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妻患病離世,剛下葬不久我在街上發現容貌一樣女人

愛妻患病離世,剛下葬不久我在街上發現容貌一樣女人

他照著死去的她的模樣,捏了一尊活生生的泥偶。可到最後,他竟分不清,自己愛的究竟是哪個。

1

安平十四年,霍子安晉為丞相,那一年,他二十一歲。

少年晉相,本就耀眼奪目,但在百姓口中相傳的,卻是他的另外一事。

他有一個自幼跟隨的姑娘,無論何時他都將其帶在身邊。這個故事並非無人不知,十一年前的那次屠殺,霍老將軍的貼身侍衛虞安平換上他的衣服,換得霍家上下逃忙的時間,而自己最終倒在血泊之中。

霍子安因為貪玩,摸魚回來躲在柱子後,親眼看到這一切。他看到虞安平緩緩倒下,看著他的妻子伏在他的身上絕望自刎,看到了同樣躲在柱子後面,哭紅了雙眼的她。

暮色已至,斜暉傾灑,他走過去將她緊在懷裡,一諾相守。時至今日,一守已是第十一年。

誰也沒能想到,就在還有七日他便要迎娶她的這一年,虞畫大病,不出三日,救治無效,香魂散去。

安帝趕過來時,霍子安抱著虞畫的遺體,跪倒在冰棺面前。安帝心中一澀,將醉酒成狂的霍子安一把拉起,“你對她做得已夠了,何必再這樣自責?”

霍子安悽然答道:“怎麼會夠,還差太多,她才十八歲。”

“你不能沉醉在愧疚中,便為她毀了自己的一生。把虞畫葬了,你……該走出來,該娶妻了。”

霍子安沉默得像一張白紙,不加回應。安帝一怔,搖頭輕嘆:“罷了,你既然執意如此,我便把那個消息告訴你吧。”

聽他說完,霍子安的後背僵了一僵,再轉過身時,眼裡已有了別樣的亮光。

那一夜長安城徹夜暴雨,霍子安出府三日終於歸來,懷中,卻抱著一個女人,“明日,我要與她成親。”

下人唯諾應答,只在相爺聲音漸遠時才敢抬頭看上一看,這一看可了不得,魂魄都嚇去了三分。

這姑娘一襲白紗如雪,容顏端華如繁星,蒼白的小臉挽在霍子安懷中,這張臉,竟然像極了死去的虞畫!霍母憂心不已,站在霍子安的房門前苦苦哀求,“山野女子,必有邪性,還望兒多慮。”

只可惜霍子安誰也勸不得,執意以真氣將女子喚醒。帝君那日帶來的消息讓他無法抑制的狂喜,如今,他終於能夠再一次見到“故人”。

這個女人,是出自他手下的泥偶,而扶顏,是他給她的名字。

他將虞畫殘存的一魂鎖進她的身體,幻出真身,扶顏轉醒,對上霍子安的雙眸。那雙眸裡,盡是悽然的悲慟,他輕柔地為她的泥身著色,他幾近顫抖地喊著虞畫的名字。

彼時的扶顏,生出的第一個感覺便是心痛。

她知道自己是虞畫的替身,是他寄以相思的傀儡。然而,令她難以接受的並非這些,只因自己身為泥偶,單薄的情慾如今卻醉在這雙眸中,它如火中的鐵柄,烙在她的心上。

那時眸中含淚,他向著她緩緩走近。

他說:“扶顏,以後我有你了。”

他說:“扶顏,以後我只有你了。”

扶顏知道,有的人雖已愛至枯槁,可有的人卻初識真情,而那後者,怕已是再難逃開。

2

相府大婚,門前熙熙攘攘圍滿了人。

他的臉上帶著輕鬆的笑意,伸手接過喜娘遞過來的酒盞,“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成親,那天晚上你打碎了杯盞,哭著跟我說‘完了完了,這定是不好的徵兆。’”

霍子安像是沒有意識般提起,扶顏一愣,攥緊了手中的衣袍。

“我當時寬慰了你好久,騙你這是日後歲歲安康的意思,你才信了。”霍子安搖搖頭,轉過身看著一襲紅衣的扶顏,“總是那般驕縱,一直要我哄你。”

