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七奶奶走了,走的前一天囑咐我給她安葬……

“媽,我回來了……”吱嘎一聲,院門被我推開。

“吳城?”老媽詫異的聲音響起,臉色多少有些古怪。

嗯?我的心底多少一動,目光有意無意的看著老媽。我這可是半年沒回家了,您老人家就這表情?從哪個角度看過去,也不像是親熱的樣子啊?

“媽,你這是怎麼了?”我狐疑的看了一眼老媽,隨走關了院門。

老媽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進屋吧!”

“哦……”我應了一聲,感覺有點怪怪的。無論是村子裡狀況,還是老媽現在表現出來的樣子,都讓我覺得有些怪。

進了屋子,我狐疑的在四周看了看,好像也沒什麼異常的地方。

老媽在屋子外忙完,緩步的走了進來,但神色憂鬱的樣子,讓我的心底一沉。

“媽,你這是怎麼了?”我忍不住的道。

老媽看了看我,欲言又止的樣子,卻還是開口說道:“你七奶奶要不行了,可能就在這幾天……”

“嗯?”我的心頭略微的有些詫異,沒想到七奶奶要不行了?

七奶奶平時和我媽的關係也不錯,遇到這種事情,也難怪我媽會有這種情緒。

“年紀大了,總要走這麼一遭的,您老就別跟著上火了!”我勸說道。

老媽將目光望向了我,略微的猶豫了一下,神色有些暗淡。

“怎麼了?”我下意識的感覺到,我媽好像有什麼事情沒有說完。

老媽低著頭,猶豫了一下,嘆氣的說道:“孩子……你七奶奶……”

“咋了?”

“你七奶奶……你七奶奶想找個開山匠……”老媽沉聲說道。

我的臉色一變,徹底的愣在了原地。開山匠?七奶奶要找個開山匠?她為啥要找開山匠?

我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了,似乎開山匠這個詞,深埋在我的腦海裡,幾乎快要發黴了。她一個病死的人,要開山匠做什麼?莫非做了什麼冤孽?要洗刷自己?

我的目光有些迷離,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看著我媽的臉頰。

老媽嘆了口氣,對著我揮了揮手,轉身出了屋子。

我嘴角慘然的一笑,不知道該怎麼去說。

開山匠這個詞彙,好像漸漸的在我的腦海中清晰了起來,又一次讓我有了那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什麼是開山匠?

在古時候,很多達官顯貴在死了之後,會託上風水先生,給自己找一塊上好的風水寶地。當風水寶地找到之後,就開始了修建陵墓。一般人死了之後,要七天之內下葬,所以在七天之內就必須要將陵墓建好。

建造陵墓本算不上是大事,大事就在於那開山挖土的第一人。

第一個動手挖墓坑的人,可是有很大的講究,很多人稱之為開山匠。所謂的開山匠,就是開山破土,說白了那就是挖墓坑的人,是第一個破土的人。

據說當年這開山匠和陰陽先生流行過好長一段時間,最著名的就是當年的長陵。有人傳聞吳中建造長陵的時候,挖開長陵第一塊土的,就是當初最有名的開山匠。

多少年的演化下來,開山匠的傳承時斷時續,名聲也漸漸的不如陰陽先生那麼響亮。

開山匠沒落,但真正明白其中道理的人,才絕對不會認為開山匠沒落。

因為穴分上下,墓分優劣,風水格局變化萬千,對後人和離世的人,能夠造成難以估量的後果。一個開山匠開的墓,和一個尋常的全福人開的墓,那可是有著難以估量的差距。同一塊風水寶地,在開山匠的手裡或許能夠騰雲而起,在全福人的手上,或許就會徹底的敗落下去。

開山匠的本事大,但知道的人少,從事開山匠的也越來越少。

說巧不巧的,我就是一個正經八百的開山匠。

與其說是開山匠,倒不如說我們是開山世家。據說開山匠這手藝是祖上傳下來的,至於傳了多少輩兒,也沒人知道。原本我以為這開山匠的身份特殊,早晚會有出息呢,卻沒想到當年發生的一件事,徹底的讓我失去了對開山匠的興致。

我記得那一年我才七八歲,正上了小學一年級。那同樣是一個黃昏的夜晚,村子外來了一群人。

這群人的到來,瞬間就打破了村子的寧靜,引起了不小的波動。誰能夠想到,這群穿著得體的人,為的竟然是我爸。

我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事情,只知道那群人和我爸在屋子裡談了好久,我爸才趁著夜色,急匆匆的離開了家。

