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遠國:道教醫學的源頭與方法

道教醫學的源頭與方法

李遠國

李遠國:道教醫學的源頭與方法

(李遠國,四川省社會科學院研究員)

李遠國:道教醫學的源頭與方法

道教醫學的歷史源頭可以追溯到原始社會的巫術醫學。源遠流長,內容十分豐富,從其發生和發展來看,它形成於戰囯秦漢時期,經魏晉南北朝,在唐宋發展至鼎盛,是我國醫學中的瑰寶。

在原始人的思維裡,由於對自然力量的不瞭解和恐懼,對一切事物都充滿了神秘感覺,認為存在著一種支配世界的超自然力量,成為巫術發展的基礎,神秘感導致人群對天地、對山石草木動物等一切自然物的崇拜,對生殖的崇拜,進而發展為圖騰崇拜、祖先崇拜和鬼神崇拜,並由此形成了巫術和發展而來的原始宗教。

巫術逐步鞏固下來,有了一定的組織形式和儀式,出現了專職人員。在當時,巫師成為代表著具有知識和思維能力的階層。巫的產生是在原始社會晚期,後於醫藥衛生經驗積累。巫師出現後,又往往承擔著治病的職能,他們在治療疾病時,有時施行巫術,有時也用醫藥技術,其中有的巫師更偏重於醫。《山海經·大荒西經》說:“有靈山:十巫從此升降,百藥爰在”。《海內西經》說:“巫彭……皆操不死之藥以距之”。巫術從始至終被人們當著有治療疾病的功能去治療疾病,所以古人把巫師稱為“醫”。如《世本》中有“巫咸作醫”的記載,《呂氏春秋》中也有“巫彭作醫”的記載。巫術是上古先民治療疾病的主要手段,所以巫師與醫師的身份就難以分開,造成了巫醫不分的現象,如《廣雅》對醫的解釋:“醫,巫也”。

從道教醫學的理論形成來說,陰陽五行的思想源於道教對天象和物候的長期觀測。道教醫學的形成與發展是以其人生哲學和宇宙論為基礎的。在道教學者看來,人與宇宙天地萬物共同源於炁,“炁”者,“氣”也。葛洪《抱朴子內篇·至理》指出:夫人在氣中,氣在人中。自天地至於萬物,無不須氣以生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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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教醫學通過認識自然界的變化規律,來研究掌握人體生命活動的變化規律,發現自然界的運動變化常常影響著人體,會使人產生心理、生理及病理的變化。如自然界的風寒暑溼燥火六種自然氣象被稱為六氣,正常時不會引起人們致病,若太過、不及或不應時,則成為六淫,影響到人體的調節適應機能及病原體的孳生傳播,成為致病的因素,侵犯人體而造成疾病的發生,這種取類比象的方法不但闡述了人與自然之間的關係,而且廣泛應用於醫療保健之中。

道教提倡修道成仙,追求長生不死,這種信仰和理論促使其信奉者孜孜追求長生不老之藥,並伴隨內以養己的功夫,通過養生、清心、寡慾、積德,以達到祛病延年、強健體魄的目的。並在修煉過程中積累了大量有關醫藥養生、祛病延年、保健強身的知識與方術,它包括了服餌外用、內丹導引等。通過符法、咒法、指訣、氣法、鬥法、祈禱、懺悔、內修、外煉等方法,來調理身心,排毒辟邪,治療病患。在中國古代,這種以方術治病的方法被稱為祝由,傳說起於黃帝。孫思邈所著《千金翼方》中,其第二十九、三十卷為“禁經”,專門論述治療時的各種禁忌、咒術、符法。

道教符法強調神氣為用,三寶合煉。五代譚峭指出:“虛化神,神化氣,氣化形,形氣相乘而聲。”“聲導氣,氣導神,神導虛,虛含神,神含氣,氣含聲,相導相含。”《太上靈寶淨明飛仙度人經法釋例》說:“字者氣所結也,符者字之精也。咒者字之理也,含者字之音也,以丹染紙,字之與符,託此而形容也,以口唸咒,由此而感召鬼神,氣之靈也,氣之和也。”

