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讀」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寫半句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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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翻撿舊藏名人信札,看到一通范文瀾致人民文學出版社總編輯室函。

此函主要談及范文瀾《文心雕龍注》一書重印事。《文心雕龍》系南朝梁劉勰撰寫的中國古代文學理論名著。范文瀾任南開大學教授時,編著《文心雕龍講疏》,梁啟超閱後大加讚賞,認為該書徵證詳核,考據精審,於訓詁義理皆有所發明。併為之作序。範以此蜚聲士林,並獲得“範雕龍”之美譽。他也從此開始自己的著述生涯,在文史界嶄露頭角。後來在此基礎上又完成《文心雕龍注》,成為其早期代表性的著作。

范文瀾,我國著名歷史學家。是以馬克思理論為指導,最早撰寫中國通史的開拓者和中國近代史研究的奠基者。毛澤東對延安版的《中國通史簡編》給予高度評價。范文瀾的著作長期而深遠地影響中國歷史學界,也教育影響了幾代革命者和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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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 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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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文瀾出身於書香門第,為宋代名臣范仲淹後裔。早年嚮往章炳麟等人的學問,想走清代樸學家的治學道路。後考取北京大學,師從古文經學的傳人黃侃、陳漢章和劉師培等,朝夕誦習周秦諸子經典,將“追蹤乾嘉老輩”作為人生目標。經過古文經學的薰陶和訓詁考據學的嚴格訓練,為畢生從事文史研究打下紮實基礎。

范文瀾在北大追蹤的“乾嘉學派”,是清代學術主要思潮。其治學,以嚴謹求實、不尚空談著稱於世。范文瀾北大畢業後,曾被北大校長蔡元培聘為私人秘書,後辭職專門從事國學研究。1922年,他應南開校長張伯苓之邀,任南開大學教授。在此期間,他在講授《文心雕龍》《國學要略》講義基礎上,撰寫出版了《文心雕龍講疏》《群經概論》等著作。同時接受五卅運動洗禮,毅然走出書齋,加入中國共產黨,確立了其一生作為革命者和學者的道路。

1927年大革命失敗後,范文瀾受到天津當局追捕,出逃北京,在北京各大學任教,並潛心著述,成為北大國學集大成的繼承人。抗戰進入相持階段後,中原抗戰環境日趨惡化。中共中央中原局書記劉少奇找范文瀾談話,讓他轉移到黨中央所在地延安。

1940年1月,范文瀾輾轉來到延安,出任馬列學院歷史研究室主任。在馬列學院,他利用當時充分的時間和條件,系統學習馬列主義經典著作,用於指導歷史研究。他還應邀在中央黨校作了

《中國經學史的演變》報告,毛澤東聽後評價很高,認為他是第一個用馬克思主義清算經學的人。

後來,毛澤東又要求他寫一部供廣大幹部閱讀的中國通史。範接受任務後,全力以赴投入材料和理論準備工作。在當年延安那種艱苦環境中,在窯洞油燈下,經過一年半的辛苦耕耘,一個眼睛近乎失明的人,最終完成了60萬字的中國史學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中國通史簡編》。此書和後來撰寫出版的《中國近代史》上冊作為他的代表作,與郭沫若、翦伯贊、侯外廬、呂振羽等人的史著同時馳名於世,被譽為中國馬克思主義歷史學的開拓者之一,為中國馬克思主義史學的形成作出了重要貢獻,奠定其新史學一代宗師的歷史地位。新中國成立後,范文瀾嚴於律己,決定重新修訂《中國通史簡編》,利用新發現的資料和研究成果,提高學術性,但也不放棄其可讀性,儘量做到“雅俗共賞”。

1951年制訂修訂計劃,準備“一五”期間,花四年時間,一年寫一本,第五年再寫中國經學史。從1951年至1965年,歷經15年的風風雨雨,范文瀾克服年事已高、目力不支的困難,以驚人的毅力,鍥而不捨地從事中國通史的修訂工作,完成《中國通史》前四冊110萬字的寫作任務。范文瀾逝世後,組織上給國務院寫報告,建議由範的助手蔡美彪負責續編後八冊。

