字不識、已經五十三歲的馬玉林,以自己非凡的碼蹤技術技能,通過了一成奇特的“考試”,由人代筆填寫了一張登記表,風塵僕僕地走進了人民警察的隊伍。

三、設假案假案須真作 試能人能人不怯場

馬玉林進了赤峰市公安局刑警隊,這在他的家安慶溝,成了爆炸性的特號口頭新聞。雖然工資低微,身不著警服,腰不佩武器,還戴著一頂“試用”的帽子,但是請想,當時正是全國大精簡的時候,他由羊倌一躍而成為人民警察,這一社會地位的突變,在人們眼中也可謂一步登天了。照理,馬玉林應該高興吧?其實不然。他自把腳邁進市公安局的大門起,心頭便感到十分沉重。為什麼?思想上有包袱。他從內心感激黨和同事們的器重,但同時也擔心自己萬一工作上有了什麼差錯失誤,會給黨和公安機關造成不好的影響。他常想:過去自己是個普通老百姓,哪裡出了案子來請自己,去了就是客情,即使辦錯了,至多說自己不行也就罷了;現在自己是人民警察了,今非昔比,萬萬差錯不得,每說一句話都要特別地慎重啊! … …就這樣,他那滿是皺紋的臉上,常常出現一種憂心忡忡、侷促不安的神情。

過了些日子,馬玉林的這種神情不僅沒有消失,反倒增加了幾分。這又為了什麼?同志中有人對他不夠尊重,個別人甚至在交往接觸中流露出輕視、鄙夷的情緒。每遇案子,有人就說:“把老馬頭弄來!”其實這也難怪。想當年,象臥龍諸葛亮那樣的稀世奇才,受劉玄德三顧厚愛,出山扶蜀之初,尚且要遭關、張白眼,諒他馬玉林一個老羊倌、大老粗,突然躋身於公安幹警的行列,又怎能不引起某些有優越感的人的非議呢?這樣一來,他在破案中難免有所顧慮,畏首畏尾,放不開手腳,內心很是苦悶。

一天,建昌營子公社一匹耕馬被盜。接案後,刑警隊派馬玉林和小汪前往偵破。馬玉林很快便發現了盜馬賊的足跡和馬的蹄印,循跡追蹤。追著追著,來到了一個交叉路口,足跡變得不清,後又消失了。馬玉林根據經驗判斷,盜馬賊極有可能是往東去了。可是小汪認為是往南,二人發生了爭執。小汪見自己說服不了對方,心裡很生氣,怒道:“你拿準了嗎?要是追錯了,你可得負責任!”馬玉林見這個血氣方剛的小年輕動了氣,又“將”了自己一“軍”,心裡便犯了核計,不再開口。後來,他違心地服從了小汪,朝南“追”下去,結果撲了空。過不久,那個盜馬賊被抓住了。他供認,當天逃跑的方向是往東,證明馬玉林的判斷是對的。

追盜馬賊發生了失誤,馬玉林心中十分不安,常常唉聲嘆氣,整日愁眉不展。和馬玉林談得來的楊峻歧看在眼裡,十分不忍,勸慰道:“老馬,你不要有啥顧慮。只要是你認為對的,就堅持,該怎麼幹就怎麼幹。要是因為怕這怕那而放棄正確的意見,那就不配當個人民警察了!”

馬玉林說:“我使手量、棍量,都量慣了,他們那尺… …我使不好。”楊峻岐說:“你別管他們。你原來是怎麼做的,還怎麼做!”

過後,馬玉林反覆思味楊峻岐的話,覺得有理,心裡稍安。

實在地說一些人對馬玉林不夠尊重,主要是因為對他那獨特的碼蹤技術感到困惑,甚至認為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們在背後議論:“他拿根小棍一比量,就知道留下的足跡的人是男是女,身材多高,年齡多大,這不成神仙了!”“誰不說呢!順著足跡追出幾十裡地,跟都跟不上他,真是怪事!”“叫我說,還是那些犯罪分子太愚蠢了,作案中要是變點花樣,他老馬頭就沒轍了!”“乾脆,還是我們做個假案,試試他,怎麼樣?”“好,就這麼辦!” … …

你言我語,七嘴八舌,一個設假案考驗馬玉林的計劃便形成了。

刑警隊長史海濱雖然親眼目睹了馬玉林偵破水地分銷店的全過程,暗暗欽佩他的追蹤技術,但事過之後,他腦中也留下了許多難解之謎。現在有人提議設假案讓馬玉林來“破”,感到這既可作為業務學習,又可打消一些人對老馬的懷疑,一舉兩得。他請示上級,很快便得到批准。馬玉林聽說了,自知難免過此一關,微微一笑,點頭同意。

一切準備就緒,治安股長王金明挺身而出,又點了溫海,二人充當作案者,搞了個“路劫案”,然後雙雙“逃跑”。一路上,他們專挑那些難留足跡的石子路、光板路和壓根兒就不是路的“路”走,途中先後換了四次鞋。“逃”了一段,王金明靈機一動,對溫海說:“來,你揹我走一段吧!”溫海看了看對方的大個子,心裡有點打怵,但又一想,對,這樣做又能給馬玉林出個難題,便也來了興致,背起王金明走了好長一段路。後來,倆人走到一眼水井邊,做了休息。溫海笑道;“這一下,老馬頭可蒙了!”王金明也笑著點點頭,但馬上又收斂了笑容;“不,還不勁兒,咱們再給他添點花樣!”說完,他趕緊起身,又帶著溫海翻牆攀樹,連竄帶跳,一氣“逃”出二十多里,累得氣喘吁吁,汗水涔涔,才找戶偏僻人家躲藏起來。王金明放心地對溫海擠了擠眼睛,笑道;“這回呀,可夠他攆的了!”

然而,沒過多久,微微含笑的馬玉林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王金明和溫海頓時目瞪口呆。馬玉林不慌不忙,把他們的“詭計”,連他們在哪裡換過鞋,在哪裡揹著走,在哪裡坐下休息,都說的一清二楚。旁觀者聽到這裡也為之大譁,驚訝不已。

好一個馬玉林,神哉!

但是,對馬玉林的“考試”遠未結束。

事情往往便是這樣:沒有親身領教過馬玉林追蹤技術的人,很難使他們信服。一有機會,他們就摩拳擦掌。非親自“試驗”一下不可。

一天,馬玉林正與別人閒談,門開了,一個小青年走了進來:“馬老師,你過來一下。”

“老馬頭”,變成了“馬老師”,說明馬玉林的境界有了很大的改善。可是,切莫高興過早,那是先禮而後兵。

馬玉林被領進一間屋子,屋裡站著八個青年。他注意到,地面上有一行清晰的足跡,心裡立刻明白了。

“這是他們當中一個人剛剛踩下的,”那個小青年指著足跡說,“現在他們都在你前面走一走,你猜猜,是誰的足跡?”

馬玉林下意識地朝那八個青年的腳上看去,但隨即又把視線移開了。他明白,看鞋是沒用的,他們早就把鞋換過了。

八個青年忍住笑,一個接一個地從馬玉林面前走了過去。馬玉林發現,他們邁的根本不是正常步法,顯然,在故意改變著自己的步法特點。

年輕人的鬼點子多,馬玉林猝不及防地被叫到這裡,面臨著一個是他難堪的場面,他就要在這群青年面前出醜了… …

八個青年都走完了。可是,馬玉林還沒有認識來。時間一分一分地過去了。最後,他洩氣地朝他們一揮手:“算了,我認不出來了!”

