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混子之滾刀肉「劉海柱」前傳1

江湖混子之滾刀肉“劉海柱”前傳1

據說1982年的元旦前後的那個冬天是我市百年來最冷的一個冬天,氣溫直逼零下40度,我市西邊那條大江的江面上凍起了一個又一個大包。這個景象,山海關內的國人肯定是不曾見過,因為這即使在東北也不常見。

就在1982年的元旦那天下午,那個大雪紛飛的下午,一個瘦瘦高高的年輕人,打著一把黑色的雨傘匆匆的向火車站走去。

事後大家知道了,他之所以這麼急,那是因為他要去打架,那把黑色的雨傘就是他那天后來橫掃千軍的武器。那時候並沒有電影《黃飛鴻》,大家並不知道遠在萬里之外的曾有一位武學宗師一把鐵傘橫掃了廣東。可是這人,為什麼就這麼有創意呢?這是為什麼呢?當然,多年以後大家發現了,此人無論是穿著、打扮、坐騎乃至性生活都極具創造力。但此時,大家顯然還沒發現他有這天賦。

據知情人士說,他那天打著一把黑色鋼骨傘去打架,完全是出於無奈,因為天上下著鵝毛大雪,他卻穿著一條新的藍色“的確良”褲子和一件新的軍大衣。如果不打傘,那麼這軍大衣上的雪化了以後能在衣服上面結出冰碴子,這天寒地凍的,得冷死。而他只帶傘沒帶武器的原因是那天他喝多了,忘了,忘帶了。

他很酷,在趕往火車站的路上沒露出過一絲笑容,這可能是因為他天生就酷,可能是因為他喝多了,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他被凍得面部表情僵化了。他身高約178cm,但體重卻不到110斤,鼻樑高挺薄嘴唇,眉清目秀,鬍子颳得乾乾淨淨,留著小分頭,油光錚亮。以當前的眼光看,此人絕對是個帥哥,充滿了骨感美。要是他也像二狗一樣寫書,然後再染個黃頭髮,肯定超越郭敬明成為女粉絲追逐的對象。但他不會寫書,只會開汽車、修汽車、打架。而且,以1982年中國人的正常審美取向來看,他也不算帥哥,因為那時候都是以胖為美,胖說明富裕、家庭條件好。

他叫劉海柱,曾是我市東北郊某工廠的一名普通工人,由於屢屢在街頭打架被工廠除名,現在是純粹的無業遊民。

他,劉海柱,要趕往距離我市約30公里的段家屯。據說,那個屯子盛產慣偷,近期在市裡經常盜竊自行車,當地派出所也知道這件事兒,但是和這群慣偷蛇鼠一窩,根本不管。

在半小時前,劉海柱在酒桌上聽一個朋友說起了這件事兒。他的這個朋友在半個月前也丟了自行車,十天前去段家屯找到了那輛車把上刻著自己名字的永久自行車,找到的同時也遭遇了當地村民的毒打,車子沒要回來,但門牙卻掉了兩個,現在一說話就嗖嗖的漏風。

劉海柱聽說以後,看了看那個朋友四處漏風的牙,沒多說一句話,穿起了新的軍大衣,拿起了黑傘,徑直走了出去。

“柱子哥,你去哪兒?”

“我去找點東西。”

說完,劉海柱就消失在了冬日下午的鵝毛大雪中。據當事人回憶,那個冬日的下午,太陽只有盤子大小,掛在天上像是一個不怎麼亮的黃車燈。

1982年的我市,是一個由灰色的樓、灰色的街道、穿著灰色衣服的人群和工廠煙囪裡冒出的滾滾灰色煙霧構成的一個灰色的城市。當然,可能那個年代,全中國都是這個顏色。身穿綠色軍大衣的劉海住是這萬灰叢中一點綠。通常情況下,劉海柱都是獨往獨來,絕對的獨行大俠。他匆匆趕路是因為每天下午只有一班開往段家屯的火車,綠皮的火車。