“子安,”扶顏靜靜坐在床榻上,心有些涼,“我是扶顏。”

霍子安一滯,像是從回憶中驚醒。久久沉寂過後,扶顏聽到他俯身衣袍摩擦的聲音,“對不起,扶顏。”

那是大婚當夜他對扶顏說的最後一句話,許久以後,喜娘將扶顏的喜帕揭起,抱了抱她瑟瑟發抖的身軀,“姑娘,相爺已經走了很久了,不要再等了。”

扶顏失神站起,又驀然跌坐在床上。

她想,他一定是還沒能完全將虞畫忘卻。但她可以等,一天,兩天,三天,霍子安忙於政事都沒有來,扶顏便做了糕點去看他。

“放下吧。”霍子安側身,對她淡淡一笑,“這些日子,政事繁忙,苦了你了。”

“沒關係。”見他說得這樣溫柔,扶顏心中十分欣喜,她小心翼翼將糕點拿起來,遞到他的唇邊,“吃一口吧,我做了幾個時辰。”

霍子安雖然有一瞬的遲疑,但還是微皺著眉咬了一口,頓了半晌,他忽然將眼睛閉上,說:“鹹了。”

扶顏臉一紅,“我……第一次做,下次我重新……”

“你是故意的。”霍子安忽然一笑,彷彿思緒飄遠,“上次我責備了你做的糕點甜得發膩,所以這次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扶顏大失所望,“為什麼你總是忘不了她。”

霍子安一愣,有些尷尬,“扶顏,你知道你們……你們長得很像……”

“不一樣的,我和她,永遠都是不一樣的。”她負氣將盤子摔在桌案上,沒等霍子安追出來,便跑出了門外。

沒有想到的是,扶顏第二日竟然再次送來了糕點,味道亦如第一次一般。她端著盤子站在那裡,微微揚首盯著霍子安看,“你吃。”

“甜得膩人,鹹的才入心。”她將盤子放下,隻身跑開。霍子安一怔,腦中浮現出扶顏那張倔強的小臉,他心中煩亂,忽然就懊惱地將糕點悉數倒在了桶裡。

她再次擾了他的心,是在三天後的中元節上。

他提出來,要帶著她出來走走。京城裡人煙嘈雜,扶顏幾次追他不上,忽然心裡一悶,執拗走上前,拽住了霍子安的手。

他一愣,淡淡發問:“你這是做什麼。”

一句話問得扶顏眼淚差一點沒能抑制,“子安,我是你的妻子。”

她滿腔委屈,怔怔看他,霍子安頓了一頓,深深看了她一眼,“那年的中元節,虞畫也是這樣說的。”

扶顏苦笑,“她是如何說的?”

“那時她便已是十分刁蠻,拿了人家的花燈就跑,被人揪住,噘著小嘴嚷嚷著,她以後可是霍子安的未來妻子。”

他笑了,在垂首回憶間。夜風拂過扶顏的臉,她驀時覺得心底一涼。

她伸手抓住霍子安的手臂,力度剛好讓他察覺到痛感,話都結了冰,“可是她死了。霍子安,她死了。”

霍子安久久未動,看著扶顏幾乎慌亂的眼神,淡聲道:“我知道。”

扶顏愣住,在他接下來的話落地之後,她的一顆心終於涼透了,“再像,也不過是一具泥偶。”

他不喜歡她這樣,很不喜歡。尤其是每一次,都亂了他的心。虞畫還躺在冰棺裡,他不可以,也不能對扶顏有什麼感情。

“走吧。”霍子安斂去閃爍不定的眸光,將自己的手臂從扶顏的手中抽出,回過身便不再看她。

扶顏的眼眸中暗暗的,她側首看著自己身側的花燈,忽然就厭惡自己身體存在著的那個女人的一魂。到底有什麼不一樣,虞畫此時不過是一具枯骨!