我記得那天夜裡,雷鳴交加,我媽抱著我站在了家門口,就好像是望夫石一樣的望著我爸離開的背影。

那天我睡得很晚,但是在三更天的時候,我覺得窗口好像有人在盯著我。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恰好看到窗外的那張臉,映照在了玻璃上面。

那張臉上帶著鮮血,順著眼角一直流淌到了下巴下面。我當時嚇壞了,甚至想要放聲的痛哭,但卻看到那張臉緩緩的靠近。

我當時真的沒有想到,那張臉竟然是我爸爸的。我爸的雙手從窗戶外面伸了進來,摟住了我的脖子,將我拉了出去。

瓢潑的大雨落在我的身上,我當時都懵了。

那天夜裡,我爸將我帶到了村子外十里的亂葬崗,挖開了一座比小山還要大的墳墓。

我就瑟瑟發抖的坐在了雨夜裡,看著我爸像是瘋了一樣的撬開了一口棺材。那棺材裡面躺著一具女屍,臉色煞白的,好像死了很長時間。

正在我害怕的要死的時候,我爸轉過了頭,盯著我說道:“吳城,乖,到爸爸這裡來……”

我看著他伸出的雙手,感覺到無比的驚懼。

“結束了!孩子!一切都結束了!”老爸說了一句,不知道哪裡來的刀子,竟然割開了我的食指。

雨水混合著手指上的血,一點點的滴落了下來。老爸拉著我的手指,竟然送進了棺材裡面。我萬萬沒有想到,我食指上的血水落到了那女屍的嘴唇上,然後一點點的消失。

“結束了!這一切都結束了!”老爸輕聲的呢喃著,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墳頭。

第二天,當我被發現的時候,已經高燒接近四十度,而且就躺在了亂葬崗裡面。那座被挖開的墳消失了,與之一同消失的還有老爸。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爸一直沒有什麼音訊,而給我留下來的,只有那幾本開山匠特有的書籍,還有那一夜之後,我這十幾年的噩夢。

“吳城,如果不想要去的話,就不要去……”我媽從屋子外走了回來,也是嘆了口氣。

我低著頭,沒有說話。這村子裡知道我們家是開山匠的不在少數,但是知道我是開山匠的,卻沒有幾個。

“吳城,當年你爸因為給人開山,出了那檔子事,媽就沒準備讓你在接手這個活……”老媽嘆了口氣。

我輕輕的抬起頭,臉色多少有些變化,“媽,如果七奶奶真的想要找開山匠,那我就去……”

“你說啥?”媽的臉色頓時變了,變得有些驚悸起來。

村裡七奶奶走了,走的前一天囑咐我給她安葬……

“我說……假如七奶奶需要開山匠的話,那我就去!”我沉聲說道。

“你瘋了!你忘記你爸是怎麼死的了麼?”媽驚叫了一聲。

我沉聲道:“他未必就死了!”

“他那就是死了!”老媽驚叫了一聲,豁然站起了身子,“吳城,媽已經失去了你爸,真的不想再失去你了!”

我緩緩的抬起頭,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假如說……你不會失去我,或許還有機會找回來我爸呢……”

我媽的眼神變了變,身子似乎都在發顫。

我抿嘴一笑,已經站起了身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竟然比她還高出了一頭。

“媽,你放心好了,就算是真的有什麼問題,我也能夠及時的撤出來,不會像老爸一樣,陷得那麼深!”我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舒緩一些。

老媽一屁股坐在了炕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個時候,院門被推開了。

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快步的走了進來,大聲吆喝著說道:“弟媳婦在家麼?”

“在家!”老媽急忙穩定了情緒。

“快點跟我來吧,七嬸子不行了,馬上就要嚥氣了!”二大伯焦急的說著。

我推開房門,發現二大伯的眼睛頓時落在了我的身上,瞳孔一陣的收縮。

“吳城回來了?啥時候回來的?”

