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打破契丹皇室婚嫁鐵律的漢族女子

她是打破契丹皇室婚嫁鐵律的漢族女子

她是打破契丹皇室婚嫁鐵律的漢族女子

《遼史·天祚紀》中記載:“耶律與蕭,世為甥舅,義同休慼。”這是契丹耶律氏,在通婚方面一個鐵的規定。從阿保機的四世祖薩剌德開始,耶律氏和述律(後改為蕭)氏,就建立了牢固的嫁娶關係。這種帶有政治色彩的通婚模式,不僅鞏固了耶律氏在契丹社會的統治,同時也形成了蕭氏對大遼皇后的壟斷。“蕭氏家傳內助之風”(見《遼代石刻文編》),就是對這種現象的絕佳概括。不過,在蕭氏內助的中途,卻闖進了一個非蕭氏的陌生女人。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翻開《遼史·后妃列傳》,生前被皇帝立為皇后的共十二人,她們依次是:太祖皇后蕭(述律)氏、太宗皇后蕭氏、世宗皇后蕭氏、世宗皇后甄氏、穆宗皇后蕭氏、景宗皇后蕭氏、聖宗皇后蕭氏、聖宗皇后蕭氏、興宗皇后蕭氏、道宗皇后蕭氏、道宗惠妃蕭氏、天祚皇后蕭氏。毫無疑問,其中的甄氏,就是踏進遼河流域非蕭氏的不速之客。她的出現,不僅引起了大遼朝野的一片譁然,同時也攪亂了耶律氏與蕭氏交互為婚的傳統。

除此之外,這個女人還創下了大遼歷史乃至中國歷史上的多項記錄。她是大遼唯一的一位異族皇后,是大遼唯一的一位異姓皇后,也是大遼唯一一位在行軍途中冊立的皇后;大遼曾一度出現過兩位皇后比肩並立的奇怪現象,她就是其中的一位;她比皇帝年長十二歲,登上了中國曆代帝后“姐弟戀”之年齡差距的最高峰;她和皇帝、皇太后以及另一位皇后,四位頂尖人物一起遇難,這在中國歷史上也是空前絕後的。

這個女人究竟是誰?什麼來歷?按照常規,《遼史·世宗本紀》中,至少應該記載“某年某月被冊立為皇后”,可史官對這位皇后卻隻字不提;《遼史·后妃列傳》中,也只有寥寥數語:“甄氏,後唐宮人,有姿色。帝從太宗南征得之,寵遇甚厚,生寧王只沒。及即位,立為皇后……景宗立,葬二後於醫巫閭山,建廟陵寢側。”身為一代皇后,她的籍貫不明,來路不清,這著實讓人費解。

據《契丹國志》記載:“世宗皇后甄氏,漢地人,後唐潞王時為宮人。世宗從太宗南入大梁,得之宮中。時後年四十一歲,……葬於醫巫閭山,立陵其側,建廟樹碑。”對照《遼史》,除“後唐”、“宮人”、“南征”相吻合外,《契丹國志》還記述了甄氏是漢人,是“潞王”的宮人,是遼世宗從“大梁”的“宮中”得到的。

眾所周知,大梁是開封別稱,也稱汴梁、汴京、東京等。五代時,後梁、後晉、後漢、後周相繼建都於此,唯獨後唐在洛陽建都。另外,耶律阮只隨遼太宗南征過一次,即會同九年(公元946年)的伐晉之戰。耶律阮此次隨駕南征,還有順便“求父遺骸骨”(見《契丹國志》)的目的,這一點,《遼史·地理志》也可以佐證:“大同元年(公元947年),世宗親護人皇王靈駕歸自汴京”。由此可見,耶律阮得到甄氏,不是在後唐,而是在後晉。

《遼史》和《契丹國志》均稱甄氏是後唐宮人,這說明她入宮時間是在後唐。那麼,甄氏哪一年成為後唐宮人的?《契丹國志》中,專門提到了潞王。潞王,即李從珂,長興四年(公元933年)封潞王,次年稱帝。這一年,甄氏已經二十九歲(公元906—951年),如果沒入宮的話,孩子也早會打醬油了。另外,李從珂之妻劉氏“性強戾”,李從珂“深憚之”(見《舊五代史·唐列傳》),斷然不敢有別的想法。