“噢——”青年們發出一陣歡呼,個個滿面笑容。是呀,神蹤馬玉林第一次認輸,敗在他們手下了!他們高興極了。一個青年抬腿就朝門外走去,想搶先向人們報告這個特大新聞。

“你給我回來!”馬玉林大喝一聲,把他叫住,“地上的腳印就是你的!”

像個釘子似的,那個青年被“釘”在那兒了。其餘的人張大了嘴,面面相覷。

“噢——”靜寂了五秒鐘後,他們又發出一陣歡呼,比剛才的那次更熱烈了,更響亮。他們歡呼的不再是“贏”了馬玉林,而是馬玉林贏了他們,裡面還包含著幾分嘲笑自己的意味。他們不僅佩服馬玉林的眼力和經驗,更佩服他頭腦的機敏。

一天,赤峰市發生了一起入室盜竊案。被偷的雖然只是些衣服、被褥之類,但性質嚴重,因為那是一位公安局幹部的家!

敢偷公安局的人的東西,這不是太歲頭上動土嗎?真是膽大包天。

馬玉林很快便被找來了。當他對那些足跡稍作觀察之後,突然發起火來,對在場的張局長怒道:“這是在幹什麼?要是信不著我,我走,還回去放我的羊!”

張局長等人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這是從何說起。他們待馬玉林冷靜下來細問,才知道,馬玉林已經認出,那足跡是一個跟他學追蹤技術的人留下的——顯然,又是為“考”他而設下的一起假案。

“把我調到公安局,就是為了破這些假案鬧著玩嗎?”馬玉林怒不可遏,“我沒那麼多閒功夫!信不著我,我可以走… …”

事後,張局長嚴肅地批評了那個揹著領導設假案的人。自那以後,再也沒有人設假案“考”他了。其實,也已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了——從公安局長到收發室的人,都無不對他的技術和才能心服口服了。

馬玉林以自己高超的追蹤技術,兢兢業業的苦幹精神,敦厚謙和的品格,以及在刑偵中做出的巨大貢獻,贏得了全局上上下下的一致好感和尊重。不久,他被批轉為正式幹部,穿上了警服,帶上了駁殼槍,工資提到了四十二元。局裡還特地把僅有的兩頭毛驢中的一頭分給他騎用,後來又改為一輛自行車。這在當時,已經是很不一般的待遇了。一九六零年,他被評為局的先進工作者。

對於她的身世,特別是他為什麼能有那樣的神奇的追蹤本領,一直是人們最感興趣的話題。人們聽到許多關於他早年的傳聞。據說,他放羊時很少查數,幾時只羊走過之後,他只要看看地上的蹄印,就知道羊丟沒丟。有個放豬的和他打賭,讓他離開一會,然後讓他看地上的一大片蹄印,問他羊少沒少。他看了一會笑道:“我的羊不僅沒少,還多了兩頭豬。”自然,輸家是那個放豬的。一次,他放牧的一隻花臉羊真的丟了。他順著熟悉的蹄印追蹤,在另一群羊中認出了花臉羊的蹄印,可是那隻羊的臉卻是全黑的。那個羊倌不讓他了:“這哪是你的羊?”他冷笑道:“你以為把羊臉用燈煙子燻黑,我就認不出來了?除非你把它的四隻蹄子都砍下去!”那個羊倌只好認錯,向他陪了不是。漸漸的,人們對馬玉林有了瞭解,增加了感情,同他在一起總是有說有笑的。和他一起住宿的人發現他睡覺時有個毛病,腿常常一縮一縮的。有個青年找來一根繩子,悄悄地把繩子的一頭栓住他的腿,另一頭栓在房門拉手上。這樣,他的腿每一抽搐,房門便響一下… …青年們哈哈大笑起來。

馬玉林被笑醒了,坐了起來,看見腿上的繩子,也苦笑道:“你們倒拿我開心,豈不知我這腿上的毛病,是在舊社會落下的根兒。”

這立即引起了青年們急於瞭解的那個話題:“馬老師,你的能耐到底是怎麼來的?有沒有人教你?”

“對,給我們講講!”其餘的人都表示贊同。

“這個事呀… …”馬玉林今晚的心情不錯,欲待要講,突然,有人跑進來說:“快,剛剛發生一起搶劫案,就在公安局大門口,馬上出現場!”

馬玉林一聽,把行李一卷:“走,咱們以後再嘮!”

四、流竄犯夜劫遇對手 馬玉林趣話追蹤術

這天晚上十點來鍾,水果攤販老伊頭正要收攤回家,黑暗中走出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來買水果。突然,買主抱起那個裝錢的木匣子便跑。老伊頭邊喊邊追,因為年紀大,一驚一急,追出三十多步一跤摔倒,昏了過去。公安人員趕到,立即將他送往醫院搶救。

老人甦醒了,說木匣裡裝著十七元錢,最大的票面是一元,還有許多零錢。因為是夜間,事情又發生得突然,他沒有講出犯罪分子的體態特徵,只說那人穿的衣服很單薄,順著昭烏達路一直向北跑了。

搶劫的款額雖然不大,但案件是發生在市公安局的門前,影響極壞。市局領導要求迅速破案,捉獲案犯。史海濱文明瞭案情,立刻帶領隊員們進行搜捕,把追蹤的任務交給了馬玉林。

試想,當時是夜間,又是在赤峰市中心最寬的一條馬路上,白日行人留下的足跡千千萬萬,要追一個案犯的蹤跡,談何容易!然而史海濱已經對馬玉林有了很深的瞭解,同志們也把破案的希望寄託在他的身上。

馬玉林果然不負眾望。他在手電筒的照射下,排出行人足跡的干擾,順著案犯的足跡緊追不放,一直到市郊北大橋,然後向啤酒廠廠房後面走去。忽然,足跡消失了。人們從馬玉林的臉上看出了一絲迷惘的神情,不禁暗暗擔心。有頃,馬玉林眼睛一亮,嘴角浮現出輕蔑的微笑,自言自語道:“你小子脫了鞋,我就不認得你了?”他邊說邊又循著一種赤足足跡追了起來,很快追到一片小樹林裡,發現了那個裝錢的木匣子。雖然匣子裡空空如也,但是海濱和其他人都暗暗叫好:追得準!

可是,下一步又該怎樣呢?案犯過沒過橋?向哪個方向逃了?人們不免躊躇起來,又把目光集中到馬玉林身上。

馬玉林神情自若,蹲下身,仔細觀察、研究足跡。過了一會,他站起來,對史海濱果斷地說:“他沒過橋.”

“怎麼見得?”

“他的腳印往市裡偏,又回到城裡去了。我再接著往回追!”

