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鈷—60遺失,五名科學家無罪

 由於一枚能引發人體染色體畸變,從而使人像電視《血疑》中的杏子一樣得白血病而死的放射性物質鈷—60丟失,致三人死亡,一百餘名群眾受到輻射。為此,五名為收貯鈷源做出重大貢獻的科學家鋃鐺入獄,沉冤近四載。1998年元月20日,山西省忻州地區中級人民法院

做出終審判決——因忻科委鈷一60丟失案被判刑的五名技術專家無罪!

父子三人猝死 孕婦北上求援

 1992年11月19日,受僱於某工程隊的忻州市南關村村民張有昌在忻州地區環境監測站建築工地挖溝時,突然感到頭暈、噁心併發生嘔吐,被一同勞動的民工護送回家,不久,他便口吐白沫,其妻張芳趕緊將他二哥張有雙叫來,把張有昌送往忻州地區人民醫院,幾天後,張有昌病情越來越重,頭頸青紫、腮腺腫大、眼球結膜充血、頭痛、身痛、腹瀉、白血球逐漸下降……23日,張有雙也出現同樣病症,其父張明亮將兩個兒子轉入山西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就診,但專家會診後卻查不出病因,12月2日,經濟窘困的張明亮將奄奄一息的兩個兒子拉回家中。傍晚,張有昌掙扎著閉上雙眼。12月7日,張有雙也不治身亡。接著,張明亮與一直陪侍病人的張有昌之妻張芳也出現了張氏兄弟死前的病症,頭髮開始脫落,腮腺腫大,12月10日,張明亮也重蹈覆轍,難逃厄運。臨死前,他一口氣遲遲不肯嚥下,強撐著囑咐有孕在身的兒媳:孩子一定要保住,一定要想辦法治病,我們死也要死個明白。

災難,似乎在一夜之間使這個原本祥和寧靜的家庭支離破碎,張家父子的屍體在衛生防疫部門的嚴密控制下被以患傳染病而死火化,張家的鄰居舉家外遷,張家居住的小巷再無人敢走,甚至連南關村也成了一片不祥之地。人們見了南關村的人就躲,途經南關也繞道而行。

12月16日,身患重病的張芳在父親的陪同下悄然登上了開往北京的列車。北京醫科大學附屬人民醫院接待了他們,儘管他們只有2000塊錢,人民醫院還是熱情地收治了張芳,併為張芳請來了院內外知名專家會診,初步診斷為急性放射病。為張芳血檢發現,張芳的染色體已有部分畸變,通過生物劑量測試,張芳受照劑量為2、3戈瑞——張芳受到過大劑量射線照射,張芳患的是中度放射病。同時得出結論認為張家一家三口死於射線照射。在醫護人員的精心治療護理下,張芳轉危為安並順利生下一女嬰。

放射源洩漏驚動中央 專家受命冒險查尋

 有放射源洩漏的消息傳出,震驚了忻州市委、山西省委,震驚了中央。

 1992年12月31甘下午4點30分左右,中國輻射研究院高級工程師韓景印接到緊急通知:半小時內準備好儀器,赴忻州尋找致人死命的放射源。

 晉西北的嚴冬,滴水成冰。韓景印冒著寒風,揹著測量儀器對死者的家、死者所在村的家家戶戶進行了搜尋,甚至連犄角旮旯、茅廁糞堆、豬圈垃圾也不放過,但一無所獲。這是有關部門在忻州市進行的第8次尋找。

 有道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位在山大一院護理過張有昌的實習生提供:1992年11月26日晚7點左右,山醫一院急診大夫給張有昌檢查診斷時,發現從張有昌皮夾克口袋裡掉出一枚晶亮的圓柱形金屬體,病人家屬問張有昌有沒有用,張搖了搖頭,其家屬就把那東西扔進了皮紙簍裡。根據以上線索,山西省事故調查小組最後確定放射源大概在晉祠公路南屯村以南的垃圾堆中。

 1993年2月21日14時,公安部門出動100餘名警察,對晉祠公路實行全面戒嚴,中國輻射研究院的42名專業人員,衛生部門、公安部門、山西省環保局、省科委有關人員共139人到達預定地點,韓景印再一次受命參加搜尋。搜尋的準確目標還未最後確定,當時的一般防護措施已不起作用,韓景印只能冒著受輻射的危險在垃圾堆周圍來回巡測,以探明放射源的準確位置。19點30分,夜幕像一匹碩大的天鵝絨覆蓋了大地,技術人員們拉線接電挑燈夜戰。挖掘機剷下去,一顆只有中指指節大小、放射著藍紫色光芒的東西被倒在公路的鉛牆前面。在夜色中如此美麗的東西,沒有專業知識的人,誰會知道它就是能致人死命的放射性物質鈷一60呢?!

 韓景印與其他三位專家隔著鉛牆用了近40分鐘才將那隻害人的“老虎”收入一隻鉛罐之中。山西省衛生廳副廳長王芷芳急步上前,緊緊握住韓景印的手感動地說:你為山西人民除了一大害啊!