“我也是剛到……”我道。

“太好了!回來了的話,就快點和我來吧,你七奶奶還等著見你最後一面呢!”二大伯一下子拉住了我的手臂。

我有些吃痛,眉頭略微的皺了皺。

老媽的嘴巴張了張,淚水已經從眼眶中落了出來。我能夠體會到她的心情,這麼多年以來,我和她相依為命,怎麼可能不知道她心裡面的想法?她根本就不希望我踏入開山匠的這個行列,甚至一點關係都不希望有。

但是誰能夠想到,我和二大伯踏出院子這一刻,有些事情恐怕就已經註定了。

村子裡的人果然都在七奶奶家,而且這些人看到我之後,臉色都有不同程度的變化。

進了院子,直奔廳堂。

一股腐朽的味道,從屋子裡傳了出來。這味道不大,卻凝而不散。

我跟著二大伯進了屋子,看到炕上躺著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太太。這老太太的眼睛無比的渾濁,就好像是看透了這世間的滄桑一樣。

當我踏進屋子的那一刻,七奶奶的目光驟然間爆發出了一道異彩。我甚至都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將死的人。

我站在了原地,看到二大伯走了上去,說道:“七嬸子,你有什麼話要說麼?”

“吳……吳城……你不要……”七奶奶的手臂抬了抬。

“不要什麼?”我急忙上前。

二奶奶眼神中的異彩,頓時消散,瞳孔一點點的散開。

死了?

“七嬸子?”

“嬸子?”

“七奶奶……”

周圍的人頓時尖叫了起來,但七奶奶手臂落下的那一刻,已經徹底的嚥了氣。

我踉蹌的有些倒退,眼神之中帶著變化。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死人,而且是第一次感覺到,死人的那雙眼睛好像還在盯著我。

“七嬸子走了!”二大伯嘆了口氣。

周圍的人發出了一聲啼哭,紛紛的跪倒在了地上。

我不知道七奶奶要和我說什麼,總覺得她好像有什麼臨終的遺言,沒有說出口。莫非是讓我不要給她開山?但如果不開山的話,為什麼老媽說她希望找個開山匠?

“大家安靜一下,趕快找人來搭靈棚!七嬸子就這麼走了,咱們一定要讓她風光一些!”二大伯張羅著說道。

周圍不少人聚了上來,就連我媽也在。

“打電話問問三衙走到哪了,怎麼連他娘最後一面都不見了?”二大伯有些惱怒。

我站的靠後一些,看著人群忙碌著,有人摸起了電話,急忙的打了出去。

吳三衙是七奶奶的兒子,據說在外面風光無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這些年村子裡的人大多出門,但是吳三衙卻是出門最早的那個。按理說,吳三衙這些年風光了,但連自己親孃都不見了?

周圍的人跟著忙活,用了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靈棚就已經搭好了。

這個時候,我聽到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焦急的走了進來。

我盯著這中年人,也是心底有些詫異。

一身高檔西裝,頭髮梳理的一絲不苟,那張臉頰雖然有些發福,卻不至於走型。

這是一個帶著成熟氣息的男人,是大叔控眼中的完美人物啊!

我看著吳三衙衝進了靈堂,然後是驚天動地的悲慼哭啼聲。

周圍的人紛紛上前勸了勸,吳三衙在眾人的安慰下,好不容易的才直起了身子,但是那股悲傷的情緒,卻依舊無法遮掩住。

“人走了,說這麼多又有什麼用呢?”身後傳來了一聲嘆息。

“老陳叔,怎麼了你這是?”我有些詫異的看著身後的人。

老陳叔抬了抬頭,目光望了我一眼,搖著頭的走的遠了。一邊走著,還一邊說道:“七夜哀嚎,多大的冤孽?”

我不明所以的向著四周看了看,發現也沒什麼位置,索性便到了院子外面。

天色黑了下來,我坐在家門口,望著七奶奶家的方向,手裡面捧著有關於開山匠的書籍。

“明天早上就出殯,你還是做好準備吧!”老媽嘆了口氣,對我說道。

我愣了一下,“明天早上?怎麼這麼早?”