“好!”史海濱十分興奮,其餘人也精神大振,緊緊跟隨。

馬玉林又一直向市內追去,一氣追到興隆街街口,因為那裡人多,足跡雜亂不清,追不下去了。

以馬玉林提供的情況為依據,偵察員們對案犯的逃跑方向進行了分析,認為:搶劫者竟敢在市公安局的門前作案,穿得又很單薄,不象是本地人,有可能是個流串犯。特別是馬玉林得出了案犯又返回市內的結論,據此分析,他極有可能要乘車外逃。

史海濱看了看手錶,已是翌日凌晨兩點多鐘了。因為在這一時刻火車站沒有往來的客車,便決定到汽車站堵截搜捕。

汽車是赤峰地區的主要交通工具,即使是在夜間,汽車站裡的人也很多。偵察員們的一雙雙銳目四處搜尋,很快便發現了一個目標。那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子,穿得很單薄破舊,正坐在那裡低頭數錢呢。史海濱朝馬玉林示意一下,馬玉林不動聲色地從那人面前走過去,只瞟了一眼,就回到史海濱身邊說:“沒錯,就是他!”

身著便裝的偵察員楊德春朝那人走了過去,笑道:“喲,這麼多零錢,花起來多不方便。來,我給你換點整的。”那人正求之不得,把錢交到楊德春的手裡。楊德春數了一下,正是十七元。於是,把這人帶到了公安派出所進行搜查。在他的衣服的肩頭處,縫著三百元錢;在褲子裡,又縫著二百元錢。當場審訊,案犯名叫尤×,翁牛特旗人,經常在外流串作案,身上所帶的鈔票都是不義之財。審訊完結時,他自嘲地一笑:“你們是怎麼把我抓到的?說實話,我作了好多的案子,都沒犯事,想不到這回… …”

站在一邊的馬玉林厭惡地瞥了案犯一眼,然後走過去指著他的腳說:“告訴你,在赤峰這地面上,除非你把兩隻腳鋸掉,不然,任你走到哪裡,也能把你抓回來!”

案犯眨了眨眼睛,困惑不解地望著面前這個長相、神態和穿戴都與其它公安人員不同的老頭。他哪裡會知道,他正是栽在這個老頭手裡的呢!

搶劫案當夜便破了,從這個案犯身上一下子又破了數起案子,大家都很高興,回到宿舍仍很興奮。幾個年輕人躺在炕上睡不著,磨著要馬玉林接著中斷的話頭,講他解放前學碼蹤的事。馬玉林也很興奮,索性不睡了,在炕上坐起來,捲上一支菸,划著火柴點燃了,抽了一口,笑道:“你們問我怎麼學的碼蹤?這話說起來就長了。 有人說我是跟打北邊來的一個喇嘛學的,有人說我是跟本家的一個老頭學的,其實都不對。沒人教我,是我自己多年眼看、心想、悟出來的。羊丟了,我得順著蹄印去找呀!找不回來,財主就要叫我賠。我是給逼出來的我從十二歲起就給財主放羊、抗小活兒,解放後又給農業社放羊。我就專門琢磨羊蹄子印,由羊蹄子印又琢磨大牲口蹄子印,後來又琢磨起人的腳印。越琢磨越有癮,越上心,就這麼練出來了。”

“嘻,”一個青年笑了,“馬老師,你的能耐太大了,聽有人說,你是鬧狐仙呢!”

“呸,別聽那些胡說八道。”馬玉林朝地上啐了一口,“我殺過狐狸,用狐狸皮做過帽子,鬧啥狐仙!我這不是迷信,是科學,是真功夫。有人說我眼睛'毒’,那是練的。人分老少、男女、高矮、胖瘦,還有不同的職業,走起道來都各有特點。就是同樣性別、年齡、身材的人走路,他們的姿勢、習慣、步法、步態、步幅也不完全一樣,留下的腳印也就不會相同。裡八字、外八字、吃勁兒、壓力面、虛邊兒、帶土… …不會相同。就是換了鞋,也改不了步法。我看得多了,時間長了,就能從腳印上看到一個人的黑影子在我腦子裡活動。從印到影,從影到印,這樣的比較就是對人對印,也叫碼蹤認人。用你們的話說,就是步法鑑定。

“黑影子?你越說越玄啦!”

“這是真的,愛信不信。你們把功夫學到了,就知道了。不信,就試試看!”

馬玉林說的斬釘截鐵,毫不含糊,叫屋裡幾個人雖不能盡信,也不能不信。不然,他的追蹤破的那些案子,又怎麼解釋呢!他們明白了,為什麼他平時走路總是低頭,眼睛看著地面,那是在瞄行人的腳印呀!他們還明白了,為什麼他沒事時就拿個小板凳,坐在馬路邊,聽著半導體,兩眼盡往街上瞅,一坐就是一兩個鐘頭不挪窩,那還是在觀察、揣摩行人走路的姿勢和特點呀!

聽到這裡,人們都深深地感動了。

“馬老師,你的腦子也夠靈的。”

“唉,什麼靈不靈的,還不是多看、多想、多記?”馬玉林謙虛地笑了笑,“比方說,什麼人走道快?人有喜事走得快,神經緊張走得快,憋尿的人也走得快。當然,不同的人走得快,姿勢也不一樣。再比方,地上有男人的一泡尿。是年輕的還是年老的撒的?這就靠平時注意了。年輕人解小便哧得遠,老年人解小便就瀝瀝拉拉的,滴在兩腳邊… …”

“哈哈哈… …對對對,有道理,有道理!”人們都大笑起來。

“馬老師,”又一個人提起了話頭,“聽說解放前你的遭遇很苦,你的兒子… …”

“唉!還提那些幹啥… …”馬玉林支吾著,聲音低下去了,“天都快亮了,咱們別說了,多少眯一會兒吧… …”

然而,幾個年輕人去很難入睡,又一個疑問在他們腦子裡產生了:馬玉林為什麼不講了?他過去又是怎樣一個人呢?… …

五、越艱途床前指兇手 懼威名會後供罪愆

光陰荏苒,轉眼間便到了一九六二年。赤峰市的行政區劃有了變動,市、縣分家。組織上考慮到馬玉林追蹤技術在農村能發揮更大的作用,便將他分配到赤峰縣公安局治安股,擔任技術員。馬玉林服從安排,住進了公安局院裡的二號宿舍。

馬玉林雖已年近六旬,但在六十年代,卻是他一生中步法追蹤技術達到高峰鼎盛的時期,偵破了很多大案、要案。至於由他偵破的一般案件或未經立案的案件,更是數不勝數,在保護人民生命財產、維護社會治安中立下的汗馬功勞。有人估計,經他用追蹤技術偵破的案件約佔縣公安局破案總數的百分之五十至七十。其間,正是我國遭受天災人禍、經濟發生困難時期,農村中發案驟增,但又多是偷盜糧、錢、物等一般案件。馬玉林常常獨自一人下去,案子破了也就完了沒有數字統計,沒有文字記載。所以,他進入公安機關以後究竟破了多少案子,誰也說不準。但是,關於他追蹤破案的事蹟和傳聞,至今(1986年以前)在赤峰地區幾乎無人不知,俯拾即是,隨便哪位中年以上的公安幹警都能眉飛色舞地給你講上一大氣。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倘若把馬玉林的英雄事蹟比作一座雄偉瑰麗的冰山的話,人們今天所能看到的,只是那冰山露出海面的部分,其餘的絕大部分還隱在海面以下哩!