劉海柱在那個灰色的火車站上了火車後一樣很酷,因為這火車上沒空調、沒暖氣,根本就不比外面暖和多少,那根本關不嚴的火車窗戶唿唿的進風,刀子似的刺進火車上每個人的身上。他那已經凍得僵硬的面部肌肉一點兒都沒融化,反而更加僵硬。那時候大洋彼岸的美國已經流行了所謂的酷男,但在中國當時顯然還沒流行,劉海柱這樣手裡抓著把鐵傘不苟言笑的男人顯得卓爾不群,身邊的乘客都在打量他。不過劉海柱一點兒都不介意,因為他的理念永遠都是莫名其妙超前。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

坐在劉海柱旁邊兒的是繫著粉色頭巾子的一個大嬸,正在和坐在對面的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看似知識分子模樣的中年男子聊今年莊稼的收成,坐在知識分子旁邊的是一個繫著綠色頭巾子的小媳婦,不時的插話,三個人聊得熱火朝天。劉海柱對他們聊的內容一點兒都不關心,他只惦記著朋友的那輛自行車。

但是東北人就愛嘮,這三位又來找劉海柱嘮嗑了。

粉頭巾子大嬸問劉海柱:“你家今年都種了啥?”

“我家是市裡的,沒地。”劉海柱本來想禮貌的笑笑,可是那凍得已經僵硬的臉笑的表情比哭還難看。

“你在哪個單位上班?”黑框眼鏡知識分子問劉海柱。

“……我沒工作。”

“待業呢啊?你爸爸在哪工作?等你爸退休了你接班吧。”知識分子還挺為劉海柱著想。

“……”劉海柱沒話說了。他都被開除了,還接什麼班兒啊。

“城裡人就是好,還能接班。對了,今年我家種了西瓜,夏天時用西瓜換小米……”綠頭巾子小媳婦又開始說她家的地了。

劉海柱聽見話題轉移了,可算鬆了口氣,他不敢再搭茬,又看似很酷的不說話了。其實他心裡還是在打鼓,畢竟自己被開除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兒。

段家屯離市裡沒多遠,那火車雖然慢,但是很快也就該到了。劉海柱很一貫注重自己的形象,他想到火車的連接處去照照自己的鏡子,雖然是去打架,但是也要注意儀表。這也是古典大俠風範,就好像是子路跟人家終極PK時帽櫻斷了,他臨死之前還說“君子死,冠不免”,最後戴正了帽子“結纓而死”。儘管劉海柱馬上要面對的是一群雞鳴狗盜的肖小之徒,但他還是要整理一下妝容。

劉海柱認真的照了照鏡子:恩,還不錯,瘦是瘦了點兒,但是的確是個帥小夥兒。

反正已經走到這了,乾脆下車前再上趟廁所吧,心情不錯的劉海柱溜達了幾步到了洗手間附近,伸手推開了洗手間的木頭門……

只聽見洗手間裡面一聲殺豬似的女人嘶吼:“誰呀!沒看見我在上廁所!!!!”咣噹一聲,廁所門關上了。門關得太用力,門重重的磕在了劉海柱的額頭上。這一下關門關得實在太重,把劉海柱撞得天旋地轉,一時間分不清東南西北,足足迷煳了2、3秒。等劉海柱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兒時,他發現,幾乎整個車廂的人的眼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冷了一下午的劉海柱這下暖和了,徹底暖和了,滿腦袋都是汗,那沒什麼肉的臉臊得通紅。他站在洗手間門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手裡,居然還抓著洗手間的門把手。他雖然身經百戰,但是的確沒有過這樣的遭遇戰。這就好像是學過高數的二狗解上小學的侄女的奧數題,二狗解了一晚上也解不出來,就算是看了答案都不會,真是丟人啊。現在,劉海柱也不會了。面對凶神惡煞的土流氓劉海柱會,但面對這一車人的眼光劉海柱反而不會了,不知道該咋整了。

正當劉海柱手足無措的接受整個車廂目光的洗禮時,洗手間門“霍”的開了,從裡面衝出來一個身高約170cm,體重約150斤的戴著藍色頭巾子的40多歲老孃們兒。

這老孃們兒衝出來的氣勢有如猛虎下山,把劉海住震懾得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兩步,倚在了洗手間對面的車廂上。劉海柱定睛一看,這老孃們兒雙手還提著褲子。

“臭流氓!!看我上廁所!!!”