他們依精氣神而施行符咒,如果不持內煉功夫而僅徒外飾,“朗誦行持,只在口而在心”,則經咒皆為平常之文經,豈能靈驗?《太極祭煉內法儀略》卷下說:“凡太上一切經、一切咒,皆說人身中至妙造化,今人盡作言語誦之,惜哉!”修誦咒術,要有靜坐默唸功夫。卷中曰:“默唸者,心念也,謂無聲而動意也。如能於靜室中閉目寂默,坐一更餘,乃默唸行持作用,是為內煉,靜坐愈久,則愈妙愈玄,勝如朗誦行持實萬萬倍。祈雨、祈晴、祈雪諸法,一切要緊處,皆在坐功作用。”《道法會元》卷八五亦說:“千咒何如一點虛,念中無念妙中居,登壇號召為行用,咒乃名曰祝將書。”這些都說明了咒術的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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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符咒用於治病,即要求道者必須有濟世救民的情操,又要求其精通醫道藥理。正如《正一法文修真旨要》所言,首先要能夠“察候四大”,“四大和調生之徒,不調病之徒。當以唇口察之,冷為風增,熱為火增,澀為地增,滑為水增,聲為風增,動為喘增,癢為氣增,不聲不喘為調和。或從外起,或從內起,由寒熱勞逸飽實飢虛為外起,由名利喜怒聲色思營為內起”。其次要善於“察候形色”,“凡病人兩目黃色起者立愈,病人面目俱赤者愈,病人面赤目青者死,面黑目青者不死,面黑目赤者不死,病人兩頰顴赤團而不散者死,病人及健人色變如馬肝、望之如青、近之如黑者死,病人口不能開而氣出者死,病人足腫、兩膝頭大如鬥者死,病人妄語錯亂者死……”“夫道法救人疾厄,至於察候,不可不知。欲行禁治病,預令病人家早朝天氣晴和,盛潔室宇,絕喧靜寂,道士到病人邊焚香,仔細察病人神氣。”尤其重要的是,道者必須有崇高的醫德:“夫治病且須輕財。道有拯救之心,神靈必祜,真氣必應。若動則心冀於財,無拯救之心,所行無效,禍反克身。”

符、咒之術往往並用,符為天人神氣相合之感應,咒為精誠心靈所至之心聲,施法畫符時要念咒,用符時要念咒,作一切科儀、法事都必須持咒,咒語是煉功施法者精誠佈道之心聲。如祈禱時,則咒語為讚頌神靈及祈禱求願之詞;呼風召雷時,則咒語為請神運化之辭;治病驅邪時,則咒語為道法靈光、病邪俱亡等語;內煉修持時,則咒語為安神定意,煉精化氣之訣。唸誦咒語時,不但要踏罡、掐訣,而且要存想、變神,有如佛教密宗的“三密相應”。如此一心專注於某一境界,以形成一個多信息渠道聯絡的發動信號,以調動體內外的潛能,從而實現養生治病的願望。

道教符法之術被廣泛運用於人體修煉與性命領域,有存想符簶的入靜法,有吞服符圖的內養法,有佩帶符圖的護身法,有書符召靈的感應法,有化符治病的符水法,其形式和內容儘管變化多端,但究其根本,起決定作用的都是人的意念——元神的功能。因此,天地人體之元氣,亦可運化,打入符中。符以靈光為根本。所謂“靈光”,是指在靜定內修中體證的元神與精氣。當你具備了通神達靈的靈光之後,符咒朱墨等外在形式亦可有可無,無關緊要了。正如《清微道法樞紐•法序》所說:“莫問靈不靈,莫問驗不驗。信筆掃將去,莫起一切念。道者,靈通之至真;法者,變化之玄微。道因法以濟人,人因法以會道,則變化無窮矣。當知法本真空,性源澄湛,了一心而通萬法,則萬法無不具於一心。返萬法而照一心,則一心無不定於萬法。如是當知道乃法之體,法乃道之用。”《道法樞紐》亦曰:“畫符不知竅,反惹鬼神笑。畫符若知竅,驚得鬼神叫。今之行持者不明道法之根源,妄於紙上作用,以為符竅。殊不知此竅非凡竅,乾坤共合成,名為神氣穴,內有坎離精。當於身中而求,不可求於他也。”又說:“符者,天地之真信。人皆假之以朱墨紙筆,吾獨謂一點靈光,通天徹地,精神所寓,何者非符?可虛空,可水火,可瓦礫,可草木,可飲食,可有,可無,可通,可變,夫是謂之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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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指出的是,道教之畫符表面上看似乎簡單,實則複雜。在實際的操作時,需把符分為幾個部分,以便書寫,這種分解叫做“散形”。每一散形在書寫時,都配有不同的咒語、指訣,有時還需存想、布氣、變神,須依次、準確、連續的施行,然後聚合成符。當由各種字、圖案、線條的散形有機地組合在一起,成為一道道符時,就叫做“聚形”。由散形到聚形,就如同若干百草靈藥經醫生精心配伍,而成的一劑劑方藥一樣,整個書畫符圖的過程,就叫做“筆法”。