這個比方是不是過了?不!下面再講幾個六十年代經馬玉林追蹤偵破的刑事案例。

一九六一年春,美麗河公社有一位婦女,牽頭毛驢在村外行走。忽然發現,在一片荒草地上有新鮮的血跡,斷斷續續地向前延伸。她心中一動:莫不是夜間有什麼野獸叼了豬崽羊羔?倘若沒有吃盡,我到可以撿點剩下的呢!她順著血跡向前尋去,最後來到一眼枯井面前。她向井裡一看,嚇得“媽呀”一聲,掉頭便跑,毛驢也顧不得了… …

公安人員迅速趕到,見枯井裡有一具男屍,腦袋上有鈍器傷。經過勘查,發現了搏鬥、殺人和移屍入井三處現場。現場上發現了一張照片的碎屑,經收集組合,是一位空軍軍人的半身像;在死者身上還發現了朝陽——美麗河的火車票一張。搏鬥現場上,有三個人的足跡。有人據此分析,兇手是兩個人。但馬玉林認定:兇手是一個人,那個第三者的足跡是當地的農民,與案情無關。

緊接著,馬玉林便順著兇手的足跡追蹤,一直追到了平莊火車站。

“這傢伙坐火車跑了。”他遺憾地說。

那張復原的照片,成了查找屍源的重要線索。經複製發動當地群眾辨認,終於查出,被害者是一個復員軍人的舅舅,不久前跟著一個姓周的人到水泥廠做臨時工去了。這個姓周的嫌疑人名叫周吉鳳,原籍遼寧義縣,遊手好閒,去向不明。公安人員立即進行搜捕。

殺人犯周吉鳳從死者身上搶去了八十元錢後,驚恐萬狀,乘火車一氣跑到了滿洲里,後來又返回到錦州。在錦州,他心驚肉跳,學那《十五貫》中的婁阿鼠,找瞎子算了一卦。那瞎子聽話聽音,知他並非善良之輩,便信口胡謅了一通,指點他:隨便奔哪個方向都行,切勿奔西北(赤峰),否則即犯“官克”。周犯牢記在心,決計東逃,便又買了去北京的車票。可笑他慌中有錯,偏偏誤上了通往赤峰的火車,待發現時已經晚了。他在赤峰有個親戚。他把牙一咬,決定去赤峰探探風聲。哪想到,他剛下火車,馬玉林便從步法和足跡上將他認出:“這人就是兇手!”公安人員一擁而上,將其扭獲。驗看他的鞋底,還沾著被害者的血跡呢!

有人會說:似這樣講來,越發的神了!馬玉林循跡追蹤,到底能追到什麼程度呢?下面再講一個故事,便知究竟。

一九六二年夏,平莊區旺甘池村的一對夫婦,在午睡中被人用斧子將頭部砍成重傷。縣公安局華副局長迅速帶領馬玉林、楊峻岐等人趕到現場勘查。現場的情況是:兩名被害者是頭並頭朝著炕裡睡的,頭上是一扇用木棍支起來的窗子。兇手從窗戶探身進來,揮舞兇器將睡夢中的夫婦砍傷。馬玉林觀看一番,很快就在窗下發現了罪犯的足跡,便以其為“底蹤”追了起來,追上了公路,他對楊峻岐說:“為了保險,你把路的那一面,我把路的這一面,咱們一起追。”楊峻岐點頭應允。可是,剛追出一小段,楊峻岐便覺眼不從心了。原來這裡是礦區,路面上到處是沙石煤屑,行人走過很難留下跡印,即便有,又哪能辨得出是罪犯還是行人的足跡呢!這難住了楊峻岐,去難不住馬玉林。他一氣追出七里路,來到西露天礦,又拐上了一條土路,最後直奔一處工棚宿舍而去。

馬玉林走到工棚前,停下腳步,對華副局長說:“就是這裡了。”華副局長馬上讓人把負責幹部找來。馬玉林又說:“我再進裡面看看。”便走了進去。工棚裡有一長趟床鋪,能住十多人。馬玉林看了一會兒,走到挨著一根木頭柱子的床鋪前面站下了,轉身向隨後進來的負責人問:“這是誰的床?”

負責人講了那個工人的名字。

“他哪去了?”

“不知道。”

“這個人是兇手。”馬玉林伸手指床,轉身對華副局長說,“他跑了,快抓吧!”

與此同時,其他公安人員正在當地群眾中進行調查,得知那個被害的婦女的原夫有殺人嫌疑。可是,馬玉林已經追蹤到他的床前,把他指認出來了。不久,那個兇手便束手就擒。

俗話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馬玉林在赤峰地區破案無數,威名大振,使一些犯罪分子聞風喪膽,不敢輕舉妄動;但也有些犯罪分子處心積慮,絞盡腦汁地在作案中進行偽裝,製造假相,妄圖騙過馬玉林的眼睛。不過,他們總是以失敗伏法而告終。

這一天,陸家營子小學校發生了盜案,辦公室被撬,丟失了一筆公款。馬玉林和孟繼承一起趕到了學校。看了一陣子,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痕跡,小孟有些急了。馬玉林卻顯得沉著冷靜,安慰道:“他能不留下腳印嗎?哼,除非把腳砍下去!”他從現場中心向外圍圈蹤,終於在一垛土牆上發現了一個清楚的印跡。小孟左看右看,覺得那不象足跡。

馬玉林說:“這是個穿襪子的左腳腳印。”

小孟又端詳一陣,還是覺得納悶兒:“可是… …中間怎麼有一條槓呢?”

“哼哼,”馬玉林輕蔑地一笑,“他在腳上綁著毛巾唄!”

“那可怎麼碼?”

“不要緊,好辦。”

二人在學校轉悠一陣,來到村裡。忽然,馬玉林凝視著一百多米以外的一個青年。小孟覺得詫異,也朝那人望去,見那是個二十來歲青年,正扛著鐵鍬向這邊走來。他不解地問:“馬老師,你看什麼呀?”

“別吱聲,”馬玉林小聲道,“咱們裝沒事似的,讓他走過去。”

小孟明白了:那是個目標!

那個青年悠然地從他們前面走過去了。馬玉林朝他留下的足跡望去,悄聲道:“沒錯,就是他!”

小孟馬上就要行動,被馬玉林制止了:“別急,咱們先了解一下他平時的表現再說。”

經當地幹部介紹,這個青年姓於表現不好,偷、騙等壞事都幹過,已經處理過幾次。

二人心裡有了底,傳喚了于姓的青年。他一聽面前坐著的就是馬玉林,立即供認了:“… …學校的錢是我… …偷的。”

小孟氣憤地問:“你搞了什麼偽裝?”