“我……我沒看見。”劉海柱說話的時候有點顫抖,還有點結巴。

“警察!警察!這流氓偷看我上廁所!!!”這老孃們兒的嗓門一浪高過一浪。

“……”劉海柱有點兒驚惶失措,他真怕這老孃們兒把警察找來,雖然他因為打架進過無數次看守所,但是要是因為偷看老孃們兒上廁所被抓進去,那他不可能再風生水起的混下去了,面對那些兄弟,他情何以堪!

“你虎啊你!連門都不敲就推門!!”

“……那你為什麼不插門呢?”劉海柱終於吭吭哧哧的為自己辯解了一句。

“你在家上廁所插門啊!!警察,警察!他偷看我上廁所!!”女人吵架就這樣,根本不講理。

“我沒看!要看我也不看你啊。”劉海柱忍不柱反駁了一句。

“你說啥?!你他媽的說啥?!看我上廁所你還有理了!!臭流氓你要看誰去?!”

這老孃們兒徹底被劉海柱嘟囔的這句“要看我也不看你”激怒了,伸手拽柱了劉海柱的軍大衣領子,另一隻手提著褲子。看樣子,是要動手火拼了。

剛才整個車廂的人還坐著看熱鬧呢,現在,大家都站起來看熱鬧了。

劉海柱那半分鐘前還凍得僵硬的臉,現在熱得都燙手了。他當然不是因為這老孃們兒要跟他近身肉搏所以衝動瞭然後發燙的,他這是臊的,真臊,他這輩子就沒這麼臊過。劉海柱無助的左顧右盼,他看見剛才和他坐在一起的那個綠頭巾子老孃們兒和紅頭巾子小媳婦都在看著他笑。她們越笑,劉海柱就越臊。

“城裡的廁所裡的牆上都是你這樣的人挖的洞,我在城裡就被偷看過!警察,警察,抓流氓!”

“……”劉海柱不敢再說什麼了,他怕這老孃們兒真伸手撓他,如果他被這老孃們兒撓了那肯定不能還手,只能挨著。

還好這時乘警走過來解圍了。問清楚了情況以後。乘警說了兩句話,還算通情達理。

“這位女同志,你把手放開。以後在火車裡上廁所記得插門。”

“還有你啊,以後記得敲敲門。敲了門不就沒這事兒了麼。”

“是啊,是啊。”劉海柱忙不迭的陪笑。

“臭流氓!!”提著褲子的老孃們兒又瞪了劉海柱一眼。

劉海柱長舒了一口氣,低著頭在眾人的矚目中灰溜溜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剛才還聊得熱火朝天三個人,都不說話了。粉頭巾子大嬸假裝目視車窗外,綠頭巾子小媳婦在偷笑,黑鏡框知識分子則投來同情的目光。劉海柱也納悶兒為什麼那個老孃們兒對自己那麼兇悍,怎麼想都想不明白。要是劉海柱晚生三十年他或許還能找到類似於“我是金牛座的,那老孃們兒是獅子座的,我和她星座犯衝”之類的解釋,但那是在1982年,沒人懂這個,那時候中國連土算命先生都消滅光了,更別提洋算命先生了。

時間過得真慢,劉海柱如坐針氈,依然一言不發,依然很酷。但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劉海柱這是尷尬的酷,額頭上冒著冷汗的酷,是外酷而不是內酷。這幾分鐘過得真不容易,終於到了段家屯,劉海柱抓起鐵傘灰溜溜低著頭起身,他用餘光一掃,看見了那個繫著藍頭巾子的獅子座老孃們兒正在他怒目而視。

唉,為什麼這個老孃們兒是和金牛座相剋的獅子座的而不是和金牛座很配的摩羯座或者處女座的呢?如果是,那麼,劉海柱可能就不會丟這麼大的人。

終於,劉海柱手裡攥著鐵傘下車了,因為段家屯的雪已經停了,沒必要再打傘。雪地裡劉海柱那串孤單的腳印指向了段家屯的供銷社,因為,他聽朋友說,那個偷車賊的家就在供銷社的後面第一家。

是的,劉海柱不會寫文章,他成不了郭敬明。但是他在這個雪天的黃昏要用手裡的這把鐵傘在這個天空陰鬱低沉的北風怒號的東北農村的雪地上,寫下他應該寫下的詩篇,寫下那純爺們兒的詩篇。

無論他要面對的偷車賊是獅子座的還是處女座的,這詩,都得寫。

因為,他是金牛座的。

男兒何不帶吳鉤!