顯然,在李從珂稱帝前,甄氏就已入宮。後唐共傳四帝,依次為李存勖、李嗣源、李從厚、李從珂。李從厚戰戰兢兢地當了不足半年皇帝,就被人灌了毒酒奪了權,他沒有心思去搞這些。李嗣源他生活儉樸,不喜歡聲色淫樂,即位之初便下令“量留後宮百人,宦官三十人,教坊百人,御廚五十人,自餘任從所適。”(見《資治通鑑·後唐紀》)史籍中也沒有記載他再選宮人。所以,只有李存勖能讓甄氏成為後唐宮人。

同光三年(公元925年),洛陽宮殿建成,李存勖“命宦者王允平、伶人景進採擇民間女子,遠至太原、幽、鎮,以充後庭,不啻三千人”。(見《資治通鑑·後唐紀》)二十歲的甄氏,應該是這時被掠入宮。次年四月,李存勖在洛陽被殺,混亂中,“宮人多逃散”。甄氏如果也逃了,就不會成為李嗣源時的“後宮百人”之一,就不會從後唐淪落到後晉,就不會成為耶律阮的戰利品,“帝從太宗南征得之”(見《遼史·后妃列傳》)就要改寫。

洛陽兵變時,甄氏沒趁機逃出火坑,最合理的解釋是,她的家鄉離洛陽太遠。甄氏是哪裡人?史籍中沒有記載,據考證,甄姓,主要集中在河北的中山和河南的汝州。這兩處,都在後唐疆域之內。汝州位於洛陽東南,相距只有90公里,這裡比較近;中山是古名,後梁稱鎮州,後唐升鎮為真定府,距洛陽有550公里之遙,現為河北正定、無極一帶。甄氏的家鄉應該就是這裡。想不到,曹丕的甄皇后和她竟然是中山老鄉。

歷史往往會出現驚人的相似。兩位甄皇后都是非正常死亡,都被戰爭的勝利一方據為己有,都比自己的皇帝丈夫年齡大(甄洛比曹丕大五歲),都是有過男人的“二手女人”。甄洛的前夫,是袁紹的兒子袁熙;而甄氏的男人,卻是後唐和後晉的皇帝。這也正是史官寫甄妃傳時,吞吞吐吐、欲說還羞的根本原因。明明是兩朝宮人,偏寫成一朝;明明是“得之宮中”,偏寫作“得之”。看來,史官對“宮人”還是相當敏感的。

宮人,是做什麼的?東漢、北魏的後宮制度,都有宮人這個等級;唐朝的代宗、德宗、憲宗、懿宗,都是宮人所生;《遼史·后妃列傳》中也有“開泰五年,宮人耨斤生興宗,後養為子”的記載。可見,宮人是地位較低或者沒有封號的妃嬪,他們可以被皇帝寵幸,甚至能生出下一任皇帝來。甄氏當了二十二年宮人,期間,她有沒有生過孩子,無從考證;但她應該見過六位皇帝,何況李存勖和石重貴又是極淫蕩的。

史官顯然想到了這些,他們故意不小心把“後晉”忘了,刪減了甄氏的一半“罪惡”,以此來維護大遼皇帝的顏面。不過,他們一想起皇帝對這個“資深熟女”一系列的寵幸、用情和冊立,總覺得如魚鯁在喉,不得不說。於是,在《遼史·世宗本紀》的最後,就有了對世宗“未及師還,變起沉湎”的不滿。那些處心積慮的史官,最終將耶律阮定為“中才之主”。

其實,耶律阮並不是一個只沉湎美色的平庸之主,而是一位極具宏圖抱負的雄才之君。如果僅僅是因為甄氏“有姿色”(見《遼史·后妃列傳》),以耶律阮當時的地位和權勢,他完全可以另找一個更漂亮、更年輕的黃花姑娘。耶律阮對這位“二手”、“三手”甚至“數手”的滄桑女人如此著迷,是因為甄氏身上的中原政治、文化氣息,深深地打動了他。