扶顏心中極冷,哆嗦著雙手將地面上的花燈一把扯起。

“哎?你這姑娘怎麼搶人東西?”燈販站起身,瞪圓了眼拉住扶顏的衣袖,她靜默地站在那裡,人群越聚越多,她聞到霍子安衣衫的香氣,知道此時他亦到了她的身旁。

“胡鬧。”霍子安冰涼的嗓音,墜入扶顏的耳中。

扶顏心跳得亂,直到被不小心戳破的花燈燭焰燙了手,才知道向後躲了一躲,“可以的,你試試,子安。你們的過去我都可以重來,以扶顏的身份。”

我不想再做她的替代,我喜歡你,從在你手中有了生命的那刻。

扶顏沒有機會將這句話說出來,就腳一趔趄,跌進了湖裡。她驚恐的雙眸漸漸融進了湖水中,她看著岸邊上的眾人驚駭不已,甚至已經有人跳下水來救自己。

而霍子安就那樣負手看著她,有血滴在扶顏的心尖。她是泥偶,遇水則化。別人不知道,可是,他知道。

扶顏朦朧著雙眼看著漸漸出現融化趨勢的自己,突然就意識到,他給自己的無情,從他發現她愛他而開始,而她荒唐悲慼的一生,也才剛開始啟程。

3

扶顏被送到了屋中,在那場意外之後。

是京城的一位百姓救下的她,輾轉聽聞竟是相府的人,便也覺得棘手擔心惹上禍端,連夜將昏迷的扶顏放在了霍府門前。

霍子安早已獨身回了府,聽到下人來報的時候,只是輕輕道了句:“接進來吧。”

他還記得她驚慌失措的眼神,在腦中未能散去。想起身去看看她,輾轉了幾時,卻還是坐了下來,只不過這是第一次在他眼中,有了一絲憐憫的神意。

長夜寂寂,扶顏睜開眼時,看到的是彼時大婚上的喜娘。

莞娘一下一下撫摸著她發燙的額頭,輕聲道:“姑娘你發了高燒,已經好幾日了,終於醒了。”

扶顏心生感激,她在這府中沒有什麼親近的人,唯獨有這位老婦待自己溫柔。曾經她以為自己只要跟在霍子安的身旁,便天下都不需,現在想想,卻是可笑。

接下來的幾日,霍子安都沒有來。

扶顏幾番打探,終於知道安帝為他帶來了新的消息,他要復活虞畫的路途又有了新的進展。扶顏躲在門後,將二人的對話悉數聽了去。

“此去,你是否會帶著扶顏姑娘?那條路,傳聞極其艱險……”

“扶顏……她就留在府裡吧。”

“也好。”安帝似笑非笑,“還以為你對她無情,原來倒也有著幾分憐惜。”

“並非。”霍子安抿了口茶,將安帝打斷,“因為虞畫的一魂在她的身體裡,不能有恙,所以扶顏不能去。”

扶顏站在角落裡,久久沒有動彈。她真情願沒有聽清這一句,至少在此之前尚能抱有一絲幻想。

扶顏定了定神色,伸手推開了門。

“帶我去吧,子安。”

霍子安的眸色一沉,預示著他已很是不快,扶顏倒也不怕,訕訕一笑,聲音很輕,“你要知道,泥偶的真身十分脆弱,我不需要做什麼,府裡有許多荷花池,想要結束我的生命,並非難事。”

霍子安大驚,“扶顏,你威脅我。”

“我沒有。”扶顏苦笑,“不知道還能同你做多久的夫妻,就讓我陪你一同前去吧。”

霍子安愣在那兒,幾度張嘴,卻發現再也找不到什麼理由,來拒絕她眸中徹骨的淒涼。他發覺自己好像已經開始控制不住心緒,澀澀的心痛已經越線,在心底蔓延開來。

他想了一夜,終於同意帶上她,一同上路。

扶顏和他同在一個驕攆,霍子安微闔著雙眸,眉目難掩心事憂憂。扶顏胃部不適,想要停轎下來走一走,霍子安驀然睜開眼,聲音冰冷,“不準。”

