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生活书店2018年的第127篇推送
今天生活君要给大家推荐的是豆瓣著名“毒舌影评人”杨时旸（frozenmoon）的新书《孤独的影猎人》，这本书集结了杨时旸近年的精选作品，第一章“生活的谜底”在非院线片中寻找电影精华；第二章“龙标淘金者”在院线片中评判优劣；第三章“小屏幕里的神明”则在日常追剧中体悟镜头内外的冷暖人生。跟随“影猎人”杨时旸，踏上“猎捕”好电影的探险之旅。本书是独立日延伸系列“在场Watching”系列的第1本，这里有关于年轻人与电影的一切。
5%的人性
文丨杨时旸
《她》
导演：斯派克·琼斯
主演：杰昆·菲尼克斯 / 斯嘉丽·约翰逊 / 艾米·亚当斯 /鲁妮·玛拉
电影《她》（《Her》 2013）剧照
设想一下，如果你孤身一人生活在一座冷漠的城市，每天都被困在格子间里，做着重复的工作，没有朋友能让你愿意敞开心扉地交谈，也没有恋人和你分享生活，你会怎样？
我们再设想一下，有一天，你电脑中的某个程序，或者你手机中的一个App里传来一个声音，一个异性的声音，她和你聊天，为你排解孤独，那声音充满魅惑，让你遐想，你会如何处理？你知道，那声音或许并非来自一个真实的人，而是来自一个程序、一段编码、一串数字，因为你处在那种刻骨铭心的孤独之中，这声音对你而言，近乎救命稻草。你向她倾诉你生活中的所有焦虑和不快，你也和她分享一切快乐的事，渐渐地，你把那个声音当作了一个人，一个伴侣，只不过她躲在幕后，你尚且没能见到她罢了。
这就是电影《她》之中的故事。杰昆·菲尼克斯出演男主角，而女神斯嘉丽则只以声音的形式出演女主角，他们在实体与虚拟的边界处上演了一段“人机之恋”。单纯从题材本身来讲，就已经挠到了时代的痒处。说到底，《她》展现的是后现代文明当中无处诉说也无法摆脱的孤独感，在这样一个人际疏离的背景之下，智能程序以一种救世主的面貌入侵了人心，最终更深刻地搅扰了人性。
电影《她》（《Her》 2013）海报
男主角西奥多是一名专门替别人撰写情书和家信的撰写员，他总能用华丽的词句和真挚的情感打动每一个读到信件的人。有关这个男人工作的设定特别有趣，故事中的世界俨然是一个已经被互联网甚至人工智能彻底接管的世界，西奥多却从事着一项特别“复古”的工作—用纸和笔撰写信件。
怎么说呢，相较于实用性的工作，西奥多的工作更像是一种表演性的仪式，寄信人以此表示对收信人的重视和在乎。就像在我们当下的这个时代当中，用手写邀请函代替电子邀请函表示尊重一样。
在这部电影当中，西奥多所从事的工作被赋予了两个含义：第一，它像块残存的化石，显得与整个外部世界格格不入，但又有着一种艺术感，成功地营造了更加深刻的疏离感；第二，它成为一种象征，在一个被科技统治的世界中，书写这项工作象征着残存的人性。西奥多为人们撰写那些甜蜜的书信，但自己却一直生活在孤独中。失败的婚姻、困在格子间里的工作、靠电子游戏打发的闲暇时光。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最新的人工智能系统OS1，于是萨曼莎出现了。这套系统浏览了西奥多的硬盘，分析了他的爱好，生成了一个有着沙哑性感的嗓音、性格温柔体贴的虚拟伴侣。
电影《她》（《Her》 2013）剧照
这个短暂的过程很有趣，它像是相亲前的个人情况介绍。只不过，萨曼莎对西奥多进行的是一次系统的大数据分析。这个男人的一切都变得透明，他的癖好，他的恐惧，他忧伤的来源，他对生活的希冀，这一切都被萨曼莎彻底掌握了。爱情之中那些曼妙或者微妙的感受，其实来自人性中毛茸茸的部分，两个人互动时的试探和磨合，慢慢进入对方内心的过程，但萨曼莎对于西奥多的了解，几乎变成了一种捕获。他们根本不是一种平等的关系，西奥多其实就是一个猎物，但他觉得自己陷入了真实的爱情。那些冰冷的、悲剧性的东西在这段关系的开端，就已经被奠定了。
西奥多的生活开始有了色彩，萨曼莎无时无刻不陪伴在他身边，听他分享生活，帮他化解烦恼，甚至通过语音做爱，只是萨曼莎终究是个没有肉身实体的虚拟程序。可能，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灵魂伴侣”。他们决定往前走一步。萨曼莎找到了一个志愿者，那个姑娘愿意在现实中扮演萨曼莎，西奥多可以通过耳机和程序与萨曼莎交流，与那个姑娘做爱。
