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5月,香港銅鑼灣街頭掛著一幅巨大的電影海報--《八仙飯店之人肉叉燒包》。海報上的黃秋生穿著帶血的T恤,面無表情坐在兩籠熱氣騰騰的叉燒包中間。兩籠人肉餡的叉燒包。
看過黃秋生面帶笑容剁斬人肉,熟練地包著人肉叉燒包,你可能會覺得這個世界萬分兇險,而一切與肉有關的食物都很可疑。
這一年,香港市面上沒有叉燒包供應。影片公映後,很多人戒了叉燒包。
《人肉叉燒包》大賣,出乎所有主創的意料,他們不看好此片的很大一個原因是--主角黃秋生當時只是一個小演員。
黃秋生對他演藝學院畢業後簽下的第一個電影合約記憶猶新,那上面寫著“特約演員”幾個字。“特約演員”,俗稱跑龍套,有臺詞,一天4000港幣。“我看到‘特約’兩個字心裡面很難受,想想4000塊,拿了吧,簽名,走……簽名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有一天我會是影帝的。”
誰也沒想到,《人肉叉燒包》會成就這個小演員的影帝之夢。更令人驚奇的是,他成了香港金像獎歷史上第一個靠三級片摘得影帝桂冠的人。那一年,他32歲。
很多人認為《人肉叉燒包》是黃秋生的代表作,他本人卻非常討厭這部電影。《人肉叉燒包》之後,黃秋生連著演了幾年的變態狂,最後得了抑鬱症。“那時候跟我媽一起住,住的地方樓層很高,有一個玻璃頂,每天我睡到中午才醒,睜開眼睛就能看到鷹在飛。我就想:跳下去吧。跳下去我媽怎麼辦?”然後他就開始折磨邱禮濤(《人肉叉燒包》導演),打電話給他,“我今天就想死。”“你沒事的,你很強的,明天就會沒事了。”果然第二天沒事,而且過得很開心。第三天,想死的念頭又冒了出來,又給邱禮濤打電話。這樣的電話每個禮拜要打3次。這種狀態持續了3年。
“直到38歲,才徹底走出《人肉叉燒包》帶給我的陰影與表演上的限制。”
語調一轉,黃秋生一臉不吝地說:“其實抑鬱也沒有什麼大不了,我覺得人的心和身體一樣,也需要休息。該低沉的時候低沉一下,就是一種休息。誰能一直那麼昂揚地活著啊?休息完畢,就可以繼續為非作歹,拍戲罵人了。”
全香港最毒的嘴
拍戲,罵人,是黃秋生生命中很重要的兩件事。這個有著全香港最突出面孔的人,還有一張被視為全香港最毒的嘴。
問他,平常聽黎明的歌嗎?他會一臉無辜地說:“真的很抱歉,我聽沒幾分鐘,就會開始頭痛,然後身體變得很熱很熱,然後很想尖叫,如果這時候有什麼人剛好過來,我就會發神經想動手打人。他們的音樂沒有變化,一直喔咿喔咿,好像有隻蒼蠅在你旁邊飛。歌詞都是那些我想著你啊你想著我啊,重複又重複,每首都一樣。”
談起緋聞女友,他毫不猶豫地表態,“她的腦袋是全新的沒用過的。我喜歡像張艾嘉、胡茵夢那般高貴、有氣質、有味道、有智慧的女人。”
對於大導演吳宇森、陳凱歌的某些作品,他拿起來就批,連個小彎兒都不拐,連個緩衝的詞兒都沒有。
至於後輩,批起來更是劈頭蓋臉,“余文樂長得帥,但沒有內容,不知有什麼特質”。對此評價,余文樂也只能低聲嘀咕:他也20幾歲過啊。
這個“老憤青”滿嘴真話肆意噴出,驚愕得那些聽他放炮的人都想捂住他的嘴。“給人留顏面”是謊話最好的溫床,成人世界,誰經得起這麼真呢。因為說的話太真,有一段時間,每個人都覺得他經常說謊。“人生有限,時間不多,花那麼多時間拐彎抹角,最後都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何必呢!如果我得罪的是給我飯吃的人,會有問題。如果我得罪的那些人根本不會給我飯吃,那就無所謂了。”
秋生啊,你不要那麼硬,那麼臭脾氣
黃秋生不怕得罪人的性格在香港演藝學院上學時就已初見端倪。
演藝學院剛開始沒有學生會,學生有事情需要解決,跟校方溝通時經常出現問題,黃秋生和同學商量要成立學生會。去跟院長談的時候,誰都不說話。看到這種情況,黃秋生第一個站出來跟院長提要求,其他同學紛紛表示同意。院長的臉馬上黑了下來。要知道,黃秋生在學校裡是院長、老師都寵愛的學生,院長怎麼也沒想到他會帶頭鬧事。
黃秋生讓院長意外的事遠不止這一件。有一次,為了半價早餐,他被人向院長投訴。
學校餐廳的早餐10點之前是半價,一般超過四五分鐘也會按半價賣給學生。有一天黃秋生10:05去買早餐,眼瞅著一個同學在他前面買了半價的,到他時,老闆突然說:“已經過鍾,不能半價了。”
“我剛才看到你賣給他了,那也得賣給我啊,學生沒錢啊。”
“不行不行,已經過鍾了。”
黃秋生惱了,“你的鐘過5分鐘,我的手錶還沒過呢,你的鐘是錯的。”說完就去調餐廳的鐘。
一個很疼他的老師說,“秋生啊,你為什麼要為這些無聊的事情影響你的藝術生命呢?你不要那麼硬,那麼臭脾氣。”
“我經常跟孩子講,男人就是個戰士,要時刻準備戰鬥。”黃秋生說自己身上有個盔甲,這盔甲是隨著時間一塊一塊貼上去的,要到死了的時候才可以卸下。
出道30年,300多個角色,配角居多,大部分是爛片
黃秋生活得自在、自傲的同時也自嘲。
他說自己是爛片之王,不是普通的爛片,是200萬小投資、七八天拍完的爛片中的爛片,“導演編劇演員無一不爛!”