道教符咒療法正是從古老的祝由發展而來的。《太平經》卷五十《神祝文訣》說:“天上有常神聖要語,時下授人以言,用使神吏應氣而往來也。人民得之,謂為神祝也。祝也,祝百中百,祝十中十,祝是天上神本文傳經辭也。其祝有可使神玄為除疾,皆聚十十中者,用之所向,無不愈也。”

由祝由術發展成為符咒療法,其包含的內容更為豐富。因為在實施符咒療法時,實質上往往將精神療法、暗示療法、信仰療法、氣功療法、藥物療法、物理療法和自然療法等綜合使用。現代醫學已反覆證明了每一個巫醫方士都熟習的事實:“假如病人相信治療是有效的,其療效常常非常明顯”,這是基於精神——身體相互影響的原因。

美國弗蘭克教授專門從事研究精神——健康之間的聯繫,並報導了許多病例,說明精神是怎樣在治療中起主要作用,有時甚至是唯一作用。他說:“研究表明,在許多病例中,特別是在那些涉及精神狀態的病例中,藥物的效果是受到病人對治癒的信心影響的,並同醫生的信心連結在一起,正是醫生以某種未知的途徑傳遞了他對於藥物力量與效能的感覺。”

美國的科學家通過對服用安慰劑治療疾病的患者的研究發現,許多患者服了安慰劑或糖丸後,疼痛幾乎可以立即緩解。當然,服用這些丸劑的人並不知道這些是安慰劑,相信它們是真正的止痛劑。在這裡,“相信”與否成為有無療效的關鍵。現代醫學正在探索這種效果的神秘機制。因為安慰劑不僅可以鎮靜、解痛,而且也治療了象胃潰瘍、燒傷和感染這些疾病。實驗發現,有一些病人服用後能夠下意識地使自己體內的鎮痛系統活躍起來,他們的腦內會釋放出大量的天然麻醉劑,即腦啡肽和內腓肽,從而緩解或消除了病痛。事實上,大腦內釋放出的這些化學物質的多少,可能正是代表了病人對醫生和他使用的藥物、治療方法信任程度的多少。醫學家們認為,安慰劑療法的生化基礎,可能是由於病人對一種藥物或一種療法的信任,就把信息傳遞給影響身體受傷患病部分的腦細胞,這些腦細胞接著發揮效應,就象製造了真正藥物的作用一樣。

你的精神狀態能使你生病,但也能使你早日康復。事實上,人類自我治療的能力遠遠比我們想象的多得。弗蘭克教授評論說:“信仰醫療所報道的治癒奇蹟,其原因可以用精神狀態來加以說明。”由於精神——身體相互影響的極端重要,世界衛生組織指出:“在第三世界國家行醫的西醫,如果有這些國家的傳統治病者象沙門、術士、巫醫和接生婆等伴同工作,在某些情況下或許會取得更大的成功。”

道教運用符咒為人治病,即包含著精神療法。凡採取此法,首先要求病人相信符咒是有靈力的,否則不與治療,《祝由十三科》說:“不誠不敬者不治,毀謗天醫者不治,疑信不決者不治。”為了增強病人對符咒療法的信任,道教宣稱符咒是由天尊、老君親自傳授的,因此具備種種超凡的神力。其根本的目的遠是強化患者對道士及其符咒的認同與信任,從而藉助信仰的力量來配合治療。事實證明,符咒療法的效果如何,往往與施法者個人的名聲大小有著直接的關係。一個德高望重的法師,為人治療的效果必定遠遠超過一般術士,至於歷代祖師皆有畫符咒水、治病祛疾的“超自然”的能力,他們解除病痛的境界已達到隨心所欲,可以不拘形式,不擇手法,或寓氣泥丸、莎草,或假之草木、飲食,皆有奇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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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語言(祝咒)、圖文(符簶)、動作(指訣、禹步)等形式,並輔助以藥物符水,道教法師首先取得了患者的積極配合,從而可以轉移患者對病痛的注意,調動病人體內的積極因素,形成移精變氣、精神內守的狀態。在這種治療實踐中,亦非常巧妙地運用了暗示療法。

