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鍋演義 第一章 第四回

我當然沒有和他找地方喝兩杯,回頭看一眼他遠去的背影,那把黑傘塌塌著,黑傘上面好像還寫著廣告。我想棉襖上面如果印上廣告,應該不少人穿,而且穿的天數多,雨天畢竟少。當然,我是說北方。我覺得大多數廣告屬於潑水廣告,我說的潑水廣告,就是夏天裡潑出去一盆水,很快蒸發了。如果冬天裡,結成冰,效果又不同,這叫結冰效應。

找地方喝兩杯?尼瑪,從哪來的勇氣,我要是接招,誰掏飯錢?我們遠遠還沒有走出為一頓飯錢而糾結的年代,又豪爽又糾結,何況是我倆,這種分桌熟人?我們身邊的分桌熟人比比皆是,如果都同桌了,那不糾結死了?

夜越發的黑了,燈越發的亮。其實他說完那句話就後悔了,就那樣笑,劫後餘生的笑,雨水順著傘角流進了脖子裡,他絲毫沒有察覺。

我很釋懷,我用力握他一下手,說:“再會!”


走了一截,拐進一條小街,路邊許多賣水果的,一個個都跟老電影裡地下黨那樣打扮,牆根避著雨,頭上頂個毛巾,看似打瞌睡,實則耳聽八方。

有一家黃燜雞米飯,就在那排水果車後面,隔玻璃一看,就一個客人,就過去了。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我一個人時候,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人多的時候,又喜歡人多的地方。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有這樣的喜歡和不喜歡,反正我是這樣。

來了一個小份的,他們告訴我晚上要吃少,又要瓶水。

很快就上來了,劈劈啪啪,蹦跳著焦香。

我那個房間沒有廁所,房東說有廁所的要加八十。關鍵是不是加錢的問題,現在有廁所的都租出去了。我說為啥不都弄上廁所?房東說有人要沒廁所的,八十塊錢不是錢?地上掉八十塊錢你不撿?一百個人裡面,有兩個不撿?你是兩個之一?要是之一,榮幸榮幸!又說,有公用廁所,在一樓,方便的很,過去不都公用廁所?不都蹲那互相看?又不是女的,你還怕看?又說,過幾天,有個有廁所的搬走。

也沒有淋浴。

房東有些發怒:“你又何必住城中村?”

我說:“住哪兒不是住?”

他說:“跟真的一樣,還住哪都是住,這城中村裡,穿得跟你一樣牛逼的人多了,有幾個兜裡趁的?去市裡了,一個個牛逼哄哄的,頭揚得從背後都能看見臉,晚上不還得趁人不注意,鑽進城中村?”

我搬過來房東就不理我了,也許是因為這?他認為我在裝洋蛋?

吃著黃燜雞米飯,我說一句:“你有多趁?”

自己一笑。

想起一件事情,就拿出電話打過去,對方半天才接,我說:“有事兒?”

他說:“有球事,打瞌睡。”

我說:“又在值班?”

他說:“是啊,不值班誰打瞌睡?”

我說:“有結果沒?”

他說:“房租降不下來,這片都是一平米三百,繁華地帶,寸土寸金,你非要我去說一百五,大哥,你是不是看我現在過的比較滋潤?”

我說:“你不是熟人麼,你一保安還滋潤?幾平?十五平?十五平一月四千五,要說也不多,不中拼一次。”

他笑:“二十年前,你和他倆開那麼大一場所,也沒說拼,玩兒一樣就開了。現在十五平,人家進城的人都不說拼,你說拼了,讓我想到那句話,英雄遲暮。”

我說:“啥是英雄遲暮?“

他說:“一直也不說開個啥,恁保密?”

我看一眼黃燜雞老闆娘,一個留著焦黃頭髮的婦女,很胖,如今做小買賣的都胖。我發現開摩的的也幾乎都胖,那麼大一個肚子,我想起很久以前看過的一本雜誌,那本雜誌上說,在外國,胖的都是窮人,我當時還不信。有個客人進來了,是個小青年,戴眼鏡,一絲不苟的樣子,他說他要半份,老闆娘說有小份的,他說,小份的半份,米三碗,多加汁兒。老闆娘就看裡面,取飯窗口裡面是一男人,鬍子拉碴的,兩個人就對視,對視裡面有語言,我估計他倆把小青年八輩祖宗都罵了,罵完後,男人一努嘴,老闆娘就對小青年說,你坐吧!來瓶飲料?小青年做了個拒絕的手勢,說,有開水吧?別處都有開水。

那邊電話裡還在說,他在電話裡又說了啥我沒聽清,我說:“我這麼好的項目,一開業,肯定是遍地開花,都是模仿的,我會提前告訴你?我誰也不會叫知道,你等著吧,等你看到我一炮走紅的時候,你一定大吃一驚,臥槽,原來如此,原來這麼牛逼!”

他說:“臥槽,十五平,也有臉說項目,也有臉說牛逼?大哥,那房你要不要吧,要了給個闊利話。”

我說:“讓我再想想。”

他說:“十五平米也要再想想,真他媽是英雄遲暮了。”

一鍋演義 第一章 第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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