“吳三衙說他還有事情,不能夠在這個地方久留,所以只能夠等到明天早上……”我媽說道。

我低著頭,眉頭有些緊鎖。吳三衙到底什麼來路?自己老孃死了,隔天就準備出殯?這年代不時興守孝了,要不然這王八蛋非要讓人罵死不可。

“明天早上你二大伯過來找你開山,這開山禮都已經送來了!”老媽說著,轉身進了屋。

我點了點頭,心底多少有些緊張。開山禮是開山匠獨有的,從古至今都是這樣。據說這禮是有些規矩的,具體是啥規矩,我到現在也不清楚。

一夜無話,第二天天還沒亮的時候,二大伯就已經到了院子外。

我麻利的穿上了衣服,隨手背起了一塊長方形的盒子,緩步的走出了院子。

天色還沒亮,但空氣卻很清新。

“吳城,墓地找好了,時間定在七點鐘,準時下葬!”二大伯靠近了我的身邊說著。

我點了點頭,跟在了人群的後面,向著村子後面的山裡走去。

這山算不上陡峭,也算不上秀麗。但連綿不絕的,卻有種內勁在裡面。

古之風水,能藏風,能得水,便是上好的穴位。這七星溝後面的山,雖然沒有那種驚世駭俗的上好穴位,但整體風水真的不錯。或許大富大貴有些吃力,綿延子孫卻不成問題。

這一路走著,眼看著時間要到了六點鐘,二大伯才帶著人群穿過了一條山谷,停在了谷內。

“就是這兒!這是吳三衙昨天選好的位置,只要從這裡挖下去就好!”二大伯指著遠處的一塊空地。

我的目光向著四周掃了掃,多少有些猶豫。

“怎麼了?”二大伯急忙詢問。

我遲疑說道:“這裡看似平整,但是風水卻算不上好……陰宅講究的比較多,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左側的山嶺已經斷了,那青龍之勢有了扼主的嫌隙,至於那白虎方位……”

“白虎方位又咋了?”二大伯愣了愣。

“那是白虎銜屍啊!你看到沒有,虎頭衝著墓地,這墓地根本鎮不住這白虎格局!”我急忙的說著。

二大伯的目光望了我一眼,說道:“主家的事,咱們還是少跟著參合,既然吳三衙已經選好了這位置,而你七奶奶生前又同意了,那就葬在這好了!”

我多少有些遲疑,因為這地方風水太差,真的葬在這裡,誰知道會出現什麼事?說詐屍了是輕的,日後七奶奶這一門上絕了後,都是有可能。

“葬?”我回頭看了一眼二大伯。

二大伯重重的點頭,“葬!”

我握了握手指,從懷裡摸出了一塊羅盤,擺放在了空地的上面。

周圍的人都湊了上來,目光閃爍的盯著我的動作。待到羅盤的指針趨於穩定之後,我才打開了身後的盒子。

一柄金光閃閃的鏟子,被我摸了出來。

周圍的人頓時閃過一絲驚羨。

這是開山鏟!那盜墓的有洛陽鏟,我們這些開山破土的就有開山鏟。

這鏟子被我摸在了手裡,我猶豫了一下之後,便落到了地上。

雙手用力,我的臉色頓時一變,因為這鏟子沒有扎進土壤,而是硬生生的被擋在了土壤外。

“怎麼了?”二大伯的臉色有些變化。

我深吸了一口氣,內心中的激盪卻無法平靜。七奶奶莫非死的冤屈,不願意下葬?還是說這墓地有些問題?

開山破土!陰人入葬!如果連這土都破不開,又該怎麼下葬?

“陰人上路,開山破祟!給我開!”我咬著牙,深吸了一口氣,突然間的一聲暴喝。

周圍的陰風陣陣的吹過,幾片葉子落了下來,但手中的鏟子,卻依舊無法扎進土壤之中。

村裡七奶奶走了,走的前一天囑咐我給她安葬……

額頭上的汗水,已經落了下來。

開山鏟遇山而不開,這簡直出乎了我的意料。我的心跳略微的有些加速,身後的二大伯臉色變了變。

“吳城,這到底是咋回事?”

“就是,怎麼回事?”

“這不應該啊!開山匠的本事,就這麼點?”

我的心頭有些凜然,不是開山匠的本事就這麼點,而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在開山匠的典故之中,這種事情遇到的多了,這也是為什麼許多人會找開山匠的原因。

遇山而不開,這叫殤魂。所謂的殤魂,就是魂魄不安,無法讓死者長眠。這種情況典籍上是有記載的,但記載的並不明確。

殤魂的說法有很多,最主要的分為三種。第一種是死者有大冤屈,心懷執念而不願入土。說白了就是死不瞑目。第二種是死者生前做了有損德行的事情,一身的冤孽,而導致了無法入土。還有最後一種,死者的三魂七魄,已經入了幽冥,根本就不需要再入土。

我的心跳加速,抬起頭看了一眼二大伯。

二大伯的臉色有些發紅,“吳城,出殯的人馬上就要到了,如果棺材到了墓地,咱們連墓坑都沒有挖好,那可是犯了大忌諱的!”