據說劉海柱走得那是相當的快,可能是被剛才火車上那獅子座老孃們兒氣的。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手持菜刀砍電線,一路火花帶閃電”,那氣勢剛剛地,特洶湧,特磅礴,特澎湃,特激揚。儘管劉海柱手中拿鐵傘的尖劃到地上以後沒冒出啥火星子、火點子,但是劉海柱心中那火苗子可是騰騰的直冒。

這個80年代初山海關外的小鎮的雪日的黃昏沒幾個人出來溜達,那能末到腳脖子的積雪中,就劉海柱一個人的腳印。這串孤單單的腳印,徑直指向了鎮供銷社後面的第一家。

這家院子還真不小,房子是典型的中國八十年代東北民居,完全是土坯結構,連塊磚都沒有。當年,建這樣的房子基本不用花啥錢,哥兒幾個坨些坯再找幾根大木材半個月就蓋成了。通常東北農村外面都掛著些大辣椒、豆角絲、玉米之類的東西,可這家居然沒有,一看就不是過日子人家。但這家院裡居然放著三臺自行車,而且院子裡廂房邊上的牲口圈裡,還拴著一頭騾子和一頭毛驢。那年頭,家裡有一頭毛驢子已經是富裕的象徵了,可這家居然有兩頭大牲口。這在農村,絕對算是大戶了。

“有人在家嗎?”劉海柱喊。

“誰呀?”幾聲狗叫後,棉門簾子拉開了,出來了一個身穿藍色人民服的彪形大漢。

“我是來找車子的。”這家院子不小,劉海柱和他至少距離有20米,天已經擦黑了,相互間都看不清楚,倆人得扯著嗓門喊。

“來我家找啥車子啊,操!”

這彪形大漢一嗓子吼完,家裡那棉門簾子又拉開了,出來個瘦高個。劉海柱聽見了他倆在那嘀咕:

“二哥咋了?”

“他說他來找車子的。”

劉海柱沒那麼好的耐性,他已經壓抑了半個下午了:“你說話乾淨點兒,我是來找車子的。”

“哎呀我操?”這彪形大漢這句“哎呀我操?”是疑問句的發音,可能是他想不到有人單槍匹馬的來找車子,更想不到來找車子這人還挺橫。

“我朋友車子丟了,我看你們院裡有沒有!”劉海柱扯著嗓門喊。

“操,來我家找啥幾吧車子!”瘦高個說話了。

“操,你心裡沒鬼就讓我進去!”劉海柱一看院裡那三臺二八式永久大卡,就知道自己找對地方了。那年頭,在農村的什麼樣兒的人家能有三臺自行車,根本不可能。

“滾你媽遠點兒,我憑啥讓你進來找。”說著,這哥倆還朝大門走來了,那瘦高個兒,還順手抄起了放在房子門口的一個挑水的扁擔。

劉海柱不作聲了。他憑藉著自己上百場街頭鬥毆的經驗看出來了,這哥倆兒出門就是想動手。人打架就是一股氣勢,繃緊了神經以後驟然間勃發出來,劉海柱不能說話,說話就洩了元氣。據說劉海柱在20多歲時有個習慣,就是在街頭無論走到哪兒都四處看看,不看別的東西,就看地上有沒有磚頭子。因為戰鬥時刻都有可能發生,誰先揀起一塊磚頭子誰就佔了先機。今天劉海柱也四處看了,這是農村,地上沒磚頭子,而且連塊像樣的石頭都沒有。