天降不測風雲 專家身陷囹圄

 理當管理嚴密的放射件物質,何以會出現在一位農民之手呢?

 據一位原忻州地區管理鈷源的同志回憶,在七十年代的個金秋,原忻縣即後來的忻州地區為培育優良品種的高梁玉米,決定引進一種叫鈷一60的放射性物質。1973年7、8月間,忻州地區科委籌建了鈷—60輻射裝置室,上海醫療化學設備廠派師傅送來鈷源並安裝妥當,臨行時告訴他:鈷源共有6個,5個是“蘇修”的,是不鏽鋼皮,1個是法國的,是鋁皮。所有的鈷—60放置在一個貯水3米的水井底部,由於鈷—60育種技術日漸落後,該輻射室於1981年停止使用。1980年,忻州地區科委另闢新址,原址交由忻州地區環境監測站使用,包括輻射裝置室和附屬建築。在這期間,鈷源室和兩間操作室仍由科委用。1991年地區環境監測站因擴建工程需拆除鈷源室,經雙方協商,地醫科委決定將廢鈷源交山西省放射性廢庫。

 1991年6月25日,忻州地區科委請來了四名高級專家:

 陳寶田,原山西省放射性環境管理站站長,享受政府特殊津貼的專家,4次獲省科研一等獎、二等獎,1980年獲國防科委科研三等獎,1993年被收入《中國當代發明家大辭典》;

 韓景印,中國輻射防護研究院高級工程師;

 卜萬成,中國輻射防護研究院副研究員;

 李俊山,原山西省放射性環境管理站副站長。

 6月26日,在白雙章——忻州地區環境監測站副站長、賀奇生——忻州地區科委幹事、鈷—60放射室管理者及其他有關人員在場的情況下,由韓景印和卜萬成順利實施了鈷—60倒裝收貯工作。

 在場的大部分人員都清晰地記得,6月25日,韓景印與卜萬成在現場打開可以防止輻射的鉛罐,準備倒裝時,他們發現倒出的鈷源是5個而不是源庫管理員賀奇生說的4個,韓景印問:這是怎麼回事?賀說:“那枚色澤暗淡的是一隻鉛堵頭,用來堵鈷源的。出於安全,韓景印將四枚鈷源與那隻所謂的鉛堵頭全部裝入鉛罐之中,連同原來盛裝鈷源的不鏽鋼管統統送省放射性廢物庫收貯。收貯過程中無人受到過量輻射。

 1991年7月4日,忻州地區科委與山西省放射性環境管理站辦理了移交手續。1992年10月,忻州地區環境監測站開始基建施工,11月19日,原存放鈷源的水井實施定向爆破,爆破後,民工張有昌從井外土中拾得一發光之物,他以為是什麼寶物,便裝入皮夾克口袋中,兩個多小時後,張有昌即出現頭暈噁心等症狀。

 1993年5月24日,在收貯鈷源過程中立下汗馬功勞的五位科學家(包括白雙章)與賀奇生被忻州市人民檢察院批准逮捕。當日,韓景印、卜萬成、白雙章被逮捕。6月3日,陳寶田、李俊山出差回到太原,得知其餘四人均已被捕後,陳寶田知道自已一定也難逃此劫,便揹著行李與李俊山同時來到忻州市人民檢察院,向檢察院進行論證。檢察院的友好使他以為對方信任了他,飯畢,他提出回家時,檢察院的同志說:“老陳,我看你們就別走了。”當日,陳寶田用那雙書寫論文的手在一份逮捕證上籤上了自已的名字。

鈷—60丟失誰該負責 科學家法庭自辯

 鈷—60丟失致人死亡,科學家收鈷卻成罪犯,這一事件很快引起了國內外眾多媒體的關注,山西省政府責成專人成立了事故調查小組,著手調查此案。

 1993年6月8日,忻州地區最先拿出事故調查報告,並印發2950份轉發全省縣處級單位,報告中認為陳寶田、李俊山應負領導責任,韓景印、卜萬成應負技術責任,白雙章應負一定責任,賀奇生應負個人責任。

 1994年9月21目,忻州市人民法院法庭,鈷—60丟失一案公開審理,200多雙目光齊刷刷集中到五位科學家身上。

 昔日健朗的陳寶田,憑著多少年對科學工作的一絲不苟,他知道自己絕對不會對人民犯下如此大罪,他要用法律來維護自己的權利。那是一場激烈的爭辯,公開審理進行了三天,與陳寶田站在一起的,是其他四位同樣堅信自已無罪的科學家,站在陳寶田背後的是與他相濡以沫幾十個春秋的妻子與他心愛的孩於們。他認為,忻州科委放射源管理員賀奇生彙報鈷—60只有4個與事實不符,造成鈷—60丟失的是一隻本來就不在原貯放鈷源的不鏽鋼管內的早已失控的第6只鈷源。忻州地區對鈷—60放射源長期管理混亂,一無帳目,二無原始資料,三無使用放射源許可證,輻射室在無證非法運行狀態下為事故留下隱患。他們在倒源時,賀一直未提供還有兩隻鈷源的情況,在整個過程中賀一直親自參加,但直到裝源鉛罐送走,其一直未提出疑議與要求。