我的頭皮有些發麻,一隻手抓住了開山鏟,另外一隻手猛的一頓。

鮮血頓時從我的虎口流了出來,沾染到了那金色的開山鏟上面,越發的詭異了幾分。

“開!”我一聲暴喝,開山鏟終於應聲而落。

金色的鏟子,落入了黑色的泥土裡面,我順手挖出了第一剷土壤。

二大伯終於鬆了口氣,擦掉了額頭上的汗水。

我接二連三的挖了三鏟,土壤被堆積到了一側。

二大伯向著身後的人一揮手,周圍的人頓時湧了上來。各種工具落到了土壤上,短短片刻的時間,這墓坑就已經出具模型。

我倒退了兩步,坐在了樹下,臉色一陣陣的變幻著。今天遇山而不開,肯定是有些麻煩的,就是不知道這麻煩,到底是怎麼回事。莫非是七奶奶死不瞑目?還是說她真的做了什麼有損德行的事,一身冤孽導致無法入土?無論是哪一個,對我都沒有什麼好處。

一陣冷風吹來,遠處漸漸的傳來了哭喪的聲音。

七奶奶在村子裡輩分極高,她出殯的日子,來的人肯定不少。

十幾分鍾之後,一大群披麻戴孝的人,抬著七奶奶那大紅色的棺材,從山谷外面走了進來。那棺材紅的嚇人,就好像是用鮮血塗抹的一樣。

老媽走到了我的身旁,有些詫異的看著我。

我示意她沒什麼事,目光望向了遠處。

老陳叔抬起了手臂,大叫了一聲,“陰人上路!百鬼趨避!吉時良辰!入土為安!”

咔……一聲,那大紅色的棺材,已經落到了墓坑裡面。

我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吳三衙跪倒在墳前,燒光了手中的黃紙,然後默默的站起了身子。

“大家洗手!”老陳叔大叫了一聲。

這洗手也是有講究的,寓意著洗手不幹了。畢竟這是葬禮,挖墓坑下墓的事,誰願意多幹?

一群人洗過了手,然後紛紛的向著山谷外走去。

臨近谷口的時候,我稍稍的回頭望了一眼,臉色頓時一變。隱隱約約之間,我好像看到了一道影子,正站在了七奶奶的墳頭,對著我詭異的一笑。

“咋了?”老媽湊上來詢問道。

我搖了搖頭,摟住了手中的開山鏟,快速的向著山谷外走去。七奶奶的死,肯定有些問題,遇山而不開,是我強行用童子血入的土,如果以後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恐怕我想跑都來不及。

一行人腳步加快,趕著中午的飯點回了村子。

七奶奶家本就寬裕,因為吳三衙這些年據說混的不錯,在外面一直有些名聲。

大桌子菜大碗酒的已經擺了上來,周圍的人紛紛落座,算是給了個面子。

吳三衙當著眾人的面,接連喝了三碗酒,然後對著所有人一拱拳頭,算是給了一個交代。

我坐在人群之中,身材本來就瘦弱一些,倒也沒引起什麼人的注意。

“吳城,能夠借一步說話麼?”這時,耳邊突然的傳來了一聲詢問。

我回頭,有些詫異的看著吳三衙。這吳三衙剛才還在敬酒,怎麼轉眼之間就到了我的身後了?

周圍的人看著,好像有些羨慕,畢竟能夠巴結上吳三衙,對誰都有好處。現在這個社會,不就是這樣嗎?

“好,三叔!”我點頭,急忙站起身子。

吳三衙排行老三,因為前面有兩個哥哥,但據說當年這兩個哥哥一出生就夭折,直到吳三衙出生的時候,才算是給七奶奶留下了一根苗兒。

進了廳堂,轉進了一間小屋。

吳三衙望了眼四周,苦笑了一聲,溫和的看著我,“這就是我從小住的屋子啊!”

我望了眼周圍,這屋子確實不咋地。

“吳城……我有點事,想要問你一下,不知道你介不介意?”吳三衙看我沒啥反應,開門見山的道。

我點頭,笑了笑,“三叔,有啥事你就問吧!”

吳三衙點頭,目光似乎有些飄忽,突然間的沉聲道:“你七奶奶死的冤屈,你知道麼?”