黃秋生自信,對爛片,他最有發言權。“爛片有很多種,每種我都演過。所以一部電影,我說是爛片,一定是爛片。連吳宇森都拍爛片。”
人們不得不服的是,每一個爛角色他都演得無可挑剔。
出道近30年,演過300多個角色,配角居多,而且大部分是爛片。他也曾為此失落。
2001年,香港國際電影節為3位演員做了回顧展:黃秋生、劉青雲、吳鎮宇。這3個香港演藝圈的中堅人物私交甚篤。放映期間,看著兩個好朋友的片子,部部平頭正臉的,自己參演的片子大多屬於三級片,黃秋生有些坐不住了,“真希望快點結束放映。”
現在,他就像從來沒那麼想過一樣:電影爛不爛無所謂,只要我演的角色好,對我來說就是一部好片。假如我沒拍過那些爛片,今天根本就不可能有那麼多人認識我。這種機會不是每個演員都有的。
對於劉青雲、吳鎮宇兩個死黨,黃秋生是真心地欣賞。
“劉青雲是郭靖,演的大多是正面角色,大智若愚。他是個很gentleman的人,不太講話,其實有很大的智慧,絕頂聰明。看起來悶悶的,其實心裡火比我還大。
“吳鎮宇是黃藥師,純粹的邪派高手。他比我還瘋,我佩服他的天馬行空。我們很多想法相似,他有時替我說出我沒有說的話,做我沒有做的事,有他在,我總是很鎮靜。
“我是丘處機,內功高手,可以正也可以邪。”
“丘處機”年輕時最無法忍受的就是別人說他演技不好,“因為那個時候演技真的不好”。偏偏亞洲電視有一個導演經常跟人說“不要用黃秋生,他沒有演技,沒有希望”。
“我是新人,我演技不好,你要給我機會,不要到處講不要用他嘛。誰好啊?沒有一個新人是好的。那些漂亮女孩子你就給她機會,所以她有機會,我沒有機會。”
黃秋生說,如果把自己的人生拍成電影,第一個鏡頭應該是父親上飛機走掉的情景。
黃秋生的父親曾是駐港英軍。他4歲時,父親離開香港,再沒見過面。母親靠給別人做女傭維持生計。“現在這個時代,混血很吃香,可在當時,我們經常被人叫做雜種,遭人打罵。每個人都取笑我,叫我鬼仔,說我沒有父親。”
上小學時因為沒穿內褲被老師體罰,脫光衣服在操場上示眾,被同校的女生看到,從此留下心理陰影,經常夢見自己赤身露體站在街頭,不知道怎麼回家。“這個陰影一直到拍了第一部三級片才消除。拍三級片對我是一種心理治療。”
過往的經歷在黃秋生的臉上都能找到印跡。警惕,霸氣,桀驁不馴,跟這個世界對著幹。他從不諱言對名利的追求,“沒有名就要有利,沒有利就要有名,名、利都有就更好。”
有導演來找他拍戲,他從不聽對方表白自己如何有誠意,“爛劇本、爛導演都說自己有誠意,憑什麼你的誠意就比他的誠意高?不用講太多,把錢拿出來,看看到底誰有誠意。廢話我已經聽得太多也講得太多了。”
在香港,這種事絕對不可能發生
人物週刊:《精武風雲·陳真》新聞發佈會上,光線傳媒的總裁仔細算著你們這些主演所能帶來的票房,你聽著什麼感覺?
黃秋生:演員就是商品。這是一個多重身份的年代,有可能你是藝術家,也是一個商人,也是一個商品。這是資本主義社會把人異化的現象。
人物週刊:你戴過票房毒藥的帽子嗎?