劉海柱只能抓緊了手中的傘,這傘,是唯一能招架那扁擔的工具。雖然他面無懼色,但他也是緊張,這種緊張,是大戰前該有的緊張。

這哥倆兒看見劉海柱默不做聲了,以為眼前這瘦子和前幾天來這要車子的那個朋友一樣,怕了。

鐵柵欄門打開了,被這哥倆兒很輕易的打開了。這哥倆兒,終究會為輕率的打開這門而後悔。

“這是你找車子的地方嗎?”藍色人民服的手指頭都快戳在了劉海柱的臉上了。

“那裡面,有我朋友的車子,我都看見了。你不讓我進我也得進。”劉海柱那大眼睛裡寫著倆字:倨傲。

“你說啥?”

“你不讓我進,我也得進!”

“我他媽的讓你進!”

瘦高個兒根本沒廢話,掄起扁擔夾著風就砸了下來。

劉海柱早就做好了準備,倆手抬起鐵傘一迎就架住了那扁擔。順勢一腳就踹向了瘦高個兒的小肚子。這瘦高個兒根本就沒想到劉海柱敢還手,而且身手還如此敏捷,被劉海柱這一腳端了個正著,一聲悶哼。這時劉海柱也感覺眼眶子上火辣辣的一陣劇痛,原來他雖然架住了扁擔,但卻被扁擔上的鐵鉤子砸在了眼眶子上。

這時,那藍色人民服一拳又打了過來,劉海柱被剛才那一鐵鉤子打得有點兒迷煳,腮幫子上又中了一拳。劉海柱劇痛之下倆手掄起鐵傘,傘把重重的棰在了藍色人民服的脖子上,藍色人民服一個趔顫,差點沒摔倒。話說,有人被打了吃痛的第一想法就是轉頭就跑,還有人是迎面衝上不打回來絕不罷休。劉海柱顯然屬於後者。

瘦高個兒又一扁擔掄了下來,劉海柱沒向後躲,也沒再用傘就擋,而是迎著扁擔衝了上去,鐵傘的尖直接扎向了瘦高個兒的肚子。瘦高個兒萬萬沒想到雨傘在打架時還有這效用,被這傘尖扎了個結結實實,一聲慘叫,扁擔綿軟無力的落在了劉海柱的肩膀上。劉海柱緊接又是一紮一踹,瘦高個倒在了雪地上。藍色人民服又一衝拳打在了劉海柱的耳朵上,劉海柱耳朵“嗡”的一聲過後也險些摔倒,回手又掄了這藍色人民服一傘把。

這時,屋子的棉門簾子又拉開了,又衝出了一個瘦高個兒,拖著一把鐵鍁徑直朝大門口奔了過來。這家原來有哥仨!

那剛才被劉海柱踹翻在地的瘦高個兒又站了起來,一對三!劉海柱遠處用傘尖捅,近處用傘把掄,還不時的用傘去抵擋掄下來的扁擔和鐵鍁,絲毫不亂。雖然身上被拍了好幾下,但是沒受大傷。反而是這哥仨每挨的一下都挺重。這哥仨裡有倆拿著長武器,還有一個空手,可是在這近距離的混戰中,長的武器根本沒什麼效果,根本不敢用力掄,一旦砸到了自己的兄弟怎麼辦?!一分鐘過去了,這哥仨兒根本沒佔到任何便宜。

“我草你嗎!”棉門簾子又拉開了,出來個六十來歲的老頭,這老頭手裡,拿著一把砍柴的利斧!打架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這下可好,連老爺子都抄著斧子出來幫忙了!

就在這老頭還沒奔到劉海柱跟前時,最兇險的一幕出現了:藍色人民服從背後拼死緊緊的摟住了劉海柱的腰,他大哥掄起鐵鍁就朝劉海柱的頭拍了下來!

劉海柱雖然沒系統學過武術,但他卻是個街戰的天才。普通人遇見這情況肯定就是拼命的躲,或者閉著眼睛等死,可這劉海柱居然狠跺了一腳這藍色人民服的腳面子,然後用後腦玩命的向後猛的一撞藍色人民服的面門!用自己最脆弱的後腦殼子去撞別人最堅硬的前額,這種玩兒命的打法誰見過?!