我的心頭一愣,目光直愣愣的盯著吳三衙。

吳三衙那張臉上,寫滿了強勢與冷漠。

“你知道我為啥這麼早的出殯麼?真的以為我不孝?”吳三衙冷笑著,手指已經漸漸的握了起來。

“為啥?”我愣愣的問,心底也有些驚駭。七奶奶死的冤屈?七奶奶平時一個人生活,周圍沒什麼人照應,自然也就沒什麼人欺負她。莫非她的死,真的是死不瞑目?

“我想要造成一個假象,然後暗中調查一下!不過這件事情,我需要你來幫我!”吳三衙拉住了我的手。

我心潮澎湃,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七奶奶死的的確怪異,而這吳三衙莫非已經察覺到了什麼?

“開山匠有開山匠的本事,我想你應該能夠感覺到你七奶奶的異常!今天晚上是剛剛入土,如果你七奶奶真是被人殺害的,你也能夠幫你七奶奶討回一個公道!”吳三衙壓低了聲音說道。

我多少有些恍惚,“幫什麼忙?”

“你們開山匠是不是有個說法,叫做三更屍聽?”吳三衙盯著我問道。

我張了張嘴,不自然的點著頭。

“今天晚上,你能不能幫我屍聽?”吳三衙急切的問著,“如果可以的話,價錢不是問題,而且你是你七奶奶看著長大的,難道就讓她這麼含冤而死?”

我的目光多少有些冷,感覺這吳三衙的話,有股催人的魔力。若是放在往常的話,搞不好我現在就答應了,但是吳三衙這目光,讓我心底一寒。

我們家祖傳的開山匠,這一點村子裡不少人都知道,但是開山匠裡面的手段,可沒什麼人知道。這三更屍聽的事,是誰告訴吳三衙的?

“我還需要考慮一下,因為這三更屍聽對我來說,還有些難度!”我急忙說了一句。

吳三衙的眼中閃過了一絲失望,轉而變得了然起來,“沒關係,我知道的!這件事情上三叔是不會怪你的,等三叔這段時間忙完了,一定好好的找你聊聊!”

“好!要是沒什麼別的事,我就先走了!”我站起身子說了一句,轉身向著屋子外走去。

出了屋子,我一時之間竟然沒了胃口,在人群中找到了忙碌的老媽,帶著老媽向著家裡走去。

炊煙升起,家裡的飯菜也被老媽熱了一下,端上了桌子。

我稍稍的吃了兩口,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怎麼了這是?”老媽望著我,目光有些遲疑。

我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麼,最近有些心煩!對了,媽,我爸臨走的時候,是不是說過一句話?”

老媽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悶著不做聲的樣子。

我知道自己捅了簍子,急忙閉上了嘴巴,向著自己屋裡走去。

老爸臨走的時候的確留下了話,那話的意思就是,如果家裡出了什麼事,就去十里外的亂葬崗,挖出那棺材裡的屍體。我知道是哪一具,卻到現在都不敢路過那亂葬崗。

初秋的天黑的很快,早上將七奶奶下了葬,晚上的天氣便陰沉了下來。

在鄉下的娛樂項目本來就少,今天又是七奶奶出殯的日子,所以我老早的就躺了下來。

隨著夜色的降臨,我總覺得心裡面有些事,讓我翻來覆去的無法入睡。這或許就是一種直覺,或者是心理上的變化。

當我翻過身子,目光望向窗外的時候,我的心底猛的一顫。

在窗戶外面,站著一道身影,正一臉詭異的望著我。

我嚇了一跳,剛想要叫出來,就聽到外面的身影說道:“吳城,是我,別出聲!”

“老陳叔?你怎麼會在這?”我的心頭猛的一跳。

老陳叔拉開了窗戶,目光閃爍的望著我,沉聲說道:“吳城,你七奶奶死的怪異,你想不想知道這裡面的內幕?”

村裡七奶奶走了,走的前一天囑咐我給她安葬……

“內幕?啥內幕?”我張大了嘴巴,驚懼的問道。

老陳叔的臉色變了又變,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下意識的反抗,因為這讓我想起了十幾年前,我爸當初也是站在這個位置,也是這種動作。

“跟我走!你七奶奶今天剛出殯,那些人就露出了馬腳,我現在就帶你去看看!”老陳叔說了一句,就要把我拉出窗外。

我的心底有些掙扎,“你等等,我穿上衣服再說!”

