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源:漫憶父親劉少奇

刘源:漫忆父亲刘少奇

劉源 劉少奇之子,1951年2月生於北京,籍貫湖南寧鄉。1982年畢業於北京師範學院(現首都師範大學)歷史學專業,中國人民解放軍上將軍銜。現任十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委員,全國人大財政經濟委員會副主任委員。

新京報記者 吳江 攝

刘源:漫忆父亲刘少奇

版本:人民出版社

2018年8月

今年是劉少奇誕辰120週年。近日,劉少奇之子劉源上將的《夢迴萬里 衛黃保華:漫憶父親劉少奇與國防、軍事、軍隊》一書由人民出版社出版。本書圍繞劉少奇在國防、軍事和軍隊建設方面的功績,從子女、軍隊領導的獨特角度,以簡潔、濃情且富有個性化的語言,對黨史上的若干重大事件,以及劉少奇同毛澤東、彭德懷、何葆貞、胡志明等老戰友的關係作了梳理。其中不乏獨家掌握的史料及補白新解,並以獨立視角來評析問題。

劉源是1951年生人,現年已67歲,2015年退出軍職後,一直擔任全國人大財政經濟委員會副主任委員。他為什麼要寫這樣一本書?身為上將的他,如何評價劉少奇的軍事貢獻?他如何看待劉少奇與毛澤東、彭德懷等老戰友的關係?圍繞這些問題,劉源接受了新京報記者的專訪。

書寫父親,如何平衡歷史真實與個人情感

新京報:今年是劉少奇誕辰120週年,這是寫作此書的契機嗎?

劉源:我在前言裡寫了一句話,“身為國之干城一將軍、人民養育一小兵,軍人的責任和兒子的義務,都決定我必須寫這本書。”過去關於劉少奇的軍事貢獻,說得不多。他說過什麼,做過什麼,他有哪些貢獻,很多人不清楚。大家可能普遍知道,他是正確路線在白區工作中的代表,但也只知其表,不知其裡。比如,白區路線是怎麼來的?人民軍隊的前身是誰?跟安源工運有什麼關係?等等。我作為後人,有責任和義務把這些歷史情況說清楚。

新京報:兒子書寫父親,如何把握歷史真實與個人情感之間的平衡?

劉源:過去出版過《劉少奇軍事畫傳》,黨史專家黃崢在20年前寫了《劉少奇的軍事貢獻》,王雙梅寫了《劉少奇在長征中》,這些書回顧了劉少奇在抗日戰爭中是怎麼開闢華北戰場等故事。不過,包括專門研究軍史的專家在內,對劉少奇在軍事方面的貢獻很多都不知道。我是學歷史的,寫歷史必須回到當時的環境背景中,儘量幫助今天的人理解歷史,用今天的語言來理解。我在敘述中,提綱挈領把一些內容寫出來,有各種史料支撐,書里加入了很多註解,也有我自己的看法。我個人的看法,讀者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但可以看看有沒有道理。

作為子女撰寫回顧父輩的文章,我的身份比其他作者還是佔了一點便宜。比如我寫彭德懷,描述他的臭脾氣“高山頂上倒馬桶”,一般作者在正文中不好這麼寫。我寫鄧小平“巴蜀老漢嚐遍天下美味”,講的是戰爭年代經過晉冀魯豫根據地時,劉少奇跟鄧小平久別重逢。我在書裡寫道:“晚年鄧小平回憶劉少奇時,還會提起這次會面,燉了幹羊肉,‘好久沒吃過肉了’,倍兒香。四川人最會吃,能讓一位嚐遍天下美味的巴蜀老漢回味終生的,那得多香啊?聞香思人,真情實意!”一般作者也不會這樣寫鄧小平。我的身份是從小一輩的角度看老一輩,跟他們可以調侃調侃、開開玩笑。

新京報:你如何評價劉少奇在軍事上的功績?

劉源:劉少奇的一生,與國防、軍事和軍隊有不解之緣,緊密相連。因為在他成長生活的年代,這是無可迴避、至關重要的;於他為之奮鬥的事業,又是不可或缺、生命攸關的。劉少奇在安源搞工運的故事,很多人很熟悉,工人代表一身是膽。工農革命軍、工農紅軍的“工”,當時體現的是誰呢?主力就是安源工人。這同劉少奇多年的工作基礎和教育成果,有重要、直接關聯。中國共產黨武裝工農最早的實踐,被公認開始於安源,這為人民軍隊的建立和發展,作出了極為可貴的、能成長連續的積極探索。這之後幾十年間,劉少奇與國防、軍事、軍隊的關係日益密切,為人民軍隊的創建和壯大做出了極其突出的貢獻。

比如紅軍長征前,由福建省委組織指揮的汀州保衛戰、松毛嶺戰役,英勇卓絕,不過史著很少有記載。劉少奇當時擔任省委書記,臨戰時,受命任紅九軍團中央代表,直接領導、參與戰役指揮。關於白區的正確路線,誰能說白區的正確路線與國防、軍事、軍隊無關呢?白區開展的游擊戰爭,平原游擊戰幾乎無人不知,可鮮為人知的是,劉少奇最早提倡並領導了“河北平原的游擊戰爭”。1946年,劉少奇負責指揮“中原突圍”。李先念晚年見我時說,“你爸爸指揮我們又打了一場大惡仗啊!驚心動魄啊!”