扶顏一驚,卻是一時沒有站穩,驀然就跌下轎去。

正遇坡路,扶顏呼吸急促,連連翻滾下去。到最後只覺渾身疼痛難忍,落入一方寬厚的懷抱。

“我已是成過親之人,請公子放開我。”扶顏眉間微皺,對著一臉訝然懷抱著自己的男子,道。

“哦,是山坡上方才喊你的那個男人吧。”凌域一愣,撓著腦袋憨憨一笑,“怪不得那男人叫你名字的時候那樣心急,也是,這樣漂亮的娘子誰不稀罕。”

“他喊我什麼?”扶顏垂著頭,淡聲問。

“虞畫,姑娘你的名字可真好聽。”凌域羞赧一笑,想要伸手扶她起來,卻又拘謹地先擦擦了自己的手。

他沒看到扶顏瑟瑟發抖的身軀,所以在她站起身,用盡力氣將他推倒在地的時候,他都未能意識到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悶悶地想,他好像惹這個好看姑娘生氣了。

上山的路只有他知道,因而只能遠遠地跟在扶顏身後隨著她一直走。他知道扶顏不喜歡自己,所以也只有在她快要走錯方向的時候,才高聲為她指一指路。

到底還是沒能看清,又因扶顏走得快了些,山上的滾石落下來。凌域撲上去想要救下她,最後卻是懷著她一起滾落到一方意外的洞裡。

畢竟是女子身軀,早已脆弱到極點,如今扶顏算是徹底地昏了過去。凌域想盡了辦法想要跳出洞口,卻發現前幾日方下過雨,壁面很滑,只能等到明日泥土乾涸之後再想辦法了。

夜裡,凌域守在扶顏的身邊。看著她在困頓的夢境中痛苦囈語,凌域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蓋在她的身上,輕道了一句:“真是個傻姑娘。”

一夜過去,日光漸露。

凌域緩緩睜開眼,意外發現扶顏已被一個玉面男子單手抱在懷裡,而他的另一隻手,正怒不可遏地,一把鉗住自己的脖頸。

“如果你動了她,我就殺了你。”霍子安劍眉橫挑,一字一句。看到她在洞底滿臉傷痕地躺在那裡,他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麼扯開了。

“動了誰?”凌域一愣,而後勾起唇角淡淡一笑,“是虞畫,還是……扶顏?”

霍子安大駭,張了張嘴,半晌後,澀澀落下一句:“扶顏,這一次我知道……她是扶顏。”

4

悲慼的這瞬,被安帝派遣隨行的心腹高聲打斷,“相爺,這……這就是梓宿真人!”

誰也未能想到,面前其貌不揚的這個男子,竟是能夠復活虞畫的唯一希冀!原來凌域不是別人,正是江湖隱居已久的,梓宿真人。相傳他能夠以一魂為誘,於天地間重聚其他魂魄,重塑真身。

安帝幾番打探才知曉他可能居住的地方,而霍子安得知之後,便已連夜趕來。

霍子安驀然一愣,沉寂過後,撐劍跪地,“請恕我無理,還望真人搭救。”

凌域看了看他,而後將深深眸光落在傷重至極的扶顏的身上,挑眉一笑,“好啊,先留下來。”

霍子安直起身,後俯身道謝。凌域轉身離去後,他的雙手才開始用力攥緊。剛才他已將凌域看扶顏的神色悉數看盡了眼裡,那不是一個陌生男子,對一個他人的妻子,該有的神色。

霍子安側眸望去,看著已被安置在驕攆之上的扶顏,她的長眸微顫,尚未風乾的淚痕還在臉頰之上。

霍子安啞然失笑,收回了自己同樣不該對她施予的眸光。

扶顏甦醒的時候,身側有一張霍子安留下的紙條,和一碗泛著熱氣的,已經熬好的湯藥。

她欣喜地端起來,躊躇了半天竟然捨不得嚥下,推門而入的凌域看著她的這副模樣,燦然一笑,“怎麼,怕有毒?”

扶顏臉一紅,搖搖頭,“不會的,子安心裡還是有我的,你看,他還為我熬了藥。”

凌域一愣,喉嚨中像是被噎到了一般,負氣道:“真是沒良心,那是我連夜給你熬的。”

凌域將凍壞的手伸出去,幽怨看她。扶顏眨了眨眼,許久之後輕輕反問了一句:“那……子安呢?”