黃秋生:沒有。票房毒藥這個帽子是有名的人才可以戴的,比如說你應該票房很好,可是你每一部票房都不好,就有人說你是票房毒藥。我們這種以前根本都不起眼的演員,你連當票房毒藥的資格都沒有。通常我當主角的戲都是比較藝術性的,票房不好是正常的。《精武風雲·陳真》,我不是主角,所以票房好不好我都不會成為毒藥。在巴西拍的《蕩寇》,我是主角,可是票房好不好,沒有關係呀,因為這個定位是一個藝術片。
人物週刊:藝術片就不用考慮票房嗎?
黃秋生:因為沒人看啊,沒人看就沒人注意,沒人注意就沒人批評,就沒事了。
人物週刊:有人說,你用貌似不吝的說話方式掩飾你的不善交際。
黃秋生:我真的是不善交際。演員不是一個PR(public relations)。我是演員,我不是公關,我不善交際是正常的。有太多的演員是公關不是演員,公關做得很好,當演員的時候做得很爛。我拒絕,是因為我根本沒有這個能力。有些時候我知道需要公關,有些時候我願意,可是我沒有這個能力。
人物週刊:這導致你說話很坦白,也就是媒體常說的炮轟?
黃秋生:坦白是你這個人的個性,炮轟是你對這個事情有不同的理解。比如我叫服務員,“這個桌子很髒,你幫我抹乾淨”。是真的很髒啊,你可以看見的啊,我叫他清潔一下就是炮轟啊?頂多算是放一個鞭炮吧。
人物週刊:你公開表達對電視劇《楊貴妃秘史》臺詞的不滿,沒有考慮過可能帶來的影響嗎?
黃秋生:每一個人對歷史、對劇本、對人物的理解都不同,我當然有自己的理解,可是一個演員到最後必需根據編劇、導演對劇本的理解去創作。我可以根據你的要求去做,如果你不需要、不喜歡我去設計的話,我就會變成一個裝修工。你是要一個設計師,還是要一個裝修工?“李白來了一次,你就詩(溼)了三遍”,我說這種對白跟任何一個正常女性說,都會讓人家臉紅的吧,都會令她覺得尷尬吧,我還以為他們會把它剪掉,可是已經播出了。“詩”(溼)同音的爛笑話,還不止一次,玩了大概有4場戲。有一次我在拍戲的時候,都受不了了,石小群的臺詞是:“跟她玩溼的還是玩乾的?”我說:“乾的也好玩嗎?!”他說:“你說什麼?”這個對白劇本里沒有。我當時有點生氣了。這是在電視上播的劇,在香港,這種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所以我說現在大陸除了政治,所有都是自由的。
人物週刊:拍之前,讀劇本的時候你沒看到這些嗎?
黃秋生:這部戲剛開工導演就開了一個會,講了兩個小時, “這個劇本非常好,編劇花了3年時間寫的,對白裡的每一個字都不能改。”我就問導演,“一字不能改啊?”導演說,“朝廷上的對白不能改,平常的可以改。”我自己的我會改,用我自己的方法改,可是人家的對白,我怎麼在現場叫他去改?我不能跟導演說你叫他改一下吧?我不能教人家演戲吧?
這件事以後,我再拿到劇本會完整地看完,然後在合約裡寫明:我有權利改劇本,改我自己的對白。但是百分之多少你可以改?這還是個問題。
風流和下流的界限在哪裡?有些人覺得這是風流,我說這是下流。
人物週刊:我查過“炮轟”的意思,指對事件或者個人進行語言攻擊,原先用於戰爭。
黃秋生:我這個不叫炮轟,這是表達我自己對這件事的看法和感覺。現在的人詞彙太貧血,什麼事情都把它形容為炮轟,譁眾取寵!不說你炮轟誰看?恨不得說你要殺人,把你形容為一個野獸、魔鬼才好。
我年輕時的狀態還可以說是炮轟,因為比較激烈,比較激動,比較用力,我現在都沒氣力去炮轟了,我講的只是一個事實,有證據的事實,沒有證據的我都不講。比如《楊貴妃秘史》這部戲,所有的劇本我都留下來了,所以千萬不要再說我是亂講。
人物週刊:你表達了這種不滿後,碰到過導演尤小剛嗎?
黃秋生:我是對事不對人,我針對的不是他啊。後來去宣傳時也碰到他啊,他對我很好,很有禮貌。劇組裡面有很多事情都很開心的,為什麼不講開心的事情呢?為什麼總講負面的事情呢?
人物週刊:香港媒體和演藝圈一直是對抗的關係嗎?