倆人一起滾在了雪地上,鐵鍁拍在劉海柱的大腿上,劉海柱打了個滾剛要起身,眼前就出現了一把亮晃晃的利斧。看來,這家下手最狠的居然是這個60多歲的老頭子!劉海柱又是一滾,順勢爬起。他沒向後跑,而是衝進了院子,他也沒向院子裡的開闊地跑去,而是跑向了這家的牲口圈!這就是街戰天才的選擇,他的選擇是一個沒有退路的地方。當以一對多時,劉海柱在狹小的空間內開戰,儘量的製造混亂,背水一戰,不成功,則成仁。據說他這樣的方式是他當兵時連長教他的,那時候中國面臨北方的強敵,時刻有可能開戰,而且開戰以後的戰鬥方式極有可能是巷戰或者山地戰,所以,劉海柱受到了太多巷戰的薰陶,他最喜歡的方式就是破釜沉舟。

二狗曾聽人說過,一隻母藏獒可能會產下十隻小狗,但這十隻小狗中,只有一隻是藏獒。想知道這十隻小狗中哪隻是藏獒的方法簡單又殘忍:把這十隻小狗放在一個籠子裡,什麼都不喂,多日以後,活著出來的那隻,就是獒犬。劉海柱把這爺四個帶進了這已經有了兩個大牲口的“籠子”,能直著走出來的那位,就是獒犬。

劉海柱衝進去以後,牲口圈徹底亂套了,騾子和驢都毛了,尥蹶子了。這騾子和驢倆大牲口一毛,院子裡的雞和鵝也都毛了,雞滿院子騰騰的飛,鵝子嘎嘎的亂跑,院裡那隻大黃狗跟在主人汪汪的叫。熱鬧,真熱鬧。棉門簾子又拉開了,出來個老孃們兒,扯著嗓門喊:快來人啊!打上門來了!!

手持利斧的老頭第一個衝到了牲口圈門口,三個兒子在身後跟著。

隔著兩頭已經發毛了的大牲口,老頭子看到了倚在石頭槽子上的穩如泰山的劉海柱,也看見了劉海柱那雙鎮定自若的眼睛。這老頭活了六十來年,也在村裡打過無數次架,但還真沒見到過在如此兇險的情況下能做到如此風範的對手。

“有種,進來!”在狂躁的兩個不停原地亂跺的畜生後面,在這雞飛狗跳的院子裡,劉海柱說出了這鏗鏘有力的四個字。

哥兒仨二話不說就要往裡衝,老頭子攔住了。這老頭子心裡打鼓了,眼前這個人,似乎的確不是一個一般人物。他沒有抱頭鼠竄,沒有跪地求饒,而是自己選擇了一個戰場進行決鬥。

“你出來!”老頭子喊。

“有種,進來!”劉海柱還是這四個字。

後來曾經有人就此事諮詢過劉海柱:“為什麼要靠著那石頭槽子不出來非要在裡面打?”

劉海柱的回答是:“決戰時,背後倚著牆,就不會四面受敵,起碼不會被人從後面偷襲。再說,那天我估計我可能是要死在那家了,我肯定不躺著死、跪著死。死,我也要站著死!”

哥兒仨先忍不住了,掐著傢伙從兩頭狂躁的牲口旁邊那狹小的縫隙中插了進去,老頭子也掄起了斧子,從倆牲口中間掩殺了過去。

鐵鍁、斧子、扁擔幾乎是一起招唿向了劉海柱的腦袋!劉海柱連跑都沒地方跑,閉眼等死?!

且說此時,劉海柱手中的黑色鐵傘“譁”的一下張開了,鐵鍁、斧子、扁擔,都打在了這傘上。傘的質量再好,能經得起這樣一下子嗎?

砸完以後,這爺兒仨普遍感覺手感有點兒不對,怎麼這傘一砸輕飄飄的,直接落在了地上?