暗示療法是一種古老的治療方法,通常用於對心理疾病的治療。而在內科、牙科、婦產科及一些機能性疾病與心身疾病的治療中,常常結合運用催眠療法。關於暗示療法的內在機理,目前尚無統一的定義,它可以理解為醫生通過給患者的積極暗示來消除或減輕病症的一種治療方法。日本心身醫學家池田酉茨郎指出,受暗示“就是一個人不加批判地接受他人語言或其它刺激,由此產生特定的知覺、觀念、信念、情感和行動的現象。”美國心理學家康克林認為,喑示就是人的認識作用不加批判的接受,這種接受即表現為一種信仰或行動的態度。

由於各種信息都能起到暗示作用,因此語言、聲音、文字、圖案、手勢、表情等均可作為暗示手段,這樣就使得暗示療法多種多樣。臨床上常用的有語音暗示、圖文暗示、感覺暗示、記憶暗示、藥物暗示、情境暗示、手術暗示等,其適應的範圍是很廣的,除以治療意病和其它神經症外,對疼痛、瘙癢、哮喘、心率過速換氣綜合症等心身障礙、心身疾病以及陽痿、性冷淡等性機能障礙、遺尿、口吃、壓食等行為習慣障礙等均有療效。

應該知道,人是一定社會、文化的體現者,而暗示性又是人們心理的普遍現象,因此,在施行暗示療法時必須瞭解病患者的社會、文化背景。在科學知識、醫學尚不發達的民族、地區,人們大多相信疾病的由來是因為鬼神作崇,整天“疑神怕鬼”,從而造成精神上的沉重負擔,加重病痛,難以自拔。

針對各種癔病、神經症、心身障礙、機能障礙和行為習慣障礙,道教法師使用各種充滿神秘色彩的符簶和咒語、音樂,同時配合以手印、禹步和藥物符水,使患者在這種特殊的環境中不加思索地接受治療。在整個治療過程中,病人相信符咒之術可以驅除病痛,故始終處於積極主動的配合狀態;而施術者樂觀的態度,緊定的言語,神秘的氣氛,都是強烈的有效的暗示,這樣一來,往往會產生神異的效果,運用符咒療法治療癔病、“附體”、“恐怖”、“焦慮”、“中邪”、“入魔”等成功的例子,歷史上有著大量的記載。

符咒療法往往藉助信仰的力量,故又與信仰療法緊密相聯。醫學家指出:“信仰療法是一般人對以信仰(宗教)為基礎的治療方式的統稱。其實,這種治療靠的是治療者和病人間的接觸,而不是通常採用的藥物治療或會談治療。據記載,許多用傳統治療失敗的病例,用信仰療法卻可獲得成功。這種治療歷史悠久,我國在公元前5000年就業開始採用了。埃及人相信疾病的所有治療方法只有上帝知道。最早的治療者是因波特普,他生於公元前2700年左右。聖傳耶穌被認為是上帝之子,是神授治療者中的突出代表。在現今的天主教堂,仍可時時看到那些有著治療天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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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道教的歷史上,擁有這種“神授天賦”能力的大師甚多,如葛越善氣禁之道,“甚能治病,千里寄姓名與治之皆愈,不必見病人身也”;章震以器盛水“吹而距之,水上直有赤光輝輝起一二丈,以此水治百病,病在內者飲之,在外者澡之,便立愈”;許遜以其神方、符咒治療大疫,“所及登時而愈,至於沉痾之疾,無不痊者”;萬振“有符咒濟物,治人疾苦立效”。此外,《神仙傳》、《續仙傳》、《江淮異人錄》、《仙苑編珠》、《三洞群仙錄》、《甘水仙源錄》、《搜神記》中亦有許多具備超常治療能力者,故被世人稱之為“神仙”。