黃秋生:在他們眼裡我們這一行的人都是做“雞”、做“鴨”的,全部都是黑社會,都是拋妻棄子的,所有人都是壞人。挖,挖到了就把那個點擴大。我認為香港沒有媒體,所有的雜誌都是色情狂的雜誌,買來看一下你就知道,你低胸他就拍你胸部,女的穿裙子他就趴在地上拍,那不是有牌的偷窺狂嗎?把所有的這些上封面。他們的視點全部都是你離婚啊,沒錢了就說你精神病啊。香港媒體是病態的,他們的心態是扭曲的,我覺得應該介紹一個好的心理醫生給他們。
人物週刊:你發現狗仔隊偷拍怎麼辦?
黃秋生:打跑,打到他們怕,告到他們怕。
內地劇組為什麼這麼亂?
人物週刊:拍了這麼多年戲,你待過的哪個劇組最專業?
黃秋生:我剛才還在和他們(助手)講,哪有那麼專業的劇組啊。剛才在劉偉強的劇組,他在休息的時候,大家研究說這個西瓜要不要開,劉偉強突然間大聲說,開。門口工作人員立刻往這邊看,以為怎麼了。你知道其他劇組會怎麼樣嗎?對不起啊,我要講一些比較極端的例子:這邊在喊,(突然很大聲地)我×你媽……那邊就更大聲地喊,我×你祖宗……其他人在做什麼?沒反應!沒有任何人對這種激烈的語言有任何反應。這就是其他的劇組。劉偉強的劇組只要有一個人聲音比較大,就會很突兀,因為你在拍攝現場發飈,肯定是有一些工作上的嚴重的事情,你才會這樣喊出來。在其他劇組你就會看到很多的神經病。所有人都在喊,所有人罵所有人。
人物週刊:在這樣的場景中,你是什麼狀態?
黃秋生:我是個旁觀者,坐那兒抽菸,看,分析,為什麼會這麼亂?我看到的就是一個神經病院。你說它是中國特色嗎?你說這樣可以專業嗎?你說這樣拍攝的時候可以比較順利,比較省時間嗎?不可能的事情。
人物週刊:內地劇組會不會好一些?
黃秋生:我講的就是內地的。香港以前是這樣的,現在已經沒人這樣了。本來內地劇組是很規矩、很專業的。姜文那邊就很專業,沒有人這樣,因為他們受的訓練是俄羅斯的那種,是正統的。現在內地的劇組我估計都是香港人過來教壞的。香港以前過來的導演都是亞洲電視、無線的那些人,他們過來的時候就是大哥,會在現場講很多髒話,用廣東話罵人,罵完之後,他們散了,可他們訓練出了下一代,下一代長大之後繼續罵,已經罵到沒反應了,皮都厚了。你還是一個文藝工作者嗎?別人問你是做什麼的,“我×你媽,我是做文藝工作的,我是藝術家!”這簡直就是荒謬的事情。
香港演藝界最敢說話的人
人物週刊:據說在香港演藝界,你和吳鎮宇是最敢說話的人。
黃秋生:我比他更敢。有不滿,這個不滿是大家的,不是你自己的不滿。比如說我喜歡喝茶,可是現場只有咖啡,我非常不滿,這個跟大眾的利益無關,是你自己的事情,你就不應該講出來。可是我要求的只是對白寫得好一點,為什麼那麼下流的對白會不停地出現呢?我要求拍攝現場的環境健康、衛生,有問題是應該講出來的,不講出來怎麼解決呢?我進棚第一天,發現身上很癢,還以為自己過敏呢。第二天還是那麼癢,我就問其他人,有東西咬嗎?“有啊,有跳蚤。”我問他們有沒有噴殺蟲水、有沒有消毒,說沒有。我讓工作人員晚上我們收工後噴殺蟲水,第二天發現沒事了,那就證明我說對了。我會搞清楚,這個是不是我自己的問題,證明了這個不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就要解決。如果是老鼠身上的跳蚤,會傳染瘟疫的。為什麼要求這個?我們不是乞丐呀,我們是演員,商業上你是明星,再高一點,你是搞藝術的。沒有人會喜歡看一個三天不洗澡、亂七八糟的人去演戲的。
網上有人說我演的唐明皇牙齒黃,說我抽菸太多。我不是抽菸太多,是喝紅酒太多。進劇組差不多兩個月,我照鏡子看自己都覺得沒事,挺好。一是每天還沒見到陽光就進棚,天黑了才回房間,二是我住的那個地方光線不夠。為什麼每次我去劇組都要看房間的光線?因為我老了,眼睛老花,不夠光的話,我看不清楚。有一天在窗子前照鏡子一看,哇,像死屍一樣。
我可以說網上說我的人是挑事嗎?我可以說他們是炮轟嗎?人家提出意見是有原因的,是真實的,是為你好。你自己要注意,因為我們是明星,我們要賣錢。我應該感謝他們提出來,知道問題,就可以改善了,你才可以進步啊。多少年前魯迅已經寫了--你說我臉上有毒瘡?我自己看不見,我還以為我的毒瘡很美呢。《華蓋集》裡面寫的,大家再去看一次魯迅。
人物週刊:一直這麼坦率,生存不艱難嗎?
