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楊花漫天舞

又見楊花漫天舞

春天將去,又見楊花。水邊,路旁,樹根下,村頭巷尾,天氣晴好,奼紫嫣紅中,如雪紛飛。

楊花多情,也給我們帶來不少煩惱。眉頭上撲,鼻孔裡鑽,拂一身還滿。我卻並不討厭,大概是因為受到有關柳絮詩感染的緣故。

東晉謝道韞(王羲之兒媳婦),美譽“詠絮才”。文學史裡雖有句無篇,卻因一句“未若柳絮因風起”,傳了千年。愛屋及烏吧,以後只要下雪,或遇見“謝道韞”三個字,滿腦子柳絮翻飛,美侖美奐。

還有蘇軾。他的豪放詞,讀“赤壁”;婉約詞,必讀“楊花”。《水龍吟·次韻章質夫楊花詞》,被貶黃州第二年,應好友章質夫“楊花詞”而和。篇末“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化無情之花,為有思之人。感覺大蘇隨便一點,境界全出。--大概也只有蘇軾才能寫出。美文總是有美的緣故。好奇的是,那個剜心剜肺的思婦,到底是誰?妻子王弗?二十七娘?還是侍妾王朝雲?或許是另有其人。沒有答案,這樣的好奇心不可能得到滿足。只有再次讚歎:匠心獨具,想像奇特。所以,竊以為,寫楊花,蘇軾最好。

還有一首詩,不能不提。就是先於蘇軾的韓愈。《暮春》詩:“草木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鬥芳菲。楊花榆莢無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飛。”好有趣啊。百花相“鬥”,楊花無才思,遂化作漫天雪花,獨“解”風情。多美啊!韓愈是“百代文宗”,然而就楊花詩而言,前有謝道韞,後有蘇東坡,感覺只能退而居其次了。

有一點需要說明,古人所詠楊花,其實是柳絮。之所以叫柳為楊,都是因為隋煬帝緣故。他當皇帝,幹了幾件大事。其中之一,就是舉全國之力,開鑿了綿延數千裡的大運河,後又降旨,在運河兩岸,廣植柳樹。春風吹過江南,運河迢迢,楊柳依依,展現一派天朝氣象。因隋煬帝名叫楊廣,後人感念,易名楊樹,又喚楊柳。前些日子,去看古運河,河中船隻往來穿梭,漁歌互答;堤岸楊柳披風,鳥雀歡娛。不知楊廣有怎樣的感慨。

至於現在不堪其擾的楊花,其實是大葉楊樹,大家都說是外國引進的,與柳樹同宗,同屬楊柳科,是異姓兄弟。一段時期,大葉楊身價攀高,世人就偏愛大葉楊。凡能種植處,都是大葉楊。三春剛過,雌性大葉楊孕期一滿,果子頭角炸裂,白絮抽身,有風無風翩躚起舞。楊樹身姿挺拔,高大昂揚。然歌詠大葉楊的傳世詩文,還不多見。(初中課本曾有過茅盾先生的散文《白楊禮讚》)我想,憑藉擾民一舉,若不收斂,恐怕不會被諒解,即便有,多是借胞弟柳樹的名吧。

所以,暮春時節,楊花漫天飛舞,不但不恨,倒多出幾分憐惜和遐想。覺得這個季節不能沒有它。當然,如果楊花缺席,夏天也不會到來。

今又見,楊花漫天舞。

楊花,沒有繽紛的色彩,沒有醉人的芳香。夏天將至,離枝拋家,似去又還。一場暮雨後,落入水中,化作一池浮萍,餘者,不知所終。萬籟俱寂時,只剩一樹枝葉,倚明月,淚珠垂,滴滴待天明。

                       2018.5.13

又見楊花漫天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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