這類治療究竟是靠什麼力量呢?至今尚無明確的答案。不過科學家們通過對一些神父、巫師與患者的腦電活動的測量時發現,具備特異治療能力者的腦電波型不同尋常,可稱為“第五波型”。尤其令人感興趣的是:“當治療者行按手禮時,他就能夠影響病人的腦電波形。所以,他們可相互協調,病人變得放鬆、更機敏,其身體也進入一種最易自愈的狀態。此時,能量似乎從治療者流向病人。有時,治療者和病人均述說他們感覺手熱或手冷,但這種現象不一定在所有的場所都出現。有時候,治療並不真正需要治療者去觸摸病人,僅僅舉起手靠近病人就足夠了。治療是如何進行的呢?無人知曉。然而有一點很明瞭,就是人類高於一般生物,人類是軀體、腦和靈魂三者相互作用的產物。弗洛伊德和榮格揭示了人的大腦潛意識,在那兒存貯了時代的經驗。信念能夠創造奇蹟。所有的醫生都知道安慰劑的效果,給病人一片無治療功用的安慰劑,以不告訴他們這是安慰劑為前提,其反應與給真藥的那些病人相同。但是,信仰治療卻有個奇特的事實:即治療不依賴於病人對治療本身瞭解。除按手禮外,還有一種很普通的治療形式,那就是缺席治療。給一張照片、一縷頭髮、一滴血或僅僅是病人需要幫助的簡況,就能使一些治療者專注於該病例。治療根本不需要身體接觸。在這裡,距離不是障礙。這種理論認為潛能似乎通過太空傳送,與射電電子學的能量傳播方式相同。”

需要指出的是,道教治病所用的“符水”、“神水”,遠不僅僅是類似安慰劑的“安慰水”,其中還包含著人體的精氣神和天地的“靈能”。也就是說,符水療法中暗藏著氣功療法。在製造符水的過程中,要求施術者必須聚精會神,閉息布氣,氣隨意行,貫注水中。正如明張善淵所說:“息群動於一靜,斂萬有於一無,使吾神炁歸海,元神發現,握筆對心,瞠目視之,運身中神光,從兩目合於眉心,注睛迸光,和一圓象,然後書此符。此光如電耀,如金蛇,隨吾所書符篆,繞筆飛動,閃爍璨爛,從微至著,漸漸擴大,充塞宇宙,變化莫究,如是則一點靈光通天徹地,妙合自然,神機應會,一靈萬通,貫諸內秘,變化無究。”

原來在畫符制水的過程中,不僅融入了施術者的精氣能和意念力(神),同時還吸取了自然的能量,從而使法師、患者與天地靈能融為一體,達到恢復健康的目的。所謂“以我之神,合彼之神;以我之氣,合彼之氣,精以御神,神以御氣,氣以御符,符以御靈,此作而彼應,此感而彼靈。初不勞於苦志存想,亦不勞乎費力作用,但不過行一氣於先天,運元神於自己。靈者從其自靈,不必問其所以靈;應者從其自應,不必問其所以應,人知其神而神,不知不神所以神也。”使用這種融入了人體精氣神及宇宙靈能的符水治療中邪疾病者,當然應該有效。

使用符咒治病,有時還十分巧妙地運用了物理療法。如治療刀傷、跌傷了血,用一杯冷水,畫符唸咒,銜幾口猛噴傷口處,然後用黃裱紙迭成幾層,浸透冷水貼上,確能止血、定痛、消炎、除腫。因為書符化水,水中布有精氣、元神,此為氣功療法;所用黃裱紙是經白礬處理過的,白礬有止血、消毒、定痛、斂口、生肌的作用,是為藥物療法;銜水噴在傷口,即巧妙地使用了“冷則凝縮”的作用以止血,是為物理療法;再加上精神治療的作用,多種療法綜合的運用,故有明顯的療效。

應用符咒為人治病祛疾,屢顯奇效,這是道教對中國社會的一種貢獻,因為在這種獨特的療法中,還包含著許多有相當價值的臨床經驗與奇妙藥方。如從畫符時所用的材料、各種藥物之中,都能找到科學的成份。

畫符時常用砂,硃砂亦名丹砂、丹粟、赤丹、汞沙、辰砂。為一種礦物藥。主要成份為硫化汞。性味甘、涼,有毒。功用主治:安神、定驚、明目、解毒、鎮心、辟邪、益氣。可治癲狂,驚悸,心煩,失眠,眩暈,目昏,腫毒,瘡瘍,疥癬,抽風,牙疼。《本草正》說:“硃砂,入心可以安神而走血脈,入肺可以降氣而走皮毛,入脾可逐痰涎而走肌肉,入肝可行血滯而走筋膜,入腎可逐水邪而走骨隨,或上或下,無處不到,故可以鎮心逐痰,祛邪降火,治驚癇,殺蟲毒,祛中惡及瘡瘍疥癬之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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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用硃砂畫符,便巧妙地使用了硃砂的藥性,如在治療瘧疾時,道士用一個燒餅,唸咒書符,在大餅上用硃砂畫符,輕者三筆,重病五筆,小兒減半,食後瘧疾確實可以不發。就醫療角度上看,是合乎科學道理。因為硃砂鎮靜一切痙欒,所含的汞質,能滅螺旋菌。飽蘸三筆硃砂,至少有一錢重,患者一次頓服,故有顯效。燒餅能飽和胃氣,理脾消食,也是合乎治療瘧疾的原則。

