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花殤》連載之(十)

中篇小说《花殇》连载之(十)

中篇小说《花殇》连载之(十)
中篇小说《花殇》连载之(十)

精彩內容:

我無法想象鳳英是怎麼下定決心要離開我們的,我媽和她說過她懷孕的那個夜裡,她十九歲的夢,破碎成一捧無法掬起的憂傷嗎?她絕望了吧?不然,她怎麼會走上那條不歸路?她心中難道沒有一點點牽掛?包括對他——白老師也沒有嗎?

我不信。我相信鳳英姐才不會死了,她還要去包頭上大學呢。所以,儘管那天我媽、我爹、四姨亂成一團,我卻像守著睡夢中的她,握著她的手和她手裡緊緊攥著的白雪紅梅手帕,靜等著她醒來對我說:“咱倆再去考大學。”

赤腳大夫一陣忙活,時間像過了一個世紀後,鳳英的臉色由才屈青轉為灰白,呼吸也從氣若游絲到順暢平穩。又過了一會兒,臉上顯出些許血色——鳳英姐活過來了。

我們隨著赤腳大夫來到大房,赤腳大夫說:“咋回事?你們這當大人的,失職啊……”哭成淚人的四姨握住他的手,幾乎要給他跪下了,說:“娃娃學習學糊塗了,多虧你呀,要不然,我將來怎麼有臉去見她爹?”“你家這閨女,就讓這學考的,你說她一個女娃娃家,考什麼大學呀?你男人倒是個老師,不也早早走了?老老實實嫁個莊戶人吧,安安穩穩過日子就行了,看看咱學校那白老師,還考上了研究生,不也丟下孤兒寡母的,說不管就不管了,文化人有什麼好啊……”

赤腳大夫離開我家前,我爹讓人家等等,他去去就來,說診療費就不給了,但醫藥費一分不能少。

我爹回到大房時,臉色大變。他揪住我媽的脖領子把她拉到了涼房,然後從裡插上了門栓。等倆人回來時,我媽像一棵秋後的白菜一樣,沓拉下了腦袋。我爹看我媽的目光像刀子的顏色一樣泛著凜凜青光,我媽讓我四姨拿50元給赤腳大夫,說她以後會一分不少還給她。

晚上吃飯的時候,虛弱的鳳英姐主動跟大家說:“我以為不會懷上娃娃的,我哪知道會……”又轉向我四姨:“媽,你不要怪怨我大姨和我大姨夫,他們都不知情,我和他的事,是我自己願意的,他沒有強迫我,我倆說好等我考完試就正式公開我們的關係。”

我媽的眼神閃閃爍爍,她好像不敢正視我爹似的,說話也吞吞吐吐:“他去上學告訴過你嗎?他知道你懷上娃娃了嗎?你愣呀,你不知道他已經有了倆男娃?”

鳳英姐悽然一笑:“他告訴過我,他還說他走前要帶我去趟包頭呢。我再說一遍,他沒有騙我,他說這輩子再不找老婆了,我是他今生唯一的女人。他不知道我懷上了娃娃,如果知道,他……”

“他這鬼話你也信?”四姨說:“你就是賤!他快40歲的人了,見你上杆子白送還有不要的!你是個黃花大閨女,他一卷衛生紙就把你日哄了,我不知道哪輩子沒做好事,生了你這麼個沒臉沒皮的討吃貨……”四姨氣急敗壞地嚎罵著,若不是我媽和我攔擋著,她就要衝過去把鳳英撕成碎片。

鳳英不說話了,眼淚像串在一起又斷了線繩的珠子,噼裡啪啦地灑落下來,一粒粒像重錘一樣砸在我的心上。

我媽怕四姨再說出傷到鳳英骨髓裡的難聽話,便打著圓場:“他那人,怎麼看也不像個忘恩負義的呀。唉,興許壞事也能變成好事了呢。”

四姨白了我媽一眼:“姐,這壞事咋能變成好事?”

我爹可能實在忍不住了,跳起來指著我媽眼睛罵道:“都是你!我看你咋收場?讓閻王捉了你去才好!還給人錢,你鬼迷心竅了?3000塊呢,那是我給素紅攢的上學錢!”

“嘩啦啦”一聲響,石破天驚般,我媽手裡的飯碗在打我爹未果的情況下,碎成一地瓷片落英。這碗還是我爹去年秋天用麥子跟上門賣盤碗的人換的,三斤麥子就這麼白白讓我媽糟蹋了。

“我咋了我?我還不是為了她們一家好?再說了,她們好了,也省得你惦記了吧……”我媽也暴跳如雷,那滾滾驚雷像要在我爹身上爆炸似的:“怎麼了?我說的不對?你這是要得了便宜又賣乖哇?”

