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談|羅傑·斯克拉頓:做一個保守主義者,意味著什麼?

對談|羅傑·斯克拉頓:做一個保守主義者,意味著什麼?

  • 本文譯自《國家評論》(7月28日)
  • 本文是英國保守主義思想家羅傑·斯克拉頓(Roger Scruton)與《國家評論》的對話
  • 本文由 Unetei Soyolt 譯,萬吉慶 校,譯文約31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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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傑·斯克拉頓勳爵,是一位多產的作家、哲學家,著有40餘部哲學、美學和政治學書籍,並被翻譯成多種語言。他是英國國家學術院以及皇家文學學會的成員。他在英美兩國執教,並且是“倫理與公共政策中心”(譯註:美國一家保守派智庫)的高級研究員。在本次訪談中,他和《國家評論》談論了他的新作以及保守主義的含義。

瑪德琳·卡恩斯:在您的新作《保守主義:來自偉大傳統的請柬》(Conservatism:An Invitation to the Great Tradition)中,您提煉綜合了現代保守主義思想。首先,我想談一談您新書的最後一章“當下的保守主義”,其中您提到了小威廉·F·巴克利的處女作《耶魯的上帝與人》(God and Man at Yale,1951)。那部書可以說觸發了美國保守主義運動,24歲的巴克利在書中寫道,“我相信如果或者當蘇聯共產主義的威脅退卻時,今天被視為次要的、其他重要戰役,將會走上前臺。屆時,勝利者必將得到高校的援助。

對談|羅傑·斯克拉頓:做一個保守主義者,意味著什麼?

您認為巴克利的觀點正確嗎?如果是的話,這些“其它重要的戰役”是什麼?

羅傑·斯克拉頓勳爵:是的,巴克利是對的。現在有一場重要的戰役,就是捍衛基本的制度,諸如婚姻和家庭。其次,我們還要反擊言論審查——這種審查禁止我們表達對我們的文化和政治遺產的依戀。

卡恩斯:《耶魯的上帝與人》標題的後半部分是“學術自由的迷信”。學術自由是一種迷信嗎?

斯克拉頓:不是,不過,許多教授在歌頌學術自由的同時卻不相信它。他們並不承認那些威脅到他們的思想觀念或意識形態之人的學術自由。這一點,羅傑·金博爾等人可以提供佐證,顯然,這也與我的經歷相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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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恩斯:在您著作的前言中,您解釋道,“自由不是一套公理,而是一系列演變的共識。”您能否儘可能地解釋一下保守主義的自由觀?

斯克拉頓勳爵:從絕對的角度看,我的自由威脅到了你的自由。我們需要一種文明禮儀來防止人們濫用自由,這種濫用會破壞自由所賴以生存的共識。在那種粗魯的、原始的、加州嬉皮士似的“不拘禮節的”自由(盛行的社會),實際上是我所見過的審查最為嚴重、最為高壓的社會。僅僅表現得彬彬有禮,就有可能讓人將你詆譭為資產階級的辯護士。

卡恩斯:古典自由主義和保守主義的主要區別在哪裡?

斯克拉頓勳爵:保守主義者相信“非選擇性的義務”(unchosen obligations,如虔誠),而經典自由主義者認為“義務的唯一來源是人的選擇。”

卡恩斯:然而,如您觀察到的,在今天的文化戰爭中,它們站在同一陣營。原因何在?

斯克拉頓勳爵:因為有太多人想要控制我們,這麼做是為了抹去歷史的印記。(譯註:斯克拉頓的解釋比較含糊,在美國的政治語境中,古典自由主義者和保守主義者結盟,主要是它們有著共同的對手,即左派和激進自由派)。

卡恩斯:如今,在西方國家,我們生活在混合經濟中。例如,您在其他場合說過,有一部分人是“社會資本主義者(socialist capitalist)。”那麼保守主義政治、資本主義與自由市場之間的關係是如何改變的?為什麼改變?

斯克拉頓勳爵:我們終於意識到,在現代經濟中——物質供應豐富,人們的期望值也愈發增長——民主制度得以穩固只能依靠國家扮演積極角色,參與分配產品,滿足那些只有靠這種方式才能謀的一分利益的人。(譯註:在經濟問題上,斯克拉頓勳爵似乎偏向支持福利國家。)

卡恩斯:反動派(reactionary)與保守主義者有什麼區別?

斯克拉頓勳爵:反動派專注於過去,並希望回到過去;而保守主義者則希望汲取過去的精華,並使其適應當下不斷變化的環境。”

卡恩斯:埃德蒙·柏克是反動派嗎?如果不是的話,為什麼?

斯克拉頓勳爵:他並不是反動派,因為他相信我們必須“為了保存而變革”。他反對法國大革命,正如大多數人看到的那樣,他認為,法國大革命變成了犯罪和破壞。

卡恩斯:您認為左派和右派有著不同的氣質。相較而言,前者激進且活躍,後者順從並消極。為什麼?