正在這爺兒仨愣神的功夫,老頭子覺得手腕劇痛,斧子落在了地上。原來,劉海柱在打開傘的同時,順手抄起了拌草料的粗木棍,一個前滾翻翻到了老頭子的跟前,只一下,就砸掉了老頭子手中的斧子。

撿起了斧子的劉海柱在兩頭大牲口中間奮力一掄,三個人驚唿,一個人慘叫,倆牲口蹦高兒。

剛剛進了牲口圈的五個人,只幾秒的功夫就跑出了四個,一個追的,三個跑的,還剩下一個被劉海柱那玩兒命的一斧子嚇得癱倒在地的藍色人民服。

證明誰是獒犬的方式看來簡單多了,只需要幾秒鐘。騾馬在嘶吼、狗繼續在狂吠、雞已經飛到了房頂。這三個人,分頭跑,手持利斧的劉海柱無疑擁有這幾個人中最霸道的武器,窮追不捨。

井邊兒,劉海柱追上了一個瘦高個兒,手中斧子的鈍頭砸在了瘦高個兒的背上,瘦高個兒腳下一軟,摔在了滿是冰溜子的井邊兒,險些沒直接滑到井裡。

屋子門口的老孃們兒扯著嗓門哭喊:“殺人啦!”,這嗓門在這個寂靜的村莊格外的刺耳,方圓一公里都能聽見。

背上被劉海柱砍了一斧子是藍色人民服抄起了把柴刀,按理說柴刀的殺傷力比斧頭也差不了多少。可是劉海柱眼睛一瞪斧子一掄,這藍色人民服居然扔了刀轉頭就跑。劉海柱繼續追,喜歡追砍是劉海柱的癖好,不把人追服了他是絕對不罷休。

這時,這院子牆那邊又翻進來了兩個壯漢,生力軍。農村院子連著的多數都是親戚,看樣子,應該是這哥兒仨的堂兄弟。這哥兒倆一個手持殺豬的條刀,另一個手持一把割地的鐮刀。院子裡已經被劉海柱攆得抱頭鼠竄的爺兒四個見到幫手來了,也跑到了這翻牆進來的哥倆兒身邊,雖然已經是殘兵敗將,但是六個大老爺們兒站在一起,也顯得頗有聲勢。

劉海柱也頓了頓,他剛才是手持利斧憑藉著一股悍勁兒殺了這爺兒四個一個冷不防,而且逐個擊破,現在這六個人站在了一起,他雖然手裡拿的還是最霸道的冷兵器,但是心裡也多少犯點嘀咕。

剛才那老孃們兒扯著嗓門喊顯然有效果,院門外,又衝進了五、六個村民,各個手持傢伙。而且,還不斷的有人進來。

“二大爺,他是誰?!”

“操,整死他!”

“整死他!”

“乾死她!”

老頭子沒說話,臉上的肉在不停的抽搐,一步一步的向劉海柱走來。從院門外進來的村民,也向劉海柱走了過來。兩幫,朝劉海柱這個方向圍了過來。

“今天,就要把你留在這!”老頭子那滿是褶子的臉上的肉還在抽。

“留?!操!”

劉海柱掄起斧子就衝向了從院門口走來的村民,他是號叫著衝過去的,野獸式的號。他知道,這些剛進院的村民根本還沒領教他的厲害,他就是要讓他們知道知道自己有多不要命。一陣驚唿過後,村民又被劉海柱衝散,紛紛側身躲避或者掉頭開跑。此時,劉海柱又殺了個回馬槍,舉著斧子掉頭向那爺兒六個殺了過去。只要有人一見到紅著眼睛狂掄著斧子的劉海柱,無人不嚇得肝膽俱裂。心理素質好點兒的,還能跳牆跑,心理素質差的,跑不了幾步就自己滑到。