黃秋生:當然有人告訴我這樣很艱難,很辛苦,不過我也不覺得他們(不坦率的人)很容易呀。我艱難,可是我開心;你也艱難,你看你多不開心啊。這個就是我們的區別呀。我從來沒有跪下來求人,我如果妥協,也是戰略性退卻,為了下一次進攻,為了更好地再一次出發。兩萬五千里長徵就是這樣啊,為了保留實力,毛澤東的思想、戰略好厲害。我媽喜歡背詩詞,喜歡中國古典文化,我從小就受她影響。小學五年級的時候請了一個補習老師,馬老師,他是香港大學讀政治的,左派,我到他家看到很多歷史、哲學類的書,包括馬克思、毛澤東,我在一邊做功課,他就在一邊紙上寫毛澤東詩詞,我經常偷著把他寫的東西收起來回去讀。我喜歡毛澤東的詩詞,大氣磅礴。在我眼裡,他不只是一個政治家,還是一個優秀的詩人。
五戒全犯,犯了之後就懺悔
人物週刊:有人說你有霸氣,與你合作很麻煩。
黃秋生:我的個性跟一般人不一樣,大多數人都是“有話就別講,省得麻煩,別挑事,別逞英雄”。可是我們小的時候,學校裡教我們學岳飛呀、史可法啊,長大後到了社會上,又要我們“把以前那些都忘了吧。你需要知道這些,崇拜這些人,但你不要做這種人。你要當英雄啊?千萬不要”。那我為什麼受教育呀?只是知道幾個概念,幾個人物,幾個年份就算了?浪費時間。
人物週刊:你的性格與演藝圈格格不入?
黃秋生:我也不需要入。我好像一直都沒入過。有些時候,想入一下,可是入不了。比方說你不是同性戀,然後你身邊一大堆同性戀,你想嘗試一下自己是不是同性戀,那根本不可能,因為你沒有輸入這個軟件。
人物週刊:你最看不慣這個圈子裡的什麼態度?
黃秋生:沒有立場,和稀泥的態度。
人物週刊:“香港最毒的嘴”這個稱謂是你有立場的一種表現嗎?
黃秋生:最毒的嘴呀,我是其中一個,還有人更毒呢。你有一張很毒的嘴,也需要一些很毒的思想才可以,沒有思想配合,只是嘴毒,沒有意義。我覺得最毒的不是我的嘴,是我的思想。嘴巴只是一個工具。
人物週刊:通常認為,篤信佛教的人性情溫和。
黃秋生:我個性鮮明。《水滸傳》裡面,魯智深打爛那兩個叫金剛,怒目金剛抓小鬼,我就是專門抓鬼的。香港一個畫家畫的一張“此君能抓鬼,名字叫鍾馗”,我非常喜歡。我還經常打妄語。妄語不單是說謊,吹牛、亂講話、講色情笑話都是妄語,所以我經常打妄語,五戒全犯,犯了之後就懺悔,懺悔之後又犯,簡直就是一個俗物。唉,真要徹底戒了就成佛了。
人民藝術家才是最高境界
人物週刊:1993年,《八仙飯店之人肉叉燒包》中的變態殺手為你贏得了第一個影帝--第13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男主角。可那次拿獎,你似乎並沒有太多喜悅。
黃秋生:拿獎之後有人恭喜,當時可能是我非常自卑,沒有感受到那種真誠的、熱烈的感覺,好像中間隔了一層紗,看所有的事情都好像不是真的。在酒店舉行慶功宴做訪問,做完訪問很晚了,回頭一看,東西都收了,人都走了,沒有人留下來跟你慶祝。沒有吃飯,又冷,又餓,旁邊一個人都沒有。半夜12點多在尖沙咀,走出酒店,風在吹,“唉?我去哪兒?我今天發生什麼事情了?”好像是做了一個夢。一個人餓著肚子拿著獎盃走在街頭,就好像拿著一瓶酒,也沒有人看你,好像鬼魂一樣。
不像現在,誰拿了獎,訪問後都有一個PARTY,一堆朋友,你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在等你。我那個時候真的一個朋友都沒有。一個人,我沒吃飯,你可以想象嗎--那種孤獨,荒謬。我只有打電話給邱禮濤,然後兩個人在一個小酒吧裡喝啤酒。
人物週刊:那時大家怎麼看你?
黃秋生:我怎麼知道人家怎麼看我,我連朋友都沒有。後來有些人告訴我說,“那個時候,我覺得你很討厭,髒話多,又很容易發脾氣,又沒有人緣。現在好多了,講話又好笑。”可能我現在講的廢話多了。
人物週刊:你害怕衰老嗎?
黃秋生:你不能怕它,這是一個階段啊。我覺得我怕年輕比怕老多。
人物週刊:因為你年輕時一無所有?