如果把硃砂畫在紙上,焚化後放入水中,符紙雖已憂灰,但硃砂的藥性仍存,它融入水中,患者服後亦有效果,這種焚化吞服的方法,與道教服食金丹之術有關。硃砂不僅是畫符的要藥,也是煉丹的至品。道教認為硃砂是屬於“益人萬倍於五谷”的上品仙藥,煉化成丹,服後能令人不老不死。可見,道士們選擇硃砂畫符,並非隨意的選擇,一是出於硃砂的實用藥性,一是出於對硃砂的崇拜心理,硃砂的顏色十分豔紅。它使人們聯想到太陽,聯想到旺盛的生命,太陽可以驅散黑暗與鬼魅,旺盛的生命能夠戰勝病痛,而製造疾病的鬼魔最怕的正是硃紅與太陽。

畫符也常用墨。墨是中國古代文明的一種象徵。在醫藥學中,又叫做烏金、陳玄、玄香、烏玉塊。它是由松煙和入膠汁、香料等加工製成,後來又有用桐油煙為主要原料製成的。從醫藥的角度上看,入藥以陳久的松煙為佳。其性味辛、平。功用主治:止血,消腫,可治療吐血、崩中漏下,血痢,癱腫發背。《醫林纂要》說:“墨,古用松煙,性近溫,今用桐油煙,性近寒,然氣味輕虛,俱不失為平,珍之者加入珠、金、冰、麝,陳久為良。”《本草求真》曰:“墨,專入肝腎,色黑味辛,氣溫。凡血熱過下,如瘟疫鼻衄,產後血暈崩脫,金瘡並絲纏眼中,皆可以治。如止血,則以苦酒送韭汁投;消腫,則以豬膽汁、嚴醋調;眼有絲纏,則以墨磨雞血速點;客忤中腹,則磨地漿潔吞,各隨病症所用而治之耳。”

為了提高墨的藥用價值,人們又在墨中加入一些名貴藥材,如珍珠、麝香、犀角、藤黃、虎骨、硃砂、黃金等,其臨床的範圍就更廣泛了。在《登真隱決》中載有“青墨”、“虎骨珍珠墨”的製法與用途,《東坡志林》有“墨龍髓墨”,其墨“自然有龍麝氣,以水調勻,以刀服,能已鬲氣,除痰飲。”

需要說明的還有,墨在古代人的眼中,原來並非平凡之物,它即可記造化人倫之始,又可闢除鬼怪崇魔,民間從秦漢以來,即有以筆、墨祭神求福的風俗。因為墨代表了神靈,代表了聖人,故鬼魅十分怕墨,於是,道士們用墨畫符,即可驅鬼除崇,又能治病祛疾,二利兼血,可謂絕妙。

令人驚奇的是,就連年曆和門神像也被用於治病。《本草綱目》卷三八謂年曆主治邪瘧,“用隔年全歷,端午午時燒灰,糊丸悟子大。發日早用根水,下五十丸。”又謂鍾馗畫像,主治辟邪止瘧,《聖濟錄》說:“鬼瘧來去,畫鍾馗紙,燒灰二錢,阿魏、砒霜、丹砂各一皂子大,為末,寒食麵和,丸小豆大。每服一丸,發時冷水下,正月十五日、五月初五日修合。”《楊起簡便方》說:“婦女難產,鍾馗左腳燒灰,水服。”這類流傳民間、並被醫家臨床使用的處方,顯然源自道教符咒療法,由此可見道教符篆之術,也會給中國傳統醫學留下了許多難以抹煞的印記。