“他呀,要想將虞畫的魂魄重聚,需要十七味藥材。他這些日子都在奔波著那些珍藥……”凌域含含糊糊地絮叨著,眸光一掃卻驀然發現扶顏失望至極的一張臉。

“該打!”凌域一笑作勢打了自己的臉頰,走過去,將扶顏身上的錦被提了提,“你這身體,脆弱得如一具泥偶,乾脆,我以後叫你‘脆姑娘’吧。”

扶顏愣了一下,竟是露出久違的笑容。

這種看似平水無波的日子被打翻,是在落腳於凌域住處的第十一個夜晚,霍子安提劍橫在了凌域的頸上,眉上燃火,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凌域輕嗤一笑,推開他的劍,“有話直說。”

“第十七味藥,重靈,是假的。”霍子安咬緊牙關,看著他,“我去了你所說的渭崖山頂,那裡的山民皆道,此山從未有過此藥。”

“當然沒有。”凌域抬眸一笑,“重靈就是那一束魂魄,那味藥,就在她的身體裡。”

他將指尖指向一旁驚恐失色的扶顏,眯長了雙眸,他很想看看,霍子安到底會如何抉擇。

他在心底嗤笑,這個霍子安,枉為丞相。雖然他位高眾人,卻獨獨不敢面對自己的心。連到底愛的是哪個都分辨不清,如何配得上如此情深入骨的扶顏?

“把她的心挖出來,給我,我幫你復活虞畫,怎麼樣?”凌域斂去眼中情緒,笑著問他。

“好。”他的聲音很冷,冷到讓扶顏的一顆心,滅去所有的溫熱,彷彿成為了灰燼,“扶顏,是我虧欠你。五日,夠不夠……”

只那一瞬,扶顏已如墜深淵。

她瞳孔驟縮,以難以置信的神色看著他,“當初,是你給了我真身的,是你說你以後只有我了……我還以為……”

“現在,我想取回來了。”

扶顏怔怔望他,大霧席捲她整個瞳眸。她臉色蒼白,冷聲將他打斷,“你給我生命,是不是就為的這一刻。”

“是。”他忍下眸底的暗濤洶湧,不悲不喜地回答。

心中如重石在擊,扶顏覺得自己在這屋中再也待不下去,回身衝出了門外。

5

霍子安當真無情,是夜便安排了數位士兵守在扶顏的門外。一不准她外出,二不準在她屋中置備尖物,三不準在任何人走進她的屋中。

霍家士兵不勝唏噓,看守時竊竊私語,“你說咱們相爺到底是深情還是絕情?往日裡看這扶顏姑娘待他是一腔真情,如今卻還是做了復活他人的工具。”

“一具泥偶而已,早晚都會墜在地上,粉身碎骨。相爺養她到今日,也算是恩情了。”

扶顏走上前,合上竹窗,極盡全力控制住自己發抖的雙手,和已在眼角的淚。

在第五日到來前的那個夜晚,扶顏躺在床榻上,淚水滑過嘴角,臉色蒼白毫無血色,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一絲活的氣息。

他,卻來看她了。

“扶顏。”他輕聲喊她的名字,看著她瘦去大半的身型,他心中一窒。

“你可以恨我的,”他坐在她身側,嗓音有些喑啞,“多恨都可以。”

扶顏搖搖頭,苦苦一笑,“我也想恨,可是泥偶一生卻只能選擇一種情絲。”她痛苦地望著他,眸光裡滿是絕望,“在你手中成型的時候,有一個人的名字就被融化進在了我的心裡,我別無選擇。”

霍子安被她淒涼的眸光刺痛雙眼,澀聲道:“明日……明日一別,你的魂魄會繼續回到我們相識的山頂,再修煉個千年,若得人所助,你還會能再修成人型的。”

扶顏疲倦一笑,“是啊,所以子安你不必抱歉。”

霍子安閉上眼,只覺心如刀絞。虞畫和扶顏的模樣迅速交纏,一下一下擊打在他的心上,他心慌無比,只想匆匆逃離。

他走之後,扶顏淚如雨下,“可是,卻再也沒有一個人,給予她扶顏的名字了。”