黃秋生:年輕的時候一無所有,什麼都不知道,得罪人,前路茫茫,什麼都不穩定,也不滿意。現在我比較容易把控周圍的事情,我現在過得蠻好的。年輕惟一的好處就是比較容易認識女孩子,年輕有精力嘛,可以跟女孩子去吃飯,吃完飯去喝酒,喝完酒玩到天亮,再開車去山上看日出。不會談了好半天,最後變成--“今天我們去吃飯吧。”“好啊,叔叔,我能約我男朋友一起來嗎?”(笑)
人物週刊:1998年,因為《野獸刑警》,你第二次得了金像獎影帝,那時你好像病著?
黃秋生: 1997、98、99年得了甲亢,演《野獸刑警》時已經好了一點了,可還是很胖,全身都腫。特別是97年,病得很重,腫得跟豬頭一樣,有一陣沒有工作,就去了倫敦學戲劇。每天想的就是學英語,上學,買東西回家煮飯,睡覺。早上起來聽聽教堂的鐘聲。躺在浴缸裡面,點個蠟燭。英國的房子很暗、很黑。
人物週刊:沒有危機感嗎?
黃秋生:我就是因為擔憂太多,所以才有這個病的。倫敦之行思想、見識都改變很大,整個人的性格都改了,變得讓自己比較舒坦。
人物週刊:有人幫你算過,迄今為止,你得過6個影帝,但你經常說獎盃無用。
黃秋生:當你沒有的時候就有用,你需要鼓勵的時候就有用。到現在我自己都可以鼓勵自己的時候,獎盃有沒有都沒所謂。有一天,我可以拿到一個人民藝術家的獎盃,那就有用了。(笑)人民藝術家不是一個獎那麼簡單,一定要有經典作品,比如說趙丹、於是之,他們有很偉大的作品。姜文是一個藝術家,可是我覺得還沒到人民藝術家的境界。
人物週刊:你覺得自己是藝術家嗎?
黃秋生:我現在還不是,我要開始做了,朝著這個方向努力--對人有貢獻的藝術家。之前我覺得演戲只是我的工作、職業,現在是開始實現我的事業的時候。我要實現我對藝術的追求,實現我自己的創作理念。我希望我的作品,除了帶給人娛樂之外,還有很多思想性的影響,這樣才是一個藝術家。或者我的創作裡面有新的、經典的風格,比如說我現在創作一種新的演戲概念,這個概念影響整整一代,那就厲害了。
騙子才去玩抽象
人物週刊:你覺得演戲是有意義的事嗎?
黃秋生:有,非常有意義。這個問題我想了好久,可以肯定告訴你,有。我們賣的是夢,人需要的就是夢。我們人類所有的文明都是建立在夢上面的,所以我們這個行業是非常重要的。
人物週刊:你怎麼看有些導演邊做夢邊說教?
黃秋生:說教的導演沒人看,不會說教的導演膚淺。我在倫敦學習的時候,老師就告訴我們,不要經常說教,偶爾說一兩句就對了。你一開始就說尼采、黑格爾,誰要聽啊大哥?都睡著了。先講一個好聽的故事,裡面偶爾有一兩句說教,回過頭來接著講故事,這就對了。
人物週刊:你曾說,一直在跟自己抗爭,現在呢?
黃秋生:還在抗爭,減肥呀。我喜歡吃,太喜歡吃了,我要抗爭到底。我是很懶惰的一個人,我要和我的惰性抗爭。我要繼續努力,把我的藝術呈現出來,我要把所有我得到的回饋給社會。很偉大吧。(笑)有很多人40歲開始中年危機;50,累了,退休了;60,快死了。我高興的就是我找到了目標。之前我就是要賺錢,要拿獎,要讀書,我要學很多很多。現在我是要把我知道、我得到的力量回饋給社會。要快快快,沒有時間了。
人物週刊:哪部戲是你的代表作?
黃秋生:我的代表作在舞臺上。1986年我在演藝學院上學時演過一部《大鼻子情聖》(根據法國戲劇家埃德蒙·羅斯丹的名劇《西哈諾·德·貝熱拉克》改編),這部戲的製作費是20萬,當時社會上的反響說學生不應該有那麼多的製作費,浪費。公演獲得很大的成功,法國文化協會寫信到學校表揚,特別是黃秋生。當時很多專業演員(現在是好朋友了)很感動,跑到後臺抱著我哭,“我現在知道什麼叫演戲了。”演完之後,當初罵學院說浪費的評論家又說“值”。這種演出讓整個學校被社會接受,那部戲直到現在,在學校裡面還被作為教材用。演藝學院上學那3年,幾乎每一個大戲都是我主演,連續3年都是最佳男主角,獎項一大堆。
5年前,我排了一部英國的戲,《家庭作業》。有一次,我演得很好,那些影評人、劇評人來看,居然沒有反應,我出來謝幕的時候,看著他們,心裡想,“哼,你們算是觀眾?”冷笑後轉頭就走。來看戲你們在分析,分析這個戲怎麼樣怎麼樣,我感受得到他們那種討厭的態度。你喜歡就鼓掌,演員要的就是一個掌聲,要的就是一個鼓勵,你們明明知道是好的,為什麼要這樣反應?演戲是要打動你的心,你把心都關起來,它怎麼打動你啊?你在那兒分析個屁呀,最重要的是把心打開。
人物週刊:林奕華在內地很有市場,你看過他的話劇嗎?