斯克拉頓勳爵:為什麼不呢?把社會、制度、聚會、願望、情感、品味以及其他從性生活到睡眠的一切統統政治化,這是我們真正的右翼人士深惡痛絕的。看在上帝的份上,請別干涉我們!

卡恩斯:讓保守主義難以得到推廣的一個問題是,如您暗示的,保守主義並不倡導唯一的、普世的、標準的政治方案。長期來看,這是好是壞呢?

斯克拉頓勳爵:不同的社會以不同的方式,維持著平衡、秩序與和平,認識到這一真相,從長遠來看是一件好事。保守主義者是這樣一種人,他們從自身社會的內部脈絡來理解社會,並且熱愛它、為之辯護。

卡恩斯:有些人可能會您對保守主義特徵的表述與《小熊維尼》中的屹耳驢(the donkey Eeyore)相似:緩慢地前進、註定沒有存在感,儘管在某些人眼中是討喜的。悲觀主義(pessimism)有哪些實際用途?

斯克拉頓勳爵:這個對比是諷喻。屹耳的悲觀主義是不自信和恐懼的外在表現。我會把正確的悲觀主義和錯誤的悲觀主義區別開來,前者僅僅是認識到深植於人性的無能,後者則讓我們不抱任何希望。

卡恩斯:為什麼很多左派認為保守主義本質上是邪惡的(而不是令人喜愛的)?

斯克拉頓勳爵:主要原因在於,左派對人性有著不切實際的幻想,他們想通過散播這些幻想來證明自己的美德。因此戳破那些幻想的人不光掃了他們的興,還對他們產生了威脅。

左派自詡的那些“美德”,一旦在左派掌權之後,就會從普通人的生活中得到驗證。

卡恩斯:惠特克·錢伯斯(Whittaker Chambers)在從蘇聯共產主義陣營轉向保守主義時,說他很清楚自己是從勝利的一方投向失敗的一方。您是否認為保守主義註定失敗呢?

斯克拉頓勳爵:所有的好人都是失敗的那一方。

卡恩斯:如果不信上帝,一個人能成為“懷揣希望的”保守主義者嗎?

斯克拉頓勳爵:能,但是保守主義有助於人信仰上帝,因為那樣的話,人會把希望寄託於一個更高的現實(ahigher reality),而且防止他們將希望強加於我們生活的現世。

卡恩斯:在數個世紀以來、所有的保守主義思想者當中——您在書中提到的實在太多,恕我無法一一羅列——哪一位對您的思想產生了最大影響?

斯克拉頓勳爵:黑格爾,因為他理解現代世界。

卡恩斯:您提到一部分保守主義者不願意承認自己是保守主義者。或許令人驚訝的是,您將喬治·奧威爾與西蒙娜·韋伊(Simone Weil)都列入這一範疇。您能否解釋他們為何也屬於“偉大的傳統”?您怎麼判別一個保守主義者呢?

斯克拉頓勳爵:我在書中試圖解釋這一點。保守主義者的為人體現在他們對人類普通事務的“關心”上,而且他們認識到正派體面的脆弱,並覺得有必要保護它。

卡恩斯:您可以解釋英、美保守主義的起源與路徑之間的根本區別嗎?

斯克拉頓勳爵:不能。

卡恩斯:您在書中並沒談及唐納德·特朗普或民粹主義。為什麼?

斯克拉頓勳爵:特朗普是一種有趣的現象,但他並不是一個有趣的思想者,假設他是一個思想者的話。當(美國)人民不再支持左派時,左翼分子會用“民粹主義”這個詞描述普通人的情緒。

卡恩斯:伊斯蘭如何能最好地適應西方民主國家?

斯克拉頓勳爵:通過與穆斯林進行對話,向他們解釋我們生活在一個人造的而非神賜予的法治體制當中。

卡恩斯:在我們訪談結束之際,您曾寫道《國家評論》“一直是二戰後,美國湧現的眾多保守主義雜誌中最有堅定信念的、最令人信服的一個。”斗膽問一句,《國家評論》如何才能秉承它的遺產,並將其發揚光大?

斯克拉頓勳爵:它應當多多關注保守主義最基本的主題,這些也是當政的保守主義政客一直忽略的主題:文化、文學、農業、城市、美國日常生活中的價值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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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軍寧的《保守主義》是國內第一本介紹保守主義思想的經典作品,但和教科書或一般學術讀物截然不同的是,本書不是包羅萬象、囊括各個版本保守主義學說的彙編,而是側重其中的某些主流觀點和作者所能理解和接受的主張。作者多次強調,只有保守自由的主義才稱得上保守主義,而無視傳統的主義註定是烏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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