姓於的青年供道:“我怕被老碼頭認出來,沒穿鞋,還在腳上綁了條毛巾。”

事後,這個青年交出了偷去的錢,還在他家炕櫃縫裡取出了那條毛巾。

馬玉林進入公安隊伍後,如龍入海,似虎添翼,名震遐邇,對刑事犯罪分子具有很大的威懾作用。

巴蓋子梁村生產隊的七百元賣糧款被盜了,但因現場上案犯的足跡被破壞了,偵破陷入了僵局。後來,偵察員們分析認為,生產隊下午五點把賣糧款拿回來,當夜就被盜走,而且下手很準,不會是外地人或流竄犯所為。於是,一個借馬玉林大名開展攻心戰的計劃擬定了。在群眾大會上,馬玉林在一邊端然正坐,一位偵察員高聲說:“為了這個案子,馬老師來了。偷錢的人能主動坦白,會受到寬大處理;如果執迷不悟,讓馬老師順著腳印追到家去,那可就晚了。”

這個方法還真有效,那個作案人——生產隊長的弟弟——被懾服了,很快便交出了偷去的全部款子。

還有些案子,當作案者聽說馬玉林前來破案時,沒等他進村,便作了交代。

寧城縣發生了一起兇殺案,死者被兇手埋在村外八里的山溝裡。事過十八天,而且下過了一場小雨後,屍體才被放羊人發現報案。馬玉林克服重重困難,追蹤到了這個村子,分析兇手是該村人。公安人員召開群眾大會一公佈案情,兇手便坦白了殺死與其妻通姦的姦夫的罪行。人們欽佩馬玉林的追蹤神通。當他和同志們辦完案子離開時,全村人夾道歡迎,“馬神仙”的美名便叫起來了。

這天,馬玉林又坐在縣公安局門口,望著街上的過往行人觀察,楊峻岐從院裡快步走出,離很遠便笑著招呼道:“老馬,好事!錦州鐵路公安處請你去介紹經驗呢!”

馬玉林聽了,不禁一怔。

六、感盛情專家獻絕技 憶昔仇羊倌報黨恩

馬玉林聽說錦州鐵路公安處要請他去,不僅未喜,反而添愁。楊峻岐追問其故,他說:“我這點能耐,在家鄉用用還行,去那個大地方,又都是公安人員,我一不會說,二不會寫,能行嗎?”楊峻岐笑道:“你這是多慮了。人家正是瞧得起你,要向你學一手,才請你去的。讓更多的人把你的技術和經驗學了去,是件好事嘛。領導派我跟你去,你就放心吧!”馬玉林見楊峻岐作伴,緊張的心情才有些緩解。

錦州公安處邀請馬玉林去介紹經驗,是有來由的。他們管轄的一段鐵路,曾多次發生過道釘被盜的案件久偵未破。後來聽說赤峰有個老馬頭精於碼跡追蹤,決定請去協助破案。馬玉林不負所望,從道釘被盜處一直追到了案犯的家裡,出師告捷。這件事在錦鐵公安處傳揚開來,人人稱奇道神。處領導決定請他去傳經送寶。兩天後,馬、楊二人整裝啟程,來到了錦州市。錦鐵公安處的領導熱情接見,盛情招待,一口一個“馬老師”、“馬專家”,叫得馬玉林如坐針氈。有生以來,這是他頭一次坐火車走出這麼遠的地方,頭一次聽見“馬專家”這個陌生的稱呼,新年裡不僅熱浪翻滾。次日,公安處召集了二百多名公安幹部,聽馬玉林作報告。可憐馬玉林,連自己的名字還是當了警察之後才學著寫的,此時他既沒有稿子,又沒有口才,縱然想把自己追蹤技術的經驗和體會全都傾囊而出,也是乾著急白費勁兒,要說的話到了嗓子眼就卡住了,愣是講不明白,急得他在講臺上手足無措。幸虧有個“翻譯”楊峻岐,象跟他演雙簧似地站在一邊,連解釋帶糾正,好歹才把這場“戲”唱完了。

傍晚吃過飯後,馬玉林回到招待所的房間,自以為此行的任務完事大吉了,渾身輕鬆。哪知楊峻岐隨後進了屋,剛剛說了兩句,便又把他嚇了一跳:“什麼,還要我表演?'表’什麼'演’?”

“就是破假案唄,”楊峻岐只好又作解釋,“象在赤峰王金明他們搞過的那樣。”

對於破假案,馬玉林是不願為之,甚至很反感的。他總覺著那象鬧著玩似的,其中包含著對他不信任的成分。他認為,與其破十件假案,不如破一件真案有意義。可是,客隨主便哪。自己是被請來的,在這裡吃人家的,住人家的,還一口一個“專家”叫著,怎麼好拒絕呢?他只得同意了。但是,隨後又擔心起來:“楊協理員,這個表演… …可要夠嗆啊!”

“怎麼?”

“這裡是大城市,人生地不熟的,誰知道他們要使啥花花點子!我真沒把握。”

楊峻岐聽了,用手撓了撓頭。其實,他心裡也沒有底。但事已至此,他這個“領隊”只能硬著頭皮做馬玉林的工作。好說歹說,馬玉林答應了。

表演場地是在錦州市郊。與會者乘坐大型客車來到了那裡,馬玉林和楊峻岐也在負責同志的陪同下乘車同時抵達。假案現場事前已經設好,公安處的一位同志手指一個工廠的破倉庫似的屋子,對馬玉林說:“馬專家,就是這個屋裡面的東西被'盜’了,你行動吧!”

馬玉林看了楊峻岐一眼,然後走到房前,觀察了環境和地面,走了進去,仔細查看起來。

楊峻岐湊過來,低聲問:“怎麼樣?”

馬玉林又看了他一眼,沒吱聲。過了一會兒,他走出屋子,對公安處的人說:“這是三個人作的案,兩個人進屋裡,一個人在外面。”

寂靜片刻,猛地,人群中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掌聲,使馬玉林消除了顧慮,增加了信心:看來,錦州和赤峰也沒什麼不同,還不都是中國的地盤嘛!

掌聲也使楊峻岐心裡懸著的石頭落了地,他又走進馬玉林身邊,悄聲說:“對,就這麼幹,給他們好好露一手!”

爾後,馬玉林追蹤了。

隨心的人們,幾乎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注意著他的每一個動作。他們發現:馬玉林並不是總低頭看著地面,常常是向前方遠處看一眼,判定目標或方向之後,便以極快的速度行走。他穿過爐渣地,跨過小河溝,拐了無數條彎路岔口,最後鑽進一片小樹林,指著一個地方說:“這是那兩個人抬著'偷’來的東西埋'贓’的地方,挖吧!”

幾個人鍬鎬齊下,一個埋入土中的大車軲轆露了出來。

“譁”——又是一片掌聲!

馬玉林決心人、“贓俱”獲,繼續追蹤。可是,從足跡看,三個人分三個方向“逃跑”了。他不會“分身術”,只能去追其中的一個。又追出大約三百米,來到一幢樓房面前。“案犯”的足跡消失了。他停住腳,指著一個樓梯口說:“他從這裡進樓了。”

“對,完全對!”公安處的同志高興地說,“他正在屋裡歇法呢!”

掌聲… …

已經是中午了,馬玉林正要去追另外兩個“同案犯”,主人阻止了:“到吃飯時間了,馬專家,回去吧!”

吃過飯,馬玉林一位表演結束了,鬆了口氣。可是,楊峻岐又走進來說:“老馬,下午,他們要讓你從人群中認出那另外的'同案犯’哩!”

馬玉林一下子從床上跳下來:“啊,還沒完哪?不行不行,認錯了怎麼辦?”

“這事你也經過嘛,怕啥?”

“夠嗆!”