李遠國:道教醫學的源頭與方法

畫符的材料很多,如絹、錦、錢、石、竹、木、金、銀,都可在上面畫符,不過用的最多的是紙。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儘管離不開紙,但它的藥用價值卻知者甚少。紙可以入藥。其性示甘、平、無毒。不同質地紙可用於治療不同的疾病。明李時珍《本草綱目》卷三八考證了紙的來源及藥用價值,並留下了不少驗方:如用楮紙,“燒滅,止吐務、衄血、血崩、金瘡出血。”用竹紙,“包犬毛燒末,酒服止瘧。”用藤紙,“燒灰,傅破傷出血,及大人小兒內熱,血不止。用故藤紙(瓶中燒存性)二錢,入麝香少許,酒服。仍以紙捻包麝香,燒煙燻鼻。”用草紙,“作捻,紝癱疽,最拔膿,蘸油燃燈,照諸惡瘡浸淫溼爛者,出黃水,數次取效。”用麻紙,“止諸失血,燒灰用。”《普濟方》亦載:“吐血不止,白薄紙五張,燒灰水服,效不可方。”“衄血不止,屏風上故紙,燒灰,酒服一錢,即止。”《聖惠方》載:“血痢不止,白紙三張,裡監一匙,燒赤研末,分三服,米飲下。”《玉廖百一選方》載“皮膚血濺出者,以煮酒罈上紙,扯碎如楊花,攤在出血處,按之即止。”《劉禹錫傳信方》載:“月經不絕、來無時者,案紙三十張燒灰,清酒半升和服,頓定。冬月用暖酒服之。”由此可見,紙本可以入藥。道教用紙畫符,焚化內服,其原有的硃砂、墨及紙藥性存。再者許多符紙或已用藥物治過,或造紙時已加入藥物,如加入白礬、硃砂、桑木、葵葉、雲母、黃柏、皂角、蒼朮、生薑、燈草、槐花等。如果用這類藥紙治療,效果當會更佳。

道教醫學臨床治療中經常運用指訣法。在道教看來,指訣之所以能夠起到溝通天神,參與造化的根本原因,是在於人天一體,陰陽五行皆集於人之一身。《道法會元》卷六七曰:“且如肝氣通左目,訣用卯文,取東氣行事。心氣通口,訣用午文,取南氣行事。脾氣通鼻,訣用中指中文,取中氣行事。肺氣通右目,訣用酉文,取西氣行事。腎氣通耳,訣用子文,取北氣行事。會此之道,參此之理,則二氣不在二氣,而在吾身。五行不在五行,亦在吾身。吹而為風,運而為雷,噓而為雲,呵而為雨,千變萬化,千態萬狀,種種皆心內物質之。”這樣一來,即把指訣之術建立在元氣論的基礎上,並突出了人在天地生化、陰陽消息中的重要作用。

掐訣之法基於天人相感的學說,道教把手掌當作通神達靈的重要信道,以掌、指上的各個部位表示八卦、五行、九宮、十二辰、北斗、南鬥、二十八宿等。由於古人常用這些概念來象徵宇宙中天象的運行與萬物的造化,故通過掐訣結印,在手掌上形成了一個濃縮的宇宙圖景,從而達到天人合一,呼召萬靈的目的。道教常用的指訣約有三百餘種,廣泛地用於煉功、辟邪、禁制、科儀等活動之中。《太上助國救民總真秘要》卷八曰:“凡行步、問病、治邪、入廟、渡江、入山、書符,並須掐訣目。”指出了指訣在施行道法時的重要作用。

因此,指訣可以用於治病,用於內煉。如果是治療腎病,則捻“未訣”,存想汲引天庭歲星的九道光芒覆照脾臟。治療肝病,則捻“酉訣”,存想汲引天庭熒惑星三芒覆肺。治心病,則捻“子訣”,存想汲引天庭鎮星十二芒覆腎。治脾病,則捻“卯訣”,存想汲引天庭太白星七芒覆肝。治肺病,則捻“午訣”,存想汲引天庭辰星五芒覆心。

治頭痛訣,用兩手握“金針訣”,掐“玉文”,按病人太陽穴中,取罡炁呵入,再取太陽炁呵入。唸誦:“赫赫洋洋,日出東方。青炁灌頂,邪炁消亡。五方兇惡之鬼,何不滅亡。飛光一吸,萬鬼濳藏。急急如律令。”治小兒驚風訣,法師凝神布炁,存想太上老君、斬邪聖母降臨,即使五臟清涼,六腑調泰,真光內注,邪炁外除。並念念咒曰:吾奉上帝律令,敕起東方青雲。掐“卯文”剔出。敕起南方赤雲。掐“午文”剔出。敕起西方白雲,掐“酉文”剔出。敕起北方黑雲,掐“子文”剔出。敕起中央黃雲。掐“玉文”剔出。存想五方五色祥雲,覆護嬰兒,毋令邪鬼所害。呪畢,捧水灑孩兒,念淨身體神呪一遍。畢,再念:天靈節榮,願保長生。太玄之一,守其真形。五臟神君,各保安寧。急急如律令。呪畢,以左手平掌,向小兒頭上一抹,畢。