劉少奇作為老一輩革命家,他的功績和作為不是個人的,他有時候獨當一面,有時候是輔佐毛主席。從1943年3月到1954年,劉少奇擔任了11年半的中央軍委副主席,並主持過中央軍委工作。在他任職期間,是人民軍隊發展壯大、革命戰爭勝利進程和國防建設突飛猛進、成效最為顯著的時期,也是中國現代軍事和軍隊在世界上嶄露頭角、為世界公認的最重要時期。

相契相合:澄清劉少奇與毛、彭的關係

新京報:你在書中談到毛澤東與劉少奇的關係,評價說“深厚密切、相契相合”。

劉源:我覺得,讀完這本書,讀者們也會這樣想。除了維護大局、嚴守政治規矩這些共同的基本準則外,毛劉交往之深厚密切,相契相合,恐怕在黨內無人望其項背。兩個人都是思想家、理論家,又是實幹家,性格又很相像,毛主席有時候更性情一點,有時候會發火拍桌子,我父親很少有,他是比較理智的。

回顧他們兩人共同走過的路,我講幾段史實。中共二大剛結束,就委派劉少奇回湖南,任中國共產黨湘區執行委員會委員,傳達“二大”會議精神。當時,毛澤東擔任湘區執行委員會書記。也就是說,建黨一年後,毛劉就在一起共事了,按現在的話說,就是在一個班子工作了,28歲的毛是班長,23歲的劉是成員。何葆貞也是毛主席介紹給劉少奇的,何葆貞跟楊開慧是閨蜜,當時是楊開慧發展、毛澤東批准的社會主義青年團員,然後二大之後認識劉少奇了,毛主席派何葆貞到安源。1923年,父親劉少奇與何葆貞在安源結婚,1925年我大哥劉保華出生,後名劉允斌。

在遵義會議上,劉少奇在軍事路線上完全擁護毛主席,尖銳地批評博古、李德和王明,第一次在中央會議上提出“八七會議”以來中央的“政治路線錯誤”。白區工作路線,開始的時候不斷被否定,1937年6月的白區工作會議,吵了十幾天,有人指責劉少奇“老右”,有路線錯誤。毛主席態度鮮明地作了一個長篇發言,肯定了劉少奇堅持的工作路線,說“他一生在實際工作中群眾鬥爭和黨內關係,都是基本上正確的,他懂得實際工作的辯證法。他系統地指出黨過去在這個問題上所害過的病症,他是一針見血的醫生”。

新京報:你在書中還對劉少奇與彭德懷兩人的關係做了澄清,如何評價兩人的關係?

劉源:近年,市井網絡風傳,劉少奇一直整彭德懷,戚本禹專門在書中這樣講過。中央文獻研究室逄先知老主任,“文化大革命”前在中南海,我稱他“大逄叔叔”。近年,他多次囑咐我駁斥戚本禹。我答應他,認真寫史實,以正視聽。所以我在書裡寫了一段,把他們的關係說清楚。

他們之間不迴避矛盾,也經常爭吵。要說彭德懷與誰最要好、關係最正當,我敢說一定是與我父親。彭德懷的個性很強,我父親也是。他倆都是講武堂出身,兩個湖南伢子同年兵齡,他們那個年代的交流方式就是爭吵,不過吵完一點都不記仇。有時候彭德懷就把杯子摔了,我父親就說,“你沒詞了吧,沒理了吧。”然後哈哈大笑。他倆互相槓著、互相抬著,有什麼話直來直去。

新京報:1964年13歲,你第一次當兵鍛鍊,後來的軍旅生涯,有沒有受到劉少奇的影響?

劉源:我從小生活在中南海這個環境中,周圍沒有一個人不是軍人,包括我母親,也在軍委辦公廳翻譯組工作過。周圍都是軍人,我等於從小生活在軍營裡。

我小時候的這種特殊化,跟今天一些領導幹部給子女搞的各種關照、“創造”條件做生意本質不同。我父親讓我從小去當兵,主要目的就是讓我們從小就習慣吃苦。那時候每年到北戴河,他要求我們必須到農村去勞動,每天勞動兩三個小時,到稻田裡拔草,到玉米地除秧。到部隊鍛鍊,回來必須向他彙報,他問得很詳細,幾點起床?是先跑操還是先吃早飯?什麼時候洗臉?每天學習幾個小時、訓練幾個小時?訓練的都是什麼內容?他並不問我在部隊裡表現得這麼樣,而是通過我來了解部隊生活,搞調查研究。

書裡有一張照片,就是我當年向他彙報,右手比劃了一個數字“六”的手勢,當時就是他問我每天幾點起床,我打手勢說六點,這一幕正好被我媽媽拍了下來。

採寫/新京報記者 王姝、何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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