楊峻岐想了想道:“這樣吧,我讓他們縮小些範圍,派出十個重點'嫌疑人’,怎麼樣?”

馬玉林只好同意了。

下午,人們以更大的興趣,把院子圍得水洩不通,觀看馬玉林指認“案犯”。

十個人走過去了。馬玉林在後面看了看,手指其中的一個說:“就是他,和進樓躲著的那個人一起抬的東西。”

那個被指認的人神情愕然,驚歎不已。他已經把“作案”時穿的鞋換過了,可是仍沒逃過這個老頭的眼睛!

“馬專家,能不能把第三個人也認一認?”主人試探地問。

馬玉林沉吟了一下,歉然答道:“那第三個人,好象總是來回跑,留下的腳印不太完整。要叫我認嘛,可能… …是這一位。”

由於足跡殘缺,馬玉林不得不破例地加了“可能”二字。

那個被指認的人一下子跳到馬玉林面前,拉起他的手猛烈地搖晃著:“對對!老專家,那個人就是我呀,一點不錯!”

掌聲,掌聲,掌聲… …

馬玉林是兩耳灌滿掌聲,滿載盛譽回到赤峰的。

夜已深了,馬玉林又躺在二號宿舍他那小熱炕頭上,錦州表演之後,他又被請到朝陽,興城等地傳經送寶,歷時一個來月。表演的乏累,旅途的勞頓,使他感到十分疲倦,現在趴在熱炕頭上,渾身有說不出來的舒服。但是,歸來的第一夜,他卻輾轉反側,就不成眠了。

馬專家,他們叫我“專家”啊!這不是在做夢吧?我可是個放了大半輩子羊的羊倌呀!

馬玉林祖上幾輩人都是窮苦的莊稼漢。兄弟四人,他是老大,從十二歲起就給財主放羊,抗小活兒。

塞外遮天蓋地的風沙,寒徹肌骨的冰雪,逞兇肆虐的蚊蟲… …馬玉林從幼小的年紀起,就以自己的血肉之軀領教過它們的兇焰毒氛了。“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那種世外桃園般的迷人景象,他即使在夢中也不曾見過一回。烏黑乾硬的糠菜餅子,混濁腐臭的坑窪積水,是他常年的食物和飲料。

皮肉和胃腸受苦,對馬玉林來說倒並不要緊,咬牙挺過去就算了:他最怕的是羊只離群,丟失,被盜,遭搶。即使是一隻小羊羔,他也賠不起啊!

貧瘠的土地難長五穀,卻多生盜匪。他們砸明火,打槓子,胡作非為。搶幾隻羊,掠幾匹馬,是家常便飯。官府腐敗,與盜匪勾結,誰來管你?倒黴的最終總是窮人。僅僅是出於自衛,羊倌、馬伕之類便練起了追蹤的本事,冒著生命危險,循著丟失或被搶的豬羊、牲畜的蹄印或人的足跡,前去尋找追蹤。這就是為什麼內蒙牧區競相湧現追蹤能人的歷史的、階級的和地理的原因。

馬玉林是這些能人中的佼佼者。他不僅頭腦聰慧,而且善於思考,苦於鑽研。追蹤不僅是他作為羊倌用以進行自衛的武器,也成了他在寂寞無聊的長期放牧生活中的一大樂趣。但他怎麼也不會想到,他其實是在以天地為實驗室,以羊群和行人為研究對象,數十年如一日地苦苦攻研著人類最重要的應用科學——刑偵學,痕跡學。在他那獨特的自成體系的追蹤技術中,薈萃了光學、力學、生理學、心理學等等學科的精髓。隨著年歲的增長,經驗的積累,時間的磨礪,他的研究成果在步法追蹤技術領域裡達到了迄今為止的人類歷史上的頂峰,成為一位古今中外絕無僅有的事實上的先行者、首創者,一位名副其實的大科學家!

馬玉林學竟功成,奇蹟般一次又一次地找回了自己丟失或被搶去的羊只。他樂於助人,勇於出頭,又一次次地幫著別人找回了豬、羊、大牲畜,甚至失蹤的親人。據說,他在年輕時,能夠在黑夜挑著馬燈,騎馬追蹤,直奔目標,無一落空。

常言道:樹大招風。馬玉林受到了鄉親們的愛戴,去觸怒了土匪。土匪們把這個羊倌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之入骨,咬牙切齒地揚言:早晚有一天剜掉他的雙眼。

這一天終於來了。一個嚴冬的深夜,土匪們持刀攜槍,闖進了盧家營子馬玉林的小土屋。萬幸的是,馬玉林事前聽到風聲,和兒子剛子分頭逃走了。他的妻子田桂榮遭到了毒打。過不久,她的兩隻眼睛便失去了光明——她是代替自己的丈夫失去了一對的明眸。

是夜,十歲的剛子躲在南山裡。夜空飄著清雪,朔風呼號,滴水成冰,無遮無蓋。一夜之間,剛子的九個腳趾竟然活生生地凍掉了!從此,他成了一個殘廢人。以後的三十多年,他的左腳一直流膿淌血,潰爛不止,成了久治不愈之症,以致造成他中年早逝,拋下了老母寡妻,還有三個可憐的幼女!

啊,那萬惡的舊社會呦… …

這,便是馬玉林不願對年輕人談及的,特別是兒子的緣故。

馬玉林驅趕著痛苦的記憶,又翻了一個身。他隔窗眺望著燦爛的星空,陷入遐思。

羊倌——專家,這就是過去和現在的我嗎?沒有共產黨,我一家人能吃飽穿暖嗎?我的那個殘廢兒子能娶妻生子嗎?我這個老羊倌能當上人民警察,被人接來請去地熱情款待嗎?他們器重我,是想把我的碼蹤技術傳播開去。這是有利於國家和人民的好事。對,我應該給他們表演,應該多出去講我的經驗,應該多帶些徒弟。我馬玉林沒有別的好東西,只有用這一點能對黨報答呀!… …

兩行淚水湧出馬玉林的眼角,他終於安然入睡了。

七、解鞋迷河南擒大盜 剝畫皮北京捉洋“鬼”

馬玉林在錦鐵公安處等單位表演追蹤絕技之後,一時名聲大噪。須知,鐵路那兩根鋼軌不單是跑火車的,它同時也是傳播信息的最佳“通訊線路”。於是,“赤峰有個老馬頭,瞄腳印神奇無比”的“路透社”新聞,很快便順著鐵路線傳向全國各地。錦鐵分局的員工們對馬玉林感情尤深,因為是他們最先邀請了馬玉林,為此而感到驕傲。以後再遇馬玉林外出坐他們的車時,便對他關懷備至,起硬板兒票也非要讓他坐軟臥不可,崇敬之情溢於言表。

常言道:“城裡開花牆外紅”。這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在赤峰也不例外。過去馬玉林每天都生活在當地人們中間,人們管他一口一個“老馬頭”地叫著,既親切,又不以為然;對於他破的那些案子,也不驚不怪,認為他就“應該”有那個本事。因而,長時間既無文字記載,也無經驗總結。現在人們突然發現,這個不起眼的老頭居然在外面叫響了,他的身上好象放出了某種神奇的光芒,因此便也對他刮目相看了。

一天,以昭烏達盟盟委書記為首的五千多人,在紅山腳下襬了一個“兇殺案”的現場,又讓馬玉林作了一次表演,這次表演,比過去歷次表演的難度都大得多。但是,馬玉林再顯神通,硬是在非常複雜的“案情”中長途追蹤,搜出了埋在地裡的“血衣”和“屍體”,從五百多名觀眾中認出了“兇手”!事後,盟委書記過問了馬玉林的情況,當聽說他每月的工資只有五十來元(彙報者為他多報了十元)時,感到十分意外,對那些下級說:“你們可就這麼一個人哪,工資怎麼這樣少?”這位盟委書記體察下情,精神可嘉,但他的話說得並不確切——豈止全赤峰市只有一個馬玉林?就是全中國乃至全世界,也只有他這麼一個能人哪!他的神通,不比那個舉世聞名的福爾摩斯低。福氏乃洋人筆尖下虛構出來的人物,他馬玉林可是個有血有肉有鼻子有眼睛、兩條腿結結實實站在地上的中國人!