 三天的公開審理使聽審者們明白,丟失鈷源的責任真的不應由這五位科學家承擔。然而,1994年12月27日,離春節不遠了,忻州市法院還是做出如下判決:被告人陳寶田、韓俊山、韓景印、卜萬成、白雙章、賀奇生在倒裝收貯過程中違反(輻射防護規定)1、3、9、2《放射環境管理辦法》第5條之規定,致一顆鈷源失控丟失,造成特大事故……被告人陳寶田犯違反危險物品管理規定肇事罪,判處有期徒刑三車;賀奇生犯違反危險物品管理規定罪,判處有期徒刑二年;韓景印犯違反危險物品管理規定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六個月;白雙章犯違反危險物品管理規定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卜萬成犯違反危險物品管理規定罪,決定免予刑事處分;李俊山犯違反危險物品管理規定罪,決定免予刑事處分……

 陳寶田的肺快要被氣炸了,回到看守所,看守人員從陳寶田手上脫下因庭審才給他戴上的手銬,抱著他放聲哭了起來:“老陳,我們知道你是無罪的,你一定要挺住啊!”

 挺住又該如何?二審還在忻州,忻州已認定我們有罪了,怎麼辦?

 在遞交了上訴書後,陳寶田已經對忻州失望了。原來聘請的律師也因身體原因不能在二審中繼續為陳寶田辨護。只有山西省環保局堅信陳寶田等人無罪,他們把他們的看法通過各種渠道向有關部門反映,向國家環保局反映;陳妻堅信丈夫無罪.她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告訴丈夫,只要不到最後,她們就不放棄希望,他們都堅信共產黨定會依法辦事。妻子悄悄送來一張紙條,上面抄著明朝于謙的一首詩: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看著妻子的筆跡,陳寶田第一次流下淚水。從此,他開始每天鍛鍊身體,他要為真理好好活著。

兩律師挺身而出,為科學奔走三載

 1995年2月,中國環境報社主編的環境情況內參發表文章《山西忻州鈷源丟失案仍有待進步查清》,表述了對一審判決的疑問。3月的一天,省青年律師事務所迎來一位特殊的婦女,她叫卞玉霞,陳寶田之妻,看完所有的材料,律師楊力震驚了,如此眾多的漏洞,怎麼能草草結案呢?去忻州為一名看起來註定要服罪的無罪的科學家辯護,不管成功與否.楊力都決定拼一拼,與楊力一同受到委託的還有一位叫王鐸武的律師。握著楊力的手,卞玉霞泣不成聲,楊律師,就指望你們了。

 三年,二位律師為這一案件奔波了整整三年。是科學家弄丟了鈷源,還是原管理者弄丟了鈷源?經過大量的取證調查,楊力等四位律師聯名於1995年3月20日向全國人大執法檢查組呈交了一份請求糾正錯捕錯判的報告。1995年6月6日,全國人大常委會赴山西環保執法檢查組與山西省領導就此事交換了意見。責成山西省委書記胡富國過問並妥善處理。1995年7月,山西省環保局為陳寶田辦理了取保候審。儘管沉冤未雪,陳寶田仍堅持自己的科學研究,1996年12月,他再一次與同事們一起榮獲國家科委科技進步二等獎,1997年3月,國家環保局為他頒發,科技成果完成者證書。

 1996年3月,忻州地區中級人民法院經過審理,作出原審事實不清、證據不足、撤銷原判,發回重審的裁定。忻州市人民法院於1997年5月8日重審後做出判決:在事實認定方面,維持原判,在量刑上除宣判卜萬成、李俊山無罪外其案四人都有所減輕。判決後,6名被告不服,陳寶田、白雙章、賀奇生、韓景印以“認定事實有錯誤,應宣告無罪”為由提起上訴,卜萬成、李俊山以儘管判我無罪,但認定與事實不符為由提起上訴。忻州地區中級人民法院經過審理查明,原審判決認定賀奇生所犯罪刑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定性量刑適當,審判程序合法;認定陳寶田、白雙章、韓景印、卜萬成、李俊山犯違反危險物品管理規定肇事罪證據不足,指控犯罪事實不能成立,中級法院認為,現有證據不能證明肇事源丟失發生在倒裝收貯階段。故對陳等上訴理由予以採納,並作出終審判決:

  一、 維持忻州市人民法院對賀奇生的定罪、處刑部分和對卜萬成、李俊山的無罪判決。二、撤銷忻州市人民法院對陳寶田、白雙章、韓景印的定罪、處刑部分;三、宣告陳寶田、白雙章、韓景印無罪。

 

一枚鈷—60遺失,五名科學家無罪

至此,5名蒙冤的科學家終於洗雪了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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