耶律阮對漢文化極其欽慕,對儒雅的甄氏更是愛若珍寶。在他看來,契丹政權能否問鼎中原,大遼皇帝能否成為真正的中國皇帝,除了必要的軍事擴張和實力積累,關鍵還要加快契丹融入漢文化的進程,拉近與漢族的距離。與太祖和太宗相比,耶律阮沒有兩位先輩的那種軍事才能,所以,暫時把重點放在制度改革方面,而掌握後唐、後晉兩朝政治體系的甄氏,無疑是他幹事創業的智力支持。

正是這種遠見卓識,讓耶律阮“及即位”,就把甄氏“立為皇后”,並對她“寵遇甚厚”。當時,王妃蕭撒葛只,就在耶律阮身邊。按照慣例,這個契丹女人應該由王妃成為皇后,而今她只能甘拜下風。耶律阮之所以要違背祖制冊立漢族皇后,除了為將來入主中原、統治漢人奠定民族基礎外,還在於甄氏“嚴明端重,風神閒雅”(見《遼史·后妃列傳》)的氣質風範,是包括蕭撒葛只在內的契丹遊牧民族女子,所不能比擬的。

除了舉止和風姿勝過那些剽悍的契丹女人,甄氏的品德和情操也很值得稱頌。她待人友善,處事慎重,注意方式方法,身為皇后,她以身作則,從來沒有為自己謀取一針一線。《遼史·后妃列傳》用“內治有法,莫幹以私”八個字,對她的這種精神給予了高度評價。耶律阮一直對甄氏非常敬重,非常愛戀,並生下了三皇子耶律只沒。後來,耶律阮迫於反對勢力的聲討,又把蕭撒葛只冊立為皇后,但仍保留了甄氏的皇后地位。生生地弄出了一個“皇后雙子星”。

耶律阮即位,是兩股勢力暫時妥協的結果,這種沒有向心力的政府,遲早要出問題。耶律阮雖然立蕭氏為皇后,卻把全部感情都用在了甄氏身上,直到生命結束。

耶律阮設置南北樞密院,觸動了不少契丹酋長貴族的利益,從而埋下了殺身之禍。天祿五年(公元951年),郭威、劉崇相繼稱帝,中原再起干戈。耶律阮想趁機南征,便和甄氏商量,《遼史·后妃列傳》稱甄氏“與參帷幄,密贊大謀,不果用。”

甄氏不贊成攻掠中原,除了她是漢人外,還在於她對大遼時局有著清醒的認識。其一,連年出兵,將士厭戰情緒嚴重;其二,反叛頻發,內部矛盾非常突出;其三,大敵當前,中原軍民必定同仇敵愾。但是,耶律阮不顧甄氏勸阻和諸將反對,強行率兵南征。九月四日,耶律阮在歸化駐紮時,被察割為首的叛軍殺害,隨行的兩位皇后和皇太后一起遇難。耶律阮和甄氏這份曠世戀情,最終畫上了冰冷的句號。

甄氏一死,悲劇接踵而至。她的屍體被草草地埋在荒野,十八年後才被正式收葬,但她始終沒有得到應有的諡號。她的兒子耶律只沒“與宮人私通,上聞,怒,榜掠數百,刺一目而宮之,繫獄”(見《遼史·皇子表》),出獄後封寧王,八年後又被奪爵。最讓人痛心的是,在《遼史·后妃列傳》中,甄氏竟然被史官稱為妃,而且列蕭氏之後。

歷史是無情的。曾經一度雄霸中國北方的契丹民族,註定會在歷史中消亡。耶律阮雖然被貶低了,甄氏雖然被否定了,但他們共同創建的雙軌政治體系,以及他們攜手譜寫的傳奇愛情篇章,卻被永久的載入史冊,儘管人們對他倆都比較陌生。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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