於是,在上級負責人的指示下,馬玉林的工資提到了七十元,似科級,又非科級。他的“駁殼”也換成了“五四”,那是發給他的獎品。

從此,馬玉林再沒有閒功夫在縣公安局門口坐小板凳看過往行人了,他忙起來了。

他上呼和浩特了,被調到自治區去表演;他上北京了,被調到公安部去表演。既為了工作也滿足了一些人的好奇心。耳聽是虛,眼見為實。他使那些身居要位的人們終於相信了;他馬玉林的追蹤絕技不是弄虛作假,不是以訛傳訛,不是特異功能,而是幾十年練就的真功夫!

他被要求帶了不少徒弟。他懂,自己的年紀一天天地大了,不能把好東西帶進棺材裡,要傳給後人,所以很願意傳授經驗。

他被邀請參加一個接一個辦的學習班。其中,以一九六四年內蒙公安幹校辦的兩期步法追蹤學習班規模最大,全國十二個省市和解放軍都派人參加了,共三百多人。這麼多人來向他學習,使他感到振奮,但也感到內疚,因為他沒有文化,又講不太清楚。沒有辦法,他只好再靠表演作為彌補,雖然這是他不願意做的。他總覺著,自己是一個人民警察,是戰士,而不是演員。

寫家蜂起,不少專家來為他代筆總結經驗。這是完全必要的,也早該這麼做了。他積極配合,把頭腦裡的東西都掏出來,讓人們把那些經驗變成文字寫到紙上,再印成小冊子。沒有他的署名,沒有他的版權,也沒有他一分錢的稿費或其他形式的報酬。他完全是心甘情願、無償奉獻的。不過,使他感到困惑的是,那些文字往往變成了另外的一些話,變得複雜了,繁瑣了,使他覺得陌生了。什麼“人體運動器官結構形態與步行姿勢”,什麼“擦、挑、劐、推、噔,摳、挖、壓、擰、嗑、抬帶其它”,還有那些照片、圖形、線條,計算公式… …那麼多的名詞,那麼複雜的理論,那麼玄妙的解釋。他只消看一眼便極清楚的事情,變成文字落到紙上,卻沒完全沒了地寫了幾大篇,反倒使他糊塗了。那是不是他的東西呢?他也說不清楚。他相信科學,信服理論,承認自己沒有文化是個最大的欠缺,因而也就更加痛恨舊社會,同時也對自己的技術和經驗被人們認識過遲而感到深深的遺憾。

既欣慰又痛苦,既振奮又焦慮,既慷慨又歉疚,這便是馬玉林內心的矛盾。

還是去破案子吧!這才是馬玉林心所向往,併為之竭盡全力去做的。

且說馬玉林的追蹤技術名揚全國,各地公安機關常常將本地區偵破受阻的大案、要案現場上的案犯足跡寄到赤峰市公安局,向馬玉林請求救援,要求鑑定。其中有照片,有石膏,大多是單個足跡。這對馬玉林來說,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試想,要從一枚足跡上判斷一個人的性別、年齡、身高、體態甚至職業,談何容易!可是馬玉林深知,如果不對這些足跡做出正確的鑑定,案犯就會逍遙法外,受害者的冤仇就不能得報,社會秩序就無法安定。所以,每有外請鑑定任務,他都當作自己主偵的案子那樣認真去做,有力地支援了外地公安機關。一九六五年,南京市一連幾家電影院發生盜案。市公安局將一枚從某電影院售票室桌上提取的足跡的照片寄來,經馬玉林鑑定為,性別:男性;身高:一米六四左右;年齡:二十五歲以上;體態:中等身材、稍胖;是個復員兵。南京市公安局根據上述各點圈定重點嫌疑人,三天內即告破案事後對方寄來一封感謝信。

馬玉林已經不僅僅屬於赤峰了,祖國大地到處都在呼喚著他。從六十年代中期起,他由徒弟苗春青陪同,到全國各地傳授經驗,協助破案。他那在山溝和羊群中盤桓了五十多年的雙腳,在長城內外和大江南北都留下了印記。他走到哪裡,就把他那獨特而神奇的追蹤技術傳播到哪裡,就把他那獨特而神奇的追蹤技術傳播到哪裡,就在哪裡讓狡猾兇殘的犯罪分子落網。

一九七三年春,河南省安陽鐵礦銀行分理處發生一起特大殺人搶劫案。值班人員被人用三角刮刀刺死,五萬六千元鉅款被劫。公安部門動用了四百多人偵查此案。李先念同志指示:必須偵破,挽回損失,擒獲案犯。馬玉林和苗春青應邀專程趕到當地,參加偵破。他們聽了案情介紹之後,進入封閉的現場,研究案犯的兩枚足跡。那兩枚足跡,一枚是“回力”牌膠鞋的,另一枚是布底鞋的,形成重疊。馬玉林根據“回力”牌膠鞋判斷,案犯年齡在二十一歲左右,身高一米六、七。那足跡顯得前端邊緣不實,是小腳穿大鞋。他以這枚足跡為“底蹤”,追到鐵礦南的一個生產隊,然後在當地幹部配合下,圈定嫌疑人鑑別,很快捉住了二犯。事後知道,那個穿“回力”牌鞋的案犯,是向別人借的鞋作案。

