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道德經》:治大國者若烹小鮮,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

治大國者若烹小鮮。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人。夫兩不相傷,故德交歸焉。

夫道者,天下人物共有之理也。以此理修身,即以此理治世。欲立立人,欲達達人。不待轉念,無俟移時,何其易而簡歟?故太上曰:“治大國若烹小鮮。”夫國大則事必煩,人必眾,苟不得其道,則必雜亂繁冗,猶治亂絲之不得其緒,勢必愈治而愈棼。惟以人所共有之道,修諸一人之身,統御萬民之眾——其理相通,其氣相貫,而其勢亦甚便焉。

老子《道德經》:治大國者若烹小鮮,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

不然,徒以法制、禁令、權謀、術數之條,號召天下、明則結怨於民,而民心變詐多端矣,幽則觸怒於鬼,而鬼怪災殃疊見矣。蓋人者鬼神之主也,人君橫徵暴斂,淫威肆毒,民無所依,則鬼怪神奸,亦無所附麗,不得不興妖作崇,凶荒疫癘,所不免焉。故石言於晉,彗見於齊,蛇鬥於鄭,伯有為厲,申生降靈,二豎夢而病入膏肓,有莘降而虢遂滅亡,若皆鬼神為之,亦由上無道以致之也。

為民上者,誠能以道修身,即以道化民,鬼雖陰氣,得所依歸,鬼即冥頑,鹹為趨附——人無怨讟,鬼不災殃。山川不見崩頹,物產不聞怪異,熙熙皞皞,坐享昇平。《書》曰,“古我先王,方懋厥德。罔有天災,山川鬼神亦莫不寧”是也。此豈鬼神之不神哉?蓋魑魅魍魎,以及山精水怪,亦皆依傍有所,血食有方,須其自然,毫無事事。雖有神亦無所施,即有施亦烏得為崇。

故陰陽人鬼,共嬉遊於光天化日之中,又何傷人之有哉?亦非神不傷人也。由聖人有道,無事察察之智,無矜煦煦之仁,慎厥身修,敦敘彝倫,居敬行簡,不務紛紜,無有一毫傷乎人者。在乎陰陽和而民物育,祀典崇而鬼神安。幽冥之間,兩不侵害。故天下鹹服聖人德而交歸焉。嗚呼,無為之治,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不識不知,須帝之則。以視尚政令者嚴誥誡,希勤勉者重典型,孰難孰易,為簡為煩,奚啻雲泥之北判!人何不反求基本哉!

此大國喻大道,烹小鮮喻煉丹。小鮮者,羔羊魚肉之類。其烹也,惟以醢醯鹽梅,調和五味。扶其不及,抑其太過,而以溫養之火,慢慢烹煎,不霎時滋味出,口體宜矣。大丹之煉,亦惟取和合四象,攢簇五行,使三花聚於一鼎,五氣聚於中田;於是天然神火,慢慢溫養,不用加減,無事矯持,逆而取之,須而行之。七反九還,易於反掌間矣。古云:“慢守藥爐看火候,但安神息任天然。”何便如之?

是故無為之道,即臨馭天下之道,亦即煉吾人大還之丹。太平盛世,治臻上理,慶治重熙,上無為而自治,下無為而自化。一切鬼怪神奸,不知消歸何有,非謂其滅跡亡形也,亦化開自然無為之道,而譸張變幻無所施,旱潦疫癘無從作矣。其在人身,鬼,陰靜無知覺者;神,陽動有作為者也。大修行人,心普萬物而無心,情須萬物而無情。陰中含陽,陽中含陰,靜而無靜,動而無動。

一動一靜,交相為用;一陰一陽,互為其根。非謂無覺竟無覺,有為竟有為也。其實無覺中有覺,有為中無為焉。曰“其鬼不神”,非謂蚩蠢而無靈爽也。蓋無覺之覺,是為正等正覺;無為之為,無非順天所為。豈似有覺者之流於偽妄,有為者之類於固守,而有傷於本來之丹也哉。曰其神不傷人,亦非神不傷人也,以無為而為之道,原人生固有之天真,生生不已之靈氣,至誠無息,體物無遺。

雖有造化,實無存亡;雖有盈虛,原無消息。所謂不擾不驚,無憂無慮者此也。又何傷人之有耶?亦非聖人之不傷人也,蓋以勃發之生機,裕本來之真面;以調和之三昧,養自在之靈丹。立見神火一煅而鬼哭神號、陰邪退聽,真人出現矣。謂為兩不相傷,誰曰不宜?天上人間,皆歸美其德。噫!幽明交格,非德之神,烏能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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