2005年續寫通史與前四卷合成一部十二冊長篇鉅著,完成了范文瀾的未了夙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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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 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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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先驅,無以創始;不有後學,無以昌流。范文瀾作為一代史學大師,不僅自身治學刻苦黽勉,而且言傳身教,大力扶植後學,傾注心血培養和壯大學術後備力量,組建近代史研究團隊,形成比較穩定的科研隊伍。

解放戰爭時期,范文瀾出任北方大學校長和華北大學副校長,同時兼任歷史研究室主任,選拔優秀學員作為研究生,培養歷史研究人才。他教誨大家,做學問一定要坐得下來,要懂得“十年寒窗苦”的道理。灌輸“坐冷板凳、吃冷豬肉”的“二冷”精神,潛心從事歷史研究工作。“坐冷板凳、吃冷豬肉”,是一種借喻。古時廟堂上正中供奉孔子,兩邊是孔子的弟子和孟子等,再下邊是兩廡,歷代儒家名人如董仲舒、韓愈、王陽明、朱熹等人在這裡配享。過去只有大學問家才有資格在文廟的廊廡中佔有一席之地,分享祭孔的冷豬肉。範以此勉勵後學,唯有坐得住冷板凳的人,專心致志,不慕虛名,才能成為大學問家。

范文瀾堅持發揚中國經學家、史學家言必有據的嚴謹治學態度,反對鄙視那種空疏淺薄的學風。他指導研究生進行歷史研究,從整理檔案原始資料入手。

他告誡:從檔案中搜求資料如披沙揀金,這是研究工作“從根做起”的重要一步。歷史學與哲學不同,是一門實學。歷史研究要“務實”。

上世紀60年代初,針對史學界疏於務實而喜發高論的虛浮之風,他在中國史學會紀念巴黎公社成立九十週年學術研討會上,以《反對放空炮》為題發言,明確提出反對“說大而無當的空話”,要老老實實地調查研究,語出有據,切忌言之無物,無根據地胡編亂寫。

此後不久,范文瀾同南京大學蒙元史專家韓儒林教授等史學界學者組成民族歷史研究代表團,到內蒙考察。考察結束後,韓儒林送范文瀾一副對聯:“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寫半句空”。這副格言對聯鮮明獨到,生動形象地概括了范文瀾畢生的治學風格,以及對青年後學的殷殷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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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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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文瀾一生雖然曾經滄海,迭經風波,但他為人處世正直清廉,樸實無華,淡泊名利,甘於寂寞,是一位深沉儒雅,非常可敬又略帶書生氣的純正學者。

堅持獨立思考的學術品格。

范文瀾在學術研究領域堅持獨立思考,用自己諳熟經史之長為建立新中國而奮鬥。他堅持寫真史信史,反對見風使舵,隨波逐流,曲學阿世。提倡做開風氣或集大成的學問。

視富貴如浮雲的精神境界。范文瀾不僅有很高的學術威望,而且有很高的社會政治地位。新中國成立後入住王府井東廠衚衕胡適的宅院。但他對這一切看得很淡。近代史所的同事對他從未稱過職務,均稱“範老”。被譽為有“長者之風”,而沒有“長官之氣”。他平日生活極為儉樸。著作稿酬放在出版社,到年底作為黨費全部上交。為了專心致志地寫書,他辭去了研究所的行政領導職務。他對兒子範元綬說:“畢一生精力寫出一部通史來,富貴於我如浮雲。”他在去世前因腦血栓症再次住院時,還對助手說:“做學問,你們要有‘不知老之將至’的精神,我則要‘不知死之將至’。”

清初國學大師顧炎武曾提出理想學者的標準:“愚所謂聖人之道者如之何?曰博學於文,曰行己有恥。”

回顧范文瀾一生“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寫半句空”的立身行世精神,足以成為當代學人的楷模。更重要的是,可以此匡正當今學界之虛妄浮躁澆漓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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