剛才滿院子飛的、跑的都是雞和鵝,現在滿院子裡跑的都是人,都是20、30歲的精壯男人。儘管就一個追的,但是卻是所有人都在跑。

這世界上有一種人,他打架不要命,不要命時間長了,身上自然而然就有了一種氣勢。這氣勢難以用語言形容,總之,只要這人一發狠,多數人只有等著挨剁的份兒。劉海柱身上就有這氣勢。二狗前段時間聽百家講壇,說是岳飛率幾百勇士殺進金營幾進幾齣,結果這幾百子弟兵沒折損幾人卻殺敵上千。楊再興誤走小商河,三百兵雖然全軍覆沒,但是殺敵兩千,最後死後身上箭簇兩聲。三百人殺兩千人是個什麼概念?二狗認為這絕不是因為岳飛或者楊再興帶領的士兵們個人武藝有多高強,能高強到以一殺十的地步。二狗認為那是因為他們早已為國忘卻生死,那亡命徒的氣勢震懾了對手。當自己的心理和手都硬到了一定地步,對手一定會軟,一定的。

劉海柱生錯了時候,他生在了和平年代,要是早生上幾百年,那就又是個楊再興。劉海柱這頭磨牙吮血的猛虎在這院中左衝右突幾個回合之後發現,這院子裡,剛才聚集的近二十個人全沒了,只剩下了呆立在門口卻再也喊不出聲的那個老孃們兒。剛才那些人,究竟是從門口跑的還是跳牆跑的,劉海柱也不知道。

院子裡的雪地上,全是凌亂的腳印,這些腳印的主人都跑了,就剩下了劉海柱。

剛才在亂飛亂叫的雞和鵝,也消停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劉海柱這殺氣給震懾得不敢叫了。

那隻剛才還在朝劉海柱狂吠的狗,也蜷在了狗窩邊兒上,一動不動。

這個村莊,又恢復了寧靜。

劉海柱的軍大衣被砍了不少口子,鼻子也在淌血,耳朵好像也在滲血。但是,這爺們兒,還站著。而且,這零下三十多度的雪夜的大院兒裡,就他一個人站著。

揣著那把斧子的劉海柱踢開了自行車的腳梯子,跟門口那老孃們兒說:“這是我朋友的車子,我騎走。”

然後劉海柱又想了想,一腳踹在了黃狗身上,說:“這狗,我牽走。你家人把我朋友打了,我牽你家狗走,回去給他補營養。”然後劉海柱還補充了一句:“要不是我家沒地方養,我非牽你家毛驢子走!”

劉海柱解開狗鏈子,栓在了自己的車把上,看著這隻大黃狗那馴服的樣子,劉海柱舔著自己上嘴唇上不斷從鼻子裡流下的血,笑了。

他難得笑一次。狗這東西真奇怪,雖然對主人忠誠,但是一旦有人真正“歸攏”了它,它就會服帖的跟著另一個主人走。

自行車推到門口,一隻大鵝出現在了劉海柱面前,扯著脖子就要用它那硬嘴“嗛”劉海柱,劉海柱放倒車子,一隻手抓住了鵝子的頭,另一隻手捏住了鵝子的頸,奮力一擰,又是一擰,再一擰……

門口一直撩著棉門簾的老孃們兒一聲驚唿放下了門簾。她當然見過殺鵝子的,但是沒見過這麼殺鵝子的。

人擋殺人,鵝擋殺鵝。劉海柱就是與眾不同。

劉海柱蹬著二八大卡,斧頭掛在車把上,已經被砸的稀爛的鐵傘夾在了後車架上,一隻大黃狗在自行車後面跟著,從供銷社門口晃悠悠的蹬了過去,消失在了雪夜中。或許,有很多隻眼睛在黑暗處盯著他,但是,沒有一個人敢攔他。

一個人、一輛車、一把斧頭一隻狗,一串孤單的自行車軲轆印,在這個滴水成冰的雪夜,柱子哥,凱旋了。

在這個叫段家屯的村子裡,留下了個神話。

據說,解放前土匪最猖獗的時候,也沒有土匪能從這個屯子搶走一隻雞。但今天,有這麼孤身一個人,就搶走了一隻狗。

就在劉海柱在段家屯酣戰的同時,市區某公園的門口也爆發了一場鬥毆,這場鬥毆,是由一個叫黃鼠狼的詩人引起。雖然引起這場鬥毆的這個人在當時並不起眼,但是這場鬥毆的引發的後果直接改變了我市二十年的江湖格局。因為,這一戰過後,西郊的李老棍子,過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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