情感上的排异反应还是让西奥多无法接受。从此，西奥多愈发感觉到这份与虚拟人格的情感的诡异。
电影《她》（《Her》 2013）剧照
这部影片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硬科幻题材，而是具有明显的“反乌托邦”色彩，很像那部著名的英剧《黑镜》。总体上讲，《她》呈现出了我们未来生活的一种图景，当实体与虚拟的边界彻底消失，人性将走向不可知的方向。那个图景的终点或许晦暗而虚无，但因为过程中的美好与激动人心，人们仍然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就像西奥多本人第一次和那款程序对话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如果坠入其中可能会遭遇的后果，但是最初的吸引实在太过于强烈。作为群居动物，冲淡孤独是一种近乎精神本能的需求，所以，他宁愿选择可能在未来坠入深渊，也要让自己在当下暂时脱离孤独。
《她》之中的故事，其实是把今天的一切极端化后的效果图。我们今天所梦想的似乎就是取消一切实体。“云”成了这个时代最时髦、也几乎是唯一的标准。书籍与纸本不再发生必然联系，音乐与唱片可以彻底脱离，商场正在消失，演唱会、展览等一切需要实际感受的文化活动都在被新兴的多媒体系统尝试搬到线上，供虚拟体验。性与情感，成了“云时代”的最终坚守着实体的阵地，那是人性之中最后的堡垒。
也正因为如此，人们似乎都拼命地想把性和情感也虚拟化，似乎那样就是科技进步的证据。如果这道关口被突破，人类世界将被真正瓦解、重写。而这一切似乎正在慢慢变成现实，当皮肤—这个人类身体上最大的器官—被仪器彻底摸清，那么一切肉身的感受就都可以顺畅地被虚拟化，那一天可能是这场“云狂欢”的顶点，也是崩溃的开端。互联网正在从一个伟大的工具，渐渐变成一个不可置疑、不容批判的独裁者。它控制了一切，让所有人依附于它。更致命的是，这种让人们变得顺从的过程，根本无须任何恐吓和强迫，它以一种诱惑的姿态，让人们自愿变得温驯。
电影《她》（《Her》 2013）剧照
《她》当中的场景与人物精神状态都极具未来感，但绝不飘浮，每一笔都有着对当下的观照。要着重指出的是，这部电影的外景是在中国上海拍摄的。那些灯火辉煌却无比孤独的高楼、象征标准与秩序的格子间，还有在雾霾中急速穿行的路人都是文明困境的写照。
最终让西奥多崩溃的除了肉身的困境之外，是他突然意识到这套程序可以同时与千万人交互，萨曼莎与自己调情的同时，也正在以其他的身份和性别与无数人温存，那个瞬间，“她”成了“它”，这是难以名状的恐惧和更加深刻的疏离。
那比自己曾经拼命想脱离的孤独，更加孤独。
电影《她》（《Her》 2013）剧照
机器人专家森昌弘曾提出过“恐怖谷理论”，当机器人与人的相似度超过95%，机器人将变得极其恐怖。影片中的程序似乎有着类似的悖论，这套程序与人类极其接近，但正是那微乎其微的一点差异，最终导致了崩溃。那一点差异，可能就是人性。
电影的结尾，程序彻底消失了，西奥多与自己的女邻居相拥在了一起，这是人性的回归，温暖美好。但我们未来是否会有这样美好的结局，无人可知。
本文摘自独立日，在场watching系列新书
《独孤的影猎人》
杨时旸 著
三联生活书店出版
《孤独的影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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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978-7-80768-235-6 定价：45.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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