李遠國:道教醫學的源頭與方法

道士為人治病攻炁,廣運先天混元道炁,灌注見患者身中。自頂至踵,自手至足,上至泥丸宮,中至絳宮,下至湧泉底,三部八景,五臟六腑之內,搜出所有邪炁毒炁,以混元之道炁,攻患身之病炁。應患人身中四百四病,一切諸證,神符到處,並與攻除。即請表裡俱發,有汁攻汗,令汗發洩,有痰攻痰,令痰吐出,有邪攻邪,令邪攝伏。對證攻治。法師以“劍訣”同天目光,於患人胸前,虛書“勑字符”,用“雷局”望天門取炁,混合祖炁吹布。左手“卯文”布鬥,陽日北斗,陰日南鬥。念呪,虛書“水火符”於兩膊上,左肩“火符”,右肩“水符”,各念布炁呪。次布自己真炁,運在病人身上。再以二手“劍訣”,同目光虛書“玉勑符”於病人胸前,念攻炁呪。次念吾受五雷正炁呪,再書“混元水火祖炁符”,再布炁。如楊柳隨風,炭火冶鐵。內攻五臟,外煉五體。一攻一補,顯報施行。

道教傳有雷霆收禁法,收禁病人身中一切邪鬼,及小兒夜驚,腫毒,並皆收攝。“法師丁字立定,面向病人,右手“劍訣”,於東北地上虛書一井字,存想為枯井萬丈。噀水一口,在井字上面,法師依法存用。即念呪曰:開天門神君(掐訣申至亥),閉地戶神君(掐訣寅至巳)。留人門神君(掐訣巳至申),塞鬼路神君(掐訣亥至寅)。穿鬼心神君(掐訣午至醜),破鬼肚神君(掐訣卯至戌)。橫金梁神君(掐訣申至寅),立玉柱神君(掐訣巳至亥)。羅四山,萬邪伏(掐訣至煞文)。念呪曰:一轉動天地,二轉撥日月,三轉震乾坤,四轉令五嶽,五轉號雷霆,六轉掣風電,七轉號令行收攝病人身中身左身右禍氣邪氣藥氣毒氣七十二候二十四氣不正鬼神,並皆攝赴吾煞文魁罡之下,無動無作。默誦秘呪:唵吽吽霹靂。攝取病人氣一口,剔訣下井中,封蓋,謝將而退。

李遠國,男,1950年10月生於中國成都。

現任四川省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副所長、宗教文化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員、教授、碩士生導師,四川大學、山東大學兼職教授。為四川省學術與技術帶頭人,四川省政協第六屆、七屆、八屆、九屆委員,成都市人民政府參事,成都市道教協會副會長。日本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外國人研究員、日本國際傳統醫學研究所客座研究員、香港道教學院客座教授、《氣功與環境》雜誌社社長兼總編輯。


自一九八五年以來,先後編著出版學術著作20餘部,合著11部。主要有《四川道教史話》、《道教研究文集》、《氣功精華集》、《道教氣功養生學》、《中國道教氣功養生大全》、《道教與氣功:中國養生思想史》(日文版)、《道教煉養法》、《道教靈寶派沿革史》、《仙家秘傳祛病功》、《中國道教養生長壽術》、《道教法印秘藏》、《水的七德—李遠國2001年日本演講集》(日文版)、《神霄雷法:道教神霄派沿革與思想》、《衣養萬物:道家道教生態文化論》、《中華道藏》第18冊、第33冊、第34冊、第35冊、第39冊、第40冊、第41冊;合著《中國道教的現狀》(日文版)、《中國的道教》(日文版)、《中國道教大辭典》、《中華道教大辭典》、《中華氣功大全》、《道法自然:道教與環境保護》、《李真果》、《社會科學千萬個為什麼·宗教卷》、《中國道教科學技術史》、《道教科技與文化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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