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謝琰
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副教授、中國詩詞大會命題組專家
選自謝琰精講《課本里的古詩詞》第92講
今天我們講唐朝詩人王灣的《次北固山下》
客路青山外，行舟綠水前。
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
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
鄉書何處達？歸雁洛陽邊。
從哪來，到哪去？
題目中“次”的意思是停宿，停在北固山下歇一夜。北固山在江蘇省鎮江市的東北，北固山三面臨江，地勢非常險峻。
作者順著京杭大運河，從北向南，到揚州渡江到鎮江。揚州和鎮江一個在江北，一個在江南。渡過長江後，作者停宿在北固山。
然後，他將順著江南運河繼續往南，去蘇州。
停下來看到的最美的景色
“客路青山外”，客路，就是一路的旅程，呼應著後面那句行舟。為什麼用外字呢？他還得繼續走，會離北固山越來越遠。青山外，指的就是繼續往南的水路，也就是江南運河。
“行舟綠水前”，綠水就是剛剛渡過的長江。
“客路青山外，行舟綠水前”是展望即將要走的路，回顧已經渡過的江。是延續性的一種目光，延續性的一種心態。
詩人是短暫的停留，所以一定是看看未來，想想過去，這才叫短暫的停在這
“潮平兩岸闊，風正一帆懸”，停在這裡，選取看到的最美的景色，呈現出來。
“潮平兩岸闊”，平就是水滿的意思，正是因為水滿，潮水漲起來了，才會造成一個結果叫兩岸闊。
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春江潮水連海平”這個平跟這裡的平，是相似的意思，都是在說這個江水水勢比較大，水滿，比較寬闊。這樣才會有“海上明月共潮生”的圖景。
孟浩然《望洞庭湖上張丞相》，“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也是這個意思。
“風正一帆懸”，也是一個因果關係，因為風正，所以帆不會抖來抖，偏來偏去，而是掛在那。
作者的船停在岸邊，船帆就收起來了，所以“一帆懸”不是他自己的客船，而是江面上其他的船。
通過後面的句子，可以知道，這是清晨的時候江面的景色，風不大，也不亂吹，比較和煦。
天地萬物無窮變化，無窮創新
“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唐朝時候長江入海口，距揚州很近，據鎮江這裡也很近。所以往東看，真的能看到海。那時候古人也經常用海去形容極為寬闊的江面，所以這是的海日，我們不妨就理解成寬闊江面上升起的紅日。
夜殘就是破曉的時候，夜要過去了，只剩下一點點的黑暗了，黎明已然到來了，這叫殘夜，所以是海日生殘夜，在破曉之時，江面升起一輪紅日。
上下聯各有一個字，非常精彩，上聯是生，下聯是入。
“海上明月共潮生”，“海上生明月”，還有杜牧的“白雲生處有人家”，謝靈運的“池塘生春草”，這都是生，有生命力有活力。
“江春入舊年”，這是作者的一種驚喜感，舊年，說明這個時候應該還是年底，不是第二年早春的時候。因為在江南，氣溫高，舊年還沒過去，春天已經來了。
“入”字寫出了江南春天，那種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的感覺。不知不覺就滲透到了方方面面，滲透到了大江南北，撲開來春滿人間。
還沒到春節，作者已經感到了感受到了各種各樣新鮮的氣息，感受到了朝陽，感受到了新春。所以這兩句讓人讀起來氣勢磅礴，奮發向上。
這裡既寫出了北方人眼中，那種新奇壯美的江南景象，同時也寫出了天地萬物，無窮變化，無窮創新的那樣一種精神。
之後兩句水到渠成，因為這是離家漂泊，旅途中的次，所以他當然要懷念思念家鄉。
大雁可能慢慢又開始往北飛了，他希望鴻雁傳書，傳到哪呢？“鄉書何處達”，要去哪裡？“歸雁洛陽邊”這北歸的大雁，我估計要飛到洛陽去了吧。因為洛陽是王灣的故鄉。
雖然作者在旅途中表達了思念家鄉的情感，但是他一點沒有那種漂泊流離的感覺，整個精神是非常振奮的，旅途雖然艱辛，但是他看到的景色，非常的宏偉，心中的境界也非常的闊達，他的感情也非常的樂觀，豁達。
這就是這一首詩帶給人們的整體的感受。
大唐真的是一個詩的國度
“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在當時就非常有名，當時的宰相張悅，據說把這首詩題在自己辦公室裡邊，每當遇到一些號稱自己會寫詩的人，就跟他說，你就好好學習學習人家王灣吧。
晚唐的時候，有一個詩人叫鄭谷感慨了一句，叫“何如海日生殘夜，一句能令萬古傳”，那真是羨慕。他就想我什麼時候能也寫一個，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這樣流傳千古的句子。
唐朝人寫的詩，在當時在往後一段時期之內，已然定下了它千古流傳的美名。所以唐詩在當時不是寫出來就放在紙上的，那是流傳在世間的。
所以那時候的大唐真的是一個詩的國度，宰相也愛詩，過多少年之後，人家還記得你的詩，只要你寫的好。這就是那個令人嚮往的詩歌大唐。
中國詩詞大會命題組專家
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副教授謝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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