轉過身子,將衣服套在了身上,我二話不說的跳出了窗子。說實話,我也知道七奶奶的死有些問題,而且我更想知道問題到底在哪。

出了院門,竟然一路向著後山走去。

老陳叔的影子隱藏在夜色下,顯得格外的蕭索,甚至還帶著一絲詭異。

我跟在他的身後,走了大概半個小時,才驚醒的說道:“這是去哪?這是要去七奶奶的墓地?”

“你七奶奶的死,肯定是有問題的,今天晚上肯定有人過來,到時候你睜開眼睛看著,千萬不要出聲!”老陳叔囑託著說道。

我的心頭有些緊張,眼看著進了那山谷,遠遠的能夠看到那墓地,我的一顆心似乎跳動的更快了。

白天離開的時候,回頭望了一眼那墓地,總覺得那有道影子,現在想想還覺得有些可怕。

老陳叔三拐兩拐的,竟然將我帶到了一顆老樹下面,從這個位置,恰好能夠看到七奶奶的墓穴。

我深吸了一口氣,看到老陳叔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立即閉上了嘴巴。

嘎嘎嘎……一陣烏鴉的鳴叫聲,從頭上響起,讓這個有些陰森的夜,更加恐怖了幾分。

我盯著那墓穴,似乎也沒有什麼動靜,為什麼老陳叔要這麼說?

“來了!”老陳叔的聲音,壓的很低。

我抬起了頭,臉色驟然一變,因為在谷口的位置上,我看到有幾道影子,近乎飄著進了山谷。一身白色的長袍,就好像是幾道幽靈一樣。但是當我看清楚來人的時候,我的心底好像掀起了滔天巨浪。

吳三衙!我雖然知道吳三衙會來,但是沒想到吳三衙竟然是以這種方式登場的。下午的時候,他說過要調查,沒想到真的來了。他身後的那幾道影子又是怎麼回事?莫非是什麼武林高手?

我的一顆心砰砰亂跳,看著吳三衙已經到了墓前,重重的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響頭之後,吳三衙竟然找了個位置,同樣的隱藏了下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覺得這件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了。吳三衙來了,莫非就是想讓我做三更屍聽?

這開山匠有開山匠的本事,三更屍聽就是開山匠最大的本事之一。據說只要遇到那種冤屈而死的人,開山匠可以再下葬的當天晚上,對屍體進行詢問。至於能不能夠得到答案,我壓根兒就不知道。

頭頂的陰風吹了起來,我感覺到有些陰冷,下意識的緊了緊衣服,就感覺到老陳叔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來。

我有些詫異的抬起頭,看到在山谷的外面,站著一道身影。這聲音渾身雪白,但臉上卻帶了一個花臉的面具。他身上的那袍子,和現代人穿的並不一樣,好像是那種戲服。這人光是站在那,就給人一種背脊發冷的感覺。

我張了張嘴,看著這身影一步邁了出來。步子大的離奇,幾乎是十幾步的樣子,就已經到了七奶奶的墳前。

七奶奶的墳顯得有些孤寂,而這身影站在七奶奶的墳前,顯得更加的孤寂一些。

我的頭皮有些發麻,今天晚上看到的這是啥啊?這簡直超出了我的想象!一個農村的老太太死了,竟然會有這麼多人過來?

“哈哈……浪裡個浪……浪裡個浪……天上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我自來投,我叫山裡小天王,二十幾年話淒涼……”這個時候,山外傳來了一陣的大笑的身影。

我的身子有些微顫,回頭看了眼老陳叔。

老陳叔皺著眉頭,似乎在思考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傻子怎麼會來?”我壓低聲音問著。

老陳叔搖了搖頭。

這個時候,我看到傻子的身影,踉踉蹌蹌的從山谷外走了進來,一邊走還一邊嬉笑著,手裡面不知道拿著什麼東西,摸著自己的肚皮,咯咯咯的傻笑。

我的心底有些反感,因為這傻子是三里屯都知道的。據說當年考上了大學,去城裡大學報名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的名額被人冒名頂替了。一個大學沒讀成的人,回了村子之後,遭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就這樣變得瘋了。

我小時候還經常欺負他,在遠處用石頭扔他,他只是傻笑而已。沒想到在這個夜裡,他竟然跑到了這兒?