她終於要與他分別,在今晚過後。

霍子安不知道的是,在他來之前的半個時辰,扶顏就站在院中的一處池邊,絕望地想要俯身向前。

是凌域將她從身後抱住,他哽咽著對她道:“扶顏,不要這樣傻。”

凌域將她抱起,在懷中緊了又緊,她渾渾噩噩的一世,已經在霍子安的名字下度過了太久。他想把她救出來,一輩子守著她,不被萬物所欺。

他知道她是泥偶,他知道她有薄如蟬翼的生命,他知道她對霍子安的繾綣深情。可在那日洞中,她對自己痛苦囈語之後,他明白即便自己看得透這一切,卻終將理不清自己對她的感情。

片刻之後,一切準備就緒。凌域再次折身回來,而霍子安也已不在屋內。凌域俯下身,將扶顏打橫抱起。

扶顏的眼角有一滴清淚緩緩墜下,她輕輕握了握凌域的手。自此以後,不論天涯海角,萬丈深淵,她想捨棄過往,隨他去。

6

霍子安打翻屋內所有的桌椅,一把撕碎了凌域留下的信箋。

“都給我去找!”霍子安厲聲嘶吼,在屋中快步徘徊,最後一拳砸在了牆壁上,血漬觸目驚心。

“相爺先不必著急,只要扶顏還在,那麼虞畫姑娘的一魂就還在。只要咱們抓到他們,到時候就一定可以……”安帝的心腹在一旁小心翼翼寬慰,卻在看到霍子安回眸的神色裡,驚了一驚。

“滾!都給我滾!”霍子安雙眼猩紅,頹然低吼一聲,坐在了地上。

多麼不可思議,又是多麼可笑。霍子安察覺到自己如此難以抑制的憤怒源泉,竟然不是為了最後一味“藥引”的失去,而是……他給予她生命的那個人,那個一直執念著自己,紅著雙眼也不肯離開的人,竟然就這樣被凌域帶走了。

她是霍家的人,不管是活著,還是一具枯骨,都輪不到別人來涉足。

霍子安咬緊牙關,心底的烈烈火意已是再也捱不住。

他帶了十餘人馬,翻遍了附近所有的村莊。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長風呼嘯而過,霍子安坐在馬上,看著山莊裡被查看的姑娘,一個個走出來,又一個個被送回去。他只覺煎熬,如坐針鑽的痛苦讓他在下馬時意識失神,竟不慎跌下馬去。

“相爺!”霍家的士兵衝過去,卻發現霍子安以奇怪的姿勢撐著身體倚在地面之上,被他以肉身護住的,竟是扶顏的一枚玉簪。

“她在附近。”霍子安極力壓抑,卻依舊控制不住身體細微的抖意,“來人,快去找!”

士兵應聲散去,霍子安垂眸看了看手中的玉簪,他小心翼翼拂去面上的灰塵,像個孩子一樣,細心塞進了自己的袖中。

搜尋了數十家,可惜終究無果。

霍子安狼狽歸來,踏進了院子裡。等到他疲倦抬眸的那一刻,卻驀然看到庭院之中,已然站立著一個瘦弱的身影。

霍子安愣住,一字一句,喚得極輕,“扶顏……”

天地朦朧,那人緩緩回首。她說:“子安,我回來了。”可他竟然不知道說什麼來回答她。

於此同時,在遙遙路途上的另外一段,凌域喊了幾聲扶顏的名字沒有應答,心中一沉,翻身上了驕攆,掀開簾子一看,方知被騙。

凌域失神,一下子跌坐在馬車上。

“為什麼回來?”霍子安澀澀發問,竟控制不住雙手的顫抖。

“因為從沒有想過要走。”扶顏苦苦一笑,看著他,“凌域在,他不會讓你取我性命的。如今我已將他騙走,一時不會趕回來了。”

扶顏走上前,主動伸手將他抱了一抱,輕聲的話語吐在霍子安的耳邊,一瞬燃起他心底的烈火。(原題:《灼灼此生涼薄意》,作者:嫣落瑾。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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