黃秋生:我在演藝學院上學的時候就跟他開罵了。有一次他在舞蹈學院搞了一個小小的表演研討會,我去看,幾個學院,分別有人表演芭蕾舞、中國舞、現代舞,輪到他的劇團表演時,幾個小朋友出來放些音樂隨便跳了跳,跳完之後大家研討。我就發問,“你這個是藝術啊?”他說,“每個人都有權利去表演他自己的藝術。”我說,“你這樣的藝術我看不見技巧啊。收我20塊,我為什麼要來看你這樣跳?我為什麼不回家照著鏡子自己亂跳?你這樣是藝術嗎?表演什麼東西給我看?我明天發明一個石頭舞(做石頭狀,扭動幾下),這樣可以嗎?”他說,“可以呀。”“那我沒有問題了。”第二天他在報紙上寫了一大段理論,講了德國舞蹈家皮娜·鮑什,我看完之後心想,“真是神經病啊,你把自己跟皮娜·鮑什相提並論啊?她怎麼樣,你就可以怎麼樣?我看過皮娜·鮑什的表演,她舞臺的設計美不勝收啊。你那是什麼表演啊?你把自己當作皮娜·鮑什,我當我自己是莎士比亞,簡直就是藝術界的無恥之徒。”我那時是這樣想的,我現在跟他沒有什麼關係,現在人家搞了那麼多的戲我沒看,沒有資格評論,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有些所謂的藝術家搞的就是這些,把你悶死。你看不懂?你看不懂就是你水平不夠,你看不懂我就是藝術家。最容易的騙子就是玩抽象。其實他是一個生意人,他是包裝藝術家。內地很多人都是要充藝術家,充懂藝術。你看很多土包子喝紅酒時加糖、加雪碧,這樣他們還要告訴人家我喝的是紅酒,我抽的是雪茄,我看的是英語雜誌--倒過來看的。一堆這樣的人。
從小就有挫敗感
人物週刊:你什麼時候有過挫敗感?
黃秋生:我一直以來就有,從小就有很多挫敗感。我真的可以說我的整個成長過程就是一部奮鬥史,包括我的人格,包括我的命運,我是怎樣從一個小學畢業生變成現在演藝學院院士的。從小我媽就希望我讀書,但我小學畢業後一直在工作,直到進了香港演藝學院才真正讀書。真是想不到,最後我會成為院士。
人物週刊:經濟狀況最差的時候什麼樣?
黃秋生:哇,窮得不得了啊。我媽有肺病,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後來她再結婚就是為了養我。我那時候沒學歷,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又反叛。雖然愛看書,知道的東西比同年紀十幾歲的人多,可不等於說我學歷比他們高,他們中學畢業後可以找一份很普通的工作,我中學都沒畢業,找不到工作。23歲去了演藝學院,那幾年是最好的了,我一直逼自己,因為我愛這個行業,這個工作,學校老師都講英語,一定要不停地學,其他同學學歷都很高,我一定要跟人家去比較,追,一直在追。
人物週刊:童年時的惡夢或者陰影還有哪些在影響你?
黃秋生:沒有了,真的沒有了,連做夢我媽死都很少了。以前經常做的惡夢--裸體回不去家、母親死了、捱打後打不回去,都沒有了,現在通常在夢裡會把人打死。
人物週刊:你把當年拍三級片的經歷稱為心理治療,現在如果有一部戲需要這種……
黃秋生:(打斷)唉,做不了了我,我現在在他(經紀人)面前換褲子都不舒服。其實我從小的個性就很害羞,天生的。小時候放我在凳子上面,把我的鞋子拿走,我絕不會光著腳踩在地上去拿鞋,覺得髒。後來因為家庭窮,讀寄讀學校,什麼垃圾也放嘴巴里面,什麼亂七八糟環境也睡,不洗澡,這些都是後天培養的。我在家裡換衣服要揹著我老婆的。
人物週刊:完成這種心理治療後,你又拍過裸戲嗎?
黃秋生:有過,還拍過王晶的那些戲,後來我告訴他我不裸了,讓女孩子裸吧,反正你們都要看女孩子,誰要看一個大肥佬裸體呀?
我喜歡戰士,我有英雄情結
人物週刊:你在《太陽照常升起》裡演一個解放後從南洋回國的老師,對自己的表演滿意嗎?