“你們這群蠢貨,看到天上的仙女下來了麼?老子要學著董永,將這仙女的衣服拿走!”傻子哈哈大笑著,竟然踉踉蹌蹌的進了山谷。

我的心頭有些驚駭,看了一眼那白色身影,發現那白色身影搖了搖頭,一閃身就消失不見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甚至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傻子哈哈笑著,指著山谷裡面大笑著說道:“你們誰也別想阻攔我,我現在就拿走仙女的衣服!”

誰能夠阻止?誰阻止你一個傻子幹什麼?

我的目光盯著傻子,看到這傢伙竟然走到了七奶奶的墳前。他狐疑的看了一眼墳墓,嘴角咧開一道弧線。

“仙女的衣服呢?”傻子自顧自的說著。

老陳叔的呼吸穩定了許多,似乎那帶著彩繪面具的人消失之後,他的情緒就穩定了很多。

我看到傻子嘿嘿笑著,然後隨手解開了自己的腰帶,摸出了自己的傢伙。

我張大了嘴巴,一隻手緊緊的握住,聽到嘩嘩嘩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算什麼?七奶奶剛剛入土,這傻子就對著她的墳頭撒尿?

我看的心底一陣怒火,但是望了一眼吳三衙的位置,那吳三衙好像無動於衷。一個對著自己母親墳撒尿的人,他要有多好的涵養,才能夠表現的這麼穩重?

我的心頭有些怒意,看到那傻子解決完了之後,嘿嘿的一笑,一隻手抓起了剛才撒尿的土壤,然後塗抹到了墓碑上面。

陰風好像重了許多,烏鴉的叫聲也偶爾的響了起來。

傻子哈哈一笑,轉身向著山谷外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叫著,“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

我不知道他現在是什麼心情,但是總感覺這傻子有些問題。

“吳城,你看……”老陳叔瞬間拉住了我的手。

我瞪大了眼睛,盯著那墳頭,看到墳頭位置的土壤,竟然一點點的坍塌了下來。雖然坍塌的速度不快,但確實是在坍塌。

一泡尿,竟然讓墳頭坍塌了?我有些難以置信。但更讓我難以置信的是,一隻手從坍塌的地方,一點點的伸了出來。

我的臉色變得無比的蒼白,差點就叫出了聲。

詐屍了!莫非真的詐屍了!

老陳叔看了眼周圍,按住了我的腦袋,咬著牙的說道:“你七奶奶的身上有大秘密!”

“啥秘密?”我忍不住的問道。

老陳叔壓低聲音說著,“這秘密我也不知道,我還是在她臨死的時候,看到她當初給我留下的一封信!她說,讓我在她死的那天夜裡,帶著你來到這……”

“為啥?”我呼吸有些急促。

“我也不知道,她只是這麼和我說的,她說這和咱們村子的秘密有關!”老陳叔拉著我,就要向後倒退。

我盯著那伸出來的手掌,心如亂麻一樣。村子裡還有秘密?莫非這七星溝裡面,還隱藏著什麼東西?

“這個秘密,和你父親的死有關!”老陳叔再次的扔出了一個重磅*。

我的臉色發白,身子有些恍惚,雖然聽進去了老陳叔的話,但卻看到一張有些腐爛的臉頰,一點點的從墓坑裡面探了出來。

我瞪大了眼睛,盯著那張有些略微浮腫的臉頰。那不正是七奶奶麼?七奶奶真的詐屍了!這遇山而不開,就肯定有問題,但我真的沒想到七奶奶會在今天晚上詐屍。

而且是入土的當夜就詐屍!

我的頭皮徹底的炸了,這個時候還管什麼秘密?拉住了老陳叔的手,驚聲說道:“快點走啊!”

老陳叔回頭看了一眼,臉色頓時驚懼了起來。

我放開了手腳,一股煙的竄了出去。別管他什麼吳三衙,也別管什麼帶著面具的白袍人,這個時候逃命才是最重要的。

雖然在開山匠的典籍上有過記載,但我從來就不相信這世界上有詐屍的說法,所以也沒怎麼看去怎麼對付。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知道自己當初有多麼蠢。

一口氣衝出了數十米,眼看著面前就要衝出谷口,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很急,而且伴隨著嘿嘿的怪笑聲,一絲絲的傳進了我的耳朵。

我回過頭張望了一眼,好像看到了七奶奶那披頭散髮的臉頰,就在我身後十米的距離,對著我咧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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