“咳咳……”我爹一陣咳嗽,半天才緩過氣來,他捂著胸口對我媽說:“好,好。你們的事我不管了,行吧?”又轉向我四姨:“你趕緊帶你閨女走,你要不走,我領上素紅離開這個家!”

“媽,大姨,大姨夫,”鳳英對他們仨人說:“這事誰也別怪。要怪你們就怪我吧。我爹好好的,他怎麼就掉到井裡去了?人家誰不飲馬?村裡養牲口的多了,偏偏他讓馬給踢到井裡去了,說出來不也好笑?你說能怨誰?怨馬嗎?我呢,也是命中註定有這一劫, 我相信他會回來找我的。”

聽鳳英這樣說,我媽和我爹、我四姨交換了下眼神,我媽擦了把淚水,睕了我爹一眼,對鳳英說:“不管他回不回來,你肚子裡的娃娃得想個法子了,有啥差錯我擔著,他回來我跟他說。”

其實,他們說來說去還是為鳳英肚子的事,眼看這肚裡的娃娃就藏不住了,這要傳出去的話,我家和四姨的臉就丟盡了,更重要的是,鳳英以後怎麼辦?她還要複習功課參加明年的高考呢。

幾天後,我爹悄悄去了趟縣城,找到在縣醫院工作的一個本家親戚,央求他找找婦科醫生人不知鬼不覺地給鳳英做了人流手術了事。

我爹回來把這消息說給我們後,鳳英聽了,半天沒有說話,怔怔地望著我四姨。四姨被她看得流了淚,抱住鳳英說:“別怪我們狠心,我們也是為你好。你還年輕,要是明年考上大學,有的是好男人喜歡你。他不值的你為他付出這麼多……”

我媽那天急得跟猴似的,她只要心裡有事,總是一會兒跑一趟廁所,一會兒又跑一趟。以前我爹跟我說,我媽這是虛屙間尿,意思就是坐臥不寧。

那天,我看著我媽的樣子,心裡也毫沒來由地替她焦急起來。晚上我放學回家,感覺家裡的氣氛變溫和了,不像我早晨走時的劍拔弩張。四姨睡在炕上矇頭垂淚,我媽像做了錯事的娃娃在將功補過——第一次在我面前給我爹端茶倒水,還陪著笑臉。我爹的臉,黑的像《鍘美案》裡的包公,顏色深不說,眼睛還是紅的,好像要生生吃了人似的。

那天我們誰也沒吃晚飯。

我臨出門去小房和鳳英睡覺時,聽我爹重重地嘆口氣說:“唉!甚毛驢人家了……”而四姨的哭聲像數九天夜裡的風,嗚嗚咽咽、時斷時續。。

知道第二天要去縣城醫院,鳳英姐當天晚上取出語文課本,翻到《木蘭詩》那一課,痴痴地盯著每一行詩句,不知木蘭橫刀跨馬與將軍並駕齊驅的畫面又在她心裡蕩起怎樣繁複的漣漪、引起她多少回味與暢想。

夜裡,我一覺醒來,見她還在坐著。她手裡依然握著那方白雪紅梅手帕,她輕輕念出《木蘭詩》的聲音,在靜夜裡分外清晰,她營造出特別的氛圍,有一種決絕和凜然。我鑽進蓋窩重續舊夢時,迷迷糊糊中,感覺鳳英分明把自己當成了花木蘭,她以那樣無畏、固執的姿勢迎接了白老師,就如同花木蘭義無反顧地替父出征一樣。

這一夜,對鳳英來說,註定是一個馨香而憂傷的長夜。

第二天,窗戶紙剛剛發白,小房的門就被我媽急三火四地推開了。她對正摸黑往身上套衣服的鳳英說:“鳳英,聽大姨的話,娃娃沒罪,這樣吧,你生下來讓你媽養著,那工程師正眼巴巴地想要個親生兒子傳宗接代呢。”

中篇小說《花殤》連載之(十)

簡介:

劉巧芝,內蒙古作協首屆簽約作家,內蒙古大學2009級文研班學員,內蒙古大學2015級高研班學員。出版有散文集《伴你到天涯》、《家與故園》、長篇小說《貓眼》等,其他散文、中短篇小說發表於《內蒙古日報》、《草原》、《福地》、《作品》、《東方散文》等省級上報刊。

散文《古鎮新韻說張皋》獲2016年度全國黨報黨刊好新聞二等獎;中篇小說《鴛鴦鞋墊》獲內蒙古職工文聯第五屆創作大獎賽小說二等獎;小品《脫貧路上》獲全區小戲小品優秀獎;長篇小說《貓眼》獲烏蘭察布市第六屆五個一工程獎。2017年,劉巧芝獲第二十七屆圖書博覽會“十大讀書人物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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