一九七二年六月間,北京海淀區一些大專院校和託兒所忽然鬧起鬼來。常在夜闌人靜之時,有一臉上花花白白的鬼出現,偶爾遇人,便張牙舞爪,做出猙獰的樣子,尖叫:“我是鬼!”嚇得一些人膽顫心驚。每次鬧鬼之後,便有物品丟失,先後發生了十多起。公安機關分析,“鬼”是沒有的,那一定是壞人裝神弄鬼,乘機偷盜。但派出力量偵察,一直沒有結果。因為發現了“鬼”的足跡,便電請馬玉林赴京協助偵破。馬玉林正在遼寧盤錦講課,立即乘車趕到北京,和已經在那裡的苗春青會合在一起。是夜,總參託兒所和工學院又鬧了“鬼”,並丟了東西。他們先後奔赴兩個現場,提取了足跡。加上原來已經提取的“鬼”的足跡,放在一起進行分析。馬玉林認定,“鬼”是兩個,年齡均在二十三至二十五歲之間,身高一米七左右。二“鬼”既相似,又有差異,好象兄弟二人。根據這一鑑定,偵察員於夜間在發案區蹲坑守候,終於在一天深夜,發現了兩個金髮碧眼、長著絡腮鬍子的青年,帶著鐵筐,同乘一輛自行車鬼崇行使。與偵察員遭遇後,棄車逃跑。馬玉林鑑定足跡,認定作案的兩個“鬼”即此二人。於是,偵察員深入調查,圈定重點範圍,終於在頤和園附近將外籍混血兒吳××兄弟二人捕獲。原來,他們曾因觸犯我國刑律受懲,心懷不滿,圖謀報復。他們將白膠布粘在臉上,常於夜間十一二點鐘潛入學校、託兒所、賓館甚至外國大使館裝鬼作案。他們的贓物被搜出,滿滿裝了一汽車。這二“鬼”在首都連連作案,氣焰可謂囂張,沒想到遇上當代“鍾馗”馬玉林,被他撥了畫皮,現了原形,落入法網。此案震動京師,馬玉林更加遐邇聞名了。

八、分國憂亂世抑腐惡 解民難盡瘁留芳名

馬玉林自進入公安機關工作後,常年住在獨身宿舍裡。上了年紀的人,哪個不願兒孫繞膝,共享天倫之樂?他老伴的眼病,他兒子的腳疾,是他後半生最最牽腸掛肚的兩件事。因為他總感到,他們的痛苦都是由於他當年觸怒了土匪才造成的。至於他之所以觸怒土匪,乃是由於他勇於為群眾解危助難這一點,在他看來,那完全是他的分內之事。馬玉林甘願忍受與親人長期分居之苦,還是為了兩個字:工作。他後來掙了七十元的月薪,其實這個報酬與他的技術和貢獻相比較,是很低微的。然而,馬玉林對工作卻沒有過絲毫的鬆懈怠慢。他深感要對得起黨,對得起人民。所以,他才長期撇妻離子,二十年如一日地長住公安局。

馬玉林在生活上是極節儉的。他平生只穿過一套料子衣服,那還是因為他後來常去全國各地,由公家給他做的。食堂的飯菜,他總是揀最賤的買。為此,辦公室的同志後來不得不把每月補助他的十元錢交到伙房,唯有這樣才能“迫使”他吃進嘴裡。他無煙酒嗜好,偶爾抽點菸,也好壞不拘。他把一個人的物質消費壓到了最低的限度,省下的錢,他都交給了那個仍然在舊社會留下的苦難中呻吟著的家了,馬玉林不僅給人民公安隊伍帶來了高超的追蹤技術,也帶來了勞動人民公而忘私、艱苦樸素的好傳統,好作風。

十年動亂開始了。馬玉林象當年放牧時置身於狂風飛沙中一樣,經受著政治風暴的考驗。是非顛倒,人與人的關係也發生奇特的變化。過去曾口口聲聲尊稱他為“老師”的人,此時聲色俱厲地對他施加壓力,說他是“內人黨”,要他揭發“走資派”以“立功贖罪“。然而,他始終保持著緘默。但在暗中,他去找已經被迫離開公安局的史海濱,向他直訴心中的迷茫和憤怒;他去找已停發工資、被看押起來的“走資派”楊峻岐,把自己嘴省肚攢的錢借給他… …

社會動亂,世風日下,各類刑事案件多了起來,這卻是馬玉林不能容忍的。他逢案必去,每去必破。

有人統計過,僅在一九六九年一年中,他一人即破案六十多起,幾乎佔全縣破案總數的三分之二。其中有一天,他到哈拉道口等地走了一趟即破案七起!

一九七三年秋,穆家營子派出所報案:有戶社員的一隻小豬被人偷走了。馬玉林聽了,在炕上捲起行李捲,起身就要走。剛給他燒熱了炕頭的楊樹本勸道:“天這麼冷,一隻小豬才值多少錢?你在炕上歇著吧!”馬玉林去後,很快就順著足跡追到偷豬人的家裡,在草垛裡找到了那隻小豬,送還了失主。

然而,馬玉林畢竟到了晚年。舊社會的苦難,家庭的牽累,營養的缺乏,使他身患氣管炎、肺氣腫、風溼關節炎、高血壓等多種疾病,先後住了兩次院。可是,他病情稍有好轉,剛出醫院,便又去追蹤破案。這時,他已是七十三歲的高齡了!天寒地凍,他的氣管受不了時,便揣起一把小酒壺出現場,間或喝上一口酒,支撐著工作。自行車蹬不動了,他便讓前面的人用一條繩子栓住助他的車,帶他一把力、趕到目的地。

馬玉林為了人民,為了人民公安事業,真可謂鞠躬盡瘁,不遺餘力!

一九八一年一月二十三日,在醫院病床上,馬玉林永遠閉上了他那雙神奇的眼睛,享年七十五歲。他長眠在他的家鄉——安慶溝的南山腳下。

他象一棵巨石重壓下倔強生長的小草,長成了參天大樹,以廣大的蓊蔭讓人們遮陽避炎,然後又悄悄化為一粒種子隱落在泥土中。他的墳前沒有任何碑記,塞外的黃沙和青草掩蓋了那一抔(pou)黃土。他好象被人們遺忘了。

不,他活在赤峰人民的心裡,他們稱他是赤峰的驕傲;他活在全國廣大公安幹警的心裡,很多人都知道內蒙有個神乎其神的“老馬頭”。

赤峰城北有座紅山,“赤峰”因此得名。馬玉林就是紅山的巨石,永遠屹立在北國的邊陲。

赤峰遠郊的巴林草原出產舉世聞名的美玉——巴林石。馬玉林就是一塊璀璨奪目的巴林石,永遠放射著燦爛的光輝。

赤峰火車站前有兩座紀念碑:解放紀念碑和蘇軍烈士紀念碑。應該用我們這一代人的雙手,在我國步法追蹤技術的發祥地再建立一座紀念碑——人民公安英雄馬玉林紀念碑。

馬玉林同志,向您致敬!

此文章摘至1986年《水晶石》

崔亞斌,男,一九四零年生,祖籍河北省。五八年高中輟學後來參加工作,先後當過街道辦事員、手推車工人、統計員、報道幹事、市交通局宣傳科長,七六年調到瀋陽市文聯工作。現為瀋陽市作家協會專業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作協遼寧分會會員。一九六五年開始發表作品,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寬寬的車場》;中篇小說《天藍色的車廂》、《我們是同行》、《亨得利斧影》、《黎明時刻的戰鬥》、《我不是駱駝祥子》等;兒童文學中篇《背小皮兜的阿姨》、《掛鑰匙的孩子》、《我們同住一幢樓》等;寓言集《毛驢的行程》、《袋鼠請客》等。曾在本刊發表中篇偵破報告《人海擒兇》、《濃煙中的AKQJ》等,受到好評。

注:此篇文章原名《中華民族的脊樑——神蹤馬玉林》,因被審核人員私有,不能置頂,特改名置頂和大家分享。

本文錄入者注:這篇文章是我看著《水晶石》刊物打下來的,打過以後沒有校對,直到今天讀起這篇文章,還有錯別字,所以敬請大家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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