黃秋生:那時剛解放,很多留學生從南洋、美國、香港回到大陸,姜文有當時的照片,我看了之後都嚇了一跳,原來那麼洋化,那麼開放,那麼好。我覺得我自己演得很好。
人物週刊:姜文很瞭解你嗎?
黃秋生: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有點感覺,大家有某種東西很接近。他的風格,他的視野,我比較欣賞,比較理解。他不需要了解我,他了解他自己就瞭解我了。我還非常喜歡魯迅,他對我影響很大。
人物週刊:你所欣賞的人--毛澤東、魯迅、姜文,身上都有戰士的特質。
黃秋生:對,我喜歡戰士。我喜歡的歷史人物也是戰士,我還喜歡亞歷山大、成吉思汗、貝多芬。崇拜英雄,有英雄情結。
人物週刊:你說姜文是中國惟一保持自己狀態的藝術家。
黃秋生:他真的是。最近他拍的《讓子彈飛》我沒看,可能又不一樣了。窮久了,就拍一個商業的,真的沒所謂。後面你再拍你自己的電影,走你自己的路。
人物週刊:你對好萊塢大片怎麼看呢?
黃秋生:什麼大片!大爛片!都是垃圾!
人物週刊:如果他們來找你,你會接受嗎?
黃秋生:有錢就拍啊。我拍那個《木乃伊3》,製作很大啊,出來變得很爛。
人物週刊:你對奧斯卡嚮往嗎?
黃秋生:奧斯卡沒拿過,給我我會要,這是我入行的時候答應我媽的。現在有一個替代品,剛入行的時候去美國旅行,買了一個奧斯卡獎盃模型。等我拿一個真的回來,就放在旁邊,一個大的一個小的。
怎麼中國人說我是老外,到了英國,人家又說我不是老外?
人物週刊:你一直說要過自由的人生,怎樣才算是你所說的自由的人生?
黃秋生:其實很多時候你不自由是因為你自己的概念把你困在一個不自由的狀態。有的時候跟人談起潛規則的那些女孩子:第一,其實不是她旁邊有潛規則,是她自己認為有潛規則;第二,她也認同這個潛規則;第三,她又進去這個潛規則。這個潛規則不是人家給你的,是你自己給自己的,你自己沒有這個潛規則,這個潛規則就沒有。
人物週刊:現在還有什麼事情困擾你嗎?
黃秋生:困擾我的就是那個不專業的環境,還有在現場人不尊重人,我最看不順眼的就是這個。如果一個人生活的世界永遠就是我自己好就算了的話,那沒什麼意思--旁邊有強姦我不管,反正不是我老婆;旁邊有搶劫我不管,反正不是搶我,到最後就搶你了。用置身事外的態度生活的人,到最後他就會受到傷害,他是用默認的行為去贊同這種不應該發生的行為。
人物週刊:現在還有自卑感嗎?
黃秋生:沒有了。以前別人叫我雜種我就打,後來有一個好朋友他也是混血,他說實際上人家說雜種就是一種稱呼而已,對你沒有什麼態度,我就接受了。後來我爸呀,我的背景啊,我的過去啊,一步一步都過關了。
人物週刊:你的人生一直在過關。
黃秋生:對,我的人生一直在過關。以前會覺得自己沒有學問,沒有學位,不會英語,每個人都以為我的英語很好,年輕的時候人家跟我講英語,我臉紅得不得了,一句都不會。慢慢學,會講了又不敢講,怕發音不正確,後來在英國的時候過關了。我真的去英國尋根了,“我是誰,怎麼中國人說我是老外,到了英國之後,人家說我不是老外?”我經常問人,“你說我是什麼?”人家說,“你也不是中國人,你是哪裡來的?”後來就發現,我根本就混血嘛,尋什麼?根本都在。佛教說你的心在哪兒?心在裡面嘛,一直都在。這個世界根本沒有變,變的是你自己。不是風動,不是幡動,是你心在動。
人物週刊:你喜歡節日嗎?
黃秋生:有些人生日喜歡去餐廳,找幾個女孩子陪著插蠟燭,我覺得他們很悲慘,沒有小孩幫你插,沒有親人幫你插,沒有母親幫你插,要幾個不認識的人陪著插蠟燭,然後給你唱happy birthday to you,你還在笑,非常悲哀。有的時候在餐廳吃飯,會看到旁邊又來一個這樣的笨蛋。
聖誕節也沒什麼意義,我看到有人聖誕節就去找女人喝醉,睡大覺。再不就晚上出去男的找女的,女的找男的搞在一起。12點聽到外面鐘響,人們尖叫,一年又過去了,生命又少一年了,你們還有什麼好興奮的?
人物週刊:若干年後,你希望人們在提起你時怎麼評價?
黃秋生:一個有勇氣活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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